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歉意,”郁临旋也抬起眼梢,看向她,“我今儿个来就是来道歉的,昨日是我莽撞了,考虑欠周全,当时就只想着你未玩过,特别想带着你玩一次,压根就没去考虑你的身子能不能受得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
郁墨夜笑笑,“没事,没那么严重,你不必挂怀。”
见人家已经来了厢房,也不好再提出去厅堂。
都杵在门口也不是事儿,便带头走向桌案边,自己拂袍坐下,也伸手示意对方坐。
那只小东西竟似已认她这个新主人一样,一直跟着她,在她脚边蹭来蹭去,甚是惹人怜爱。
“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好吗?”在桌案的对面坐下,郁临旋问她。
“已经完全没事了。”
“哦,那就好,不然,我可是要负疚一辈子的。”
汗,一辈子?
郁墨夜有些失笑:“刚才说了没有那么严重。”
“那你原谅我了吗?”郁临旋问,见郁墨夜动唇,又连忙伸手阻止她:“不要说,不要说!莫要说出来,这样,如果原谅我了,你就收到这只小狐狸,若是你让我将这小东西抱回,我就明白你的意思了。”
郁墨夜更加哭笑不得。
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犹豫了一下。
“其实原本就未曾怪你,所以你压根不需要原谅,不过,你既已这样说,我收下便是,它叫什么名字?”
“小五。”
郁墨夜一怔,“小五?它还有哥哥姐姐?”
“它没有,我有。”郁临旋一本正经回道。
郁墨夜汗。
想起他可不正是排行第五。
“我府中养的小动物,名字多多少少都跟我有关,比如叫什么旋旋,五小旋,乖乖五,等等等等,很多,上次那只燕国贵犬是最初的主人给取的浓浓,我试着给它换了个名,
tang它不理我,还不吃不喝,所以,才依旧叫的浓浓,不然,肯定也被我换了跟我有关的。”
郁临旋跟她解释着,见她没做声,又道:“你若是不喜欢,也可以试着换一个看,狐狸没有燕贵犬金贵,或许能改过来。”
郁墨夜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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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跟青莲走进厢房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情景。
郁墨夜跟郁临旋面对面隔案而坐,正同时逗弄着两人面前桌案上的一只白色小动物,相谈甚欢。
“它不挑食,平时就喂它一些鱼虾之类的就可以。”
“嗯,看它好干净哦,是要天天给它洗澡吗?”
“狐狸天生会游泳,你只需每日给它准备清水就好了,它自己会洗。”
“对了,它是男的还是女的?”
“公的,母狐我府中有一只,但是我怕你嫌麻烦,因为母狐要发.情,又要交.配,还要生宝宝,所以还是送了只公的给你。”
郁临旋说得很自然随意,郁墨夜却是听得耳根都热了起来。
“对了,到时我府中的那只发.情的时候,得借你这只用用,让它们交.配…”
青莲听到也是脸颊微微红了,王德实在听不下去了,就“咳咳”了两声。
屋里二人这才反应过来。
“王公公怎么来了?”郁墨夜有些意外。
两人起身站起。
王德还未回答,青莲先开了口:“王公公是来传皇上口谕的,奴婢原本说,请他在前厅等,奴婢过来请王爷过去,公公说,王爷脚伤未愈,不便走动,让奴婢带他前来厢房便是。”
郁墨夜微微一笑:“公公有心了!”
末了,问道:“不知皇兄让公公传什么口谕?”
正欲撩袍跪下,却被王德赶紧止了:“不用不用,王爷脚伤,不用跪接。”
说完,又补了一句:“是皇上如此吩咐的。”
历朝历代,接圣旨或者口谕,必须行跪拜大礼,这是规矩,跪拜的,也是下圣旨和下口谕的帝王。
不是帝王吩咐,他一个太监岂有让人不用跪的权利?
郁墨夜怔了怔。
边上的郁临旋就笑了。
“皇兄真是心细如尘呢,连这些细节都交代得如此清清楚楚。”
王德亦笑,回得也快:“可不是,皇上不仅心细如尘,还料事如神呢,他都猜到了五王爷会在。”
郁临旋微微一怔。
郁墨夜心跳蓦地一漏。
猜到了郁临旋会在?
眉心微拢,她不由的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吗?那皇兄还真是厉害。”郁临旋恢复一脸浅笑。
“是啊,”王德点头,伸手自袖中掏出几本奏折,上前呈给郁墨夜:“皇上让奴才将这几本空白奏折送来四王府给王爷,皇上说,原本以为今日会收到王爷的奏折,可久候未至,猜想可能是四王府没有空白的折底,所以耽搁了,便差了奴才送过来。”
郁墨夜汗。
她自是明白所谓的奏折指的是什么,就是昨夜让她列的过错。
还以为他只是说说呢。
没想到竟然动真格的。
而且,竟然还让她用奏折的形式写。
至于吗?
心中气结,却又发作不得,见王德双手伸了半天,只得将其手中的奏折接过。
垂眸一扫,总共五本。
列错不是一本就可以了吗?
做什么给她五本?
这是明摆着会一直不满意,一直找她茬儿的意思吗?
王德的声音继续:“皇上让奴才送过来的时候,自言自语了一句,说,老五应该会去四王府,应该早朝后将这些交给他,让他带过去的,也省了你跑。所以奴才才说皇上料事
如神,猜到五爷在的。”
“哦,原来是这样。”郁临旋点点头。
郁墨夜却并没有因为王德这样说而感觉到丝毫轻松。
那个男人口是心非可不是一点点,看似无意、无害,指不定心里怎样想呢。
“有劳公公了,请公公回去转告皇兄,就说我知道了,待我写好后,会让青莲姑姑送进宫的。”
王德躬身,“王爷不必客气,此乃奴才分内之事。对了,皇上还让奴才问王爷,几时能好,请王爷明确回复,皇上说,应该不会等至明日吧?”
郁墨夜内心是崩溃的。
这是不给她退路,也不给她后路,非逼她今日不可的意思吗?
牙齿痒得厉害,她略一思忖,回道:“下午,晚膳前,晚膳前会让青莲姑姑送进宫给他。”
“好,那奴才就这样回宫复命了。”
“嗯,公公慢走。”
王德走后,郁临旋问她,要启奏什么折子,这般紧急。
她又不好直言,只得借口说,是关于送冬节冰嬉的建议和意见。
郁临旋有些意外,“皇兄这般候着你的,莫非你有了什么与众不同的点子?”
并让她说出来听听。
郁墨夜真是欲哭无泪。
“没有,我没有什么点子,是皇兄觉得我应该有点子。”
郁临旋闻言,就有些为她鸣不平了,“那皇兄这不是强人所难吗?要不,我们现在讨论讨论,或者我回府想想,晚膳前替你搞一本出来?”
他替她?
那不是找死吗?
“不用,我自己想想。”
郁临旋又非常热心肠地、绞尽脑汁地替她想了好几个建议之后,才告辞离开。
那时,已经半下午了。
郁墨夜赶快泼墨挥毫。
可是写什么呢?
将昨夜郁临渊说的话回忆了一遍,便洋洋洒洒列了以下三条。
一错,言而无信。
二错,不懂拒绝。
三错,没有脑子。
然后,便让青莲送进了宫。
没多久,青莲就回来了。
毫无意外的,折子被退了回来。
她就知道会这样。
还被男人用朱砂笔做了批示。
【太过简单敷衍,看不出反省醒悟,逐条说明后再呈。】
郁墨夜看后,冷笑了两声,便又伏案疾书。
这一次,她一下子写了两本。
青莲再次将奏折送进龙吟宫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龙吟宫的宫灯都已经点亮,帝王坐在灯下,非常难得的,既未批奏折,也未看书,似是就专门等着她来。
行礼后,她上前,双手将奏折呈给帝王。
帝王凤目映着烛火,晶亮如星,唇角一抹微弧浅浅,似笑非笑。
接过奏折,打开,垂目看去。
洋洋洒洒的字迹入眼。
一错:言而无信。
说明:先前我答应过皇兄,要跟五弟保持距离,结果没有做到,反而又搀和在了一起,此乃言而无信。
二错:不懂拒绝。
说明:当我被带上湖心石蚌,让躺下叠罗汉时,我可以有很多理由说不,比如不会武功,身子单薄,脚还伤着,我却没有,此乃不懂拒绝。
三错:没有脑子。
说明:若我有一点点脑子,就应该清楚,自己不会武功,根本承受不了几人的重压的,我却还是选择了去做,此乃没有脑子。
帝王眉目低垂地看着,青莲细细睨着帝王的表情。
虽面色看不出任何喜怒,可是唇角的微弧明显在一点一
点加深。
然后,就看到他将奏折往面前的龙案上一摊,伸手执起朱砂笔,龙飞凤舞批示起来。
青莲启唇轻问:“请问皇上,这本是不是也要退回重写?”
“当然!”
帝王眉眼不抬。
奏折上落下苍劲几字。
【所有说明皆是朕所说之话,未见认错者一丝诚恳虚心。】
写完合上,“啪”的一声掷于她面前。
青莲将其拾起,拢入袖中,同时又取出另一本奏折。
“王爷让奴婢先将方才那本奏折呈给皇上看,说,如果皇上觉得满意过关,便就此作罢,若皇上还是觉得不行要退回,让奴婢再将这一本呈给皇上一看。”
帝王有些意外,眉眼一挑:“哦?这次还做了两手准备。”
“嗯,王爷说免得奴婢来来回回地跑。”
帝王冷嗤了一声,伸手将奏折接过:“既然不想你一直跑,她倒是写得上点心啊。”
打开奏折,垂目。
这一次,字迹似是工整了不少。
且密密麻麻一大面。
一错,言而无言。
说明:关于这一点,我深刻反省了很久,追其源,是我不该学皇兄的。
那时,皇兄答应我说,不想去江南,不去便是,后来出尔反尔,又同意了太后娘娘让我去江南。
在忘返镇时,皇兄也曾答应我,假扮陈落儿大哥的鬼灵来山上见陈落儿,可是,最终再次食言。
所以,我以为皇兄对我能言而无言,我便也可以对皇兄言而无信。
我错了。
皇兄是天子、是帝王、是可以指鹿为马的一国君王。
我不是。
所以,我改。
我一定改。
二错,不懂拒绝。
说明:关于这一点,我也是面壁思过了很久,追其源,这种性子其实是因皇兄养成。
皇兄太过强势霸道,我又一直逆来顺受,长此以往,我便成了这种个性。
天明寨那夜,我应该拒绝皇兄,却不曾拒绝。
昨夜,我也应该拒绝皇兄,却还是未能拒绝。
皇兄放心,以后,我一定学会拒绝,学会说不。
从面对皇兄做起,从拒绝皇兄开始,彻底改变自己懦弱的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