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那陆青子一生行走江湖,颇有侠名,最后的结果竟是被人一剑杀死。而与其说是被人一剑杀死,还不如说是被自己的一泡尿活活憋死的,说出来可笑却让人笑不出来。

至少萧定乱笑不出来。

如果自己遭遇到这种情况,自己的幽寒断魂枪在自己将要解手的时候被夺走,自己会立刻去追么?立刻去追的话还有可能夺回幽寒断魂枪,但如果不立刻追的话极有可能就要蒙受被人夺走兵刃的耻辱。

假使自己没有等方便结束便立刻追去,自己会一直憋着么?会憋到膀胱破裂还是干脆尿到裤子里缓解危机?

这是一场博弈,绝不像木剑叙述的那般简单。

在木剑决定这一切之前,他已吃准了陆青子的脾性,把之后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已料定了。

这才是真正的智慧所在。

可怕的智慧!

少妇淡然道:“你记得我的教导就好,把陆青子的狗头拿去喂狗吧!”

萧定乱以为这只是一句恶毒的玩笑,但木剑却没有半点这样的理解,少妇的每一句话他都会认真对待,绝不会有半点的不重视,更不会以为是玩笑。木剑听到少妇的吩咐,忽然吹了一声悠长的口哨,从那道旁居然猛的冲出三条黑色的狼狗,一直奔到木剑的马边,跟着木剑胯下的大马一同奔跑。

木剑低声道:“吃吧!”然后摘下腰间黑布包,将之解开,一颗人头骨碌碌滚了出来,三条狼狗登时你争我夺,便在路边开始啃食起来。

喂狗的意思居然真的就是喂狗!萧定乱感到自己的胃部一阵痉挛、猛烈的收缩,剧痛无比,面色不禁一阵苍白。

自从他与黑鸦的那个老人学会种种逼人说实话的残忍血腥把式之后,就几乎没有过想呕吐的冲动,这一次他知道自己真的有些忍不住了。

少妇的声音继续道:“你还养着它们?”

木剑道:“它们是我的好帮手,有他们在,我绝不会跟丢人。”

诚然,狗的鼻子要比人的灵敏许多,用来跟踪人更是再好不过。虽然随着人的武功精进到达一定境界,嗅觉其实并不比狗差,但人毕竟是人,正如狗毕竟是狗一般。有些气味,人即使能闻到,但绝对会不想闻、不爱闻,更不会像狗一样把鼻子凑到地上去闻。

狗的确是一个好帮手。

萧定乱终于止住了自己想要呕吐的冲动,面色好转,胃部稍微好受了一些,没有了那种猛烈痉挛的剧痛。

下一刻,他便“看”到了一副几乎要按捺不住冲动的画面,不过最终他还是没动,什么也没做。

他猛然之间感应到疾驰的马车之前,一个神情痴呆的少年猛然从道旁踉跄走出,一脸傻笑的拦在了官道的中央。这个呆子出现的如此突然,马车奔驰的更是如此迅猛,一时之间谁也没法止住狂奔而过的趋势。

马匹一声嘶鸣,猛然撞将过去,那痴呆少年顿时被撞的高高飞起,被撞的胸膛肚腹都裂开,内脏与鲜血横流。

萧定乱在感应到这一幕的刹那,已然生出一种冲动,冲下马车救那少年的冲动,不过他却克制住了这冲动。

没人知道为什么,萧定乱的心中更是一阵悸动。

下一刻,萧定乱面前的一匹白马背上雪白的鬃毛上已洒满腥红的血迹,一个浑身带血,肠肚流出的人影正站在马背上,形如一头厉鬼,森森的看着萧定乱,发出阴冷而极度怨恨的声音道:“你就这样见死不救?”

萧定乱道:“你就这样蒙骗一个瞎子?”

蒙骗?!

这一切当然都不是真的,如果萧定乱的眼睛是完好的,他一定连那冲动都不会有。

马上的人影森森道:“你怎么发现的?”

萧定乱道:“马的嘶鸣声和血。”

人影诧异道:“血,呵呵,没有血腥味的血,这是我的疏忽。不过,马的嘶鸣是什么意思?”

萧定乱道:“马的嘶鸣并不是惊嘶,而是吃痛的嘶鸣。我想应该是你踩着马头跃起的时候,把它弄疼了。”

这一点,相信没有人注意到,而萧定乱之所以如此敏锐,就全拜某个喜欢躺在路上被马踩的乞丐所赐了。

这时少妇的声音从车厢内传来道:“傻子,别玩了。”

被少妇叫做傻子的痴呆少年哦了一声,收起精神迷惑。萧定乱登时感到精神一松,这才感应到立身马上的少年的真实模样,相貌清秀,精神饱满,充满了灵气。傻子不傻,一点也不傻,反而异常的聪明。

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傻子设下的幻障,蒙蔽了萧定乱的精神,让他感受到一幕幕的假象。

萧定乱心中略一思索,面向那眉清目秀的少年,忽然沉声道:“如果我那时没有那种冲动,你的幻障是不是就会施展不下去了?”

傻子笑了笑道:“你那一刻的冲动的确给了我可乘之机!不过,如果你不为所动的话,也不是施展不下去——我可以选择强行施展,只不过那样的话,你一定不会好受。”

其实应对这种精神布置下的幻障,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不心动。一旦心动,就会曝露出可乘之机,也就是心灵的破绽,然后就会被人乘机而入,自己则会深陷幻障之中不得自知。就譬如有些人撞鬼,一见之下便生出来恐惧,越是惧怕,那鬼魂就会越显得凶恶恐怖,然后人就更惧怕,如此陷入可怕的循环,最后活活被吓死;而若是能做的不为所动,视而不见,让那鬼魅毫无下手之机,要不了多久它反而会被人吓到,自然退却。

当然,遇到厉鬼就另当别论了,须得有专门之法应对。

而这厉鬼,就彷如傻子所说的那种会让萧定乱难受的强行方式。

少妇这时又道:“傻子,你的功力倒退了。”

傻子无辜道:“夫人,我现在的精神太弱了,还不足半成…”

萧定乱心中大骇,看上去精神如此饱满的一个人,精神状态居然不足饱满时的半成?!这简直就是妖孽,非人也。

少妇沉声道:“那你还不快快修养。”

傻子哦了一声,跳到木剑的马上倒坐着,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忽然道:“夫人,这颗人头怎么办?”

少妇道:“留着吧,我要研究研究。”这颗人头当然便是杨楚华的人头,一颗即将凝练元神的无上高手的人头,的确有值得研究的地方。

萧定乱忽然沉声道:“你在试探我。”

少妇毫不避讳道:“你确实让我惊讶。”

马车前行,众人在无话说。

萧定乱心中暗度,少妇试探他,到底是什么意图?她到底看出了自己多少底细?

第一百七十四章:神逍飘渺

【今天五更,补昨天缺的,大家支持个!】

马车又行了半日时间,时间已到黄昏时候。

这光景,再过两三天便要到中秋,正值秋高气爽、桂花飘香的时节。天边晚霞灿灿并天幕下飞鸟寂寂,长天尽赤,远山如黛,行走于苍茫大地之上让人觉得一种格外的卑微和雄壮——自身的卑微和自然的雄壮。

秋风清凉,清凉到有些萧索。

萧定乱希望能在中秋的团圆之前,见到玉芙,把他带出鸳鸯岛么,然后一同赏月…萧定乱心中闪过这样的美妙念头,不禁轻抚着紧握在另一只手里的幽寒断魂枪,只感到一阵透骨的冰凉。

夕阳如血,晚霞似火!

少妇的第三个属下已经赶来,正是那个杀死付坤侯的卧底。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什么都普通,外貌普通,气质普通、声音普通,没有一点特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普通到萧定乱沿途而来,一共见过他三次,都没有把他记住。

直到丫丫忽然道:“夫人,刀子前来复命。”

萧定乱才猛然意识到什么,感应着前方松松垮垮的坐在马上,好像十分疲惫的一个朴素的中年男子,不禁一惊,才猛然发现,自己已然不是第一次感应到这个人的存在。如果不是丫丫的一句话,一语点醒梦中人,萧定乱绝不会意识到这就是少妇的第三个属下,更不会意识到不知不觉间他已在他的感应之中出现过三次。纵然他已感受到这个叫刀子的卧底三次,但萧定乱几乎可以肯定若是不知道此人的真实身份,时间再过几天,他完全就会把这么样一个人完全的忘记。

这个叫做刀子的人脸上时常挂着平和中带一丝坚毅的淡淡笑容,看上去既不刺眼也不夺目,就是那种时常为了生活而摸爬滚打的人最常有的笑,不怨天尤人、沧桑中带着一丝麻木快乐的浅笑。

但就在那一刻,萧定乱却忽然觉得,那笑是如此的锋利,锋利到刺痛了他的心,就宛若一把一把尖利的刀子。

这就是刀子,刀子真正的刀子。

他的意图或者身份没有暴露之前,你绝不会发现任何破绽,因为他是那么普通,普通到你一旦接受了他,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看怎么觉得踏实,但一旦他露出真实意图,你才会明白,他为什么叫刀子。

一把再普通的刀子,也能要了人的命,况且这把“刀子”并不是真的很普通。

普通其实是刀子最不普通的一大特点。

直到此刻,萧定乱才猛然发觉,其实三个人之中最最危险的一个存在,不是木剑也不是傻子,而是这柄刀子,这柄普通的刀子。

人的脸上不会贴着标签,但人的脸上总会戴着面具,任谁都不能想到,这么样一个普通的人物,居然危险如斯。

少妇声音柔和道:“辛苦你了,这么些年。”她对于刀子的语气,引起了萧定乱格外的注意,因为语气中带着温和,这种温和在对木剑和傻子说话时都没有。

刀子看着前方的天空,笑了笑道:“没什么,这都是我该做的。”

少妇道:“付坤侯的人头呢。”

刀子道:“烧了,连同付坤侯的所有产业。”

少妇道:“烧了干净!眼不见心不烦。”

刀子道:“那地方我已很讨厌…”

因为他讨厌,所以就将之彻底毁灭,毁灭之后的东西便会不存在,不存在的东西也就不会再让他讨厌了。刀子的逻辑大概就是这样。残忍的逻辑加上残忍的手段,放在一个再普通的人身上,都将会是一个可怕的存在,更何况这个人是刀子,其恐怖已然无法想像。

是夜,一行在一座繁华的小镇落脚。

萧定乱浑身的伤势和虚弱的状态已恢复的七七八八。

幽静的客栈房间中沉眠的闻人悦悄然的张开了眼睛,第一时间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显得很是警惕,直到看见手中握着幽寒断魂枪端坐在屋中的萧定乱,眼中的一丝惊慌之色才悄然散去。

妮子精神还有些恍惚,轻唤道:“老大!”

闻人悦的突然醒来,对于萧定乱来说无疑是一个预料之外的惊喜。他确实没有想到妮子会这么快就醒来。萧定乱不禁一愣,喜上眉梢,立刻便感应到苏醒过来的闻人悦,几步跨到床边道:“悦儿,老大在这里。”

闻人悦伸手揉了揉惺忪眼睛道:“老大,悦儿做了个好可怕的梦哦!”

萧定乱温言道:“都过去了,只是一个梦而已,悦儿醒了就好!”

闻人悦恍恍惚惚道:“老大,扶我起来…呜,我睡了多久?”

萧定乱小心翼翼将闻人悦扶起来,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下去,轻声道:“才一天一夜,没有多久。”

闻人悦就抱着萧定乱的手臂,脸贴着萧定乱的臂弯道:“好久哦,我以为都睡了几百年了呢…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醒来…老大,有你在真好…”

妮子的混沌恍惚,似乎有点不太正常,意识还在一种游离的状态之中,最直观的表现便是闻人悦的眼瞳。她的眼瞳之中神色涣散,始终没有一个焦点,让萧定乱一阵心慌,不知道那夜凶险的一战之下,有没有给妮子留下什么后遗症。

萧定乱下意识的问道:“悦儿,你还好么?”

闻人悦皱了皱眉,有些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个可爱微笑,道:“没有事呢…哦,头好晕哦!老大,屋里好闷,你陪我出去走走好么?”

萧定乱总感觉闻人悦有些不对,时刻感应着闻人悦的变化和反应,答应道:“走,老大这就带悦儿出去透透气。”萧定乱扶着闻人悦下了床站定,妮子身子晃了晃,就好像是站在大风大浪中的小船上,时时刻刻都不能平静。

萧定乱见状一惊,赶紧扶住妮子。

妮子笑了笑道:“老大,是你救了我么?”

萧定乱点了点头道:“是老大太粗心大意了。”然后扶着妮子往外走去。两人的步伐缓慢,出了客栈。萧定乱这才沉声道:“悦儿,那天晚上那些人是谁?”

闻人悦恍恍惚惚道:“坏人,大坏人。”

萧定乱心中一震,道:“大坏人?!”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妮子这么评价一个人。想来“坏人”两个字在妮子的心中已经是非常邪恶的人,“大坏人”应该就是十恶不赦了罢。他的内心如何能不震动。

闻人悦道:“实际上那个人是我的师兄呢。”

萧定乱诧异道:“你的师兄?”

闻人悦点了点头。

秋夜的晚风吹动着妮子有些凌乱的头发,妮子抱着萧定乱的手臂,头靠着萧定乱的肩头,脚步虚浮的缓缓走着,显得格外的柔弱可怜,这一副夜色下长街中相依的画面倒也格外显得温馨。

闻人悦缓缓道:“其实我一共有两个师兄,一个大师兄和一个二师兄。曾经两个师兄都很好,不过后来,二师兄杀死了大师兄,还偷袭了师父,二师兄便被逐出了天姥山。师父他老人家伤心不已,当初一念之仁,并没有废去他的武功,没想到原来他一直不知悔改,心中充满了仇恨,竟想要报复呢。”

萧定乱心下好奇,沉声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为什么想要杀了你?”

闻人悦道:“还不是为了学武功么!我们天姥山有一门最为高深的武功——神功心法,这门心法只有天姥峰峰主才能修炼,而且修炼之前须得对历代祖师发下重誓,负责天姥山的传承大事。这门心法叫做神逍飘渺经,由历代峰主代代相传。到了师父这一代,传承却颇为的不顺。原本师父座下一共有三个弟子,大师兄孟扬眉,二师兄古山寒还有丁点大的我。扬眉大师兄生性温和纯良,对我和二师兄事事都非常照顾,如长如父,待我们都很好。大师兄虚怀若谷,与世无争,对于武道的追求极为的真挚,为师父最为看重的弟子。二师兄性子却比不得大师兄,十分的好胜,性子孤僻冷酷。二师兄被师父带上山时已六岁,不像大师兄和我从小在山上长大的。听师父说他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所以才有那样的性子。那一年,我才八岁,师父偶然之间流露出要让出峰主之位云游天下的意思。当时我年纪还小,根本就不懂,就是舍不得师父离开,也未曾多想。但大师兄和二师兄都有些异样,因为事情关系到了神逍飘渺经的传承——谁为峰主便由谁修炼。虽然我们天姥山的每一门武功都堪称上乘,大抵都是绝世元功,乃是一代代传承和积累下来的高深武学,但真正的绝学却只有一门,那就是神逍飘渺经。”

说到此处,闻人悦不禁顿了顿,更向萧定乱身边靠了靠,把萧定乱的手臂抱的更紧了些,仿佛这外面的风,已大得很,随时都似要把妮子吹的飞走似的。

萧定乱自然一直留意着妮子的一举一动,感觉到她言谈都十分正常,清晰而有条理,心中渐渐安定。然则萧定乱忽然之间感受到妮子的气息变化,玄乎异常,一时间竟是一点也看不透彻了。

妮子原本天真无邪、清纯善良,是个多么单纯的姑娘,现在浑身上下却忽然充满了一种神秘的气息,让人一点都看不透。妮子明明就在萧定乱的身边,萧定乱却猛然感觉到彷如隔着千重云雾一般,不再真切。

萧定乱心下不禁一惊,大感蹊跷。

闻人悦却继续道:“如果按照师父平日里有意无意间表露出来的心意,这神逍飘渺经必然是要传给大师兄孟扬眉的。况且以大师兄的为人和秉性,确实也更胜任传承大事,理应接替峰主的位置。但是二师兄显然对这神逍飘渺经觊觎已久,一心想要练成绝世神功,杀了大仇家,以报血海深仇。不想到了最后,他竟是走了极端…”

萧定乱道:“走了极端?”

闻人悦道:“我清楚的记得那天大师兄教我练天女灵犀手,在我累了的时候,叹气问我说悦儿觉得谁更需要神逍飘渺经。我那时哪里会知道这些,直摇头说不知道。大师兄叹了一声说,血海深仇不得不报…后来我才明白,大师兄本就无心相争的,他知道二师兄身负血海深仇,早已有心让之。但就在那日黄昏,我看到了浑身戾气如同凶兽一般的二师兄骤然偷袭了大师兄,将大师兄一掌打下高高的山崖。我当时真的好害怕,等到二师兄离开,便即告诉了师父。师父从山下找到大师兄的尸体时,已被虎狼啃食大半。我们师徒三人葬了大师兄后,师父看着气质骤变的二师兄,长叹道引狼入室,养虎为患,你下山去吧!师父那时则拉着我神色颓然而去,正在那时,二师兄猛然出手,偷袭了师父。师父那时功力已出神入化非常雄厚,虽然猝不及防遭到偷袭,立时受伤不轻,但反手间还是制住了二师兄。二师兄双眼血红,恍若野兽一般,不知为何狂性大发,短短一二日便如换了一个人一般。师父神色更是颓然,一瞬之间仿佛老了几十岁,看着几乎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古山寒,悲凉的说古家历来有凶残之血流淌全身,无不是嗜血狂魔,你下山去吧,这么多年我都无法让你的心性改变,剔除心中恶魔,我也救不得你了。师父旋即暗打了二师兄一掌,二师兄一声凶历惨叫,浑身戾气消退,眼中血芒消减,但双眼中的阴冷却更加的深沉起来,一言不发的下了山,从此消失不见。”

萧定乱道:“你说夜袭你的那人就是古山寒?”

闻人悦道:“就是他,我不会忘记他的眼睛的。师父当年封住了他体内的狂血,为他压制了狂性。他下山这么多年,想来狂血又已开始发作了。”

萧定乱有些不解道:“他为什么要来杀悦儿你呢?”

闻人悦道:“因为后来师父把神逍飘渺经传给了我,他不是真的要杀我,而是想要抓住我逼问神逍飘渺经…师父说,神逍飘渺经绝不能落入到他的手里,不然的话,天姥山的传承不但不保,更会引起一场无法想象的腥风血雨。”

萧定乱道:“这又是为什么?”

第一百七十五章:古家之秘

【第二更!!】

似乎是因为中秋佳节将至,小镇上各户人家虽然已关门闭户,但门前皆是点着一两盏大红灯笼,彻夜长明。也亏得这个小镇在一个交通要道,经济发达,十分富庶,才有这样的手笔。若是寻常的小镇,入了夜,家家关门闭户的,除了偶尔窗户中投射出来的昏昏光线,便彻底被夜色笼罩,到处都是一片漆黑。

但这小镇着实不同,有钱就是有钱,气派都大为的不同。

入了夜,一盏盏的大红灯笼点亮起来,使得街上充满了一片红蒙蒙的光线,充满了一种喜气,加上空中的星辰明月之光华,比黑漆漆的一片要好的太多了。

闻人悦抱着萧定乱的手臂,紧紧的贴在萧定乱的身边,两个人就这样缓缓的在石板铺就的街道上悠闲的缓缓走着。

夜显得如此的宁静,风似乎也不那么清冷。

闻人悦的眼神却还是那样的朦朦胧胧,但比之才苏醒时的那种空洞茫然又好了许多。

妮子的状态每一刻都在好转。

闻人悦继续回答着萧定乱的问题:“师父曾对我说过,古山寒所属的那个家族,也就是古家,是一个非常残暴的罪恶家族。古家家族嫡系血脉中的人,每一个身体之中都流淌着一种疯狂之血,一旦这血中的狂性释放出来,就会将这个古家之人彻底变成疯狂残忍的凶兽。师父说,发狂的古家之人,已不能叫人,只能叫兽类,残忍嗜血、嗜杀无度的凶兽。古家是一个很古老很隐秘的家族,家族之人世世代代以九幽森罗之中的修罗作为图腾,认为自己是修罗的后人,不但不克制狂血的发作,反而寻找着种种方法释放自身的狂性,诱使狂血爆发。他们把这叫做返祖,把这条充满血腥和残暴的返祖之路当成一种朝圣,对于图腾修罗的朝拜,而又把狂血爆发的古家之人,称为修罗使者,意思就是修罗在人间的代言人。不过古家历代的所谓修罗使者并不多见,每一代若是出现那么两三个,便足够掀起江湖中的一场血色暗潮,暗潮汹涌之处,所有活着的人,都会被他们残酷无度的杀死。而他们为了激发狂血中的狂性,做的最多的就是杀人…”

萧定乱吃惊道:“天下间竟然还有这样可怕的家族!我为何从未听说过?”

闻人悦道:“古家的祖祠在大周王朝,所以古家之人大部分都聚居在大周王朝的某个地方,非常隐秘。但其他的地方也散落着一些,大乾王朝境内也有几处古家之人的聚集地,遭遇到之前的一场浩劫后现在的人数应该不多。”

萧定乱道:“浩劫?”

闻人悦道:“这样古老而凶残的家族,一定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渊源和不共戴天的仇敌。古家的人虽然残暴嗜血,以杀戮为尊,却有一个极为强劲的亘古宿敌——穆家。”

萧定乱沉声道:“大周王朝穆玄通的后人?”

闻人悦点了点头道:“正是那个穆家,但不能说是穆玄通的后人,穆玄通只不过是穆家众多族人中的一个人物而已,只因为他太过有名,才掩盖了整个穆家的光辉,使得世人产生出误解。”

穆玄通在大周王朝境内甚至整个天下江湖都是极为有名的一个神话般的人物,因为他不但破碎了虚空,超越了武道的极致,白日飞升,而且还曾经降临过仙迹,福泽后代。

而穆玄通破碎虚空的时间,比被大乾王朝奉为武祖的燕五九还要早三百年之久,更是在其飞升百年之后降下过仙迹,传下数篇经文与穆家之人,向整个世界证明了,仙家的真实存在。

自穆玄通降下仙迹之后,穆家才真正开始迅猛崛起,从原本的一个死气沉沉的古老武学世家一跃成为一个青春焕发,高手辈出的无敌家族,后以一家之力,开宗立派,名为穆神宗,跻身天下十大宗门之一。

穆神宗“穆神”二字的由来,便是因为穆玄通,乃是穆家之人开宗立派之初,对于穆玄通的一种崇拜和赞美。

是以后世之人提及穆家,都会认为是穆玄通的后人,其实这是一个错误的认识。早在穆玄通横空出世之前,穆家便已很强大,而且历史亦是非常悠久,家族分支更是颇多。穆玄通只是出自其中的某一脉,只是如日月一般的冉冉升起,光华万丈,就将其余各支脉的光彩都掩盖了过去,加之后来穆家各支脉合而为一,开设穆神宗,这才造成了后世之人的这种误解。

萧定乱洗耳恭听。

闻人悦继续说道:“古家的这个宿敌,便是穆家的其中一脉,到底因何结下了世世代代都势如水火的仇怨,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这两方世世代代都在拼杀,从没消停过,但谁也没能灭掉谁。大周王朝的古家虽然不像穆家那般声名在外,但实力却绝不容小觑。二十多年以前,穆家之人不知从哪里打探到了古家在大乾王朝的族人,于是便派遣了大量高手前来袭杀。两方战斗非常的惨烈,互相之间损失惨重。最终古家不敌,四散逃走。穆家之人力求斩草除根,追杀不放。师傅便是在那个时候救下古山寒的。那时古山寒的父母遭到数个穆家高手的围杀,受伤极重,皆是垂垂欲死,那时师父正巧路过,见夫妇二人以死保护着身后的孩子,深深感动,便出手救下了古山寒。那时古山寒才将将六岁,狂血便已爆发,浑身的力量远远超过了一个成年男子,师父当时大为吃惊,避开穆家之人的追踪,便回了天姥山。一则师父怜悯那夫妇二人舍身救子之情;二则因见古山寒狂性发作,全非人类,也想靠自身之力救他一救。却没想到后来这一救不要紧,却是养虎为患,害了自己最钟意的一个徒儿。”

萧定乱听的心惊肉跳,心中却还有疑团,略停了一刻,方沉声问道:“那古山寒为何一意要得到神逍飘渺经?”

闻人悦道:“听师父说,古家狂血爆发之人,在狂性爆发之际是处于一种毫无理智的状态之中,逢人便杀,完全无法自控。而神逍飘渺经最根本的作用便是使得人的精神强大,无比强大,他一心想要得到神逍飘渺经的意图,大概就是想要修炼此经,以期在自己狂性发作之时,能够保留几分神智。他一心想要报血仇,一个毫无理智的杀人疯魔是不可能做到的,这就是他一心想要得到神逍飘渺经的主要原因。但是师父说绝对不能给他,一旦让他修炼之后,将会酿成天大的祸事。”

萧定乱诧异道:“难道会适得其反?”

闻人悦道:“没错,这也是师父后来才发现的。古山寒在六岁的时候便第一次爆发了狂血,若是放在古家家族之内,可谓是几百年难遇的天才,是受到修罗眷顾的宠儿,但除却他的狂血不看,他其实是一个非常驽钝的人,精神要比寻常之人迟钝的多。这是古家之人的一个特点。精神迟钝带来的好处便是对于痛苦的极强忍耐,许许多多的致命伤落在他们的身上,他们都不会像常人一样痛苦的崩溃,所以古家之人即使是遇到武功高过自己许多的高手,也有一战之力,不过战况绝对会是异常的惨烈。而爆发了狂血的古家之人,对痛苦的感触更是降低到了极点,在狂性大发之时,几乎是感受不到痛苦,更加可怕的是爆发狂血后的他们,会生出许多的强大能力,最为普遍的几种譬如断肢重接,筋骨再生,超人的恢复能力…许多看似无力回天的伤势,放在他们身上,都极有可能恢复。”

闻人悦说到这里略停了停。

萧定乱心下不禁一惊,想到了那日夜里自己将古山寒的一条手臂挣断的情形,随即脑中又浮现出古山寒手臂完全复原的场景,不禁感到一阵寒意。

闻人悦继续道:“而精神驽钝最大的弱点便是悟性极低,几乎没有能力练成任何心法,即使有心,也实在无力。古山寒上山之后,在师父的悉心教导下修炼了不少的功夫。师父对古家之人也是深有了解,便让他修炼了一门强健精神的心法,使得他的精神不断变得敏锐、强大起来。古山寒的狂性自此之后几乎再未爆发过,直到他对大师兄下手和偷袭师父那次。事实证明,师父当初刻意锻炼他的精神,使得他狂性被压制而在一段时间内无法爆发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古山寒的武功比之大师兄要差了一大截,一击将大师兄打落山崖的可能性小之又小,更别说偷袭师父得手,将师父打成重伤了。他的狂性爆发的威力,比之前猛了太多。倘或说古山寒六岁爆发那次,力量提升了十倍,那么偷袭师父那次,力量提升绝对超过了三十倍,而且速度更是快的惊人,更可怕的是隐隐约约间,似乎他已能够略微控制自己狂性,将之收敛。这一切的变化,无疑都和古山寒精神的变化息息相关,相信古山寒一早就已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极度想要得到神逍飘渺经。试想,若是神功神逍飘渺经被他习得,那还了得?!”

萧定乱直感到一阵森寒,自身力量猛提三十倍,这简直是无法想像的事情,实在太过骇人。不过很快萧定乱心中疑惑又生,不解道:“难道古家就没有发现这一点?”

闻人悦道:“古家当然不会没发现,但他们都没机会实践,因为他们根本没这个能力。古家之人狂血爆发的大概规律是精神越是迟钝的人,爆发的几率越高,也就是说越是蠢笨、越是充满兽性的人,狂血爆发的可能越大。但这样的人,想要修炼一门心法,就简直比登天还难。师父当年用了整整十年,才让古山寒领会了天姥山最次的一门裨益精神的心法——一门下乘元功心法。那十年之中,师父可谓是倾尽心力,费尽心思,甚至不惜以自身强大精神替他强行引导,纵然如此,这个过程也足足耗去了漫长的十年时间。以师父的精神之强大,对于精神种种特性的理解之深刻,除却气元神庙不谈,放眼天下,已鲜有能出其右者,所以说古家之人,纵然发现了此法,也不可能会有实践的机会,因为古家之人的精神都太驽钝了。”

萧定乱这才有些明白过来。

闻人悦继续道:“师父相当于用了十年的时间,为古山寒开了窍,可谓不知不觉间为虎添翼,好心做了坏事。古山寒再要修炼其他类似的法门,就要顺畅的多了,加之师父悉心的教导,让他学到了很多高深的东西,他再要修炼,就会变得如鱼得水。”

萧定乱道:“既然如此,天下间裨益精神的法门不少,他为何非要执着于神逍飘渺经呢?”

闻人悦叹息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呢!”

第一百七十六章:天降横财

世间一切事,有因必有果,有果也必有因,一切非无妄,无妄之灾,无妄之福,皆有因缘。

闻人悦道:“师父当初传授古山寒的那一门心法,其实正是从神逍飘渺经中分离出来的一部分,做了一些修改,然后自成一门明晰丰神咒。这门咒法虽然神妙高深处远远不如神逍飘渺经,但却深得神逍飘渺经的三分真味,是当初最为适合古山寒修炼的一门心法。修炼了明晰丰神咒后,人的精神会变得敏感,神志清明,对于强健精神亦有很大的好处,但是精神的状态也会发生巨大的改变。如果说一般人的精神形态像一汪泉水,含而不发之时是汇聚在一起的,那么修炼了明晰丰神咒后,精神就会变成零星万点,好像一汪泉水被泼洒开来的样子,呈现星河状。”

萧定乱豁然开朗道:“也就是说以古山寒的这种精神状态,他除了能够修炼神逍飘渺经之外,世上的心法,他能够修炼的已经很少很少了。”

闻人悦脑袋蹭了蹭萧定乱的手臂道:“就是这样呢!师父当初让他修炼这门心法,除了明晰丰神咒本身非常合适之外,其实也是有意防了他一手,也算是一种防微杜渐的手段吧。至少现在看来此举是师父做的一些列事情之中最为正确的一件,古山寒不能修炼其他的心法,加之狂血被师父封住,这些年他的实力也没有多少变化,反而因为心智的败坏而有所下降。明晰丰神咒对他的裨益已很小很小,所以他一发现我下了山,就果断的找到了我,其目的便是向我逼问神逍飘渺经经文。”

闻人悦述说到此,事情便也变得明晰了起来,前因后果,内中种种要害关联,一一道来,萧定乱终于将事情了解清楚。

萧定乱心下已把古山寒列为一个潜在的威胁之一。若是此人体内古天岚种下的封印彻底解开,古山寒疯狂杀来,后果如何,无法预料,的确是一个潜在的、不可预料的巨大威胁。

萧定乱时时刻刻都在感应着闻人悦的状态,此刻发觉妮子的混沌恍惚更去了几分,那种飘渺之感更加的强烈起来。

萧定乱忍不住心头好奇,方问道:“悦儿,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化?功力突破了?”

闻人悦道:“老大你好迟钝哦,现在才发现。”

萧定乱笑了笑道:“老大都看不透现在的悦儿了啊,有种咫尺天涯的感觉咯。”

闻人悦嘻嘻道:“是因为悦儿的精神境界比老大的要高呢,悦儿还是老大的悦儿呢!”

萧定乱心下安定几分,讶异道:“这就是悦儿精神的外放形态?”

悦儿点了点头,缩了缩脖子怯怯道:“世界真的好危险哦!悦儿现在感到自己好渺小,好卑微…世界真的太大了,到处都充满了危险…悦儿多么像大海中的一片蒲叶…不过悦儿知道只要紧紧的抓住老大就好了…老大你好坚定,就像狂怒大海里的一块磐石…”

妮子断断续续说的,当然是精神感悟下的自然万象气宗界中的情形,倒是让萧定乱颇为的意外了一把,猛然之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惊声道:“悦儿,你出魂了?”

闻人悦也有些意外道:“老大,你怎么会知道的?”

萧定乱道:“我猜的。”他曾经在无意识间经历过一次出魂,所以对出魂倒是有一些认识,从闻人悦的空洞眼神中萧定乱看到了魂不附体的样子,心中才猛然想到出魂的,一时之间倒没找到更多的依据。

闻人悦忽然道:“老大,我把魂魄寄托在了老大的身上了呢…嘻嘻,就在老大的心里,所以老大一定不要做坏事哦,不然也会把悦儿带坏的…”

萧定乱大吃一惊,仔细感应全身内外,却并未发现丝毫的异样,不知悦儿此言是真是假。

闻人悦道:“老大,你现在还感应不到悦儿的魂魄呢。”

萧定乱惊异道:“悦儿,这是怎么回事?”

闻人悦道:“因为悦儿决定赖上老大了…嘻嘻,这是悦儿练功的一个必须过程呢。”

萧定乱惊诧道:“修炼神逍飘渺经都要经历的过程?”

闻人悦道:“是呢!”其实真正的情况也并非如此,修炼神逍飘渺经会使得一个人的精神强大的超乎想像,一旦精神突破壁障,到达外放的境界,对于自然万象气宗界的感应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使得人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接受,这就恍若一个初生的婴儿,根本无法在严酷的环境下生存是一个道理,而伴随着这个境界的突破,练功者同时会经历一场长时间的出魂,和凝练元神之前的魂游天地有几分相似。

所以,为了安然无恙的度过这一极度危险的阶段,修炼神逍飘渺经的人往往会选择一个安全的所在,寄托自己脆弱的灵魂,让其一点点缓慢的适应这个世界,直到自己的精神和魂魄完全接受了自然万象气宗界之后,再将之收回。

天姥山历代峰主选择寄托的东西一般有两样,一样是祖师像,也就是方天玉的玉雕本尊像;另外一样就是当年祖师方天玉传下来一口水晶棺。这两样物件久经考验,可谓是最佳选择,其余种种,皆是未知,而且危险极大。

修习神逍飘渺经到达这个阶段,乃是一次蜕变,是化茧成蝶的一个重要过程,可说是天姥山历代峰主一生之中最为脆弱的阶段,如果自身的魂魄被人发现,遭到暗算,后果不堪设想,轻则功力尽毁,重则灵魂破灭直接死亡。

试想那杨楚华之死,其中厉害之处,便可想而知了。

闻人悦将魂魄寄托在萧定乱身上,可谓是空前大胆之举,亦是十分的冒险。

但妮子心中就是觉得安然,源自于一种无法说明的冥冥感觉,其中种种原因没法说清。

在妮子悄然寄托灵魂的那一刹,满脑子里想到的却是师父提到的那个“有缘人”,心中一阵莫名的悸动,一阵莫名的忐忑和欣喜,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内心,立刻便坚定了下来,义无反顾的将魂魄寄托到了萧定乱的心头。

妮子决定要好好看一看萧定乱的内心。

而所谓的寄托在心头上,其实不是真正的寄托在萧定乱的心脏上,而是寄托到萧定乱的眉心祖窍之中,几乎是和萧定乱魂魄产生了最为亲密的接触。

眉心祖窍之中,不但是关乎命性的炁之所在,更是灵魂的蜗居之地。

这个穴窍,似有实无,实际上是一个形而上的东西,玄之又玄。

诸般生灵,皆有灵魂,但一般人都感受不到,感受不到别人的灵魂,甚至于自己的灵魂都感应不到,只是在意念之中有那么一个模糊的认识,相当于一个玄乎的概念。

只有人的精神到达极高的层次,才能够逐渐感受到灵魂这个虚无缥缈的存在。

灵魂乃是比精神更加高深的一种存在,虽然是存在的,但绝大多数人穷极一生都不可能感受的到。

萧定乱自然也知道这些,更知道闻人悦一定能感受到自己的灵魂,心下不禁一阵好奇,道:“悦儿,你家老大的魂魄是个啥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