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面前,她不想再隐藏什么。她想做最真实的自己,做一个真正的孩子。一心一意笑,一心一意哭。
只不过…今夜哭过之后,她要变得更加坚强。
离开伊斯达的寝宫时,那罗看到曼亚和其余几位宫女一起走过来,就上前和她们去道别,谁想那几个宫女理也不理她,冷哼一声居然齐齐转身就走。那罗感到有点莫明其妙,一脸不解地望向了曼亚,“这是怎么回事?这几位姐姐以前不是对我很好吗?”
曼亚犹豫了一下才吞吞吐吐说道,“那罗,上次你受伤之后,大王子彻查了这件事,结果就查到了曲池身上。曲池那么善良的人,又怎么会故意来害你呢?换了你你也不信吧。可是大王子还是怪罪于她,前阵子将她送出了宫…我本来也不想说的,可是这事看来也瞒不了你。”
“什么?曲池出宫了?”那罗大吃一惊,虽然她之前隐隐怀疑过那件事可能和曲池有关,可曲池一直以来对她照顾有加,对所有人都那么好,她始终无法相信曲池会故意害自己。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呢?
“你也知道,大家都很喜欢曲池。所以曲池一走,她们就迁怒到你身上了。”曼亚安慰着她,“没关系的,你不用介意。这件事是大王子决定的,说到底和你也没有关系。”
那罗的脑中有几分混乱,也没有再详细询问,匆匆和曼亚道了别就离开了那里。
大王子怎么会认定就是曲池所为呢?居然还那么快将她送出了宫,这个责罚未免也太严厉点了吧?可是大王子绝不是做事没分寸的人,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原因。
难道,曲池真是故意这么做的?曲池…真的那么讨厌她吗?为什么?
她那小小的脑袋里似乎紧紧绷了一根弦,拉扯着所有敏感脆弱的神经。不知为何,她觉得今夜的风,比以往都要寒凉。
周围的一片黑暗…更是令人压抑窒息。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迎来了楼兰国的又一年夏天。
那罗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达娜王妃对她依然亲切和善,宫人们继续隔三差五的给她找点麻烦,但总的来说一切还算平静。对付麻烦她并不害怕,她最怕的还是惹到那位二王子。也不知这人的脑袋到底和别人有什么不同,不然怎能想出那么多狠毒的招儿呢。拜他所赐,自己这段日子来也吃了不少苦头。
大王子开始频频参与政事。他在政事上精辟的见解令国王和其他大臣们都颇为欣赏。不过忙归忙,他还是会尽量抽出时间教那罗吹筚篥。尽管见面次数并不多,那罗已经非常满足了,她珍惜着每一次和他的见面机会。平日里她也偶遇过却胡侯大人几次,但对方并没有要求她做什么,只是让她暂时安心待在达娜王妃那里就好。
初夏季节正是石榴花盛开的时候,远远望去,如火如荼,似朝霞浓重艳丽,几乎映红了大半个王宫。在一片火红中,有几枝罕见的胭脂色石榴花格外特别美丽。那罗忍不住伸手折了两支,心想等下交给曼亚,让她找个漂亮花瓶放在大王子的窗前。
“阿宝!阿宝!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子声音忽然将那罗从沉思中扯了回来。还不等她转头,那女子已经快步奔到了她的面前,一脸惊喜道,“那罗,原来是你!太好了!三王子的那只猴子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你快点帮我找找吧!”
那罗无奈地看了看她,“莫离姐姐,那只阿闹又惹事了?”
“阿闹?”莫离愣了愣。
“经常惹是生非,闹得大家都不安生,可不是阿闹嘛。”那罗撇了撇嘴,拂去了石榴花瓣上的露珠。
莫离正想笑,但余光留意到那罗身后的人影后又脸色微微一变,忙给那罗挤眉弄眼,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那罗压根没注意到她的眼色,还是继续碎碎念道,“我有说错吗?你也知道那只猴子在宫里惹了多少事,多少人因为那只混帐猴子挨过打了?你就别提了,上次的伤都没好吧。我听说小云的腿都被打断了,还有奇利,甚至被它弄瞎了一只眼睛!”若是换作平时,她也知道少说多做的宫内做人准则,可奇利是是她上个月才认识的新伙伴,为人很善良还经常从膳房拿东西给她吃,没想到却遭到了这样的意外。所以一提到这猴子,她一时没忍住就多了几句嘴。
这只猴子近年来变本加厉的扰人,俨然成了一只令众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恶猴子。
“好了,那罗,就别说了。你就先帮我找阿宝吧。”眼看着那罗越说越火大,莫离急得想要阻止她,可又不敢挑明。
那罗点了点头,又余怒未消地加了一句,“我说啊,什么样的主人才会养出什么样的动物呢。”
“二哥,你都听见这死小孩说什么了!这次你一定要狠狠处罚她!”她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尖锐响亮的男孩子声音。
“嗯,我都听见了。”答话那人的声音如细雨滑落花瓣,春风吹过竹林。可这声音入耳的瞬间,那罗的双脚就好像不听使唤似的微微发颤,大脑中更是空白一片,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惧顿时将她由头到脚罩入其中。
莫离也是脸色发白地唤了一声,“婢子见过二王子,三王子…”
那罗也只好僵硬地转过身来,只见三王子正冲着自己横眉冷对,一副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样子。而安归的脸上则带着似笑非笑嘲弄的神情,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怎么不说下去了?到底是怎样的主人养出怎样的动物呢?”
那罗这才缓过神来,忙露出了一个纯真无邪的笑容,“婢子见过两位王子。婢子的意思自然是像三王子那般聪明英武的人才能养出那么可爱的阿宝啊。”
这丫头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不差。安归微微眯了眯眼睛,嘴角的弧度渐渐往上扬…
“二哥,你说该怎么处罚她!掌嘴杖责还是用鞭子抽啊!”三王子的一连串建议招招狠毒。
那罗在心里痛骂了好几遍这没人性的三王子。
“你这孩子,哪能这样责罚一个小姑娘呢。”安归含笑注视着她,“你说对不对,那罗?”
那罗只感到背后冒出一股凉气,对方这么一笑,她反而觉得或许还是掌嘴杖责用鞭子抽更仁慈一些。
“看!阿宝在树上!”三王子的眼风一扫,突然指着不远处的树上叫了一声。
安归思索了几秒,立时就有了刁难她的好主意,“这样吧,如果你让阿宝下了树,而且还乖乖听你话,那之前的大不敬就算一笔勾销。不然,”他还故意顿了顿,“就只能任由我弟弟处置你了。”
那罗顿时犯了愁,这只恶猴子聪明的很,上次成功骗过它一次后,它就再也不会上同样的当了。而且就算是将它骗下来,让它听话更是难上加难。偏偏那三王子还拍手直乐,“二哥二哥,我想到了!那我要让人用针线把这死孩子的嘴缝起来!看她下次还敢这么说本王子不!”
安归用宠溺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对弟弟的这个新创意颇为赞许。
联想到他们之前的种种所作所为,那罗心底腾的升起了一股怒意,这两个家伙到底把别人当什么了?即便他们是高高在上的王子,难道就可以随便践踏别人的尊严和性命了吗?
想到这里,她一时冲动的大声应道,“好!这可是你说的!”
楼兰绘梦19真相
那罗冷静下来后突然回忆起了父亲在世的时候,有次带她去街上观看来自安息国的杂耍。她记得当时就有只相当听话又聪明的猴子,还表演了不少精彩的节目。那个时候父亲曾和杂耍人聊了一会儿,好像就提到了猴子最怕什么…对了!确实有提到过!她心中兀自一喜,连忙问道,“莫离姐姐,请问宫中可有黑芝麻?”
莫离点点头,“不久前倒是刚从大宛送来了一批黑芝麻。”大宛因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当地所产的芝麻是西域各国里最为上等的。
“那就好。”那罗笑了笑,侧头又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莫离听完之后看了看两位王子,似是在小心征求他们的同意。安归不以为然挑了挑唇角,“她想要什么,你去拿来就是。我倒是要看看这丫头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莫离应了一声去准备了。不多时,她就拿了一碗黑芝麻过来,手上还提了个笼子,笼子里装着一只精神抖擞的野雉。见莫离拿了这些奇怪的东西,安归依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正在等着她的下一步荒唐举动。而三王子则一脸莫名地看着那罗,不知她到底想怎么样。
那罗向莫离道了谢,接过碗抓起了一把芝麻就朝着那只猴子撒去!趁着猴子发懵的功夫,她又使劲抛出了一大把芝麻!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只猴子居然真被这些芝麻吓到了,慌乱地伸出爪子乱挠一气。当第三把芝麻落到它身上时,猴子终于尖叫一声从树上窜了下来!
就在猴子落到地面上的一瞬,那罗迅速将那只野雉从笼子里提了出来,随即接过莫离递过来的刀,唰的一下手起刀落砍下了野雉的脑袋!只见一股鲜血顿时从野雉的断颈处喷了出来,有一部分劈头盖脸溅到了猴子的身上,而那野雉的脑袋也正好滴溜溜滚到了猴子的面前!
那罗的手法迅捷又干脆,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那只猴子傻傻愣在了原地,双目无神,浑身颤抖如筛糠,显然是给吓坏了。那罗弯下腰,不费吹灰之力伸手将它整个提了起来,拍了拍它的脑袋。那猴子颤抖得更加厉害,一改平常的嚣张气焰,完全就任由她摆布了。
她转头冲着两位王子展颜一笑,“看到了吗?我做到了!”
因为用力而散落下来的浅茶色头发衬得她的脸庞更加俏丽,琉璃色的眼珠在阳光下闪着浅浅金色光芒,美得耀眼眩目。而那抹笑容就像是春天里新叶萌芽,充满了女孩子家少见的勃勃英气,一瞬间令世上阴霾消失无踪,天地之间豁然开朗。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悄然成长…
安归略略眯起眼睛,脸上露出了令人捉摸不定的神情。
“三王子,你还要不要用针线缝上婢子的嘴?”她微扬起了小脸,眼中闪过一丝孩子气的得意,那是她第一次在他们面前展露出这样的神情。平常嚣张霸道的尉屠愣愣看着她,居然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应。
“怎么会想到用芝麻?”在沉默了一会后,还是安归先开了口。
那罗抿了抿嘴角,不慌不忙答道,“回二王子,因为黑芝麻和虱子很像啊,猴子是很怕虱子的,那么多黑芝麻落到身上,它还以为是虱子就先慌里慌张跑下树了。不过比起这个,猴子最怕的还是新鲜的血。所以婢子就让莫离挑了一只野雉,故意在猴子面前放血,强烈浓重的血腥气就会吓到猴子,让它乖乖听话。你看,阿宝现在不是乖多了吗?”说着,她将猴子交给了莫离,果然那猴子还是老老实实一动不动,就像是个被揍皮实的孩子。
“你小小年纪,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安归似乎有些好奇。
那罗垂下了眼眸,低声道,“是婢子过世的父亲说过的。”
安归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神色,他自然知道她口中的父亲是何许人。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乌斯玛从不远处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她也没留意周围的情况,冲上前一把就将那罗拉住道,“快!那罗你快回去!你洗好的那些衣服全都被人故意弄脏了!赶快去重新洗吧!不然米玛女官怪罪下来你又要受罚了!”
那罗气得直跺脚,也管不了那么多,和两位王子行了个礼就跟着乌斯玛飞奔回去了。
莫离抱着阿宝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两位殿下,想要离开却又不敢挪动脚步。安归侧过头瞥了一眼三王子,淡淡问道,“你打算饶了她这一回吗?”
安归连问了两遍,三王子才蓦的回过神来,重重哼了一声道,“我尉屠也是说到就做到的人。这次…就饶了这死小孩算了,算她走运!”
“王妃那里自然有人整治这丫头,她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安归用略带宠溺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弟弟,那是这个世上唯一让他怜惜和在乎的人。除了弟弟以外的其他人,他根本就不会在乎他们的死活。
“我看那死小孩越被整治还越有精神,就跟那沙漠上的红柳似的,无论在怎么恶劣的环境下都能死皮赖脸地茁壮成长…”三王子的比喻似乎有点那么…与众不同。
听到他用了死皮赖脸这个词,安归不禁哑然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别再管那些不相干的人了。王妃还等着我们去请安呢。”
三王子点点头,朝前走了几步又嘟嘟囔囔道,“不过也亏这死小孩想出这种古怪的法子,你看现在阿宝好像是听话多了。”
安归笑了笑,若有所思望着尉屠的身影,一抹暗色的阴翳飞快扫过他的眼底。
那罗赶回去一看到现场惨状,气得直头疼。她清晨洗好晾起来的那些衣裳全被扔得乱七八糟,天女散花般落了一地。更可恶的是,上面还被踩了无数个黑色的脚印,映在浅色的布料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这根本就是有人存心找麻烦。不用说,一定又是处月女官指使的,这女人干这种下三滥的事情又不是头一遭了。
乌斯玛忙帮着她将衣裳捡了起来,忿忿然道,“那罗,我看你还是告诉王妃吧。王妃她平时对你这么好,一定会为你作主的。这些人真是越来越过份了!”
那罗摇了摇头,“不行不行。你忘记了吗,上次你告诉王妃我连着几天没吃饱饭的事,王妃不是将那些管事的宫女重重责打了一番吗?”
“难道不对吗?她们这样欺负你,吃点苦头也是应该。”乌斯玛忍不住为她打抱不平。
“反正…就别再多事了。她们又何尝不是为奴为婢,受人指使。况且,你不觉得每次王妃责罚她们之后,她们就越是变本加厉欺负我吗?”那罗说着将衣服一件一件捞进了大盆里,准备重新再洗一遍。
“那罗你…有时候可真不像个孩子。”乌斯玛叹了口气,也就没再说下去,低头默默继续帮她捡衣裳。
“我知道你的好意,乌斯玛。我也很感谢你,只是,有些事情或许并不是你我想像的那么简单。”那罗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和年纪不符的成熟,唇角的浅笑似乎有些无奈,“一个孩子,是无法在这里生存下去的吧。”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衣服不是早该洗好的吗!这里可不是你们能偷懒的地方!”就在两人说话间,米玛女官忽然幽灵般出现在了她们面前。那罗抬头一看站在米玛身后的居然是达娜王妃,连忙就将乌斯玛拉了起来行了礼。
面对米玛女官的指责,乌斯玛想要辩解什么但还是被那罗阻止了。
“米玛女官,婢子本来早已将这些衣服洗好晾出,只是刚才到这里就看到了这副情形。奴婢也是不明白的很,或许是风吹落的吧。”那罗并没有将这件事挑明,但也不想将全部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正在这时,其他几位宫女也过来行了礼,其中一位矮个子宫女迫不及待开口道,“王妃,米玛女官,婢子可以作证。婢子亲眼看到她自己刚才故意将衣服弄脏的,一定是她偷懒忘了干活,于是才编些谎话妄图逃脱责罚。那罗她根本就是诚心偷懒,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姆塔,你别胡说!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乌斯玛气愤地打断了她的话,“那罗早就洗好了衣服,这些衣服也不知是谁给扔在地上,害得她现在又要重洗!我看就是你们在捣乱吧!”
达娜王妃看了看那罗,眼底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光天化日在这里吵闹成何体统?衣服既然脏了,那么再洗一遍不就行了。那罗,你说是吗?”
那罗赶紧点头称是,她心里清楚王妃这么说明显是在庇护自己。
“王妃,您这不是偏袒她吗?婢子记得上次玛拉尔不小心将王妃的衣服掉到地上,就沾了一点点污渍,您就责罚她整整跪了一天一夜,还将她的右手都打废了。这次怎么就轻易饶过那罗了?婢子实在是如梗在喉不吐不快。”姆塔一反常态地反驳道,完全不像她平时唯唯诺诺的性格。
那罗不禁感到非常惊讶,在这里谁不知道得罪王妃的后果?她怎么会这么大胆?难道是豁出去不要命了吗?可是…这犯的着吗?
果然,达娜王妃皱了皱眉,眼神瞬间变得冷若冰霜,“米玛,本王妃这里什么时候有这么不懂事的东西了?”
米玛女官立即会意,脸色铁青地厉声吩咐道,“来人,马上将这贱婢带下去!掌嘴掌到她懂事为止,再饿上她四五天!看她还有没有那胆子!”说完这些话她就转头去看王妃的脸色,想要知道是否揣测准了主子真正的心思。
王妃的脸上一片漠然,不动声色地道,“这样的人也没有说话的必要了。”
米玛女官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还是说轻了,忙连声附和道,“是,是。王妃,婢子明白您的意思了,婢子这就去办。”
眼看着姆塔被侍从粗鲁的拖了下去,其他宫女都乖乖噤声了,但对于那罗的那股怨气无形中又增加了几分。
那罗嗫嚅着说道,“王妃,您还是责罚婢子吧。这件事…”
“不关你的事。那是她咎由自取。”王妃适时打断了她的话,“再说,这些宫人的贱命又怎么和你比。你若是有个闪失,我如何和大王子交代。”
“王妃…”那罗越发感到尴尬不安,这番话似乎更加深了其他人的误解。
“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等会两位王子就过来请安了,米玛,扶我回去。”达娜王妃说完这话就转身离开了。那罗抬头环视周围,只见那些宫人们无不都用嫌恶的目光注视着她,仿佛只要靠近她就会招来噩运。
当达娜王妃走远之后,宫人们渐渐散去各司其职了。其中一个宫女或许是气愤难耐,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经过那罗身边时她一脚将木桶踢翻了。这一脚用力也不小,只见水花四溅,桶里的那些衣服又有不少掉在了地上。
乌斯玛气得要和她理论,可对方冷哼了一声就飞快跑开了。
那罗蹲下身将衣服捡了起来,什么话也没有说。系在一起的茶色长发不知何时散开,落下来正好掩映住了她的半边面颊,令人无法看清她此时的神情。
待那罗将全部衣服洗完晾出时,天色已经暗了。她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正想回去休息,却看到米玛女官扶着姆塔往前走去。只见姆塔面色惨白,满嘴是血,显然是受了一番非人的酷刑折磨。
那罗心里一紧,下意识地迈开脚步偷偷跟了上去。
米玛女官将姆塔扶进屋躺下之后,幽幽开口说了句莫明其妙的话,“姆塔,我知道,这次是难为你了。”
姆塔低低呜咽着,口中不停冒着鲜血,像是要表达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你在宫外的母亲,我一定会派人去好好医治她。”米玛女官顿了顿,拿出了一方巾子帮她擦拭冒出来的鲜血,“你今天做得很好。这么一来,大家会更加讨厌那丫头,她在这里的日子也就更不好过了。”
那罗在窗外听得心头一惊,那丫头?米玛口中的那丫头难道指的是…
这时,从门的那一侧涌进来了好几个归来的宫女,她们看到姆塔的这个样子顿时都吓了一跳,有两个胆小的还被吓得哭了起来。
“米玛女官,这是怎么回事?”为首的处月女官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米玛轻叹了一口气,“你们也看到了,之前她顶撞了王妃,所以…她…现在不能说话了。或者应该说,她一辈子都不能说话了。”
处月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她上前捏住姆塔的下巴迫使对方张开嘴,这一看顿时吓得她连声音都走了调,“老天!她的舌头…被割了!”
这句话传入耳中,那罗只觉得一股寒气蓦的就从背脊后冒了上来。尽管见识过王妃的心狠手辣,但这几个字听起来还是那么心惊胆战。
房间里顿时变得一片死寂。宫女们垂首各怀心事,俨然有种兔死狐悲的伤感。突然之间,一阵抽泣声打破了这份异样的寂静…原来是那位之前踢翻木桶的宫女,她压抑着声音哭了几声,忽然拖长了音调愤慨地哀声道,“这一切都是那个丫头的缘故!都是她害的!你们还记得吗?上次也是因为她的缘故,我们都被重重责打了一番!我看再这样下去我们一定都会没命的!”
她的话仿佛引起了大家的共鸣,这个矛盾立即被转嫁到了那罗的身上。众人在为姆塔感到悲愤的时候,也对那罗滋生了更多的仇视。
“是啊,王妃这么偏袒那罗,以后我们的日子不是更难过了吗?”
“我们一样都是奴婢,为什么我们的命就这么贱?”
“我看她就是故意报复我们…”
“她一个小孩子就有这么多心眼…再这样下去还怎么得了…”
米玛女官叹了一口气,“唉,其实王妃也知道你们委屈,只不过…她毕竟曾是大王子那里的人,王妃也不愿意卷入这些是非之中,只求平静度日。而且这次你们做得也太明显了,王妃她没法不管啊…”
处月立即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心里微微一动,脱口道,“难道王妃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做得不明显…那么…”
米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可没说过这话。”
处月弯了弯嘴唇,和米玛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又沉声对着其他宫女道,“你们也都听见了?那么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那罗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些对话,脑海里突然回想起古丽曾说过的话,你以为王妃没有责罚你很幸运吗?今天要是她责罚了你,那对你来说才是幸运的。”恍惚之间她只觉得突然醍醐灌顶,所有的不解和疑问在一瞬间豁然开朗。为什么王妃一直对她格外亲善?为什么总是不合清理不分场合的偏袒她?这一切,此刻终于有了答案…好一招借刀杀人的厉害招数。
厉害的…让大王子抓不到任何把柄。
果然,王妃还是一直讨厌着她吧。
那罗有些无力地倚靠在窗下,用力握紧了胸口的那颗孔雀石。此时,天际的星辰已经渐渐升起,而她的周围却被浓浓黑暗所笼罩着。干燥的空气中带着一层森森凉意,让人觉得格外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