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去看看。”楚子航说。

第1章 龙族IV 楔子 通往世界尽头的航路 5
跟那幅画中呈现的景象几乎一模一样,岛屿的周围是一圈弧形的山壁,只有一个缺口,码头就修建在缺口处。
这个地质结构看起来像是天然形成的,可又太过规整,形状如坍塌了一角的古罗马斗兽场,而原本应该安放贵族座位的山壁上,却是一个又一个的洞穴,开凿得整整齐齐。
冲锋队员们沿着台阶缓缓而上。台阶是直接开凿在山岩上的,表面粗糙但是平坦,洁净无尘,走起来非常舒服。
“这是给人类开凿的阶梯…”楚子航停下脚步,沉思着说。
萨沙听得懵了,心说阶梯不是开凿给人类的,难道还是专门开凿给那些大蛇走的么?
“到了这种地方,如果出现什么非人类的印记,也不该太惊讶吧?”楚子航低声说,“但这台阶我们走起来很轻松,恰好符合人类的身体结构。这说明建造者是人类,或者至少给人类差不多身高,两足行走。”
他不能说得更多了,再说下去就会触及龙族的秘密。这座岛屿,无论它叫“死亡之岛”还是阿瓦隆,只要它是尼伯龙根,就基本可以确定跟龙族有关,而楚子航要思考的,无非是曾经行走在这些台阶上的生物,到底是人类形态,还是昂首阔步的巨龙。
最前面的冲锋队员抵达了第一个洞穴,他用战术手电照向洞穴的深处,忽然惊叫起来。
萨沙吃了一惊。这帮人他太了解了,职业军人,前阿法尔精英,都是习惯于玩命的主,既玩别人的也玩自己的。刚才巨蛇群体出现的时候这帮人都没发出声音,那洞穴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这帮人失去了常态?
他和楚子航几乎是同时抵达洞穴旁的,萨沙抓过冲锋队员手里的战术手电,卡在自己的AK74上,猛地转身枪指洞穴内部。管它什么东西藏在洞穴里,它敢动弹萨沙就敢开枪。
“我操!”看清了洞穴里的东西之后,萨沙也惊叫起来。
那是一具棺材,一具完全用黄金铸造的棺材,通体雕刻藤蔓般的花纹,就像被一株黄金的古树包裹着。它是那么地古朴庄严,但又奢华至极,令人毫不怀疑那里面安放着一具古代君王的遗骨。
在巨蛇群面前冲锋队员们可以镇静自若坚如磐石,可在黄金面前这帮家伙全都流露出“想要跪倒”和“想要咬一口”的表情,珍宝猎人就是一群可以为了宝藏去死的亡命之徒,这下子集体被打中了软肋。
就在他们争先恐后地拔出战术匕首,想爬进去撬开那具棺材的时候,楚子航的刀袋横在了他们面前,把洞口封住了。
“别碰那东西,相信我没错。”楚子航低声说。
冲锋队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是楚子航带他们找到了这个岛屿,并且在巨蛇群出现的时候做了最冷静的判断,他们心里都愿意相信这个陌生的中国人。可单是那具棺材就得耗费几吨的黄金,更别提棺中的随葬品,难道为了相信这个中国人就放弃唾手可得的宝藏?最后他们都看向了萨沙,等着头领给出决断。
萨沙舔着牙齿,贪婪地盯着那具棺材,不说话。他当然贪婪,他在冰海上晃悠了十年,就是为了这泡沫幻影般的“希特勒的宝藏”,他还有家人要养,还想给成了植物人的前妻弄一笔钱养老…
可他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听楚先生的!别碰那东西!”
这个决断并不只是因为他相信楚子航,还是因为他觉察了这具金棺的异样之处,它价值连城、工艺极致精美,却用两个手臂粗细的铁箍箍住了棺材的头尾。每个铁箍上都连着四根粗大的铁链,铁链末端的铁钎深深地插入岩石里。
有人,无论是什么人,似乎是害怕棺材里的遗骨会复活,所以用铁箍把整具棺材锁死了,进而用铁链将它固定。那是一个极致尊荣的棺材,却也是牢不可破的囚笼。
人类历史上有类似的传统,在古代的罗马尼亚,盛传吸血鬼故事的区域,亲人们会把那些被认为可能是被吸血鬼咬死的人封进钢铁棺材里,并在尸体的嘴里塞上砖头,这便能阻止他作为吸血鬼复活。
当然,从另一个方面说,有那两个铁箍在,以他们的工具没个几天工夫怕都撬不开那具金棺,想想还是只有算了。
洞穴旁的岩壁上有一小块被抛光了,上面雕刻着萨沙看不懂的古文字。萨沙当然不是古文字专家,但为了干珍宝猎人这一行他也补过不少的课,各种古代文字,即便是古埃及文和苏美尔人的楔形文字那种早已没有人使用的“死文字”,看字体形状他也能认出大概是源于哪种文明的。但这种文字完全不在他的知识库里,每一根线条都是一条发怒的蛇,所有笔划组合起来就像是暴躁的蛇群。
萨沙看了几眼就不想再看下去了,不知道为什么,看这种文字令他有点不安。而楚子航蹲在那里,看了很久很久。
“你看得懂?”萨沙问。
“看不懂。”楚子航摇头,“不过可以基本肯定的是,这是棺材里那个人的名字和生卒年月,就像墓碑上的内容。”
“继续往上走吧,也许还有新的发现。”他站起身来,沿着台阶去往更高层。
每个洞穴里都是一具棺材,不同质地的棺材,有的用整块的花岗岩雕刻,有的用黑铁,也有用金银之类的贵金属,没有一具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每一具都用铁箍箍好,再用铁链锁死在岩洞里。
最初见到黄金的兴奋劲很快就过去了,冲锋队员们开始意识到这个神秘的岛屿中弥漫着某种可怕的气息,就像传说中的那样,这座岛同时具备生与死两种特质,参天的龙柏树、反复蜕皮的巨蛇,是它“生”的一面;而满山的棺材,棺材中那些不可考证的遗骨,则是它“死”的一面。
生与死,两种截然相反的概念,在这座诡异的小岛上达成了平衡。
“这些都是…国王的棺材吧?”萨沙低声问。
他想只有国王才有资格享受这样的棺材吧。他听说过埃及有个国王谷,谷中埋葬着64位法老,风化严重的地表之下都是金碧辉煌的地窟,里面藏着用黄金包裹起来的木乃伊国王们。
这里岂不也是一座国王谷么?斗兽场般的环状结构,本应安置贵族们的座位,却被国王们的洞窟取代,他们的灵魂似乎仍旧端坐在山壁之上,俯瞰着场中的斗兽表演…这么想的话,场中的野兽岂不就是他们这群人?
萨沙使劲地晃晃脑袋,想把这个不祥的念头从脑袋里赶出去。
“有可能。”楚子航低声说。
楚子航并不擅长考古,仅能勉强认出其中有两具棺材是古埃及“底比斯第二帝国”时代的制品,棺材用整块花岗岩雕刻,重达数吨,表面刻有古埃及特有的鸟形文字。第一具黄金棺材则很可能是苏美尔时期的东西,那是有记载的最古老的人类文明,那时候冶铁术还未发明出来,反倒是黄金更为易得;至于那些黑铁棺材,则应是赫悌文明的制品,古赫悌帝国就是靠着强大的铁制刀剑横扫小亚细亚的。
就像萨沙说的那样,这些可能都是国王,或者是国王级别人物的棺材,它们本应位于世界各地的宏大王陵中,却被不知道什么人运到了这个尼伯龙根来。这是个帝王遗骨的博物馆,却从不对任何人开放,除非你知道它的经纬度、对现实世界开门的时间和进入的方法。
希特勒手下那帮神秘学家里真有些有门道的人,他们不知道从什么古代文献中分析出了阿瓦隆的经纬度和大约的开门时间。可文森特多年以来都未能找到门径,因为在这个尼伯龙根开门的时候,海面上总是被浮冰占据,很难见到它的倒影,而今夜那座巨型冰山恰好撞碎了冰面。
太巧合了,一切都太巧合了。巧合中隐藏着某种危险,楚子航隐约意识到了,却想不明白那危险是什么。
最后他们登上了山壁的最高处。放眼眺望出去,海水恒定地微微起伏,天空永远是同样的颜色,周围永远是半明半暗,像是早晨又像是傍晚。回看岛屿中央,不知何时袅袅的雾气已经湮没了巨石阵,连参天的龙柏树也只有树梢暴露在雾气之外。一切都介乎真实和虚幻之间,站在这里,就好像抵达了世界的尽头,让人忽然间生出厌世的心来,想要坐下来慢慢地呼吸,就此化为一座石像。
连神经粗大的冲锋队员们都被这一刻的美震撼了。“不知道自古以来有过多少人曾经到达这个神秘的地方。”萨沙喃喃地说。
楚子航微微一愣:“文森特说,每年的12月25日才能在这个经纬度找到这座岛,他跟你说过么?”
萨沙点点头:“船长是这么说的,这座岛只在每年的12月25日开门,错过这一天,就只有等明年了。”
楚子航思索了片刻,忽然狠狠地打了个寒战。从登岛以来就有些事情困扰着他,但他一直没想清楚那是什么,直到萨沙随口说出了那句话,但也许…已经晚了。
“我们得离开这里,越快越好!”楚子航说。
冲锋队员们彼此看看,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始终漠无表情的中国人忽然焦急起来。他们已经在这里滞留了很久,没有遭遇任何危险,这个地方给人的感觉是极度的宁静祥和,呆一辈子都不会有事。
“你刚才说‘开门’,”楚子航直视萨沙的眼睛,“一间屋子如果开门,一定是为了让某人通过,要么是有人要出去,要么是有人要进来。不管是哪种情况,总之这扇门不是为我们开的!”
萨沙的脸色也变了。一间屋子如果开门,要么是有人要出去,要么是有人要进来…这座岛上没有活人,有人要出去的话就只有那些尸骨自己推开棺盖站起来;有人要进来的话,听起来好像更糟糕。
这时天海交界处忽然亮了起来,仿佛有火焰燃起。这个没有时间流逝也没有昼夜变化的岛屿,像是要日出了。那点微光扩张得极快,很快半个天空都变成了金色,青色的云块完全被光芒吞没。
萨沙什么都看不清,但他本能地意识到那是有人来了。什么人,他到来的时候,世界都被他的光芒照亮?他的气息弥散在天地之间,就像是一面接天的高墙。
这种情形只该出现在《圣经》或者《摩柯婆罗多》中,不是用于描绘人类甚至人皇的到来,而是描绘天国的洞开,神的降临!
“离开这里!”楚子航低声说。
“离开这里!”萨沙纵声咆哮。
汉子们狂奔下山,大踏步地穿过林间小路,仿佛群狼饿虎。岛上不知何时开始刮起风,狂风卷着满路的落叶。所有的龙柏树都在风中扭动,仿佛一群狂龙正从石化的状态中苏醒,叶片纷落,仿佛滚雪。
一切异象都预示着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仿佛天崩地裂,整个世界都在惊惶。
天空中的光芒越来越炽烈,虽然有山壁遮挡,他们仍是不敢回头,那极致的光极致的热,烤得他们后背都发烫。那些巨蛇再度出现在环岛的山上,它们的鳞片反射着火河般的烈光,各种颜色变幻,像是随时都会燃烧起来。它们分头躲进那些存放棺材的石洞中,紧紧地蜷缩起来。
推想起来每年的12月25日,那个人都会踏上这座小岛,每次他出现都带着这般的光和热,这一天对蛇群来说,大概是世界毁灭的一天。
他们来到海边的时候,整片大海都是火红的,天空中的火光在海水中反复折射,大海上好像翻腾着烈焰。狂风是从海上吹到岛上的,一人高的海浪反复地冲向小岛,看上去简直是排成一列的、燃烧的枪骑兵!
“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萨沙的声音都扭曲了。
“我也不知道,”楚子航低声说,“但我知道那东西不是我们任何人可以对付的,我们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快走!”
他确实不知道,但他的心里有些模糊的线索:一座隐藏在尼伯龙根中的岛屿;岛上保存着从古至今很多君王的棺材;时至今日棺材中的东西仍然可能复活;每年尼伯龙根开门一次;每次都有人来检查那些藏品…
他们无意中接触到了巨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毫无疑问和龙族有关!
龙族的历史到底何时中断的?为什么黑王死去之后,龙族的文明很快就衰落了?即使黑王和白王不在了,四大王座上还有足足八位龙王,它们都是可以毁灭军团甚至国家的超级存在!
最后的龙类去了哪里?为什么耶梦加得和芬里厄会在中国出现?而又是为什么诺顿和康斯坦丁所造的青铜城会位于三峡水库的下方?天空与风之王呢?海洋与水之王呢?
关于龙族的疑团太多了,而这个巨大的发现也许会让所有的秘密水落石出,前提是他们能活着离开这里!
那个正在到来的人或者神察觉他们了么?他们还有机会么?楚子航一点把握都没有,此时此刻他们能依靠的,只有沙滩上的那条橡皮艇。
橡皮艇还好好地搁在沙滩上,但一时他们竟无法出发,因为登岛的时候过于兴奋,他们驾驶着橡皮艇直接冲上了沙滩,现在他们得先把橡皮艇拖回海里。这倒难不住这帮冲锋队员,以他们的臂力,抬着吉普车过河都不是难事。大家都把装备扔上橡皮艇,之后抬起橡皮艇迎着海浪往前冲。但涨潮的势头实在太猛了,一波波的浪把他们往回打。
橡皮艇渐渐离开了海岸,冲锋队员们一个接一个地跳上船,抓起船桨拼命地划动,最后只剩下萨沙和楚子航还站在海水里。
“上船!你也上船!”萨沙咬着牙,肌肉隆起,几乎撑破了作战服。他当然知道这种时候留下来推船的工作是最危险的,很可能你把船推出去了,海浪却把你打回了沙滩。他是冲锋队长,这是他的责任。
“你的力量根本不够。”楚子航说,“现在不是说这种没有意义的话的时候,全力推,别看那边!”
他说的那边是指火光逼近的方向,在橡皮艇的侧面。炽烈的光芒中好像有一个黑点,可能是一艘船,很小很小的一艘船,可随着那艘船的推进,平静的海面上布满了褶皱,每道皱褶都是一人高的狂浪。
《圣经》中摩西劈开红海的壮举,大概也就是这种气势。
萨沙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该看,有些东西是凡人不该去看的…他们错误地踏上了这座岛,侵犯了神的领地,想要活命就该蒙着眼睛离开,难道还要去瞻仰神的面容么?
但是压抑不住的好奇心还是让他偷偷地瞥了一眼。忽然间,文森特为之痴迷了一辈子的那幅画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萨沙的脑海里——小船缓缓地航向死亡之岛,船上载着棺材,穿着紧身白衣、如同木乃伊的人静静地站在船头…此时此刻,那艘在火光中逼近的小船,船头就站着这样一个白衣人,那强烈到仿佛太阳初升的光芒,就是源于船头挂的灯笼!
萨沙不敢再看了,低下头猛推橡皮艇。他现在只求能够离开这个鬼地方,他甚至希望自己根本没有“幸运地”踏上这座岛,他无比地想念YAMAL号,船上还有一瓶他刚打开的伏特加,还有漂亮活泼的白俄罗斯女郎。如果他还有机会回去,他一定要好好地喝上一大杯,并对第一个照面的漂亮姑娘说“我爱你”!
橡皮艇已经离开沙滩差不多有20米了,在这里浪头还是很高,但已经不像岸边那样凶猛了。
“发动螺旋桨!发动螺旋桨!”萨沙大吼。
是时候起航了,起航离开这个鬼地方!马达轰鸣起来,一名冲锋队员抬脚踢在马达上,让翘起的螺旋桨浸入水中,橡皮艇开始加速,它的动力足够突破那古怪的潮汐。
萨沙一跃而上,转身去拉楚子航。可楚子航轻轻地推了他一把,把他推了一个趔趄。萨沙再度起身的时候,橡皮艇已经驶出去好几米了,火红色的海水中,楚子航静静地站着,向他挥手道别。
“你疯了么?我们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是你说那东西不是我们任何人能对付的!”萨沙急得大吼,“调头!调头!把船开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自己不能丢下那个中国人。
“那是我的宿敌,我已经找了他很多年。”楚子航从眼中取下两片薄膜抛入海水,永远无法熄灭的赤金色瞳孔暴露在萨沙的面前。
萨沙怔住了,偷看“神”的那一眼,他隐约觉得神的眼睛也是如此这般的赤金色,只是更加锐烈威严。
他不敢直视楚子航的眼睛,只觉得那对诡异的瞳孔中藏着太古的凶兽,随时都会突破瞳孔的束缚出来吃人…原来他这一路都在跟某个类似神的人同行,难怪楚子航那么博学那么镇定,因为从踏上岛的那一刻他已经隐约知道了一切。
按理说这种情况下萨沙就该转头离去,可他又回想起楚子航叫他们留在橡皮艇上不要下来,楚子航叫他们不要打开那些棺材,楚子航迟迟不愿上船半身泡在海水中奋力地推着…
萨沙忽然解下了自己心爱AK74突击步枪,远远地扔向楚子航:“那就拿这支枪打爆他的头吧,兄弟!”
橡皮艇突突着远去了,楚子航诧异地看着那个站在船尾的俄罗斯男人,又诧异地看向自己手中的枪。
这到底算什么?兄弟间的信任么?即使我知道你是异类,可你也还是我的兄弟,因为我们一路并肩走到这里?真可笑啊,这样的武器,又怎么能伤害到随着海潮而来的神?
可他还是珍而重之地把AK74背好,轻声说:“谢谢你,萨沙?雷巴尔科,你大概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认识的、最后一个朋友了。”
他在水中跋涉,返回码头,再度走过落叶如雪的林荫小路,登上高处。这时候“死神”的小船已经接近了码头,自始至终,那艘船既没有加速也没有减速,好像楚子航和冲锋队员们是留是逃对“死神”来说根本无所谓。
死神的身影也越发地清晰了,宛如那幅画中所描述的形象,只是画中死神是以背影出现,因此那对璀璨的金色瞳孔没有描绘出来。
神的黄金瞳太耀眼了,楚子航根本无法看清他的面部,但那个形象早已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多年之前的雨夜,那条现实中不存在的高速公路上,他们曾经见过!
楚子航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一幕。他驾驶着一辆狂奔的迈巴赫轿车,扭头看去,父亲举着长刀跃起向空中,那一刻自称“奥丁”的男人于深蓝色风氅中伸出了苍白的手…那只手上裹着层层叠叠的白布,就像是木乃伊的手。神的白袍下,也是层层叠叠的裹尸布。
楚子航本该跟萨沙一起跳上那艘橡皮艇,可劝萨沙不要看向“那边”的时候,他自己也没能控制住好奇心看了一眼。就是那一眼,让他决定要留下来。
当然要留下来,他追逐这位神的踪迹已经追逐了很多年,可神始终藏在世界之外。正当楚子航觉得自己就要作为一名执行部专员平淡地、默默地过完一生时,命运又把他送到了神的面前。
他毫不怀疑神已经注意到了他们,没有人留下来阻止的话,他们没有任何人能离开这个尼伯龙根。当年是父亲留了下来,所以楚子航逃了出去,今天只有他留下来,萨沙他们才有机会逃出去。
只要有一名冲锋队员逃离这里,学院就会知道这个神秘的岛屿,诺玛知道他在YAMAL号上执行任务。联系中断超过24个小时,执行部的直升机就会降落在YAMAL号的甲板上。
他很清楚自己跟神之间的差距,并没有存着侥幸逃离的打算。不过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让他重回15岁那年那月那天的雨夜,他一定开着迈巴赫撞向神而不是逃走…在他的心底深处,他一直痛恨自己没有胆量跟父亲一起死在那个雨夜里。
那样的死亡很好,一点都不孤独。
他从背后的刀袋中拔出了两支黑鞘的刀——蜘蛛切和童子切,是那个叫源稚生的日本男人留赠给他的武器。真是好刀,也只有这样的好刀才能配得上这样盛大的结局。
“可惜不能帮你砍断婚车的车轴了,但无论如何,都不要轻易放弃。”他轻声说。
“神啊!来吧!到了我俩算总账的时候了!”他如金刚怒目,如狮子咆哮。
他跃向火光翻卷的大海,双刀划着凄冷的弧线,落向神和他的小船。
这一刻,神从斗篷中抬头,发出了嘲讽的笑声。

[1]HeilHitler:“HeilHitler”,纳粹党对元首希特勒行致敬礼时说的话,二战之后这种礼仪在德国等国家是违法的;
[2]谢尔盖?瓦西里耶维奇?拉赫玛尼诺夫:谢尔盖?瓦西里耶维奇?拉赫玛尼诺夫,1873——1943,俄国著名作曲家、钢琴家和指挥家。《死亡之岛》是他在1909年完成的作品,确实受了勃克林那幅《死亡之岛》的感染。


第1章 龙族IV 狂欢夜之舞
DanceintheGalaNight

那舞蹈并不美,而是邪异,冈萨雷斯看上几眼就眩晕得想呕吐。但整条街上的人们却都如痴如醉,他们跟随舞王的节奏一起扭动,千万双手有节奏地摇摆,仿佛一片手臂组成的森林在风中摇曳。

巴西,里约热内卢,狂欢节。
夜空被焰火照亮,在节奏强劲的音乐声中,彩车队穿城而过,桑巴舞娘们踩着鼓点扭腰送胯,全世界都是飞舞的大腿和羽毛裙摆。
有人说“巴西人是为了狂欢节而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这话也许不假,每年的里约热内卢狂欢节,巴西人和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都像“狂欢完去死也无所谓”似的酗酒、歌舞、眉来眼去。


今夜这座城被欢乐挤满,不留一丝空间给悲观情绪,你若是在街边愁眉苦脸,立刻就会有人从酒吧里窜出来拉你一起喝酒。
但也有少数人例外。临街的酒店顶楼,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人们正手持望远镜,监视着整条街。焰火在他们的头顶炸开,他们像是一群趴在屋檐上的枭鸟。
“一号观察哨,未发现目标。”
“二号观察哨,未发现目标。”

他们通过挂在耳朵上的蓝牙设备相互联络。这条街上共有七处观察哨,每个观察哨都安排了两名临时专员,沿街的酒吧里还有执行部的十二名正式专员待命,他们都带着枪,弹匣里填满了强力麻醉效果的弗里嘉子弹。
今晚的目标非常棘手,参与行动的又多半是一年级的学员,在秘党的战场上,这是帮纯粹的菜鸟。卡塞尔学院的惯例,新生入学的第一年必须参与一次执行部的行动,让他们亲眼目睹跟龙类或者死侍作战的战场。
“A+级的危险目标,这种活儿交给我们真的没问题?”冈萨雷斯嚼着口香糖,俯瞰西方千万条抓着荧光棒的手臂摇摆,仿佛一片莹蓝色的大海起伏。
“你担心什么?要担心也该我担心才对。任务书上说,他狩猎的对象都是美少女,我俩谁是美少女?”他的拍档维多利亚漫不经心地整理头发,执行部那身乌鸦般的黑衣也遮挡不住她的好身材。
冈萨雷斯,西班牙籍学员,卡塞尔学院一年级生,血统阶级C。
维多利亚,英国籍学员,同样是卡塞尔学院一年级生,血统阶级B+。
B+级别的血统在卡塞尔学院里最多只能算是二流,但维多利亚却在入学第一天就出了名,因为颜值和出身。她是英国皇室的旁支,从祖辈上顺下来,应该算是一位女伯爵。
这次行动冈萨雷斯和维多利亚分在了一组,他心里还是蛮兴奋的,忘了哪本泡妞手册上说的,危险情形下女性会自然而然地对身边的男性产生依赖感,这种依赖感往往是好感的开始。
所以冈萨雷斯还蛮期待那个A+级的危险目标号叫着杀上来,他后腰里插着两支满弹匣的格洛克手枪,如果维多利亚吓得扑向他,他就在搂住校花的同时双枪齐发。
不过这是冈萨雷斯的一厢情愿,如果目标真的狂暴起来,应该是维多利亚保护他才对,因为维多利亚的血统级别高于他,而且还是战斗系天赋。
“他进攻我们倒还好,可这里都是平民,如果他想在人群里杀出一条血路怎么办?”冈萨雷斯有些忧虑。
“这种事轮不到你和我操心,我们这些菜鸟的任务就是监视,动武的事情还是由资深专员来。”年轻的女伯爵说。
“我可信不过那帮什么资深专员,他们面对过几个A+级目标?”
“普通的资深专员确实不行,”维多利亚轻声说,海蓝色的眼睛里透着异样的光彩,“但这一次,他们出动了学生会主席!”
冈萨雷斯微微一怔,心里既向往,又有点失落。是啊,这次出动的精英中有学生会主席,那是尚未毕业就名列执行部精英的男人。关于他的传说很多很多,精英血统、天生领袖、风度翩翩、挥金如土…如果只是这些还罢了,传说他还曾几次对阵龙王级别的目标!
龙王,那是几百年都未必会出现的超级存在,却在主席手中接连溃败。这与其说是实力,不如说是命运。
冈萨雷斯入学以来还没有机会跟主席先生碰面,这次能见到那位“天命的屠龙者”的战斗姿态,当然期待,可有那种男人在,维多利亚和其他女生是绝不可能把多余的注意力投注在他这种衰仔身上的。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多数女孩都向往着太阳般的光芒,可成群的男孩中,往往只有一个是太阳,而其他都是阴影。阴影原本也没有那么晦暗,只是太阳太闪耀了,阴影就越发地晦暗了。冈萨雷斯不幸地就是这么个阴影。
“冈萨雷斯、维多利亚,聊天时注意关掉你们的蓝牙耳机。”耳机里传来冷冷的声音,这是负责他们的那位资深专员,学生们叫他“教官”。
冈萨雷斯和维多利亚赶紧捂嘴。狂风扫过屋顶,一架黑色的直升机高速掠过,教官正驾驶直升飞机在附近低空巡弋,经过时还向他们投下了冷冷的目光。
学院为了这次行动可是下了血本的,各种战术装备全部出动,整个行动组超过120人,分部在里约热内卢的各个闹市区,只为狩猎“舞王”!


“舞王”,这是个代号,因为没人知道他的名字。
他是个神秘的街头桑巴舞者,里约热内卢的传奇之一。他是三年前开始出现的,穿着一身缀满LED光源的舞衣,在著名的科巴卡巴纳海滩上跳桑巴舞。
没人能记住他的容貌,因为夜太黑而LED的蓝光太耀眼,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团莹蓝色的光芒中。但也没人能忘记他的舞蹈,他的舞蹈带着无可名状的魔性,令人血脉贲张,忘却一切烦恼。
有人说舞王出现的地方,就是狂欢节开始的地方,整个海滩的人都跟着他忘情地舞蹈,着了魔似的。很多人慕名而来,流连于科巴卡巴纳海滩,渴望着见舞王一面。但舞王的出现和消失都是毫无征兆的,一旦他出现,人们就会情不自禁地舞蹈,舞步停止的时候,仿佛从梦中醒来,而舞王已经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