出声之人是帝王。

虽声音较方才更加沙哑破碎,且咬字缓慢吃力,可见其虚弱到了极致。

但,饶是如此,那话语间的凌厉之气,依旧让在场的所有人为之一震。

包括太后。

也包括当事人郁墨夜。

太后准备开口的话便生生卡在了喉咙里没有说出。

郁墨夜也一时没有做声。

她刚刚还在想,太后半天不响,定然是在犹豫。

能犹豫,说明就有希望。

太后这样的女人,犹豫的,定然是权衡利弊的东西。

她不喜欢她,她知道。

当初江南之行,就想她去送死。

后来郁临渊为她挡毒针,差点没命,更是让她对她恨之入骨。

讨厌之人,自然是眼不见心不烦,所以,她觉得自己的请愿应该有戏。

谁知…

一时间又静谧非常,似乎都在等着她的回答。

轻轻咬了唇瓣,她缓缓抬起头,看向榻上胸口微微起伏、双目半阖半睁,似乎下一刻就要昏睡过去的男人。

她眼波微动,艰难开口:“我什么意思皇兄不知道吗?”

“朕当然知道,只是你要给朕时间,朕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帝王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tang

郁墨夜怔了怔,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与她同时,樊篱也是愣了一瞬,然后,就禁不住唇角略略一翘。

他怎么觉得这句话在一语双关呢。

可是,某人听得出来吗?

估计不行。

见郁墨夜没有做声,帝王又开了口。

只是这一次,是对着太后说的。

“想必母后迟迟未答应四弟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的确,历朝历代,远赐做闲散王爷的,要不就是立功封王的,要不就是醉心山水主动请赐的,却从来没有一个是因为怕死、躲避被人陷害而提出的,也难怪母后纠结犹豫。”

太后眼波微动,没有做声。

郁墨夜却是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阴险狡诈的男人!

故意讨好太后,给太后台阶下,不就是想太后不同意。

帝王还在说。

“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让世人怎么看大齐、怎么看皇室、怎么看朕?世人会想,我大齐就是这样对待一个在外为质二十年的王爷?会想那是什么皇室啊、阴谋陷害那么多,是人间炼狱吗?会想朕到底是有多昏庸无能,才查不出一件小事的真相逼走一个王爷?”

在场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连郁墨夜也微微垂了长睫。

虽心里愤慨,觉得他就是在靠着自己睿智的头脑,以及三寸不烂之舌故意强词夺理。

但是,转念一想,其实他说得的确也不无道理。

可道理归道理,世人不能替她活。

她也不能为了世人如何看大齐、皇室,和这个男人而活。

那些她管不了。

攥了攥手心,她也开了口。

“是我无知,请太后娘娘和皇兄恕罪,我收回方才的话,但我还是请求远赐,我方才说了,我无心政事,因为,我也醉心山水。”

方才这个男人不是说这个原因有先例,可以有。

那她就换这个好了。

众人汗。

帝王更是低低笑出了声,笑到最后甚至还咳嗽了起来。

樊篱连忙又上前端杯递水给他。

帝王接过,饮了几口,微微缓了缓气息之后,才再度开口。

“四弟当这些是儿戏呢?想怎样便怎样?想改口就改口?想信口开河就信口开河?”

“朕也不想跟你多做解释了,就明白地告诉你,想要远赐,现在不可能!至少要让坠湖一事真相出来,再考虑远赐不远赐。”

“而且,虽然没有邪祟,却也不能证明四弟就是被人陷害,别以为朕的后宫是什么龙潭虎穴之地,不是阴谋就是诡计,朕的后宫朕清楚,并没有你想的那样可怕。原本这件事就不排除单单只是意外的可能,不是吗?”

“如果只是意外,四弟却觉得自己被人陷害,还因为这个远走,让朕无辜来背这黑锅,来接受世人的质疑,朕不干!所以,你必须留下来,让朕证明给你看,给你一个交代,也等于给世人一个交代。”

帝王话落,转眸问向太后,“母后觉得儿臣说得对不对?”

“嗯。”太后颔首,“皇上跟哀家想法一样,哀家身为后宫之主,也觉得后宫是个干净之地,老四方才说的这些若是传出去,的确会让天下人笑话,所以,此事到此为止,待真相查出,老四再提不迟。”

边说,太后边扬袖,示意跪在地上的郁墨夜起来。

与此同时,心绪又在一番大动。

帝王之术,从来没有对错,没有黑白。

其中,最重要一术,便是权衡利弊、顾全大局。

为了不让世人对大齐、对皇室、对后宫、对帝王有何诟病,这个男人或许会将此案当做意外来调查。

会这样么。

若是如此,便是她最喜闻乐见的。

那便让他查,将郁墨夜留下来,查给郁墨夜看,查给世人看。

郁墨夜缓缓从地上起身,心中甚是失望,却也恨得咬牙切齿。

跟他斗,她似乎永远是输的那一个。

她有些后悔,就不应该这么急着提出,不应该当着他的面。

如果刚刚单单是太后,她觉得,此事可能就成了。

郁临渊,算你狠!---题外话---更新毕~~谢谢【13539181897】【931629385】亲的花花,扑倒~~狂么么~~

第两百零三章 难以抑制,他决定不忍【第一更】

一行人走出院子。

帝王被王德跟郁临归搀扶着。

樊篱检查了一遍所有的门窗有没有关好之后,也随着大家一起矾。

郁墨夜忽然转身,径直来到樊篱面前,朝他手一伸:“那日,法师跟本王借的三十七两银子去怡红院,法师还未还给本王呢。射”

所有人都朝樊篱看了过来。

怡红院?

那不是京师最大的妓.院?

一个法师上妓.院?

还借人家银子上那种地方?

不会吧?

樊篱没想到郁墨夜突然提起这个,且还故意捏造了事实。

是在报复他吧?

报复他点了她睡穴。

感觉到众人复杂的目光,特别是太后,那毫不掩饰的嫌恶的眼神,樊篱眼梢轻掠,瞥了瞥被郁临归和王德搀扶的帝王。

帝王亦是在看着他,一副同众人一样围观看热闹的样子。

皇上,你是罪魁祸首好不好?有这样不负责任让人背黑锅的吗?

就算让我背,你至少应该给我个感激、亏欠的样子吧。

你这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看人笑话的模样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樊篱心里真是说不出的苦。

收了视线,他看向面前的女人,闷声道:“我真的没有银子,要不,给四爷一张银票,四爷找零给我?”

边说,边自袖袋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郁墨夜。

郁墨夜伸手接过,打开一看。

五百两。

眼波一亮,她强自抑制住心里的小激动,非常平静地将银票叠好,拢入自己的袖中。

然后又自袖中掏出一枚钱袋,倒出里面的一两银子,递给樊篱:“本王也真的没有银子了,这一两算是找零,其余的就当利息。”

众人瞠目。

三十七两银子,四百六十二两利息?

就算钱庄放高利的也没有这样的吧?

樊篱也是汗哒哒。

凝着那一两银子,没有接。

虽然他也心疼自己的银子心疼得不行。

但是,更让他觉得棘手的是,这还给他的唯一的一两银子他还不敢接啊。

因为,这不是普通的一两银子,这是…

他抬眸再次瞥了一眼帝王,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指示,他到底是接还是不接?

帝王却是没有任何反应。

无奈,他只得将郁墨夜的手推了回去,不悦道:“四爷真狠,算了,四百六十二两都没了,也不在乎这一两二两的了,四爷收回吧。”

还以为郁墨夜会求之不得,谁知道对方却是摇头,还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又递到了他的面前。

“这怎么行?做人还是要有原则的不是,必须找零给法师。”

樊篱觉得真是够了。

心一横,好吧,收回一两是一两,不管其它的。

伸手将那一两银子接过,还未收回,就忽然感觉到面前的空气中有股小小的异流,下一瞬就看到是一只小鸟扑棱着翅膀落在他的手上。

当小鸟并不陌生的样子入眼,樊篱呼吸一窒。

汗。

这老人家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呢?

众人自是也看到这一幕,不少人惊讶。

当然,也有人神色复杂。

比如帝王,比如萧鱼。

小鸟就在郁墨夜的跟前,她看得清楚,不由惊叹,这冬日的竟然还有鸟儿,且是没有见过的有些像麻雀,却比麻雀漂亮很多的鸟儿。

一扫心中的阴霾,她微微歪着脑袋,甚是欣喜地去细看。

樊篱却在这时做出了反应,一甩手臂将那只鸟儿甩掉,

tang那样子就如同避甩什么令人生厌的东西。

小鸟扑棱着翅膀盘旋了起来。

“喂,你…”

郁墨夜对樊篱的行为甚是不悦,刚想追上去,却猛地听到一声闷响,然后就是小鸟哀鸣的声音。

众人惊错。

郁墨夜更是脚步滞住。

所有人都循着那哀鸣声望去。

正是那只小鸟。

只见扇动着翅膀从空中直直坠下,落在地上。

弱小的身子抽动了几下,便再也没有了任何声息。

什么情况?

大家皆震住。

郁墨夜愕然睁大眼睛。

樊篱脸色微变。

帝王眸光轻敛。

萧鱼煞白了脸,错愕转眸。

“九王爷…”

是萧鱼的声音,意外又震惊的声音。

众人齐齐转眸,看向郁临归。

原本他应该是搀扶着帝王的。

不知几时,他已经松了手,此时正堪堪收起手中一个袖珍的类似弓弩一般的东西。

所有人一震,瞬间明白过来,是他。

是郁临归用手里的那个东西打下了那只鸟儿。

意识到大家的目光,郁临归微微凝着脸,开口解释道:“大冬日的,突然冒出这么一只怪鸟,本王是担心伤害到皇兄和太后娘娘,所以才有此举,吓到大家了,见谅。”

萧鱼侧首看着他,目光灼灼,一瞬不瞬。

而郁临归就好像没有感觉到一般,看也未看她一眼。

帝王眸光微敛,睨着两人的样子,心中大概了然,苍白的唇角略略一翘。

樊篱也很是震惊,郁临归竟然将鸟儿给杀了。

而且,他发现,这个男人很难得这样一幅大义凛然、言辞凿凿、太后和帝王都在场,都未下号施令,他就这样自作主张、当机立断的时候。

见大家似乎都未反应过来,太后出了声。

“老九做得很对,凡事谨慎小心总归是没错的,好了,皇上龙体不适,快扶进马车吧,回宫!”

众人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