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同时同地,八仙展示的时间到了。归璇和岺儿被排在最后。
前面的展示很是精彩,每个人都拿出了看家本领,彩蝶虽然第一个出场,却以一副旷世绝伦的绣图震惊全场,那潺潺流水中破碎的月亮和随波逐流的花,看得出她深厚的女红技艺。
凤云的舞蹈展示也很是精彩,将武术和舞蹈结合在一起,踏着醉玻璃起舞,舞到最后,玻璃片正好围成一个空心圆,象征着月亮。
归璇频频鼓掌,这两个妮子,果然都藏着一手呢。
当然重头戏还是在岺儿和归璇身上,全场无论是秀女还是冲裁,包括看热闹的打下手的,都在等着这两个人的对决。
岺儿先登场,似乎是对归璇有利,可是当岺儿那一副画卷舒展开来的时候,子桐和柳长风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柔弱女子纤纤影,倚树不语,最是心碎。
最是那用笔和颜色,苍白画面,墨黑构架,那女子身上嫣红点点,如梅花盛开。
血。不知是他人,还是自己。
岺儿开口说,“这就是岺儿心目中的镜花水月。”
昭仪也慢慢站了起来,不做声,老祖宗点点头,得意的说,“岺儿的看过了,什么璇的,你又有什么展示?”
归璇站出来一步,神态自若,“也是一幅画。”
画展开来,却像是被水浸泡过,皱皱巴巴,全场哗然。
不仅仅是因为这意外,而是因为,那竟然是一模一样的作品。
“紫衫来报,那小妮子,是选了珍妃做画,我已经给了岺儿消息,她现在就过去。”吴妈点点头,“老祖宗,您放心。”
“一模一样,那就有真有假。谁真谁假,人嘴一张。众口烁烁,可不能单凭我喷点口水就说岺儿才是真的,那么做,往后没的唱了。”
“老奴也想到了,您放心,不是一模一样,而是更胜一筹。”吴妈狡黠的说,“错不了。”
岺儿到了冷宫的时候,珍妃还是那个姿势,只不过身边多了几个大汉,她稍动一点便有人帮她纠正回来,紫衫提着一桶鸡血,说,“那就开始吧,天色不早了。”
说罢,整一桶带着腥味的血,劈头盖脸喷洒在珍妃身上,只留下一张惨白的脸,说不出是个什么表情。
“吴妈的意思你都知道了吧。”紫衫说,“给你准备了最好的丹红。”
岺儿看着血还在往下滴的珍妃,轻声问了句,“这人是谁?”
紫衫瞟了珍妃一眼,“差点当了皇后的人,不过也就是,镜花水月。”
岺儿觉得全身都冷了,久久看着那似血的丹红,“我下不了笔。”
“你若不在八仙里博得头筹,以后都得看归璇的眼色,她已经霸占了皇帝了,你甘心如此?”
岺儿的眼神瞬时间变得冰冷起来,手有些颤抖的伸向丹红,那里是一滩她搅入就再也脱不开的血。
“你们会怎么对归璇?”
“你放心,单凭这一色丹红,你就赢定了,不必再多做什么,上面的意思,多做多错,低调一些。”
点点头,岺儿拿起笔,珍妃看着这个在她面前一点一点卷入欲望漩涡的女人。
如此美人,怎么能吝啬笑容?
如此肮脏,怎么好全身而退?
珍妃扬起更灿烂的微笑,黑白红混沌,一如疯癫。
画毕,岺儿收笔,正是此时,珍妃却开口说——
朝朝暮暮空思量
疑似燕归春来早
子暮晓晨晚来风
非雾非雨泪沾身
皇宫一入深似海
脉脉情深终成空
岺儿一愣,露出捡到宝贝的笑容。
起笔在空白处唰唰唰的提上,这一回,归璇,可是上天佑我。
珍妃也笑的很灿烂。
这个叫归璇的,倒是厉害,懂得借刀杀人,不过,我也不是很介意当一次刀呢。
从珍妃那里回来,归璇看着自己那副冷宫图,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不知道自己的意思珍妃有没有领回,那胜利的关键,早就不在自己,在珍妃。
她赌这一次,赌珍妃经历这么多之后的最是清醒,也赌她经历这么多之后的依旧糊涂。
调兵遣将,战场已经铺开,再往下走,她也只是一个凡人,除了观望,再无他法。
有时候,敌人的失败就是自己的胜利。
她不求技高一筹,但求他日皇后看见那首“多余”的诗,让老祖宗膝下的这颗棋废掉。
只是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螳螂已经伸出爪子逼向了蝉,不知,身后还有只不言不语的黄雀。
天明时分,丫鬟不知所踪,放在书房的珍妃冷宫图,被淋得氤氲褪色,模糊一片。
子桐和柳长风闻讯赶来时,那画已经干掉了,缩成一处,不成样子。
离参赛,不过几个时辰。
“谁做的?!!!!!!”柳长风拦腰抱住张牙舞爪的子桐公主。
“韩若生——你死到哪里去了——把你的女人领走——”
归璇只是冷静的站在一旁,不语,看着那副已经不能称作是画的画,低头冥思。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岺儿丹红上胜自己一筹,自己在那首诗上又扳回一局,本来是皆大欢喜的平手,如今却是梅妃搅局——
第一局,竟然就这么败了?
“三位主裁之中,只要有两个人仲裁某个人通过,七位副裁就不能将其淘汰。”公公尖着嗓子说着。
八仙之中,实力上下很是明了,本是无可争议。
却是归璇这个最被看好的选手交上来这么一副皱皱巴巴的作品,让人错愕。
妖蛾子太后一句话定了主旋律,“这么玩笑的展示,还留着做什么,直接退了吧。”
除了子桐公主还在没理说理的喊着“不能退——”,其他几人都面面相觑。
柳长风不懂,为何还差几个时辰出了这么档子事以后,玉将军还要坚持用此画参赛?难道又是玉家兵法的玄机?
龙啸桐在这个时候终于说了句话。
“有些事是天灾人祸,不能代表秀女本身素质问题,我看这画挺顺眼,还是再给一次机会。”
我画画你泼水,下次我跳舞你是不是要打断我的腿?明眼人怎么会看不出,这是有人动的手脚。只不过妖蛾子太后背了黑锅,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她看。
妖蛾子转了转白眼仁,怎了?别说不是我干的,就算是我干的,你们有意见么?
话没说出口,只因为所有人都心里明白。
现在太后和皇帝立场分明,摆明了是叫皇后来定。
昭仪从刚才一看到珍妃的画就不舒服,脸色一直很苍白,默默没有做声,直到老祖宗追着,才说,“我没有意见。”
…
…
归璇看着昭仪,看着她五位混杂的表情。
妖蛾子太后对皇后这么个中立的意见很不满,“什么叫没有意见?现在有两幅差不多的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区别,先不说这纸皱皱巴巴不成体统,但是论用色,岺儿这幅的丹红,也远比璇什么的一色黑要好的多,这回可不是我偏袒——再说——岺儿这诗,做的也好——”
两幅画上,人一样,景一样。
归璇的纸稍微皱了一些,颜色重新上了一遍,可毕竟是水彩,原先的和后来的叠在一起还是有碍观瞻。
这只是“意外”。
除此之外,岺儿的画上多用了一色丹红,多了一首诗。
这就不是“意外”了。
除了子桐这种有私心的,仲裁的天平,已经倾向了岺儿。
唯独还是皇后惨白着脸不肯松口,被逼的急了,也只是说一句,“我觉得归璇的挺好。”
只因为,岺儿的画一侧,写的那首诗。
那是岺儿听了珍妃的“疯言”,最自鸣得意的一部分。
朝朝暮暮空思量
疑似燕归春来早
子暮晓晨晚来风
非雾非雨泪沾身
皇宫一入深似海
脉脉情深终成空
画上位置有限,没有并头写,却也经不起细瞧。
那昭仪,却是不知为何,一眼就看出了蹊跷。
苍白的脸色,任是再掩藏也是徒劳,一颗心七上八下,岺儿微笑着,笑的她心里一阵抽。
“岺儿,这诗你做的?”老祖宗哪壶不开提哪壶。
岺儿在龙啸桐面前很是得意,回着老祖宗的话却是看着龙啸桐,龙啸桐只是懒洋洋的别过头,目光停在归璇那副败笔上。
“回老祖宗,是。”
“可以了。”皇后霍的站起来,“我不喜欢岺儿的画,我偏要选另一幅。”
现场,除了龙啸桐和子桐,没一个人说话。
妖蛾子太后得意的看着尴尬站着的皇后,说,“偏向不要表现的这么明显,皇后,大家的眼睛可是雪亮的。”
…
…
梅妃一直无事人的不说话,柳长风冒汗,正直如曹彬,已然在和周遭的人说,“的确是苓霓的画更胜一筹——”,子桐生气反驳,“归璇的画被泼水不能算——”,曹彬一本正经的说,“即使不算,也是不如。如果画没有受损,归璇尚可继续参赛,可如今她保管不力,应该直接淘汰。”
曹彬一席话,也正是归璇所想。她原本也不想夺旗,只是想让皇后看到那首诗而已。
错只错在没有提防梅妃,现在虽然拉岺儿下马,自己却即将出局。
事到如今,玉将军从幕后而出,挂帅亲征,情非得已。
归璇踏出一步。
“且慢,此画,另有玄机。”
作者有话要说:小玉玉的强大不在于没有意外,而在于她总能很完美的解决这些意外
梅妃小小的胜利,只能更加凸显我们小玉玉下一节的光辉形象哈~~~~
镜花水月(下)
全场最错愕的不是妖蛾子太后不是骑虎难下的皇后不是一直游离的皇帝也不是早知道她会藏着一手的柳长风。
梅妃打翻了杯子。
太后一个眼神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心里犯嘀咕,这梅妃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没支会一声就擅自行动,这原计划挺好的,丹红对墨黑,简单明了,非要去泼水,不知道这一泼给人家泼出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灵感来了。
多做多错,这些年轻气盛的女人就是学不会这一点。
叹口气,摇摇头。
龙啸桐一直在游离,这才回过神,面带微笑看着她。真要感谢梅妃,否则白玉鸾这只凤凰又要装野鸡了,你非拔了她一根毛她才会开屏给你瞧瞧颜色。
这一招,与他当年那不耻的卷帘人一计,却是相似。
“还请子桐公主和我宁水的将军韩若生帮忙。”
这从事发一直失踪的韩若生终于出现了。子桐这才后知后觉,这小子不知道又被小玉玉委托了什么任务。
韩若生这还是第一次公开亮相,上下有点小哗然,不过在场一半人都见过他了,再加上他和子桐那不清不楚一直在小道流传的绯闻,也让大家自然想到他去宁水干什么去了。
倒是保护了归璇的身份。
青衣的眸子深了一层,他无疑是在场最知底细的人,也自然成了最安静的人。
韩若生这边扛着琴就上来了,放下琴,扯起画的一角,瞪着子桐说,“磨蹭什么,还不上来?”
子桐也不觉得难堪,蹦蹦跳跳就上来了。
一人拽住一角,发皱的画才终于舒展了一些,归璇不多做解释,只是走向了琴,坐下,轻轻撩拨琴弦,悠扬的琴声响起,众人糊涂的时候,她开始吟唱:
人言名利功
不过一场空
镜中花,水中月
终究是水尽山穷
伴随着归璇的吟唱,韩若生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酒瓶,用嘴拔下瓶塞,豪迈的仰天张开口,半口酒入口,上一刻还提着画,一下刻将画松开,画还没有落下,他就迅速转到画前一口酒喷在画上,迅速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在众人还没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一提手举起了画,子桐也学着举了起来,这画一下子很醒目的展示在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