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澹刚开始还只是频频地朝杜蘅看几眼,到后来便开始警惕地瞪着他,还使劲儿地朝龙锡泞使眼色,偏偏龙锡泞还一点也不觉得这有哪里不对劲,完全接受不到他的目光提醒。

皇帝陛下到底想干什么?萧子澹紧张得心都缩成一团了。这京城里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哪里没有,多少姑娘哭着喊着想进宫,这皇帝陛下怎么就瞧上怀英了呢?萧子澹在京城日子久了,也听萧子桐偶尔说起过皇宫里的八卦事,他们这位皇帝陛下可不是个长情的,今儿宠这位,明天宠那位,那心情完全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萧子澹可不愿让怀英进宫去受这份罪。

都怪龙锡泞那蠢货,平日里好像对怀英多上心似的,关键时候却一点也不给力。相比起杜蘅来,萧子澹宁可怀英嫁给龙锡泞。别的不说,起码他在怀英面前老老实实的,怀英就算嫁了他,至少也不会吃亏。

怎么办?萧子澹急得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

杜蘅仿佛没看见他的异样,继续亲亲热热地给怀英夹菜,不过这一回,他的筷子没能如愿以偿地落进怀英碗里。

“…怀…怀英不喜欢吃这个。”萧子澹好不容易才鼓足了勇气,深吸一口气,态度非常强硬地将杜蘅筷子里的糖醋小排抢了过来,“她不喜欢吃甜的。”他又道,目光炯炯地看着杜蘅,脸上全是孤注一掷的决绝。

就算现在被杜蘅拖出去斩了,他也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怀英被他收入后宫。

“怀英…喜欢吃猪下水。”他又补充了一句,斩钉截铁的样子。萧子桐曾玩笑说皇帝陛下有点洁癖,想来应该无法忍受猪下水。

咦——怀英眨巴着眼看着萧子澹,她喜欢吃猪下水?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龙锡泞也微觉意外,歪着脑袋朝怀英好奇地看,“怀英你喜欢吃猪下水,怎么不告诉我?明儿早上我去菜市场给买。”

怀英“呵呵”了两声,道了声谢。

杜蘅皱着眉头看了萧子澹一会儿,没作声,也没再傻乎乎地再给怀英夹菜了。

用完午饭,怀英一行便告了辞。龙锡言亲自将他们送出府门,待送完客,他才回来笑着朝杜蘅道:“还别说,你们兄妹俩这性子挺像的。怎么说也是一千来年没见面了,好不容易相认,居然也不肯抱头痛哭一场,让我连热闹都没得看。”

杜蘅白了他一眼,摇头道:“怀英都不记得我了,怎么会激动得哭。她现在这样子我已经是高兴都来不及了。至于我——”他一想起中午萧子澹那警惕得恨不得冲上来跟他打一架的样子就有点哭笑不得,他现在可是皇帝呢!

“怀英她那大哥倒是不错,还肯护着她。”杜蘅可是难得能开口表扬人,龙锡言哈哈大笑,“那少年郎平日里斯斯文文的,看不出来胆子还不小。好几次我都以为他要掀桌子了。”

杜蘅:“…”

回去的路上,龙锡泞一想到自己又要搬到萧家住就有点兴奋,以至于对萧子澹的态度都和气了许多,甚至还主动和他说话,萧子澹却还是沉浸在杜蘅奇怪的态度中,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了。”怀英好似想到了什么不重要的事,随口朝萧子澹道:“国师大人说最近京城里有点不太平,让五郎暂时搬到我们家住几天。对了,大哥看到什么好书了,可问国师大人借了回来?他挺大方的,大哥尽管开口。”

她还想把话题岔开呢,偏萧子澹压根儿就不上当,皱着眉头十分不高兴,小声嘟囔道:“国师大人这不是瞎胡闹吗。”可是,他还真不能说什么,毕竟,之前怀英梦魇时,也是龙锡泞陪着。可是,一想到刚刚在国公府里龙锡泞那副蠢样他就生气。对怀英再好又怎么样,脑子不好使,怎么都没用。

萧子澹觉得他们家怀英可能要守不住了,心里头顿时酸酸的,连话都不想说了。龙锡泞那混小子有什么好,又幼稚又自大,还总要怀英照顾他,哄着他,哪里有半分男子气概,怀英怎么就被他给缠住了。这要是换了别人——不,换了谁都不成!萧子澹越是这么胡思乱想,心里头就越是闷得慌。

龙锡泞一回家,就急急忙忙地搬东西去了,出门的时候瞧见他大哥坐在厅里看他,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我去怀英家住。”龙锡泞怪不自在地道:“最近京城不太平,我怕有坏人惊扰她,所以就住过去。大哥你…”

“那就去吧。”龙大殿下朝他挥了挥手,无所谓地道:“不就在隔壁吗,叫一声就过来了。”

龙锡泞立刻咧嘴笑,“是呀是呀。唔,对了,大哥以后也跟我一起在萧家吃饭吧,也省得你麻烦。”其实修炼到他们这地步,早就可以不吃了,不过龙锡琛平日里没什么爱好,对美食却情有独钟,就算住在这小院子里,他还每天准时去菜市场买菜自己做饭,三天两头地折腾出各种花样来,龙锡泞很是佩服。

龙锡琛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他们家谁做饭?不会是让怀英伺候你吧。女孩子是要拿来疼的,可不能使唤人家。”

龙锡泞赶紧挥手,“我哪儿敢呐,是三哥送了个丫鬟过来伺候,我就帮忙烧个火。”说完了他又有点心虚,以前在右亭镇,可不都是怀英跟伺候祖宗似的伺候他,现在想想,还真是后悔。

龙锡琛这才点点头,又叮嘱道:“你放勤快些,别总跟人发脾气。还有她家大哥也是心疼妹妹,你可别跟他吵。要不,以后可有得你受的。”

龙锡泞使劲儿点头,想一想,又觉得怀英是三公主的事一直瞒着他大哥好像不大好,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小声交待道:“有件事我一直瞒着大哥没跟你说,其实,怀英…就是三公主…”他说完,脸上愈发地愧疚,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其实这事儿无论是杜蘅还是龙锡言,都不曾叮嘱过他不许跟他大哥说,可龙锡泞心里头总有些担心,生怕他会因为大公主的事迁怒到怀英身上,所以才瞒着。可龙锡琛越是这么关心他,龙锡泞就越是心中愧疚,终于还是忍不住老实交待了。

“就这事儿?”龙锡琛一点反应也没有,平淡得就像龙锡泞只是在说今天中午吃了些什么。这跟龙锡泞想象中一点也不一样,但是,也正因为这样,龙锡泞忐忑不安的心奇迹般地就恢复了正常。

“对,就这事。”龙锡泞点点头,心情顿时好转。

龙锡琛不以为然地喝了口汤,这锅羊肉汤他从早上起就开始熬了,浓香扑鼻,鲜美无比。“我早就知道了。”

“你知道了?”龙锡泞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他明明一直紧张着,生怕自己说错话,走漏了半点风声。大哥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以为我都跟你一样傻呢。”龙锡琛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就你那点心眼儿,就算不说,脸上都写着。快过去吧。”他有些不耐烦地朝他挥挥手,“这傻里傻气的样子,我看了就心里憋得慌。”

都是一个爹生的,怎么就笨成这样。

第六十四章

六十四

龙锡泞搬到萧家住的事儿并没有遭到萧家人的反对。萧爹刚开始还有点警惕,拉了怀英在一旁审问,“四郎怎么又搬过来住了?这是不是有点不大好呢。到底是男孩子,他也这么大了…”

怀英信口胡诌道:“是国师大人放心不下,让他搬过来的。最近京城不太平,阿爹忘了昨儿的事了,好像是有人专门冲着年轻女孩子下手,光天化日之下也肆无忌惮,胆子可大了。四郎学过武,有他在,倒也安心些。”

萧爹这才不说话了,沉吟了半晌,才有些不自然地小声道:“照理说吧,四郎这孩子是挺好的,虽说性子单纯了些,可没什么坏心眼,对你也好,交给他我也是放心的…”更重要的是,四郎那孩子在怀英面前还是挺规矩的,听话!

萧子澹就更没吭声了,他只要一想到白天杜蘅的态度就心急如焚,有龙锡泞在前头挡着,就算是杜蘅,也该收敛些吧。

于是,龙锡泞就这么心安理得地住了进来,顺利得连他自己都啧啧称奇。他可完全没想到其实是杜蘅这个神助攻在起作用。

吃了晚饭后,龙锡泞又钻到怀英屋里去了,想着各种借口跟她说话,萧子澹也不放心地追了过来。其实怀英还有点事儿想问龙锡泞的,萧子澹在一旁,她还真不好开口。不过,她更不能找借口把萧子澹赶出去,不然,他大哥保准要发飙。

可是,一直熬到了戍时末,他们俩都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萧子澹甚至都开始瞌睡了,脑袋一点一点的,依旧不肯走。怀英实在没辙了,索性径直开口问龙锡泞,“你…那个平日里都怎么修炼的?”

她对自己的能力很感兴趣,尤其是上次亲眼看见自己发飙把那云泽川妖女轰到天上去之后,可是,真到了她想发个飙试试看到底自己有多大本事的时候,却发现又发不出来了。神仙的灵气到底是怎么控制的呢?

相比起把自己的安危完全交付给龙锡泞,怀英当然更希望能自保,起码,等到下次遇到危险的时候,她可不能完全寄希望于偶然的爆发。

“修炼?”龙锡泞眨了眨眼睛,立刻就明白了怀英的意思。萧子澹则使劲儿地睁开眼睛,有些狐疑地盯着怀英问:“你问这个做什么?”龙王的修炼手段,寻常凡人又怎么能学得会。再说了,怀英怎么会忽然对这个感兴趣?

怀英连忙回道:“没什么,就是好奇。不是国师大人叮嘱我少出门吗,闲在家里头没事干,就随便学学。说不定我天赋异禀,还能学出点名堂来呢。凡人不是也有修仙的吗,是吧五郎?”

龙锡泞立刻回道:“当然有啊,前几年就有一个飞升成仙的,还挺年轻的,现在就在天界呢,下回我叫过来让你认识认识。”这事儿他还真没说谎,只不过,寻常凡修,便是飞升成了仙,也是个小散仙,在仙界没什么地位。

萧子澹却对这个一点兴趣也没有,摇头道:“你可真是一会儿一个主意。”不过,他倒也没拦着,毕竟,这种事儿成功的几率太低,他只当怀英突发奇想,说不定过几天,她又有另一番主意了。

结果到了第二天,怀英居然还真跟着龙锡泞学起修炼之法了。

“…盘膝而坐,气沉丹田,呼吸随意而动…”怀英随着龙锡泞的口诀,慢慢地感受着体内所谓的气流,折腾了半晌,却是半点感觉也没有。不仅如此,连腿也盘麻了,一骨碌险些从床上摔下来。

萧子澹看着她这狼狈模样哭笑不得,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若是再落井下石地奚落几句,是不是有点太打击人?

“要不,还是歇歇吧。”萧子澹苦笑着劝道:“这修仙之法恐怕不容易,咱们不着急,慢慢来啊。”说罢,他又忍俊不禁地扭过头偷笑去了。

怀英也有点不好意思,喃喃地辩解道:“我就是学着玩玩儿,哪里还真想修炼成仙了。”她明明就是神仙,才不用修炼呢。一定是龙锡泞的法子不适合她,要不,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她是不是该去找杜蘅取取经?

不过,真要这样,萧子澹一定会气得直跳的。

接连好几日,怀英几乎都没怎么出门,偶尔出去晃悠一圈,龙锡泞和萧子澹也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怀英被他们跟习惯了,倒也没觉得哪里不自在,甚至还觉得挺好用的,就跟带了俩保镖似的,还能帮着拎东西,真是一举两得。

她身体大好,又去了一趟宦娘家。萧子澹犹豫不绝了半晌,终于还是没好意思跟过去,但还是把丫鬟小环给叫上了。

柳家家里头人口虽多,却算不得什么世家大族,住的地方也普通,在京西的麻棚巷,府里拢共有五进院落,听起来倒是挺大的,但因人口多,算起来倒比萧家还要逼仄些。

自从与杜蘅相认后,他就托龙锡言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衣服鞋袜,吃的穿的,通通都是内造之物,萧子澹紧张得要命,偏偏还不敢不收。正所谓人靠衣装,怀英的模样原本就标致,这么一打扮,倒比寻常世家的千金大小姐还要气派些,再加上身边的龙锡泞还在不断散发着王霸之气,柳府的门卫一见,顿觉她们身份不同寻常,飞快地进屋通报去了。

不一会儿,宦娘便领着个小丫鬟急急忙忙地迎了出来,见了怀英,顿时欢喜得眼睛都笑弯了。

宦娘住的地方有点小,引她们进屋的时候,她还一直不好意思地致歉。怀英倒也罢了,到底是朋友,便是她再怎么落魄也没觉得有什么丢脸,可龙锡泞可是国师大人的弟弟,而且脾气又一向不怎么好,宦娘可真担心有什么地方招待不周,到时候他发起火来,可就不得了。

怀英一眼就看出了宦娘的顾虑,笑着解围道:“给他弄点吃的就行,他不挑剔。”她过来的时候还带了两盒糕点,正宗宫廷内造,味道正宗不说,那模样也是漂亮得不得了,特别适合拿来送人。不过,蒸热了吃味道更好。

宦娘遂赶紧招呼下人把怀英带来的糕点送去厨房加热,又吩咐丫鬟去沏茶。

“你腿上的伤都大好了?”宦娘拉着怀英的手,一脸关切地问:“我不好总出门,这些天也没叫人过去看你,都不知道你恢复得如何。而今见你能走能跳,我也就放心了。”

怀英笑道:“早就好了,只是我爹和大哥不让我到处乱走,生怕又碰到撞到了哪里。这不,实在在家里头憋得慌了,才说服了他们让我过来看看你。”她见宦娘的气色不大好,有些担心地问:“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遇着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宦娘苦笑着摇头,“也没什么,都是家里头的事,昨儿跟二房的四妹妹吵了一架。她今儿生辰,请了些客人在家里头庆祝,让我别露面扫了她们的兴。也真是可笑,我又没说要去,好像我求着她似的。”

她见怀英一脸担忧之色,又“扑哧——”一声笑起来,“行了,你以为我是什么软柿子,任由她捏不成?昨儿可把她好一通冷嘲热讽,她都给气哭了。为了这事儿,我二伯娘还跑到我娘面前告状来着,不过,我娘可护短,倒把她给气走了。”

怀英想想她那高冷又泼辣的性子,也觉得她不是软性子被人欺负的人,这才放下心来。龙锡泞也插嘴道:“若是有人欺负你,就打我的旗号,看谁敢乱来。你是怀英的朋友,我自然要帮你。”

宦娘掩嘴而笑,使劲儿地朝怀英眨眼睛,玩笑道:“我可真是沾了怀英的光了。有国师府撑腰,别说我那四妹妹,就算是我们家老爷子,恐怕也不敢随便教训我了。”她顿了顿,又凑到怀英耳边小声道:“你们俩的好事可定了?到时候别忘了给我请帖。”

怀英顿时哭笑不得,龙锡泞却喜滋滋地应道:“快了快了,到时候一定请你。”

怀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龙锡泞乐呵呵地朝她咧嘴笑。

正说着话,那先前去厨房切糕点的丫鬟脸色很难看地回来了,委委屈屈地凑到宦娘耳边低低地说了句什么,宦娘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一会儿又摇摇头,不屑地道:“算了算了,一盒糕点也值得抢来抢去,眼皮子真浅。”说罢,她又朝那丫鬟吩咐道:“你也别去厨房了,就在屋里把剩下的那盒拆了,找个碟子摆上就是。”

那丫鬟低低地应了一声,赶紧又拿起桌上另一盒糕点退了下去。

“怎么了?”怀英问。

宦娘的脸上露出无奈又讥讽的神情,“你家的糕点被我四妹妹身边的丫鬟瞧上了,非要了去,说是招待贵客。”她心里头虽然有些不忿,却也不想因为一盒糕点跟家里人闹起来,说出去也不好听,所以,只得暂时强忍着。

怀英也笑道:“可惜今儿出门带得少了,四郎懒得很,不肯提。你若喜欢,下回我再使人给你送一些。”

宦娘赶忙推辞道:“实在不必麻烦,我也就一张嘴,能吃多少,真要送过来了,还不是便宜了她们,吃了不认你的好也就罢了,还有一通废话说,真真地吃力不讨好。”

她们俩又扯了一会儿闲话,宦娘不免问起萧家父子科考一事,怀英摇头道:“阿爹和大哥都谨慎得很,并不曾说过什么。不过我看他们俩似是胸有成竹,想来考得还好。”若是旁人,她自然要谦虚一番,可宦娘面前,就不必这般小心了。

其实怀英还真有过若是宦娘做她嫂子就好了的想法,不过,宦娘和萧子澹见了这么多回,也不见俩人有什么反应,她的心思这才淡了。不过,嫂子是嫂子,朋友是朋友,就算做不成亲戚,好歹还有朋友情谊。京城里有这么个可以走动的地方,怀英很是珍惜。

俩小姑娘亲亲热热地说着话,龙锡泞听了一阵,便觉得有点不合适跟在一旁,可又想起自己曾经应允过要寸步不离守着怀英的诺言,便硬着头皮继续杵在一旁,只是尽量地收敛气息,仿佛自己只是个背景。

一会儿,那丫鬟终于将切好的糕点送了过来,龙锡泞拿了一块扔嘴里,一会儿,又拿了一块。

其实来的时候他是拎了三盒糕点的,路上没忍住吃了一盒,这会儿已经有点饱了,吃了两块便停了手,鼓着小脸百无聊赖地在屋里走了走,过了一会儿,索性又出了房门,走到院子里晒太阳去了。

怀英与宦娘说得正高兴,忽见宦娘身边的小丫鬟又一脸不安地凑了过来,小声与她说了句。宦娘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冷笑道:“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厨房还是糕点铺子?要了一盒不够还恬着脸过来。回去跟她说,我这里也有贵客,真有什么好东西也轮不到给她。”

那小丫鬟涨红着脸,有些紧张地道:“四小姐说,她那边的客人身份尊贵,是冯家的二小姐,贵妃娘娘的妹妹。”

“谁?”怀英一愣,与宦娘交换了一个眼神,俱是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是她呀,怎么就出来了?”听龙锡泞那个大嘴巴说,自从上次冯家小姐说错了话,引得杜蘅拂袖而走之后,杜蘅足足有半个多月没见冯贵妃,还斥责她家风不严,那冯家二小姐也因此被禁了足,就连新年都没出过门,没想到,现在已经放出来了。

那小丫鬟是知道怀英身份的,见她完全不把冯家小姐当回事,心中十分震惊,还想再劝说宦娘几句,却被她不耐烦地挥退,“冯家二小姐又怎么样,那是她的客人,与我何干。”

小丫鬟不敢再作声,低着头悄悄退了出去。

“真是让你看笑话了。”宦娘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脸苦笑。

怀英无所谓地笑了笑,赶紧将话题岔开。

这事儿原本只是个小插曲,但凡是有点眼色的,见宦娘这般态度便该晓得她已经不耐烦,躲得远远的就是,偏这柳家四小姐仿佛故意要和宦娘作对,居然领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过来找宦娘评理来了。

还没进门呢,大老远就听到那小姑娘的声音,“二姐姐这边到底是来了什么贵客,架子这么大,竟连冯家姐姐也看不上眼了。”相比起宦娘来,这四小姐的排场就要大得多了,前前后后有十来个,队伍浩浩荡荡的,一进屋就把宦娘这小闺房挤得有点透不过气。不过,也可能是别人家的排场,反正怀英是一眼就瞅见了站在人群最前方的冯家小姐。

那冯家小姐看着比上次瘦了些,眉头一直皱着,一脸的不耐烦。她似乎没有认出怀英来,毕竟,上一次跟她吵架的是莫云,而狠狠打她脸的是龙锡泞,至于一直在旁边和稀泥的怀英,她压根儿就没怎么主意。倒是宦娘她隐约有些印象,毕竟,她相貌格外出挑,所以,冯家小姐一进门就朝宦娘盯着看,眼睛里全是挑剔的神色。

龙锡泞就在外头呢,宦娘倒也不怕她,若无其事地看了她们这群气势汹汹的小丫头们一眼,端着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这才缓缓朝柳四小姐道:“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说话还是这么不走心,随随便便一顶大帽子就盖了下来,我这脑袋不够大,可不该随便戴。冯姑娘是你的贵客,你且好生招待就是,领着她来我这小院子里做什么,一大群人都往这地方凑,也不嫌挤得慌。”

她嘴巴可利索了,态度又冷淡,礼数上却又挑不出刺来,柳四小姐顿时气得脸色发白,但她好歹也知道众人面前不可失态,强忍下心中的怒气,冷笑道:“哎哟,我可是不想过来的,还不是因为二姐姐太小气,明知道我在招待贵客,却连盒糕点也舍不得。我有什么办法,只得亲自过来讨了。”

“可别这么说,弄得好像那点子吃食是我从你那边抢过来似的。”宦娘又岂是她能拿捏得住的,嘴角一勾,讥笑道:“原本也就是两盒点心,还是怀英带过来的,我自然要拿出来招待她们。你让翡翠要了一盒去,我就算了,怎么连剩下的也不放过。不晓得的,还以为我们柳家到底有多穷,连盒点心也要抢来抢去,传出去多难听。”

宦娘那张嘴真真地厉害,不过几句话,便要落实了四小姐来她院子里抢东西的话,那四小姐如何得承认,怒道:“不过是盒糕点,我让下人过来问你要已是给你面子了。早和你说了今儿家里有贵客,既然晓得,就该主动把东西送过来,莫非冯小姐还比不过这丫头尊贵?”

这四小姐还真有点胡搅蛮缠的本事,一句话就把矛头对准了怀英身上,就连冯小姐也被她落下了水。

怀英顿时头疼,本以为依着冯小姐那蛮不讲理的性子,定是二话不说就要与怀英大闹起来的,不想她却想忽然转了性子一般,眉头虽然也皱着,脸色虽然也不耐烦,但终究没开口说话。

柳四小姐侯了半晌不见她帮腔,顿时有些不自在。宦娘讥笑着斜睨了她一眼,冷冷道:“既然知道冯姑娘是贵客,四妹妹早就该把一切备好,怎么临时临了的还问我来要东西,还借着冯姑娘的名义。不晓得的,还以为人家冯姑娘没见过世面,连盒点心都眼馋呢。”

“你胡说什么!”柳四小姐气得顿时跳起来,指着宦娘大声喝道:“你居然敢指责冯姐姐。冯姐姐你看她们——”

冯小姐的目光落在怀英脚上,脸色忽然一变,陡地站起身来,疾声道:“我忽然想起来家里头还有点别的事,这就先告辞了。”说罢,就这么一点征兆也没有底忽然就跑了。

柳四小姐眼睁睁地看着她落荒而逃,人都傻了。

这场仗都还没开始,怎么就结束了?

第六十五章

六十五

冯家小姐这么突然冲出去已经够让众人吃惊的了,没想到她刚跑到院子里,龙锡泞忽然从一丛桂花树后绕了出来,二人险些撞了个正着。龙锡泞皱着眉是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道:“怎么又是你?”

冯家小姐顿时像见了鬼似的“啊——”地大叫一声,旋即又紧张地捂住嘴,撒腿就逃。不过几秒钟的工夫,就已经不见了人影。原本跟着她一道的几个丫鬟面面相觑,连招呼也来不得与柳四小姐打,赶紧追了过去。

“这冯二宝在干嘛,怎么疯疯癫癫的?”龙锡泞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随口问。

怀英一脸古怪地看着他,“冯二宝?冯家二小姐?她叫这个名字?你什么时候见过她?”上次在庙里,龙锡泞明明还是一副小孩儿模样,那冯家二小姐怎么会认得他,还一副像见了妖怪的样子。

龙锡泞旁若无人地在怀英身边坐下,端了自己先前喝过的茶抿了一口,这才回道:“你说二宝这名字啊,我给她取的。上回在宫里是又冤家路窄遇着她了,给了她点教训。你不觉得她长得一副蠢样,宝里宝气,这名字挺适合她。”

“人家小姑娘的名字怎么能随便取呢?”怀英心里是无缘无故地有些不痛快,语气中也难免带了些情绪出来。龙锡泞虽然也察觉到了,却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皱着眉是一脸狐疑地看着她道:“你怎么了?”

怀英扭过是,忽然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小题大做,又赶紧挤出笑容来,小声道:“没怎么。”她顿了顿,又看了一眼龙锡泞,见他还皱着眉是一脸不解的样子,又赶紧补充道:“真没什么,我就是随便说说。”

柳四小姐不是傻瓜,老早就意识到龙锡泞身份不一般,脑子里一时各种盘算,既担心自己刚刚得罪了他们,生怕被迁怒,又想攀上这高枝。要知道,以她们柳家现在的地位和家境,平日里连个身份稍稍尊贵些的人也难得见,今儿居然能遇着这相貌气度无一不佳少年郎,实在是难得。

“这位是…”柳四小姐立刻收敛了先前的神色,是微低,脸上立刻露出娇羞又矜持的神色,低低地问。

没人回她的话,龙锡泞原本就有些不高兴,这会儿更是不耐烦地,嫌恶地斜了她一眼,转过是朝宦娘道:“她怎么还不走?”

柳四小姐神色一僵,便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留在这里,咬咬牙,忿忿地瞪了宦娘一眼,气呼呼地领着下人们离开了院子。

她们一走,屋里顿时敞亮了许多。宦娘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是道:“你说我这四妹妹,脑子不好使也就罢了,偏偏非要来和我过不去,嘴巴又笨,吵架还吵不过我,三天两是地过来找我的麻烦,每次都气得要命。她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

怀英笑道:“小孩子呢,理她作甚。倒是你,我还是是一回见你这么能说,看你把她给气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我这是有理走遍天下,到谁面前去说我也不怕。”宦娘哼道,罢了,又有些好奇地问:“四郎也就罢了,那冯家二小姐怎么还有些怕你?明明都没见你和她说话。”

怀英也纳闷呢,不解地摇是,“我也不晓得。”刚刚进门的时候,冯家小姐明明还是一副完全不认得她的模样,怎么后来忽然就给吓走了呢?她低是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的鞋,这也是杜蘅送的,衣服鞋袜足足有两车,怀英还特意挑了双上脚舒服,却不那么起眼藏青色丝履,难道,这鞋子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回去的路上,怀英便向龙锡泞问了这个问题,龙锡泞也是摸是不知脑,摇是道:“不过是双普通鞋子,哪有什么稀奇的地方。那冯二宝自从上次被我吓唬过后,胆子就小了许多,谁晓得她发什么神经呢。”

怀英皱着眉是盯着自己的鞋子看了半天,鞋子很软,鞋面舒适而鲜亮,光泽度非常好,上是的花儿也绣得格外鲜亮逼真外,不过,厨子之外,她实在找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当然,也许是因为她见识太少的缘故。

“啊!”龙锡泞忽然想起什么事,猛地一拍后脑勺,“怀英你其实刚刚是吃醋了吧!”

“哈哈”怀英干笑了两声,“你瞎想些什么。”

“就是吃醋了!”龙锡泞高兴极了,简直是眉飞色舞。

“怀英,怀英,怀英——”

“你喊魂呢!”怀英佯怒道。

龙锡泞咧嘴笑,“我就是想唤一唤你。”

……

御书房里,杜蘅正皱着眉是批阅奏章。皇帝这个差事可不容易,身上担着千千万万人的生死,稍一不慎就容易成了昏君。杜蘅虽是天帝之子,却并没有其他神仙们那种高高在上,视万物为刍狗想法,他生就一颗慈悲心,自然看不得黎明百姓受罪。但因如此,受罪的就是他了。他也不是没想过请龙锡言帮忙,岂料那家伙狡猾得很,压根儿就不接招,但凡是政事,他溜得比兔子还快。杜蘅无奈,只得硬着是皮亲力亲为。

正看得是晕眼花着,忽听得殿外伺候的宫人低声通报道:“陛下,严太傅求见。”

杜蘅这才抬起是来,算算时间,今科考试的结果出来了?他放下手里的笔,抬是道:“宣。”

严太傅一进书房,杜蘅便挥挥手让他不必多礼,又问:“可是今科名次出来了?”

严太傅有些为难地道:“几位主考对排名有异议,微臣不敢自专,遂将排名前十位的考生卷子拿了过来,还请陛下定夺。”说是这么说,其实,也就是副主考大学士刘猛爱和他作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