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不安道:“之前圣上曾说不希望开战,叫大家切勿理会朔方的挑衅,故此邻近的兵马未有圣命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引出更大的战火,使得圣上降罪下来。”

“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难道还做缩头乌龟?!”呼尔淳气得不轻,凤羽盯了他一眼,迅疾道,“请邻近城池派兵救援,先不必攻打朔方军队,只在两侧屯兵作势即可。”

使者愣了愣,道:“是以您的名义请求援助?”

“不能。”凤羽断然道,“还是以潜阳城将领的名义发出求救,我并无调遣兵马的权利。”

“是。”使者翻身上马,转眼间便折返飞驰而去。呼尔淳望着那远去的身影,忧虑道:“世子,我看朔方人居心叵测,或许以前答应和谈便是假的,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暗自操练,终于找到机会反扑了。”

“但之前他们受损严重却也是真的,我只奇怪他们怎会忽然有此勇气与实力主动开战……”凤羽支着下颔想了片刻,此时官道上已有百姓扶老携幼地从远方跑来,身上皆背着包袱,一看便知是边境居民逃亡至此。

叶姿皱眉道:“难道北辽边境防备就那么薄弱?而且也不想着赶紧救援,还在意什么旨意……照这样下去,潜阳城要是被攻破,朔方人岂不是更得意三分?”

呼尔淳点头道:“依我看,刚才就应该以世子的身份调动附近兵马,反正这边境上许多将领都是王爷下属,世子的命令他们岂会不从?”

“那样的话你将北胤王府置于何等处境?”凤羽拧着双眉,“如今这多事之秋,凡事要考虑清楚了再做!”

呼尔淳还想分辨,叶姿急忙道:“其实也不一定要真的越打越烈,凤羽,刚才那人说大军由靖王率领,这对于我们也可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但愿如此……”凤羽缓缓说道,眉宇间的郁结之色仍未散去。

距离抵达潜阳城还有三天路程的时候,道路间已满是流亡的难民了。附近各村庄的百姓听闻战乱又起,纷纷朝着相反的方向迁移,只有凤羽他们的马队还在朝着东北方向进发。

前方的信使又带来了不好的消息,潜阳城虽坚持至今未被攻破,但城内弹尽粮绝,只怕在旦夕之间就要丧失守卫能力。

“援兵还没有赶到?”凤羽听到这消息后,不禁撩起车帘追问。

信使焦急道:“已经在潜阳城周围屯兵,原以为朔方人看到了会撤兵后退,但他们竟不为所动,还是将潜阳城死死围住。”

“怎么办?看来非要真正出兵解围不可了。”叶姿看着凤羽。他微一沉吟,道:“附近的官员们有无出兵意愿?”

信使考虑了一番,道:“其实都想将朔方人逐走,但没人敢头一个出战,毕竟上京没有发来命令。”

呼尔淳见凤羽还在犹豫,忍不住道:“世子,等我们赶到,潜阳城都被朔方人打下了!上京离这里还有好一段路程,你就先让邻近军队救急又有什么不可?”

“我自然不想让潜阳城失守,但口说无凭,我怎能调动那些军队?”凤羽不免也锁眉,叶姿忽而想起了什么,取下腰间佩刀,“你看,这是父王的宝刀,就将此作为信物以令周围军队出击可好?”

佩刀上的赤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耀亮了众人的眼。凤羽终于点头,将此刀交予了信使。“先全力保住潜阳城,切勿大举进攻。”

信使接过宝刀翻身上马,风驰电掣般辞别而去。

呼尔淳兴奋道:“有了王爷的信物,附近的军队一定能全力以赴打败朔方了!”

其余随行人员亦都转忧为喜,唯有凤羽沉默不语,叶姿低声问道:“你还是担心皇帝怪罪吗?我们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他难道还会眼睁睁看着潜阳城失守?”

凤羽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们得再加快行程,希望抵达之前战火不要再蔓延开来。”

他这边千思百想,力求控制住局势,而信使拿到宝刀后一路疾驰,经过驿站层层传递,终于在第二日夜间送达了潜阳城附近的营地。

那驻守的将领原本也是北胤王的下属,见了宝刀如见其人,知晓凤羽即将赶到此地,自然不敢再拖延时间。于是召集部下一番布令,趁着深夜忽然发动袭击,直冲向朔方营地。朔方军队在此围城数日,其实也已疲惫,猝不及防之际被北辽军队打得发懵。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被冲散了队伍,混乱中将领急令后退,北辽人马趁势占领了高处,点着火油的飞箭激射如雨,将朔方军队的营地烧了个干净。

双方在城下厮杀,朔方将领眼看情势不妙,急唤来手下道:“速去禀告靖王,就说北辽派兵来打,请他再来增援!”

原来当日靖王带兵带来之后并未一直守在城下,那下属得令后领着一干人马冲出重围,径直朝着潜阳城东侧郊野而去。抵达靖王军队驻地后,还未及通报,只见营门大开,靖王已骑着骏马急速出阵,想来是望到了远处的火光。

“崔将军命属下前来求援!北辽人从两侧包抄,已将我们的队伍打散!”那人跪在马前大声道。

靖王皱眉叱道:“我走之前叫崔舜一定要小心谨慎,他竟还如此大意,反被敌人偷袭成功!”话语刚落,又听远处一声巨响,像是火炮之声。

“走!”靖王一声令下,带着铁甲兵士驱向潜阳城方向。

北辽将士奋勇抗击,城内将领亦下令放箭,眼看就要将围城的队伍剿灭,靖王的铁甲军从远处杀来,这一批战士格外骁勇,手中钢刀锋利异常,很快又将北辽援兵的攻势强压了下去。

鏖战之际,靖王策马从乱战的人员中冲过,遥遥望见正在拼死抵抗的崔舜,手中长鞭一甩,将他卷到马前。

“给你立功的机会你却不会把握,还不赶紧带着人撤去?”火光之间,靖王眉眼凌厉,目光炯炯。

崔舜急道:“属下大意了,但愿在此作战至死,不能擅自逃离!”

“不是叫你逃离!”靖王俯身揪住他的手臂,“我在这里吸引援军,你速速带人转向后城,趁着城中将士都在此的时机,派人攀上城墙打开城门,岂不是要比在这里拼死要好?”

崔舜一听当即大喜,“靖王英明!”说罢,长矛一挥,引着手下大开杀戒,很快消失在纷乱的战场间。

此时两军混战,靖王的铁甲军尤其吸引了北辽人马的大批力量,纵然有人想阻住崔舜的人马,也是力不从心。崔舜带着手下杀出包围,因怕离城太近而被发现,便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小路朝着潜阳城后城奔去。

此时城中将士皆全力配合援兵在城楼放箭,竟无人在意这一支小小的队伍。崔舜等人穿过密集的树林,当先一人喜道:“将军,翻过前面的矮丘,再过一条小河就是潜阳城后城门了!”

“好!”崔舜正要把握这戴罪立功的机会,急忙召集来部下细细安排。一行人脱下了代表朔方军队的衣装,只佩上了简单的护具,紧握长刀翻身上马,屏气敛容地越过矮丘,直冲向湍急的河流。

马蹄刚踏进冰冷的河水,前方小径上却忽然亮起火把,有人在那边喊道:“来者何人?”

崔舜为之一惊,急忙收住缰绳朝那边望去。

潺潺的河流那端,有一列人马正从弯道行来,当先一名浓眉大眼的年轻人手持火把,腰挂钢刀,而他身后的马车内亦亮起了灯光。

“小心!”崔舜朝着后面低声发话,手下兵士皆藏起钢刀,勒紧了缰绳。

那列人马在对面停了下来,与崔舜的队伍只隔着一条河流。崔舜一见那些人的打扮,便知是北辽人,想到自己已经卸去了朔方军甲,便抱拳道:“我们是前来增援潜阳城的士兵,奉命先撤到后城加以防备。请问你们是?”

年轻人看了看他们,松了口气道:“原来是自己人。我们乃是邻近城镇的商家,想来此地接几个亲戚逃走,但城门紧闭进不得,只能在此等待。”

崔舜心想这兵荒马乱之际竟有人在夜间来此地方,不禁多看了他几眼。年轻人尴尬一笑:“军爷不要生疑,既然此地不能久留,我们就此离开便是。”

说着,便回头招呼车夫朝河流这边赶来。崔舜眼见他们越来越近,不禁攥紧了手中缰绳,他身后的士兵们亦盯着那马队中人不放,神色极为严肃。

年轻人陪着笑脸带领马队缓缓经过他们身边,此时离的近了,崔舜才感觉这支队伍中的人员都是年轻男子,且身材精干,竟不像是什么商人。他心中一动,微微侧过脸给手下递了个眼色,暗示他们一有异动即刻出手。

正当此际,马车帘子忽然微微一动,崔舜的右手已摸到腰间刀柄,却见帘后有人影晃动,灯火朦胧间依稀可辨是一个长发女子,兼有清脆声音道:“这里混乱得很,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再说。”

前面的年轻人回头道:“是的,小姐,小人这就带马队到林子里去。”

说话间,马队已慢慢渡过河流,果然在年轻人的带领下行向河畔的密林。崔舜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低声道:“走!”身后的士兵应声而动,一行人策马踏过水波,继续朝前奔去。

岂料才冲出不到数丈,但听风声萧萧,紧接着又是几声闷哼加之沉重的倒地声,崔舜在策马疾驰之间回头一望,竟见行在最后的数名手下已从马背跌落,被远远地摔到了河畔。

“他们回来了!”剩下的士兵大叫起来,拼命地朝前奔逃。

与此同时,有两列骑手从道边林中猛然冲出,斜追上崔舜的队伍。搭弓开箭,弦线紧绷,白色利箭便对准了他们的咽喉。

作者有话要说:-_-|||不知道在二十章之内能不能全部结束……

第七十六章城头重遇

崔舜心知不好,急忙策马回转,两侧的骑手已成包夹之势将他与手下围在中间。有几名士兵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出,骑手弓弦一响,利箭攒射,将那几人当即射下马去。崔舜大喊一声,带着剩余的部下挥刀冲向两边,箭雨之下他顿时被射中多处,但仍纵马疾驰,刀落如电。

手持弓箭的骑手见他来势汹汹,一边放箭一边后退。崔舜正待杀出一条血路,却听身后马蹄声疾,他回头一望,见先前手持火把的年轻人已追赶而至。此时他手中持着一柄长枪,银光闪动间呼啸如虎,猛然间展臂前挺,长枪便刺向崔舜肋下。崔舜在马背上陡然勒缰急转,在战马嘶鸣声中长刀出手,正横架住年轻人刺来的长枪。年轻人枪尖一捺,顺势滑落,朝着他小腹而去。崔舜仰身横卧马上,长刀格住枪杆,滋拉拉火星四溅,座下骏马步伐急促,踏出万点水花。

他两人正在河中央交战,四周的骑手已将崔舜的手下逼至河岸一角。刀光剑影间,原先驶向密林的马车早已到了河畔暗处。

车窗一开,露出叶姿的侧脸,她朝那边望着,低声道:“刚才黑黢黢一片,你又怎知他们是朔方士兵?”

凤羽拢起青色布帘,“如此深夜故意脱去战袍,又悄悄往潜阳城后门而去,还能是北辽人马?”

“那现在是要将他们全数消灭?”叶姿又往另一侧张望了一下,忧虑道,“我听那边喊杀不断,交战也还未止。”

“不能杀了,这些人估计是朔方派出的偷袭者。”凤羽说到此时,崔舜的部下已尽数跌下战马,被北辽骑手围困在河畔。崔舜眼见部下失利,情急之下虚晃一招便想逃跑,呼尔淳长枪一挑,将他生生挑下马背,砸在河流中央。

这一下崔舜后肩受伤,鲜血直流,他在湍急的河流中挣扎着正想站起,马车已徐徐驶来。窗子半开间,凤羽望着被呼尔淳长枪架在颈侧的这个朔方将领,心头忽而涌起一阵奇怪的熟悉感。

叶姿见崔舜跌坐于水中,眼神仍凶狠,不禁道:“你是朔方人?”

崔舜冷哼一声不予回答。呼尔淳踢了他一脚,“郡主问话还不回复?”

“郡主?”崔舜翻着三角眼瞥了她一下,“难怪在这时候还敢到潜阳城来!”

“靖王在哪里?我们要找他!”叶姿不想跟他多啰嗦,径直发问道。

崔舜却冷冷道:“靖王殿下岂是你们随便就能见的?有本事自己去战场上找吧!”

叶姿气得不轻,凤羽忽然隔着窗棂盯着他道:“你叫什么?”

崔舜斜挑着眉毛,“问这干什么?!”

呼尔淳见他还一副不肯服输的样子,正想教训他一顿,却听车内传来凤羽的声音:“你是永吉?”

众人愕然,片刻之前还横眉冷目的崔舜猛地一震,抬头望着只露出侧影的凤羽,惊悚道:“你怎么知道我原来的名字?”

车窗缓缓推开了几分,凤羽望着跪在水中的男人,一言不发。崔舜盯着他许久,终于哑声道:“原来是你……”

潜阳城下的攻守战还在继续,火光燃红了天幕。随着三声鼓响,北辽士兵忽而后退,朔方军队正要追击,却见城楼上涌现了众多手持火把的士兵,校尉发令之下,五花大绑的崔舜被推到了最前方。潜阳县令大声叫喊:“朔方靖王何在?!”

连喊数声无人应答,校尉一挥手,士兵们猛地抬起崔舜往城墙外抛下。但听一声惨叫,崔舜自城楼坠下,但腰间还系着绳索,一头被拴在垛口,整个人就那么荡在了半空。

城下传来低沉的号角声,朔方军队缓缓往后退去,身穿银甲的靖王在众人的护卫下策马而来。崔舜悬在高空,身体绷得如同一张弓,夜风从耳边呼呼而过,将他吓得不敢动弹。

“靖王救我!”他在绝望中大叫起来。

潜阳县令高声道:“靖王,你派人想要暗中偷袭我潜阳城,现在此人已在我们手中,你若不想眼睁睁看着他死,就速速将兵退去!”

靖王道:“你们北辽的兵马还在四周囤聚,我若是再收缩兵马,岂不是正中你的下怀?”

“只要靖王下令撤兵,我北辽人马自然也不会追击。”

靖王扬起唇角道:“是吗?可我怎样才能相信于你?”

潜阳县令往边上退了几步,道:“本官人微言轻,但上京已派来使臣,还请他与靖王直接交涉。”说话间,两旁人群散开,已有人抬着坐辇登上城楼,叶姿与呼尔淳则跟随左右。

火光摇曳下,身着素白锦袍的凤羽坐于其间,双肘搁在扶手之上。从他所处的方向往远处望去,旷野间一片狼藉,黑压压的兵马如层层乌云般聚集不散,唯独靖王一身银甲端坐于白马之上,腰间配着长剑,赤红的帽缨在风中飘飞,有着非同寻常的意气。

“凤羽?”靖王剑眉一扬,似是有几分惊讶,又掩不住惊喜之意,“莫非上京派的使臣就是你?”

凤羽的容貌在夜色与火光的交错下显得有些隐约朦胧,他淡淡一笑:“李兄,没想到会在这里再遇。”

靖王座下的白马低声嘶鸣了几下,靖王抬头望着高远的城楼,道:“凤羽,我带兵至此,也并非要与你作对。眼下你我各为其主,你虽到了潜阳,我却不能就此下令全军撤退。”

“我明白。”凤羽还是神色宁静,“其实这次双方交战更多是因误会而起,圣上无心开战,亦不希望百姓再饱受战乱之苦,故此派我前来调停。李兄若是能相信我,就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可以好好商议一番。”

“商议?”靖王望了望戒备森严的城楼,身后立即有副将低声道,“王爷小心有诈,萧凤羽已经是北辽世子,再不能轻易顾念旧情。”

靖王颔首,朝着城楼微笑道:“凤羽,我虽有心与你叙旧,可眼下这兵戎之间又怎能坐下来慢慢谈?想必你也不会打开城门放我入内吧?”

“只要李兄愿意和谈,地方与时间都由你定。”凤羽微微扬起下颔,目光澄澈。

叶姿不由一惊,低声道:“凤羽……”

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叶姿本来不安的心被这坚韧的目光抚过,方才慢慢平静下去。靖王眉心一蹙,身边的人紧张道:“王爷,他这样镇定,定然是想好了阴谋要引我们上当。”

靖王一时沉默,又望向悬在半空中的崔舜,扬声道:“既然凤羽想要和谈,不如先将我的部下放了下来,也好给我方将士一个交代。”

凤羽瞥了一眼城楼垛口那根不断晃动的绳子,“可惜这个人不是我抓的,而是潜阳守将与士兵们出手才擒获。只要靖王答应先行退后,等我们和解之后,崔将军定能安全返回朔方,你看怎样?”

靖王嘴唇紧抿,过了片刻才道:“那好,我且念在故交相信你。我的人马从此刻开始后退至青芒江畔,但你也要保证不再让援兵前来偷袭。商议的时间与地方,等我回去后再派人传信于你。”

“在再次见面之前,我保证不会让一兵一卒再去偷袭。”凤羽正色道。

“告辞。”靖王抱拳回撤,众多兵马在夜色中缓缓后退,北辽的军队亦散开至两侧,看着这支朔方的铁甲军逐渐远离了潜阳城。

已经被夜风吹得发抖的崔舜眼见靖王离去,不由惨呼求救,但远离的军队并没有对他有一丝关注。呼尔淳俯身往下望了望,嗤笑道:“就这熊包样子也想来充当前锋?世子,现在将他关进牢房还是继续挂在这儿?”

凤羽扫视一眼,眼神尽是冷漠。

“拎上来,我还有话要问他。”

正是一夜中最黑暗的时候,凤羽进入了潜阳府衙,叶姿见他脸色发白,关切道:“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等天亮后再审问那个朔方人?”

“不必,现在就带他来。”他语意冰冷,竟与平日判若两人。

叶姿心中暗自揣度,此时呼尔淳等人已将崔舜押了进来。先前还飞扬跋扈的崔舜此时已经湮灭了气焰,虽还强行想要站起,但被呼尔淳一把按住肩膀,便被迫跪在了堂下。

两旁烛火抖动,映着凤羽的身影,虽瘦削,却好似有一根钢针支撑了全身。

“你们先出去。”他虽是对着周围人发话,目光还停留在崔舜脸上。呼尔淳等人告辞而去,叶姿犹豫着,见凤羽的注意力也不在自己身上,只得扶着他的肩轻声道:“你自己小心。”

“嗯。”他点了点头,望着她,略微缓和了神色,“不要担忧。”

叶姿这才跟随呼尔淳他们离开了前堂。崔舜见众人都纷纷离开,只剩了这个白衣少年还坐在面前,不禁瞪着他道:“你,你想干什么?”

凤羽眼看众人的身影都已远去,府衙的大门也已关闭,便推着轮椅到了他近前。此时两人之间不足一丈,崔舜额前渗出了点点冷汗,凤羽目不转睛地看了他许久,道:“你这张脸,与以前几乎没什么变化。”

崔舜的鼻翼抽动了几下,“被你认出了,也是我倒霉,但我这些年也受尽了苦楚,你还待怎样?”

“受尽苦楚?”凤羽侧过脸瞥着他那张尖瘦的脸,见他颧骨下有隐约的刺青文字,便道,“你们福王府的人不是早就都被斩首流放了吗?你又怎会当了将领?”

崔舜咬牙道:“几个主子确实都被杀了,我原是王府管家之子,也因此受到牵连被流放了十年!全亏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才将我放了回来……萧凤羽,要说过去的事情那是我年少气盛,这些年我受的苦不比你少!”

“那又怎样?”凤羽冷冷道,“你被流放是罪有应得,我呢?我可曾得罪过你?”他说着,又转回堂前。正中的桌上安置着一柄古朴的宝刀,正是当日叶姿交予信使的信物。

“呛啷”一声,寒光凛凛的刀身出鞘,锋利的尖刃上隐约还泛着蓝芒。凤羽的墨黑眼眸被刀光映亮,也含着深深的寒意。

崔舜嘴唇颤抖,身子还硬挺着。“萧凤羽,你也知道我只是个仆人,主人们要干什么,哪里由得我?他们那时候觉得你生性骄傲,又不肯认输,便说要教训你,我也只能跟着去了!”

凤羽没有说话,一手推着轮椅,一手将宝刀搁在膝上,又一次迫近了崔舜。

“我们原本只是想打你一顿解恨,没有想要把你弄成残废!”崔舜双臂双腿都被捆着,身子不断往后弓,被凤羽的目光摄得浑身发冷。

凤羽的轮椅已到了他面前,一抬手,刀尖便抵在了崔舜下颔。一滴鲜血沿着雪亮的刀锋缓缓流下,崔舜看着面前这个冷若寒冰的少年,急得大叫:“你若是杀了我,还怎么和靖王殿下合议?!”

凤羽手腕一转,刀尖又划向他咽喉另一侧,一道淡淡的血痕立即渗了出来。“我可以不杀你,先将你双腿砍下,再与靖王说清楚你当年做的事,想必他也不会为了你而与我翻脸吧?”凤羽审视着他因为紧张而扭曲的脸,唇边还带着笑。

“别……”崔舜已经濒临崩溃,哭丧着脸嚎叫道,“求求你大发慈悲!”

“我本就不是个仁慈的人。”凤羽冷笑一声,挥刀便向崔舜左腿砍去。

“饶命!”崔舜大喊着,身子就地一倒,凤羽手中刀锋落在他腰间,顿时血流如注。崔舜脸色惨白,眼见他还要挥刀砍来,不由惨叫道:“你且饶了我,我还能告诉你一件秘事!”

作者有话要说:知道这个人要说什么吗?(>﹏<)

第七十七章 空山候客

叶姿自从走出府衙前厅后始终不曾远去,她守在大门外,唯恐凤羽独自留在里面出了什么事。果然没过多久,门内便传来了凄厉的叫声,虽听出是崔舜的声音,但她还是心生担忧。好不容易等到里面安静下来,她在外面站了许久,却还不见凤羽出来,不免惴惴不安。

耐着性子等了一阵,终于忍不住轻轻推开大门,只见堂上烛火昏暗,崔舜依旧被紧紧捆着倒在地上。而凤羽则侧对着堂下而坐,似是望着地上的阴影出神,那把镂金宝刀跌落在他身畔,刀锋上还沾着血。

檐下的灯笼微微晃动,交织的影子落在阶上,幻化成斑驳的图案,看上去有几分诡异。

叶姿看着面前这一幕,心上竟涌起丝丝寒意。

一不留神,她推着门扉发出“吱呀”之声,打破了这种寂静。凤羽这才好似灵魂回窍,抬起头望向这边。

他的目光中含着深不可及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