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失魂
“…”
“呀,大人怎么又脸红?”她涂了丹寇的手指划上他的脸颊,一寸寸地摩挲,眼里满是惊叹,“原来奴家碰过的地方会更红啊?”
宋立言恼怒地想推开她,谁知这人软得跟没有骨头似的,顺着他伸出去的胳膊又缠上来,鼻尖蹭了蹭他的脖子,呼出两口热气:“这里又没外人,大人恼什么?”
还能恼什么?恼她轻浮,恼她不懂规矩,也恼自个儿…竟还不拔剑。
上清司的典籍里记载过一个傻书生,一身好根骨,修道的大材,却在修习途中被个狐狸精骗了,弃道不顾,色迷心窍,终丧魂魄。这故事是被师父拿来给他当经念的,宋立言也觉得自己一定不会傻到那书生的地步,没想到今儿当真轮到自己,他的反应也与那书生无差。
“你离我远点。”
楼似玉一张笑着的脸,在他这冷漠的五个字砸下去的一瞬间就垮掉了,眉毛一点点往下耷,嘴角也撇起来,水灵灵的眼里飞快地涌出泪花,鼻尖也微微发红。
“你不喜欢我吗?”她哀哀地问,“哪怕我乖得同凡人一样,你也不喜欢我吗?”
不喜欢,他不可能会喜欢一个妖怪。
这话是该说出去的,然而到了嘴边,又被她眼睑上掉下去的泪水给堵了回去。宋立言咬牙闭眼,心想自己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人呢?做什么都不对,什么都不做也不行,简直比上清司最高阶的道法还难对付。
左思右想,他掏出糯米烧腊,僵硬地塞进她手里。
楼似玉一愣,捏着油纸包闻了闻,眼眸倏地亮起来,“呀”了一声就抱着他亲了一口。
“大人怎知奴家想吃这个了?”
她动作太快,他来不及躲,脸上骤然被留了个唇印。宋立言恼火地抬袖去擦,楼似玉瞧见,却又不乐意了,掰着他的脸就在他擦掉的地方又亲一口。
“你…”他使劲再擦,她踮脚又亲,像是跟他杠上似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他被她推得连连后退,小腿被木梯一拦,人就往后倒在了楼梯上,她跟着欺身上来,扔开糯米烧腊,双手掰着他的脸侧,小鸡啄米似的亲过他的鼻尖额头脸颊,直到亲不出唇印了,她才狡黠一笑。
宋立言已经懒得反抗了,好气又好笑地睨着她,以为这一通下来她终于能消停了,谁知道她眼眸一闪,朱唇一张就含上了他的唇。
与之前笨拙的摩挲不同,她这个吻带着野兽的本性,乖张地想撬开他,侵占他。浓烈的妖气从四面八方涌上来,让他有些不安,几乎是本能地抽出了獬豸剑横在她背后,却没舍得砍下去。
獬豸剑的白光很耀眼,震得她两缕青丝翻飞起来,从肩上垂坠到脸侧,楼似玉却像是没发现一般,近乎贪婪地拥着他。
“我好想你啊。”她委屈地喃喃。
心口莫名跟着一痛,宋立言皱眉问她:“想我什么?”
“想你给我熬的鸡汤,想你陪我看的月亮,想你带着烧腊和我去给邻居道歉,想你朝我走三步,给我套上你新买的铃铛。”她眼里雾蒙蒙的,又掉下水珠子来,“别的小狐狸都有家,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家呀?”
捏着獬豸剑的手一僵,他抬眼,终于发现面前这人有些不对劲。金瞳依旧很漂亮,可眼瞳里没有焦距,像喝醉了的人,能说能走,却比平时大胆得多,也诚实得多。
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应该远离楼似玉,可鬼使神差的,他竟开口问了:“我什么时候说了要接你回家?”
楼似玉怔愣地看着他,像受了什么天大的打击,整个人都灰暗了下去,蜷手蜷脚缩成一团,眼眶发红:“你不记得了呀。”
“也对,你每次都会不记得,只有我记得,灯只有我点,客栈只有我守,你只管来来去去,压根不用看我。”她眨眨眼落下泪来,又抬手抹去,仰头看着他问,“奴家好看吗?”
心里沉得厉害,宋立言连声音都发哑:“好看。”
“奴家这么好看,您下一回可不能忘了呀。”她粲然一笑,倔强地拉过他的手勾了勾。
风吹得外头的纸灯笼晃了晃,光影几转,夜幕降临。
掌灯客栈的大门再次打开,宋立言抱着已经熟睡的人往衙门的方向走,一袭罗裙飘飘入怀,惹得偶尔路过的行人都投来艳羡的目光,但他脸色不太好看,一进官邸,四下的奴仆也都不敢多问,纷纷行礼避让。
“大人回来了?”裴献赋靠在走廊的柱子上,笑吟吟地朝他招手。
宋立言侧头,几步停在他跟前,问:“你动的手脚?”
裴献赋惊恐地摇头,好笑地道:“大人这说的是什么话?在下连楼掌柜这是怎么了都不知道,哪儿能动什么手脚?”
“前辈有本事让上清司众人都替您说话,还没本事蛊惑一个小妖?”
小…小妖?裴献赋看了一眼熟睡的楼似玉,沉默半晌,唏嘘地道:“您也太替她谦虚了…”
宋立言有些不耐烦,刚想发作,裴献赋便识趣地道:“在下是断不可能蛊惑她的,但在下是大夫,能医人也能治妖,眼下这楼掌柜看起来没大碍,至多不过是遭受什么变故,丢了一魂,大人不必太担心。”
丢魂了?宋立言纳闷地想,他知道人丢魂了会大病,妖丢魂了是她这样的吗?
“可以放置不管?”他问。
裴献赋抬袖掩唇笑:“也不能完全放着,少了一魂的妖怪脆弱得很,必定要黏着自己最信任的人,否则便会因不安而暴怒伤人。当然了,大人也可以一劳永逸——直接杀了她便是。”
收回目光,宋立言不想再回他的话,抱着人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大人?”宋洵惊愕地迎上来,“您这是?”
“多拿床被子来,再添些女儿家的衣裳。”宋立言板着脸解释,“出了些变故,这几日她都要留在这里了。”
吓得差点咬着舌头,宋洵捂了自个儿的嘴,看看他又看看他怀里的人,脸一瞬就憋得通红。
这也太…太快了吧?
第81章 贪
宋立言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妥,总归她不是人,不用守着人间男女之防那一套,随便将她往软榻上一放,他收拾好自个儿就回内室歇下了。
然而第二天睡醒的时候,他觉得有点喘不过气,仿佛万钧大山都压在了心口上。皱眉睁开眼,他意外地望进两汪秋水里,秋水粼粼,映出他自己迷茫的脸来。
“你醒啦?”楼似玉笑得分外开心,身后的九条大尾巴塞满了半间屋子,殷勤地朝他一摇,就从屋顶上扫下来一片灰。
“咳咳咳。”宋立言掀开她,微恼地坐起来挥了挥衣袖,“你把尾巴收起来。”
楼似玉一愣,委屈地抱过一条尾巴来摸了摸:“不好看吗?”
毛色纯净没有杂质,摸起来软得像云,她看起来分外喜欢自己的尾巴,双眼殷切地瞧着他,似乎只要他说一个不字,她立马又要哭出来。
宋立言冷眼瞧着,心想自己堂堂上清司的人,岂会因为怕一个妖怪哭而妥协?
“不好看…是不可能的——我话没说完,你把眼泪收回去。”他分外头疼地抹了把脸,“好看,就是碍事了些。”
擦掉泪花就笑了起来,楼似玉一扭腰就将尾巴缩得只剩三尺长,再得意地朝他摇起来:“这样就不碍事了吧?”
“你喜欢即可。”宋立言起身去洗漱,连连叹气,“别叫外人发现了。”
“不会,奴家的尾巴只给大人看。”她机灵地收起尾巴,又再放出来,脸上的笑意明媚极了,“外人想看都不成!”
谁没事想看九尾妖狐的尾巴?宋立言好笑地推开她,拧了水盆里的帕子擦脸。刚擦两下,就瞧见旁边这人十分乖巧地把脸凑了过来。
“怎么?”他轻哼,“还得本官来伺候你?”
楼似玉不说话,只笑,把脸往他手里蹭。
这是个妖怪,大妖怪,不是什么可以逗弄的小动物——宋立言在心里警醒了自己一番,然后无奈地捏着帕子将她的脸擦干净,又端了漱口水,看着她咕噜噜地吞吐。
“早膳想吃什么?”他问。
“酥饼。”她答。
宋立言很是自然地就把桌上摆着的酥饼放去她跟前,然后自个儿端起碗喝粥,喝着喝着他觉得哪儿不对啊,楼似玉是少了魂,又不是少了胳膊腿,他在这儿照顾人家干什么?
恼恨地骂了自己两句,宋立言更衣出门,恶狠狠地警告她:“妖气收敛起来,让人发现了我就杀了你。乖乖在屋里等着,不许乱跑!”
楼似玉抠着门委屈地扁嘴:“不能跟你一起去吗?”
“本官要去公堂,你觉得带个女眷像话吗?”
也对哦,楼似玉十分懂事地点头,目送他离开。
然而,当宋立言一本正经地坐在公堂上听下头申诉冤情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桌子下头有什么东西在动,毛茸茸的,软乎乎的,蹭着他的腿一路爬上他的膝盖。
心头一跳,他黑了脸,低头掀开衣摆一看。
一只普通的白色小狐狸正趴在他的膝盖上,被他的动作一惊,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发现暴露了,她侧头,立马朝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
“…”宋立言认真地打量了它两眼,阴侧侧地思忖她这点皮毛是不是可以做件披风。
“还请大人明鉴!”下头的人大嚎一声,跪下来磕得地板咚咚作响。
宋立言回神,惊觉自己还在审案,可下头的人显然已经陈述过了案情,就等他落判了。跪着的人磕得脑门发红,旁边站着的妇人也是哭得梨花带雨,这场面,他要是让人再说一遍,似乎不太妥当;可要他盲判,那也有失公允。
公堂上一片安静,县令大人脸色铁青,寂静从他捏着的惊堂木上蔓延开去,一直蔓延到午时微暖的晴空之上。
日头微偏,公审终于结束,围观的百姓鱼贯而出,议论纷纷。
“咱们这宋大人就是厉害啊,我瞧着今日那原告和被告说得都有理,证据不足,压根分不出谁在撒谎。可他沉默三柱香,竟是吓得那杀人的凶手露了破绽。”
“谁说不是呢,宋大人这一招妙啊,无声胜有声。”
“往后也没人敢来公堂撒谎了吧?宋大人今日那脸色也忒吓人了…”
人群四散,霍良刚上前想恭维大人几句,结果就见方才还端正无比的大人,竟是低下头去公案之下一阵捣鼓,半晌抬头,气愤不已地逮着个东西凶巴巴地吼:“你觉得是狐毛披风暖和还是狐毛手揣合适?”
低头一看,他手里竟然抓着只雪白的狐狸,哀哀地挣扎叫唤,可怜兮兮的。
霍良大步上前,好奇地问:“大人,这是?”
宋立言一顿,下意识地想把楼似玉藏起来,可一想她现在只是个普通狐狸的模样,干脆就抱进怀里,一本正经地道:“这是西域进贡的雪狐,京都那边嫌太邪气,便送来了本官这里让养着。”
霍良纳闷地嘀咕:“卑职怎么一点风声也没听见?”
“不是什么要紧事,你没听说也寻常。”宋立言捋着狐狸毛问他,“还有何事要禀?”
“回大人,楼掌柜好像失踪了。”霍良正了神色拱手道,“卑职这昨日去过掌灯客栈,空无一人,四下街邻也都说没看见她,卑职恐她出什么意外,故而想请大人允准卑职带人去寻。”
怀里的小狐狸动了动,想冒头,却被抱着它的人一巴掌按了下去。宋立言冷淡地道:“一个掌柜而已,不见了就不见了,只要不是发现了她的尸体,别的都用不着大惊小怪。你堂堂捕头,难不成是只为她做事的?”
“可是…”
“霍大人走之前特意吩咐过,让你摒弃杂念,好生建功立业,别想太多。”宋立言摆手,“去巡街便是,楼似玉的事不用你操心。”
霍良欲言又止,颇为不解地摸了摸后脑勺。他也没想太多啊,就是担心楼掌柜罢了,不过按理说宋大人与楼掌柜更为亲近,他都丝毫不在意,那他似乎的确没必要操心。
“卑职这就先告退了。”他行礼,老老实实地退下。
宋立言淡漠地看着他的背影,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垂眸睨着怀里那小家伙道:“怎么,想用这狐狸的样子跟人相认?”
楼似玉满眼迷茫地看着他:“认什么?”
“霍良啊,你不是挺喜欢他?”
困惑地眨眨眼,小狐狸挠了挠耳朵:“除了你,我还喜欢别人?”
“你是个花心的狐狸,喜欢的人很多。”他揪着她的尾巴没好气地道,“今儿看上这个,明儿垂涎那个,天天夸人好。”
“不可能!”小狐狸炸了毛,跳起来就爬到他的脖颈间,使劲儿蹭了蹭,“喜欢的只有你,没别人了。”
“…”宋立言不自在地别开脸,低声道,“还是个爱撒谎的狐狸。”
“我没有!”
小爪子胡乱刨着,却没伸指甲出来,只有厚厚软软的肉垫在他脖子上挠着。宋立言觉得,大概是太痒了,所以他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伸手抓着上下乱蹿的小狐狸,一点体统都没了。
“宋大人。”有人喊了他一声。
宋立言一僵,飞快地想将楼似玉塞进衣袖,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罗安河几步就跨到他跟前,抓过小狐狸的后颈,皱眉打量:“你怎么会带这种东西在身边?”
灵动的狐狸,浑身上下没一丝妖气,乖乖地蜷着爪子,无辜地望着他。
宋立言昧着良心撒谎:“罗大人,这又不是妖物,你也要管不成?”
“雪狐,就算还没成妖,也不是什么吉祥物,万一哪天得了机缘成了妖,你当如何?”罗安河斥道,“狐妖当年可是位列五大妖族之首的厉害角色,你身为上清司之人,就应当远离。”
“在我身边的狐狸,成不了妖。”宋立言垂眸将她夺回来,冷声道,“罗大人就算长些年岁,也并非宋某长辈,宋某行事,不必罗大人来教。”
“你这是一意孤行冥顽不灵。”罗安河恼得咬牙。
宋立言不再理会他,抱着小狐狸大步往官邸走,他胳膊收得很紧,勒得楼似玉挣扎了两下才冒出脑袋喘了一口气,疑惑地抬眼看他。
他的脸色不太好,眼底有奇怪的情绪在翻涌,近乎蛮横地将她带走的同时,眉心间好像有一股黑色的东西蹿出来,很细很少,一眨眼就不见了。
远处回廊之中有人站在竹帘后头,优哉游哉地喝着酒,食指伸出来一绕,那一缕黑气就缠上来,眷恋地盘旋在他指尖。
“人多欲而不知足,是为贪。占不该占之物,也为贪。”裴献赋翻手祭出法阵,将这黑气穿其而过,挥手扔出去,然后继续吊儿郎当地捏起酒壶,半阖着眼轻嗅酒杯,“可惜了啊,宋大人。”
被扔出去的黑气飘浮于空中,似几缕青丝随风而动,不过只眨眼几瞬,那黑气就化成了一片云,如墨染一般沉沉地朝岐斗山的方向压过去。
第82章 嗔
宋立言坐在屋子里生闷气。
他觉得自己太过心软,就算楼似玉现在看起来不记得了很多事,甚至有点傻,但她也是个妖怪,他怎么能好生养着她呢?就算不扔去大牢,也该弄个笼子关起来,怎么能让她到处乱蹿呢?
“我想喝鸡汤。”怀里的小狐狸舒服地翻过身子,眯起眼朝他撒娇,“炖了一个时辰的那种。”
“没有。”他冷漠地将她推到旁边,“你晚膳才吃了三碗饭。”
楼似玉撇嘴,毛茸茸的身子挪啊挪的就又钻回他怀里:“嘴馋了。”
嘴馋了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她爹。宋立言拂袖起身,看着她骨碌碌地滚去地上,轻哼一声便想去拿文书来看,谁料刚跨出去一步,脚踝就被她给抱住了。
眉梢一动,宋立言自若地继续往前走,任由她吊在自个儿的脚脖子上哀嚎:“鸡汤,老母鸡炖的鸡汤,放枸杞,放山药!”
他翻出要看的文书,优雅地展开。
“加姜片,加葱结,熬得咕噜冒泡泡!”
县丞有一处笔误,他拿朱笔勾出来,细细写上批注。
“好香哦…”楼似玉馋得口水直流,打湿了他的裤腿。
额角鼓起两根青筋,宋立言“啪”地合上文书,拎起她的后颈皮往窗外一扔——
清净了,舒坦了。
窗外传来小狐狸的吱哇乱叫,他充耳不闻,认真将一大叠文书逐一批阅归整,等最后一本被叠放好的时候,宋立言疲惫地扭了扭脖子,侧头扫了一眼窗外。
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声响,连爪子刨地的动静都没了。
疑惑地起身,他打开门喊了一声:“宋洵。”
“大人?”
“那狐狸呢?”
宋洵左右看了看,纳闷地道:“不是一直在屋子里么?小的在外头守着,没瞧见出来。”
他是在门外守着的,楼似玉是从窗口被扔出去的,自然是瞧不见,宋立言微恼地揉了揉眉心,拂袖绕去后院,没见着那家伙,便又往别处走。
“大人想找它吗?”宋洵试探着问,“小的吩咐下去,让府里的人一起找?”
“不必,我随便散散心。”宋立言摆手,“你下去歇着吧。”
哪有人散心散得这么火急火燎的?宋洵摇头,可也没忤逆他,乖顺地退下了,于是整个官邸里就剩宋立言一个人像无头苍蝇一般乱窜。
厨房里已经没了灯火,门锁着,里头安安静静。宋立言从外头路过,觉得不对,又倒了回来。左右看看,他飞身越过围墙,轻轻落地。
有血腥味儿从厨房里飘出来,很浓。宋立言一嗅就黑了脸,大步上前,一脚就踹开了虚掩着的厨房门。
里头有东西被他吓了一跳,飞蹿起来打翻了灶台上的油碗,在翻窗想跑的一瞬间,她停了下来,鼻尖微动,眼眸一亮:“你怎么找到我的?”
宋立言气得一把拎起她:“你在干什么?”
月光照出她嘴边的血迹,乌红一大片,楼似玉支支吾吾地挣扎两下,心虚得不敢看他。空气里的血腥味儿越来越浓,闻着似乎不像是动物的血,宋立言心里一沉,找到油灯点亮,捏着往厨房的角落里一照。
一张惨白的女人脸,睁着双眼直视着他,长发散乱,瞳孔涣散,肚子上破了一个大窟窿,正潺潺地往外流着血。
“…”浑身紧绷,宋立言退了三大步,抓着楼似玉的手猛然用了力。
“啊,疼!”她挣扎起来,情急之下用爪子抓了他一下,又觉得不对,连忙将利爪收进肉垫里,软软地挠他,“快松手呀!”
宋立言眼前发黑,心头一股热血蹿上来,堵得他半晌没能说出话,他扶着旁边的柱子缓了缓,想平静地开口,声音却发颤:“我就不该相信你。”
楼似玉怔忪地看着他,一双眼无辜又茫然,要不是嘴角的血,他都要觉得自己冤枉她了。
“你想辩解吗?”他问。
楼似玉迷茫地看看他又看看角落里的尸体,压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她记得,以前只要她犯了错,舔舔他他就不生气了。于是她挣扎着抱住他的胳膊,顺着爬上他的肩就想去舔他的脸。
然而,还不等她靠近,楼似玉就觉得一股大力将自己甩了出去,天旋地转之后,她“呯”地一声砸在了院子里。
灰尘四起,呛得她咳嗽不止,捂了捂摔疼的前爪,她一抬头,就看见了雪白的獬豸剑。
宋立言提着剑朝她走过来,像很多斩妖的上清司人那样,冷漠又无情。可与寻常不同的是,他的眉间涌出了好多黑气,一股一股地四溢飞散,连绵不绝。
嗔,怒者也,为寻常事动寻常怒,是在人性之中。但为人动不可遏之大怒,则触七情,通六欲,乃上清大忌。
要是此时的楼似玉是清醒的,她就应该知道大事不妙了,但很可惜,她的神智尚被怨气蒙蔽,只知害怕后退,不知劝他收手,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她甚至愚蠢地显出了原形。
比厨房还高的九尾白狐,毛色漂亮得像盈盈冬雪,妖气铺天盖地而来,惊醒了府里的罗安河和叶见山。
“妖孽!”罗安河化出双环就攻了上去,出手又快又狠,叶见山替他守住破绽,也飞出一张黄符,化了千机网朝她罩下去。
九尾狐哀哀地朝宋立言叫了一声,然后猛地一动,分外灵活地躲开两人的攻击,张口吐出金色妖气,击得叶见山后退三步吐了口血。罗安河铁环落下来,她大尾一扫,直接将他整个人扫飞出去,砸落在十丈之外的屋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