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定乱道:“我就知道那郭水清是又美、又妖、又懂得男人的心,只是你不知道,她不叫郭水清,而叫郭青水,也不是什么大家小姐,而是毒龙教圣女。你现在总该明白了?”

赵成良脸色难看,只有握着拳头铮铮响。

萧定乱猛然道:“你和她上过床了没有?”

赵成良一愣,冷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如嫣、林樱、闻人悦都是脸颊儿绯红,萧定乱脸色却凝重起来,盯着赵成良沉声道:“有还是没有?”

赵成良气势上软弱了下来,道:“没有!”

萧定乱大松了一口气,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此女练就了一门媚功,非常狠毒,男人一旦到了她的床上,十之八九就完蛋了。你好自为之吧,我这里也不多留你了!”

萧定乱言尽于此,扛着幽寒断魂枪转身便走。

林樱,柳如嫣,闻人悦在后头跟着,确实是一幅让人无比艳羡的画面,萧定乱诚是跌到花丛之中、群芳环绕了。

赵成良瘫坐在地上,看着萧定乱一行远去的背影,脸色渐渐恢复正常,擦了擦额头豆大的汗珠,看着地上断剑,一阵神伤,从地上缓缓的爬将起来,低声自语道:“这件事我实在不甘心,就这样被骗得团团转了?到底是谁骗了我?我一定要查清楚。”他倒是记得,下山的时候,师父确实特意叮嘱过,不要招惹萧家子弟。但是一腔热血、斗志高昂,就这样被人当头泼了一大桶凉水,他心中怎能甘心?!况且,被萧定乱一招击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这也是如铁一般的事实,斗志激昂热血沸腾的他又如何会甘心?!

他脑海之中,郭水清的影子,竟是拂之不去,不经意就浮上心头。

事出非常必有妖!

赵成良倒不是什么心胸狭隘、小肚鸡肠之辈,当下只想要刨根见底,要把事情查个清楚明了,然后再图武艺精进打败萧定乱,方才能甘心,能死心,方可心念通畅。

萧定乱一面走着,一面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郭青水这恶妇,当真片刻都安闲不下来,暴戾恣睢,用尽手段啊!若是我们再这么呆下去,恐怕兰幽村也要不平静了。今日她能迷惑一个赵成良闯到兰幽村来,明日还不知是哪个热血无知的少年郎、哪个贪恋美色的游侠儿!红颜祸水,我总算是明白了,什么才叫真正的红颜祸水呐!”

闻人悦惯以不识趣的天真无邪好奇问道:“什么叫红颜祸水?”

林樱和柳如嫣忍俊不禁。

萧定乱一愣,沉下脸道:“你这样喋喋不休问个不停的,就算一种!”

闻人悦哦了一声,眨巴眼睛,忽然嘻嘻道:“那好歹也是红颜了么!”萧定乱也对不上来,索性闭上了嘴。

萧定乱虽闭了嘴,却未闭上眼,仿似心中恶念蠢动,不禁打量起闻人悦玲珑的身段儿和白嫩精致的脸颊儿,良久后嘿嘿笑道:“确实是有几分姿色的!”立刻显现出来男人的本“色”。

林樱和柳如嫣眼神怪异,琼鼻里都是一声冷哼,转身便走。

萧定乱呵呵道:“你们走什么?你们倒也还不错…”

闻人悦无所事事的躺在屋檐下阴凉处的藤椅上,百无聊赖的把个身子扭来扭去,一会儿抓脚趾、一会儿挠颈子、一会儿坐起来,一会儿哼两声,反正没个停。

萧定乱也没个停,在院子里操练大伦枪法,有时经感觉比当初被杨辰痛揍还吃紧。

不过,他的斗志却越来越旺盛。

三十六式一招一式的苦练下来,个中精妙之处愈发的理解的透彻,让他简直到了一种如痴如醉的境界当中,恨不能把日当年,恨不能练它个几十年,一口气练到圆满大成。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萧定乱这些日子白日练枪不思茶饭,夜晚修炼妙法心经不事瞌睡,通夜感应九曜星罡,朝吞东方紫气,浑然忘我。

果然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没想到萧定乱竟一语成谶。

来的却不是什么热血无知的少年郎,也不是浪迹江湖的游侠儿,更不是来夺宝物的恶人物,而是一个失魂落魄,形容枯槁,惶似行尸走肉一般的人。

一个叫萧醇安的人。

萧醇安在一个阳光炙热的中午,如同一头僵尸一般无声无息的闯进了宁静的兰幽村。

兰幽村依旧宁静,宁静的好像什么也未发生过。

萧定乱和身边所有人却一点都平静,简直是惊慌失措,乱了心神。萧醇安披头散发,面无血色的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萧定乱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却依然很吃惊。

他没有第一时间认出萧醇安,萧醇安却已第一时间认出了他。走到这个院子,他仿佛已用尽了全身的力量,耗尽了一切的一切,似乎包括性命。

他突然跪倒在地,一只干枯的手从披散干焦的长发中直直的探出了,遥指着萧定乱道:“她要下手了,她要下手了,她要下手了…”沙哑低沉的声音,干燥,绝望,毫无灵性。

萧定乱好歹终于认出了萧醇安,心头一紧,冲将过去双手扶住萧醇安道:“萧醇安大哥,你怎么了?”

那一刻,他不由的想到了卢靖,想到了在黑暗之中自己扭断自己脖子的卢靖,还有郭青水的诡异身影,他的心头一阵恶寒。

她要下手了?下什么手?对谁下手?

萧定乱的心在下沉,沉声问道:“萧薇薇呢?萧薇薇呢…”

萧醇安还是在说:“她要下手了,她要下手了…”仿佛他已只记得这句话。萧定乱伸手到他脉门一探,只感觉到他全身冰凉,脉搏微弱而紊乱,内气稀薄只余细细一丝,堪堪吊住性命暂时不死。萧定乱下意识的掀开萧醇安披散着遮住整个面庞的头发,他立刻看到了一双深陷下去的空洞惨白双眼,一张干枯的面皮,萧醇安已瘦骨嶙峋。

萧定乱的心脏仿佛被一把冰冷锋利的尖刀猛然刺中。

萧醇安猛然变得躁动起来,双手已掐上了自己的脖子。他难道也要在萧定乱的面前拧断自己的脖子自绝?!冷汗簌簌的落下,萧定乱闪电般的出手点中萧醇安全身各处穴道,让他不能动弹。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闻人悦,眼神惶恐道:“悦儿,你能不能救他性命?”

闻人悦摇了摇头,悲哀道:“他的阳气已尽,心早已死了,天姥灵妙丹不会有用的,神仙也救不了他!”

萧定乱低吼一声,心中不甘,心中不信,抱起萧醇安朝龙青山顶狂奔而去。

萧茂道老泪纵横,看着躺在床上已然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萧醇安,尽是无法说出的巨大悲伤和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无尽悲哀。

杨月在摇头,杨辰在摇头,裴白凤在摇头,苏万屠也在摇头。

没得救,死定了,萧醇安死定了!

苏万屠道:“让这孩子去了吧,这样耗着反是一种罪孽!”

萧茂道一声闷哼,口中吐出一道血剑,恸哭道:“醇安啊,安儿啊,你,你…”他的手颤抖着按上萧醇安的天灵,然后绝望的向下一按。萧醇安颤抖的身躯终于平静了下去,双眼却兀地张开,眼瞳中时时刻刻透露这绝望和恐惧。萧茂道一瞬之间仿佛老了几十岁,弯着腰背,缓缓的阖上萧醇安的眼睛。体内剧毒未除尽的他,身体晃了晃,面色发紫,气急而攻心,窒息倒下。

杨月和杨辰二人急忙施救。

苏万屠看着萧定乱,眼神异常的冷冽凝重,道:“是谁下的手?”

萧定乱道:“郭青水,毒龙教圣女!”这一点,萧定乱可以肯定。

苏万屠冷冷道:“圣女?”

萧定乱道:“确实是毒龙教圣女!”

苏万屠道:“太上魔欲经重出江湖,难道又是一场大灾难要来临?!”

萧定乱看着苏万屠眼中闪动的冷芒,便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当即问道:“太上魔欲经到底是什么?”

苏万屠道:“一部神秘的妖媚神功!相传为上古一代妖狐所创,本是成仙道门,后来下部缺残,经过后世不知多少人尝试、修改,成为一篇太上魔欲经,乃是天下第一的妖媚惑心交媾缠绵之术,男女通杀,采集男女阴阳之元,吞人功力,妖邪无比。当年多情谷祸乱天下,可谓红颜颠倒众生,便是仰赖此经。纵是大周王朝堂堂国君,把持江山的帝王天子,都拜倒在一代妖孽多情谷主杜媚姝的璀璨星罗裙下,倾大半江山。大乾王朝能够出现,可谓尽拜此女所赐!大乾王朝当年乘昏君当道,天下大乱之机,一举立国,裂出大周王朝,后极尽武力,剿灭多情谷,封杀多情谷的一切,多不为后人所知。这太上魔欲经早已被大乾王朝销毁的一干二净,本不该再现江湖的…我看萧醇安的死状,和那秘闻之中讲述的一般无二,应该是死于太上魔欲经下!”

萧定乱听闻,面色沉沉,猛然一声惊叫:“男女通杀?”他的脑中猛然浮现了萧薇薇舞动亮银枪的样子,全身已冰冷无比。

第一百零三章:红颜祸水

三百多年以前,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大乾王朝这么一个国家,唯有大周王朝与孔雀王朝两个庞然大物分割天下。两个超级大国割据着这个世界上所有能探索到的疆域的九成以上。那时的大周王朝古老而强势,较之孔雀王朝的疆域要辽阔的多。两个史诗一般的巨擘以三六之分霸占天下。大周王朝独占六分,孔雀王朝占三分,剩下的一分,便是无数不足为道的小国。

同样是三百多年以前。

江湖中还存在着一个隐秘的门派——多情谷。

多情谷向来为世人所不知,历来只收女徒,而且无不是姿色绝世、天赋上佳之女子。多情谷所出的弟子,无不是以美艳超卓冠绝天下,却对男人充满了不可磨灭的排斥,偏偏很是无情,又叫天下男人都满心遗憾。当你看到神秘莫测的多情谷弟子行走天下时,千万不要抱有任何的幻想,因为她们纵然异常美丽,美丽的连你最梦好的梦幻都没法比拟,但绝不会对任何男人动情,因为纵然她们动了情、动了欲,最终的结果一定会是死,不是她们死,就是那男人死,或者一同死。昔日,江湖中一度盛传,多情谷女子的美丽,是中了万古诅咒换来的美丽,那种美丽,已只是单纯的美丽,不可为任何情|欲所沾染的美丽,一旦动情就会枯萎的美丽。

天下江湖,不知道多少骚客、侠士为之扼腕叹息。

她们行走江湖,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找寻传—才貌双绝的女弟子。

直到三百三十六年前,多情谷谷主杜媚姝横空出世,这个万古的诅咒才终于被其打破。

原本无情的多情才真正成为多情,多情成灾的多情。

那一年,多情谷三百女弟子纷纷出世,引得天下骚动。那时的江湖,是一个热血、冷酷、而旖旎的别样江湖。

只因为多情谷的女子要嫁人。

一时之间,多情谷以绝世的美色让天下所有的宗门都黯然失色,各宗各派男弟子为情想都者,比比皆是,一时盛况,叹为观止。

是以,多情谷更以其灾难般的多情,让那惊人的绝色之上蒙上了血色的面纱。当年江湖,为情而死的惊才绝艳之辈,多不可计。

那一年,大周王朝皇帝周炀王周涅才三十六岁,治国有方雄才大略。

亦是那一年的大雪之夜,一个女子代替了侍寝的嫔妃,出现在周涅的龙床深帷中。

那一年的那一夜,大周王朝一国帝王周涅与床上女子抵死缠绵,一夜未睡。

翌日夜,他依旧未睡,因为思念而未睡。

再明日夜,他仍旧未睡,因为更加思念而未睡。

他无心朝政,遍寻那夜共寝的女子,未果,脾性渐烈。

一月后,他仍未睡,因为他床上有人亦未睡。

他们彻夜缠绵,至第二日,周涅为帝皇之后第一次未上早朝,结果是他终于知道了她叫杜媚姝。那日,他在杜媚姝的温软怀中沉沉入睡。

三月后,杜媚姝被立为皇妃,杜贵妃。

八月后,皇帝周涅以不诞子嗣为由,废除皇后,打入冷宫。

两月后,皇帝周涅重立新任皇后,是名杜媚姝。

半年后,大周王朝忽然发兵征讨孔雀王朝,理由是孔雀王朝来使傲慢无礼,藐视大周王朝国威,当时满朝文武上下,反对之音寥寥无几。后深为史学家所诟病,史称妖祸劫乱始。其中多有皇后杜媚姝的枕头风以及三百多情谷绝色弟子的功劳。两国边境大战三月,各损兵十余万,大周王朝折兵尤多,已成败势,不得不偃旗息鼓,班师回朝。经此一役,大乾王朝国运大损,国库空虚,赋税徭役加重三倍,民怨四起。

一年后皇后因造一琴,欲求良木,看中孔雀王朝圣城凤凰城圣木栖凤梧桐木。周涅发使者求木不成,三月后大周王朝遣三百高手,潜入凤凰城,斫伐栖凤梧桐木树心一截,退走不及,遭孔雀王朝抓捕逮获,此事败露。千年栖凤梧桐木树心受伤,日渐枯萎,引得孔雀王朝官名愤慨。一月后,百万雄师直逼大周王朝。大周王朝只得整兵相抗,双方鏖战八月,伏尸百万,孔雀王朝大有全民皆兵上战场,誓不罢休伐大周的势头。大周王朝已成疲惫之师,理亏在先,军民全无斗志,只得议和,赔偿孔雀王朝白银无数,战马八万匹、绸缎布匹、各种物资不计其数。史称斫桐败国之耻,亦称斫桐之灾。

此战之后,泱泱大周王朝,国库空虚,入不敷出,加之举国上下浮靡奢华之风大起,声色犬马,举国上下,尽是靡靡北鄙之音。

一个多情谷,三百绝色美人,一个群芳之首杜媚姝,已将大周王朝拉入亡国深渊之边。

大周王朝民乱四起,各地百姓不负赋税之重,徭役之苦,纷纷揭竿而起。

内战历时六年,大周王朝千年古国,不得不遭裂国之耻辱,一分为二。大乾王朝立国之初便已占其大半江山。

至此天下三国鼎立之势已成。

多情谷及杜媚姝妖功邪术逐渐败露,妖孽之说大起,尽遭天怒人怨。杜媚姝被逼死于寝宫之中,周涅八日后病死床榻之上。

后大周王朝太子登基,为一雪国耻,尽诛多情谷众妖孽,凡有牵连者,尽灭十族,法不容情,朝中数十手握重权之大员被接连斩杀,江湖中更是掀起了一番腥风血雨。剿杀行动历时三年之久,多情谷弟子最终悉数被剿灭。

于此同时,大乾王朝境内同样做着大清剿,多情谷三百弟子可谓逃无可逃,天下之大亦是无处藏身,最终悉数被杀。大乾王朝手段之狠历,尤在大周王朝之上。

这一段历史,尤为两国之禁忌,后世鲜有人再提起,几乎被刻意掩去。

试问这古今天下,谁敢称红颜祸水第一,首推杜媚姝无疑。杜媚姝绝对是当之无愧,旷古绝今的红颜祸水第一人。

返回兰幽村途中,林樱把这么一段不为寻常之人所知的历史讲与众人,在听者无不震惊。

对于绝世妖孽杜媚姝,众人除了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臆想,就已只有对那太上魔欲经的好奇与恐惧。

萧定乱的心情变得沉重无比,一想到萧茂道的惨状、萧醇安的横死,以及萧薇薇的处境,就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太上魔欲经,男女通杀?!

萧定乱只觉得浑身发冷,不敢往下去想象。若是郭青水对萧薇薇下手,萧薇薇是不是也要落得与萧醇安一样的下场?!

其实此刻,萧薇薇的情形已与死前的萧醇安已差不太多,几乎已经疯了。她披头散发,目光呆滞,不吃不喝,大概也和行尸走肉差不多。

不过郭青水并没有对萧薇薇下手,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旦对萧薇薇下手,自己就不能挟制萧定乱了。只有完好无损的萧薇薇,才是挟制萧定乱的最佳筹码。所以她非但没有对萧薇薇下手,反而还尽力保证着她不死。

回到兰幽村小院,萧定乱便开始收拾东西。

当此之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发也得发。

萧醇安已死,他绝不能容忍萧薇薇步其后尘,不管怎么样,都要把她救出火海。他如今只祈祷郭青水那贱人不要轻举妄动,不然的话,纵然救出萧薇薇,又有什么用?!

萧定乱大骂一声:“该死的男女通杀!”

众人已准备妥当,丝毫不停,便直往西昌郡而去。长山省共有六郡,泰昌郡,三河郡、西昌郡、东昌郡、马山郡、青山郡,其中以青山郡最为繁华,又以西昌郡最为贫瘠。西昌郡之所以贫瘠的原因便在于西昌郡所处之地,地势恶劣,土壤贫瘠,可谓穷山恶水,因境内多险山、沟峡,交通异常不便,商旅不通,贸易落后,只凭耕作,富裕程度当然落后于长山省其余各郡。

毒龙教便在西昌郡境内,借以地势之险、天然之利,宗门相当稳固,在西昌郡更是根深蒂固,属于强龙也压不住的地头蛇,以毒功毒药闻名天下,非常让人讨厌,行走江湖之人多对毒龙教心存忌惮。

郭青水既然是毒龙教圣女,又有抢夺古图之心,况且西昌郡与泰昌郡两郡紧邻,她要方便行事,自然应该在西昌郡,也必定要把萧定乱引到西昌郡。那里才是她的主场,更是毒龙教的主场,其余各方势力纵然是要出手抢夺,也必然敌不过毒龙教人多势众。相对于其他地方来说,将萧定乱引到西昌郡,郭青水得手的几率将直接提升三成还多,以郭青水为人之妖,自然不会不利用这一点。

是以萧定乱此行,正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典型。

人生哪能尽如人意。

有时候,纵然明知是圈套是火坑,也不得不往里钻往下跳,这就是人生的无奈,也是人生中一种残忍的精彩。

夏末秋初,二十四个秋老虎依旧猛烈异常。

天气炎热,众人策马追风,一路狂奔六十里,水囊便已见底,远见前方一处山岗下有一间酒馆,老远便见酒旗高挑,迎风招展。

酒馆是官道旁经常可见的小酒馆,酒也不是什么上等的好酒,但炎炎夏日,能够来上几口老井凉水里镇过的冰凉高粱酒,倒也十分的舒服。

酒馆当然也不止卖酒,像这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这样一家孤零零的酒馆,当然是能做的生意全做——能赚到的钱都赚,又是酒馆又是茶馆,又是餐馆又是旅馆。

萧定乱一行七人在酒馆前下了马,但见酒馆中客人不多。众人拴马时,酒馆里唯一的一个年轻伙计就已迎了上来,擦桌子抹板凳,弯腰招呼道:“几位请坐!”酒馆不大,外面的凉棚却不小,摆了十几张桌子。萧定乱七人分两张桌子坐下。伙计便问道:“几位是要吃点东西呢还是解解渴?”

萧定乱道:“都要!”

伙计又道:“是吃点包子呢还是上点肉菜?”

闻人悦抢先道:“包子,我爱吃包子!”

萧定乱眉头微蹙。

伙计又问:“是喝点酒呢还是来碗凉茶?”

萧定乱道:“凉茶!”

伙计大声道:“好嘞,七位包子下凉茶!”林樱,柳如嫣,公孙尚义。牛小蛮,水玉楼和萧定乱的神色都是微微一变。

闻人悦皱眉道:“喂,七位包子下凉茶是什么?”

伙计嘿嘿笑道:“顺口,顺口!”当下把白布汗巾往肩头一搭,便往酒馆后面厨房而去。

第一百零四章:小蛇吞象

行走江湖的人大概都知道,天下的店小二说的其实都是一口话,若是说的什么话莫名奇怪,大概就是真有什么古怪。

萧定乱笑了笑道:“我们是不是该点两盘肉菜来尝尝?”

曾爱财道:“钱不是问题!”

牛小蛮道:“只怕人家稀罕的不是钱!包子、茶水钱店家大概也不在乎罢!”

闻人悦疑惑道:“开店做生意赚钱,为什么就不在乎钱、不稀罕钱?”

林樱沉声道:“待会你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店小二就端着包子和凉茶出来了。包子很热,凉茶挺凉,店小二在桌子上依次儿摆好,却没人吃也没人喝!

闻人悦眼神奇怪,东张西望。

店小二笑道:“几位慢用!”店小二转身便要走。

水玉楼忽然懒懒道:“小哥,别走!”

店小二一愣,看了水玉楼两眼,神色微微恍惚。水玉楼桃花眸子一眨,道:“小哥,怎么不见老板呢?老子上次来都是他亲自招待的,今儿个怎么就怠慢了?”

店小二诧异道:“老板正睡午觉,不知道您来了!”

曾爱财嘿嘿笑道:“我给你三两银子,你把老板叫出来,赏你跑腿的!”说话间,曾爱财手中果然出现了三两银子。

店小二迟疑了一下,道:“好,我这就去叫!”

曾爱财笑道:“叫来了,这银子就是你的!”

店小二笑道:“好嘞!”一溜烟跑回酒馆,咚咚咚,听声音是上二了楼。不一会儿带着个腆着肚子、一脸横肉的大胖子走了下来。

水玉楼远远看见这个满脸横肉的大胖子便道:“哎呦,吴老板,楼上睡觉挺热的吧!”

满脸横肉的大老板笑了笑道:“是挺热!”说话间已到了水玉楼的面前。

水玉楼道:“看你这一脸的汗!”

满脸横肉的大胖子伸出一只肥大厚实的手在额头抹了抹,神色微微一僵,他的额头上哪来的汗?这大胖子睡在二楼上,天气这么的热,居然没有流一点汗,这就很让人奇怪了!要知道,这小酒馆总共就只有两层,上面二楼就盖着椽子和一层瓦,这样的大热天,比之蒸笼也差不多,怎么会不热的流汗?

这其中的古怪蹊跷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人功夫非常了得,对于自身的各种机能代谢都能够精细掌控,要么就是练就了某种功夫。

水玉楼笑了笑,大胖子也咧嘴笑了笑。

曾爱财手腕忽然一抖,手中的银子呼啸一声直射想店小二的脸,店小二面色急变,忽然伸出手将银子接住,看样子身手不错。

萧定乱忽然喝道:“店小二,你这茶里有毒!”

店小二大惊道:“什么?绝对没有的事。”

萧定乱又指着包子道:“包子里面也有毒。”

店小二道:“绝对没毒。”

萧定乱冷哼道:“没毒?没毒,你来吃个包子,喝碗茶试试?”。

店小二一脸为难的看向大胖子老板,大胖子老板笑道:“绝对没有的事,你看其他人,不是吃的好好的!”胖老板他指着其他几桌道。

其他几桌的情形萧定乱等人早就看过了,所以没人看,甚至动都没有动,因为其他几桌上的人根本就没动面前的东西。

萧定乱虚眯着眼睛沉声道:“你确定它们都好好的?”萧定乱手里本端着一碗凉茶,忽然手腕一抖,一碗凉茶忽然化为万千水点射了出去。那店小二大叫一身,躲避不及,凉茶泼到了脸上,只听见一阵滋滋的响,他的脸忽然就变得焦黑一片。店小二双手猛捂着脸,大叫道:“茶里好猛的毒!”其他几桌的上登时响起了连片的声音,显然是都把瓷碗摔了,生怕凉茶碰到自己身上。

大胖子老板亦是一惊,道:“谁下的毒?”

店小而痛苦的叫道:“这他娘的还用问,当然是老板下的毒!”

闻人悦忽然道:“哦,我知道了,你不是这里的店小二,你也不是这里的店老板!你们到底是谁呢?”老板当然也不姓吴,更不是水玉楼口里的吴老板。吴老板根本就是水玉楼瞎诌的。

大胖子道:“要你们命的人!”说话之间他的双掌猛然探出,掠起一道黑风,直扑离他最近的水玉楼,一面出手一面大喝道:“动手!”

其余几桌上的人忽然就冲出来了,人影疾掠,只见刀光剑影在闪动,一个个身手皆是极为敏捷。

林樱一声冷喝道:“这是阴风手!你们是恶鬼宗的人!”

大胖子假掌柜冷笑道:“没有错!把通脉图交出来!”电光石火间,他的手掌已奔至水玉楼的胸口,水玉楼身体忽然向后倒去,险险的躲过了他的双掌,一抹粉红色的剑光忽然闪过。

大胖子连退三步,大叫一声,左右手的中指指头已被水玉楼一剑削平了。

水玉楼冷笑道:“恶鬼宗就是这样的货色?嘿嘿,难怪你大热天不流汗,原来竟是修炼了恶鬼宗的阴冷功夫!可惜你们这套子下得太拙劣了,三流都不如,还想奈何我们?!”

本来捂着面惨叫不止的店小二忽然跳了起来,手中猛然多了一柄切菜的尖头菜刀,刀光阴冷的一闪,已然向萧定乱的脖子割去。这刀可不是什么切菜的刀,而是恶鬼宗非常有名的切头刀,在人脖子上一抹,砍瓜切菜一样,整颗脑袋就骨碌碌滚下来了,非常凶险。

萧定乱坐在原位动也没动,闻人悦嘻嘻的一笑:“我才是打手呢!”忽然伸出两个指头,又快又狠的切头刀居然生生停顿了下来,能切人头的刀居然奈何不得如同葱根一般的两根指头,两根细细的指头正夹着锋利的刀口。店小二被毒茶腐蚀的焦黑的脸上血珠直冒,手中的刀进也没法,收也没法。他发力试了两下,看似柔柔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闻人悦居然动也没动分毫,当下心头狂震,正要收手。萧定乱的枪忽然出现,登时便将这店小二挑飞了出去,然后手中幽寒断魂枪忽然朝身后急点,叮叮叮,三道金铁交鸣之声响起。萧定乱猛然跃起,手中长枪向身后攸乎之间猛地一扫。这一手,便是象鼻席卷式,力量又大又绵长,登时当空火花乱闪,两剑一刀纷纷断折。

萧定乱龙行虎步,忽然向前疾奔六步,长枪亦是连点六下,这三人双肩之上登时多了六个深深血洞,整块肩胛骨已被长枪锋芒点碎。三人落地落地后痛苦的满地打滚,兀自惨叫不止。

这一转眼的功夫,牛小蛮,公孙尚义、曾爱财皆是已将其余人等收拾妥当。有一等一不杀生的好心肠闻人悦在场,众人当然都是网开一面,没有开杀戒,不过这些人也都不好受,缺胳膊少腿,以后也别想再在江湖上混了。

公孙尚义正抖着新到手的龙泉太阿刀上的血珠,雪亮的刀刃上血珠滴溜溜滑落,刀不染血,光亮如初,果然是好刀,名不虚传。

公孙尚义爱不释手。

水玉楼手中的情人剑却还舞个不休,直逼得那大胖子连连败退,左右支拙。水玉楼招法施展的越来越快,一面冷笑道:“肥头大耳,满身肥油,让你满肚子坏水,出来害人…”粉色的剑光里,大胖子的耳朵飞了起来,手指头一根根的飞了起来,鼻子尖也飞了起来,最后连脚指头也飞了起来。

萧定乱摇头叹道:“五姐这是憋疯了?!”

曾爱财实在看不下去,手腕一抖,两枚金钱镖破空而出,用的不是锐劲而是钝劲,金钱镖打出,撞在大胖子的膝盖之上,咔嚓两声,将这大胖子膝盖骨登时打碎。大胖子肥大的身体一晃两摇,轰然倒地。

闻人悦双手捂着脸不住念叨:“啊,好恐怖!我看不到,我看不到…”

这一会儿功夫,恶鬼宗的这些人悉数便被打的服服帖帖,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了。

这时候水玉楼方款款的坐回原位,姿势妖娆,比娘们儿还妖娆,懒懒的冷声问道:“说吧,真正的店老板在哪里?”

大胖子被他用剑指着,全身不知道中了多少剑,偏偏每一剑都不要命,痛苦非常,当下满口牙都在打颤,却也不敢不答话,呜呜道:“在后面酒窖里!”

水玉楼道:“死的活的?”

大胖子道:“打晕了,打晕了,大概…应该…可能没死。”水玉楼哼了一声,大有一剑杀了这肥猪的冲动。

萧定乱又道:“茶里的毒呢?”

店小二极为委屈道:“不是我们下的。我们只想劫了这酒馆,暗暗等你们到来,然后猝然出手,和你们大干一场!”

萧定乱一脸玩味道:“猝然出手,大干一场?看来你们是一早就盯上我们了。哼哼,你们恶鬼宗不是被各大名门正派没事打的到处鼠窜么?怎么有胆子来干这种事?”

店小二道:“因为只要得到通脉图,我们恶鬼宗的地位就会彻底改变了!我们不能不来拼一拼!”

萧定乱冷哼道:“地位的确会彻底改变,那就是从有到无的改变!我敢肯定,要是你们从我身上拿走什么东西,保管你们的宗门会被各大名门正派碾压十遍,你们的地位确实就变了!”

店小二无言以对。

闻人悦总结道:“这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么?”

萧定乱很配合很严肃的点了点头。

林樱忽然道:“这茶水,食物之中,为什么会有毒?你们是不是一早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