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大好呢?”

萧子澹立刻激动地道:“哪里就不要脸了。”

“我没说不要脸啊。”其实,是他自己心里头这么想的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晚上龙锡泞过来吃饭,你到时候就告诉他。”

以前龙锡泞是从早到晚地泡在萧家的,直到最近他发现萧爹对他的态度有点异样,他这才改到吃饭的时候才过来,但每次吃完饭也不肯立刻就走,总要磨磨蹭蹭地找怀英说会儿话。萧爹似乎也觉得自己好像做得有点过分,对于他这种行径,就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于是,刚吃过晚饭,怀英就借着洗碗的借口把龙锡泞叫到厨房去了。

“怀英你有事要和我说么?”一进厨房,龙锡泞就问。怀英微微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龙锡泞怪委屈的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有事,你才不会特意把我叫过来。”他的样子看起来很失落,眉目间笼着淡淡的哀愁和幽怨,看得怀英心里头怪难过的——龙锡泞一向都是没心没肺、傻呵呵的样子,什么时候这么伤感过。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说说吧。”他见怀英的情绪也跟着低落起来,又赶紧挤出笑脸朝她道:“不管发生事,有我在,一定都能解决!”

他明明在笑,可怀英的心里头却愈发地难过了。她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把白天的事说了出来。从一开始龙锡泞皱着眉头,等到怀英说完,他的眉头都一直没有解开过,沉默了半晌,才低声与怀英道:“你别担心,依我对杜蘅和我三哥的了解,他们应该没有恶意。这事儿我会去问个清楚。”

他嘴里在劝怀英,自己却一直心不在焉地想着这事儿。

怀英见状,颇有些内疚,想了想,才小心翼翼地道:“我爹他…其实也不是讨厌你,他只是有点儿…古板,你知道的,凡间和天界不一样,你我授受不亲,我爹难免会注意些。并不是故意针对你。”

龙锡泞立刻笑起来,“我知道啊,可是,我还是想过来和你说说话。其实,我一直都有点担心,我总是这样不讲道理地在你身边晃来晃去,你会不会觉得很讨厌,很不想见我?”他越说声音越低,脸都红了,脖子却还梗着,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怀英看,目光清正明澈,不带一丝瑕秽。

怀英刚开始还没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顿时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不是尴尬,也不是羞恼,她这么一号现代女青年,还真不会因为被告白什么的就有太过激烈的反应,更何况,他这番话还说得如此委婉。

可是,这并不代表怀英就能坦然面对,她有点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说实在话,她一点也不讨厌龙锡泞,甚至还能说是有点喜欢的,可这种喜欢跟男女之间的喜欢又不大一样,怀英无法想象她和龙锡泞谈恋爱是副什么样的场景,虽然他已经两千七百多岁的高龄了,可怀英的心里头总把他当弟弟看。

她一迟疑,龙锡泞就先绷不住了,脸上一闪而过慌乱的神色,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然后,又顾左右而言他,过了两分钟,索性寻了个借口回自己院子去了。

他脚步急,甚至有些狼狈,萧子澹皱着眉头在窗口看着,想去跟怀英说句什么,迟疑了半晌,终于还是没有动。

那可是神仙呢,虽然萧子澹总是对他不甚客气,心里头却还是知道他们的不同,俗话总说人妖殊途,其实人和神仙也是一样的,他们有着长长久久的生命,凡人短短的几十年于他们来说只是弹指一挥。龙锡泞就算现在再怎么认真又能如何呢?再过二十年、三十年,他还是容颜不老、青春年少的模样,说不定连性子也还是一如既往地这般单纯、幼稚,可怀英呢?

“大哥怎么站在这里?”怀英从厨房出来,瞥见萧子澹在窗口发呆,不由得问。

萧子澹朝她勾了勾嘴角,过来一会儿,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声道:“我就是忽然觉得,我们家怀英长大了呢。”也差不多要开始议亲了,相看个一年半载,定了亲,在家里头备嫁两年…

第五十六章

五十六

萧子澹的打算龙锡泞并不知道,他失魂落魄地回了家,一头倒在床上再也不肯起来,可整整一个晚上也没能睡着。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情绪,有些酸,有些难受,闷闷地不想说话,甚至有点透不过气。

这种奇怪的低落情绪让萧子澹有些不适应,他从来都不是这种忧郁伤感的性格,可天晓得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难怪大哥这么多年一直都不能走出阴影,原来,喜欢一个人,不仅会让人高兴,还会让人忧伤。

龙锡泞无法排解这种低落的情绪,决定去找他三哥发泄一番。于是第二天大早,他就去直奔国师府去了。

他到得早,龙锡言还在床上睡懒觉,听下人说五殿下飞脸色不大好,龙锡言也不肯起来,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瓮声瓮气地道:“让他等,老子还没睡好呢。”龙锡泞这个小混蛋,在人家小姑娘面前装老实可爱,尽会折腾他。

府里的下人可不敢再说话,赶紧猫着腰退了下去,卧室里很快安静下来。龙锡言将将步入梦乡,身上忽地一凉,睁眼一看,可不正是他们家这要命的小祖宗跑过来捣蛋了。龙锡言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

“小祖宗,你到底想干嘛?”龙锡言拿他这个最小的弟弟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龙锡泞从龙蛋里刚孵出来的时候身体很不好,他那会儿还长得乖巧可人,所以家里上上下下都宠着他,结果,就宠出了现在龙锡泞这单纯又嚣张的性子,偏偏谁也拿他没办法。

“三哥,我很不好。”龙锡泞就像没听到龙锡言的怒吼似的,耷拉着脑袋往床边一坐,扁着嘴小声道:“我心情很不好,难过。”

龙锡言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好像猜到了什么,抱着被子靠在床头坐下,低声问:“怎么了?跟怀英吵架了?”除了跟怀英闹矛盾,龙锡泞还有什么地方是不如意的?这根本都不用猜!

龙锡泞闻言愈发地沉默,低着头好半天都没说话,那小模样实在可怜得紧,龙锡言都有点看不下去了,正欲出声劝慰,忽听得他期期艾艾的声音,带着难以诉说的委屈,“怀英…好像不喜欢我。”他顿了顿,又抬起头,两只眼睛微微发红,但并没有哭,“三哥,我到底哪里不好?她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这个嘛…”龙锡言也怪为难的,这可是他宠了两千多年的亲兄弟,总不能太打击他,可是,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话,不然,到最后,伤的还是他们家五郎。若怀英真是个普通凡人,龙锡言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拆了他们才好,可现在,既然都已经晓得那是三公主,龙锡言的心思自然就发生了变化。

当初五郎不明是非地害过人家,现在反而又喜欢上她,这也许就叫不是冤家不聚头吧。若他们俩真成了,那也是一段佳话。

可是追女孩子这种事,龙锡言实在不大擅长,他从来没干过这种事,都是女孩子倒追他,谁让他不仅长得俊,而且举止文雅、风度翩翩呢,这一点,他们家五郎可是拍马都赶不上他。龙锡泞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最后摸了摸下巴道:“想让怀英喜欢你,你现在这样子可不行。”

“我怎么了?”龙锡泞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身材高大,相貌俊美,实在看不出自己有哪里不好。

“没错,就是你现在模样,太…”龙锡言纠结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有点儿太…理所当然,还有,你不觉得你那性子有点太幼稚吗?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似的,女孩子都喜欢成熟稳重的,你这样,让人没有…安全感,不能托付终生。”

龙锡泞顿时就激动了,“我怎么就不能托付终身了!我我…”他可是龙王五殿下,天上地下谁不怕他,就连他三哥都不是他对手,他怎么就不能托付终身了。

“看吧看吧,”龙锡言啧啧有声,“瞧瞧你这不稳重的样子,动不动就咋咋呼呼的,一点也不稳重。你在怀英面前也是这样的对吧?你就算再厉害,再有本事,可怀英压根儿就不在乎这个。你要是不信,就去别家问问,看人家府里头嫁女儿,最看重的是什么?真要哪个少年郎像你这样天真幼稚,谁家女儿都不愿意嫁。”

龙锡泞所有的自信心全都被推翻了,顿时被打击得蔫头吧脑,扁着嘴半晌没说话。他一向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所以,也理所当然地认为怀英应该喜欢他,就算她这一次拒绝了,那也一定是因为她没看到自己的好,可是,现在听龙锡言这么一说,才猛地发现原来他竟然这么差劲。

见龙锡泞整个人都没了力气,龙锡言生怕他就此低落下去,又赶紧道:“你既然喜欢人家,那就好好表现,赶紧把这动不动就生气撒娇的臭性子给改了,人家怀英又不是你家老妈子。你也给我打起精神来,怀英是个好姑娘,你要是再不努力,小心她就被人给抢走了。”

龙锡泞总算抬起头来,拧着眉头看了龙锡言两眼,终于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疑惑地问:“三哥你今天有点奇怪。你以前不是总明里暗里想把我和怀英分开的么,怎么今儿忽然又热心地想要撮合我们?还有,怀英说,你和杜蘅昨儿忽然把她叫了过去,还跟她说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话,甚至故意避开我,你们俩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刚刚还好好地说着怎么追女孩子,怎么忽然就跳到这个话题上来了?龙锡言表示有点跟不上五郎的节奏,他眨了眨眼睛,“哈哈”地干笑两声,想赶紧把话题岔开,却发现龙锡泞犀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龙锡言大概有点明白现在的处境了,他今儿要是说不出一个令人信服的原因来,龙锡泞绝对跟他没完!

龙锡言倒是想胡乱编个说法,可他们家五郎虽然天真幼稚了些,脑子却不笨,绝不是容易糊弄。所以,他还不能胡编乱造,多少得有些依据。于是龙锡言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一脸正色郑重地道:“这事儿你听听就算了,可不能说出去。”

他的表情太过严肃,龙锡泞也被他弄得有些紧张起来。怀英身上到底牵扯了什么顶天的大秘密不成?

“五郎你也知道,天界诸仙是不能随意下凡的,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小散仙们管得特别严。但你也知道,天界规矩多,又无聊得很,总有些耐不住寂寞的小散仙偷偷留下凡间来…”龙锡言说到这里又朝五郎看了一眼,龙锡泞大概有点明白了,瞪大眼睛道:“三哥你的意思是说,怀英她是…”

龙锡言认真地点点头,“你没察觉到她和寻常人有些不一样吗?不过,我看怀英的样子,她好像自己也不知道。所以,你也别冒失,千万不要冲动地跑去跟她说这事儿,免得吓着了她。”

“我知道,我知道!”龙锡泞激动得两眼放光,使劲儿点头,“三哥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他越想越高兴,也不知想到哪里去了,忍不住咧着嘴傻笑起来,乐了半晌,他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好奇地朝龙锡言问:“对了,怀英在天界的时候叫什么?也不知道我以前有没有见过她,她也是现在这样的性子吗?”

“只是个寻常小散仙,名字连我都不清楚呢,是杜蘅认出来的。”龙锡言毫不客气地把事情往杜蘅身上推,“这事儿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不然,说不定又有哪个爱管闲事的家伙要押了她上天庭问罪。”

龙锡泞连忙摇头,“三哥你放心,我不会说的。”他又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想了想,有些头疼地道:“一会儿我回去了该怎么和怀英说呢?三哥,我真的不能告诉她吗?”

龙锡言一脸无语地看着他,“你说呢?”

……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却依旧不见龙锡泞的身影,萧家人都有些不自在,萧子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萧爹则有些不安地反省自己是不是最近做得有些过分了,怀英则想着昨天傍晚的事,愈发地心不在焉。

“那个…四郎今儿不来的吗?”萧爹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他没跟你们俩说?”

怀英有些不自然地回道:“兴许是去国师府了,或是进宫了。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去哪里还得跟我们说呀。”

萧子澹也附和道:“怀英说得是。”

他们兄妹俩都是一样的态度,萧爹也不好再说什么,想了想,又柔声补充道:“四郎吧,虽然有点不大成熟,人却是不错。换了别人家的孩子,出身那般显赫,压根儿就不正眼看人,就连在萧家,那府里的下人都敢给我们脸色看。你们俩可不准太难为他,知道吗?”

怀英有些心虚地不敢说话,萧子澹看了她一眼,强笑着打圆场道:“知道了。好好的,谁会难为他,一会儿他回来了,我亲自登门去叫他过来吃饭,可好?”

萧爹这才满意了,点点头道:“倒也不用登门,听着声儿朝他喊一句就成。四郎素来随性,不讲这些虚礼。”

可是,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依旧不见龙锡泞的影子。怀英愈发地不安,脑子里总是浮现出他落寞离去的身影。当时,她应该说句话哄一哄他的,就那样一言不发,好像的确有些伤人。

吃完晚饭,外头早就已经黑了,关院门的时候,怀英又忍不住朝外头看了一眼,巷子里有个模模糊糊的黑影子,个子挺高,走路的样子挺好看,有点像龙锡泞,可又好象不是。于是她试探地喊了一声,“五郎?”

那人影顿了一顿,不急不慢地朝怀英走过来,渐渐地近了,借着萧家檐下灯笼的昏暗的光,怀英终于依稀看见了他的面容。不是龙锡泞,而是…他大哥。叫什么来着?怀英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有些记不起龙大殿下的名字,明明当初还挺喜欢他的。

“是萧姑娘吧。”龙大殿下温和地朝怀英点头笑笑,又问:“五郎不在家?”

怀英忽然不知道手往哪里放,胡乱地摇头,“好…好像是不在。”她顿了顿,又好奇地问:“大公子怎么来了这边?五郎也许在国师府呢。您来之前也没跟他联系吗?”都是神仙,又是亲兄弟,总该有一套特殊的传信措施吧。龙锡泞每次跟他三哥都是用青鸟,大殿下呢?

龙大殿下摇头,“我不大喜欢在凡间乱用法术。”他顿了顿,脸上露出头疼的表情,“五郎怎么去国师府了,那地儿我可不喜欢。”

怀英微觉意外,难道大殿下与国师大人关系不好?“为什么?”

龙大殿下皱着眉头道:“那里人太多,吵得慌。”

原来是爱清净,难怪龙锡泞说他大哥不爱出门呢。

“要不,您先在我家里头坐坐?”怀英鬼使神差地开口道:“五郎很少在外头过夜,一会儿就该回来了。不过寒舍简陋,大公子不要介意才好。”

龙大殿下的脸上渐渐舒展开,朝怀英拱了拱手,谢道:“那多叨扰府上了。”

他既然喜欢清净,所以怀英便没有通知萧爹,将他引进厢房后便去厨房给他煮了一壶茶,又顺便与萧子澹说了一声。萧子澹摇头表示不解,“怎么这些龙王们一个两个都爱上咱们家门。”

“我邀他进来的。”怀英道:“他不愿意去国师府,说嫌那里吵,所以就开口把他请进来了。总不能看着他守在外头吧,这天寒地冻的。”就算他是神仙不怕冷,可放任着一个那么俊美斯文的年轻神仙坐在外头,还真是有点不落忍。而且,那到底是龙锡泞的大哥呢,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能让他大哥在外头干坐,是吧。

“这个给你。”怀英把手里的茶壶递给萧子澹,“大哥帮忙送过去吧。”毕竟是大晚上了,她一个女孩子总不好跟个年轻男人同处一室,不对,是年轻龙王。

萧子澹无奈地朝她看了一眼,接过茶壶出了门。

他这一过去,居然半晌没回来,怀英朝走廊里看了好几次,也不见他的动静。

这是干嘛呢?

她正探头探脑地想去听个壁脚,耳朵里忽然传来隔壁院子里的声音,怀英心中一动,龙锡泞回来了!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围墙边,踩着踮脚的大石头探出半个脑袋往那边看。院子里黑漆漆的,只能依稀瞅见他模糊的影子。

他原本在低着头关门,忽然间好像有什么心灵感应似的猛地转过头来,怀英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把脑袋缩了回来,不想动作有些急,一时没注意脚下,居然给踩空了,猛地就从那大石头上摔了下来,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脚踝处一阵剧痛,怀英发誓她都听到了骨头“咔嚓——“断掉的声音,顿时痛得出了一声的冷汗,嘴里也忍不住发出呻吟。

屋里的萧子澹听到动静立刻冲了出来,龙大殿下举着根蜡烛跟在后头,隔壁院子里的龙锡泞也飞了过来。与此同时,萧爹也从屋里探出头来,闷闷地问:“出什么事了?”

这回可丢脸丢大发了!

怀英忍住痛,呲牙咧嘴地朝大家强笑一声,刚想动一动,脚踝处顿时传来钻心的痛,她后背的衣服顿时就被汗给浸湿了。

“别动!”萧子澹脸色都白了,哆哆嗦嗦地过来扶她,却被龙锡泞挡在了一边,“还是我来吧。”他把脸色一沉,平日里的稚嫩完全不见了,颇有些威慑力,萧子澹硬是被他看得迟了半拍,等他反应过来时,龙锡泞已经小心翼翼地把怀英抱了起来。

这…这可怎么行!

萧子澹急得脸色都变了,萧爹的表情也有些异样,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直直地瞪着龙锡泞。龙锡泞仿佛完全不明白他们父子俩的意思,面不改色地朝萧爹道:“怀英的脚踝可能骨折了,不能下地,得赶紧去找大夫正骨,不然,耽误了时间,怀英可就要受大罪了。”

萧爹闻言脸色顿时大变,再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慌慌张张像只没头的苍蝇往外跑,说是要去请大夫。龙大殿下忽然出声道:“寻常大夫恐怕不成,还是我去国师府叫三郎帮忙吧。”

萧爹闻言,立刻又朝龙大殿下作揖道谢,萧子澹则引着龙锡泞往怀英屋里走。

怀英丢了这么大脸,一直埋着脑袋不好意思看人,进了屋,龙锡泞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她就赶紧抓过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地盖了起来。

龙锡泞见她这模样只觉得可爱,有点想笑,苦于萧子澹就在一旁虎视眈眈,只得强忍住,努力地绷住脸,一本正经地朝怀英道:“别把脚捂住了,让我看看。”说罢,便在床边坐了,又朝萧子澹扬了扬下巴,“你要是不放心,你过来看?”

萧子澹果然凑了过来,嘴里道:“你又不是大夫,有什么好看的?看了能治好吗?”他说罢眉头忽然一皱,扭过头看着龙锡泞,试探性地问:“你不是神仙吗?就不能施个法术把怀英治好?”

龙锡泞的脸上却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天界有天界的规矩,若是冒冒失失地乱来,反而对怀英不好。”

其实萧子澹一说出口就立刻意识到不对了,依着龙锡泞的性子,真要是能帮忙,绝不会袖手旁观,他刚刚那句话,好像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一想到这里,萧子澹又有些臊得慌,低声问了怀英几句,见她精神还好,想了想,便起身道:“我去烧壶热水。”

第五十七章

五十七

“疼吗”龙锡泞柔声问床上的怀英,又道:“别把脸蒙住了,多难受啊。”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掌心的灵气在怀英脚踝处游走。怀英很快就感受到一股暖流在伤口四周蔓延,她不由得微觉意外,把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小声问:“你刚刚不是说,不能用法力吗?”

“我小心点,不要被发现就好。”他低声回道。其实,若是换了别人,他是半点顾虑也没有,可是现在知道了怀英原来是天界偷溜下来的小仙女,他反倒有了顾忌。天界的那群老古板可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监督着他们,万一他动用法力被那些老古板们发现了,又顺藤摸瓜察觉了怀英的身份,她岂不是要遭殃!

龙锡泞想到这里时忽然又有些疑惑,怀英的身份他三哥和杜蘅都能看出来,为什么他却一点也发现不了,难道这还有什么特殊的技巧?他皱着眉头正在思考这种严肃的问题,忽然发现怀英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不由得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怀英不安地扭了扭上身,闷闷地摇头,“没事。”她刚刚出了一身冷汗,背上黏糊糊的,难受得很,想起身换件衣服,可一来自己有些不方便,二来,龙锡泞就在屋里。她有点不大好意思把他支出去。

“怎么会没事呢?”龙锡泞都有些生气了,他凑得近了些,睁大眼睛盯着怀英上上下下地仔细看,过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了异样,“你头发都湿了,卡在脖子里不难受吗?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怀英小声道:“刚刚摔跤的时候痛了一下。”

“你先忍忍,我去看看你大哥水烧好了没。换衣服之前得擦擦,不然晚上睡了也难受。”龙锡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怀英的目光一直悄悄盯着他,直到他出了门,她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怀英有点不大能适应龙锡泞的这种变化,他就像忽然变了个人似的,连走路的样子都变了,怀英总忍不住怀英他里头的芯子是不是也换了一个。

厨房里的水还没烧好,出去请大夫的萧爹和龙大殿下居然就回来了,动作快得简直匪夷所思,怀英怀疑龙大殿下偷偷动用了法术。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除了一个容长脸留着小胡子的中年太医外,还有国师大人和他府里的一个小丫鬟。

“听说萧姑娘伤了腿,行动不便,所以我就带了个下人过来帮忙。”国师大人一脸和蔼地朝怀英道:“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萧姑娘可得好生养着,不然,稍有差池,日后可就有得受了。家里头的事都让这小丫头去做,你可别客气。”

怀英有些受宠若惊,她从昨天起就已经意识到龙锡言对她的态度有点不对劲了,所以才特意求龙锡泞去打探消息,还没问出个结果,她和龙锡泞就因为表白的事陷入了尴尬。眼下龙锡言愈发地客套殷勤,怀英心里头真是百般纠结。她特别想开门见山地问他到底想干嘛,可是话到了嘴边,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小胡子太医看过了怀英的伤,摇摇头表示问题不大,“骨头折了,还好没错位,躺在床上先静养两个月,慢慢地就会好。”

萧爹和萧子澹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问:“那…还请您开个方子。”

小胡子太医想了想,提笔唰唰写了个方子递给萧爹,又道:“我过几天再来看看,若是恢复得好,到时候再换个方子。”

萧爹千恩万谢地把小胡子太医送了出去,萧子澹则拿着方子去药铺里抓药。龙锡言见龙锡泞一直端坐在怀英的床边寸步不离,有些想笑,朝他大哥使了个眼色,二人遂悄悄退了出来。

“真想不到五郎也会耍心眼儿了,明明他只要动一动手指头就能把人治好,偏偏故意拖着。”一出门,龙锡言就坏笑着摇头道:“那小姑娘脚一伤,他可不就有了表现的机会,做小伏低地陪上一两个月,便是个铁石心肠也会心软,更何况,那小姑娘原本就还挺待见他。”

龙锡琛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五郎是个直性子,哪有那么多心眼,想来只是一时情急没顾上那么多。”

龙锡言却不信,扁了扁嘴,但到底没作声。兄弟俩说话的工夫,龙锡泞忽然又开了门从屋里出来了,见他们俩站在院子里好像在聊天,遂上前道:“还是三哥想得周全,特特地领了个丫鬟过来,不然,怀英还真是不方便。她刚刚痛得出了一身冷汗,衣服都湿透了,我又不好去帮忙。”

龙锡言见他一脸坦然,这会儿终于有些相信龙锡琛的话了,这孩子是真被吓着了还没反应过来吧。他想了想,终于还是小声提醒道:“那个…你不会是忘了自己还会法术吧?”

“不是不能用吗?”龙锡泞一脸震惊地看着龙锡言,压低了嗓门道:“要是被天界的那些老古板们发现了,顺藤摸瓜找到怀英怎么办?怀英一定会被责罚的。”

龙锡言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啊哈哈——”地干笑了两声,狠狠一拍脑门,有些不自在地道:“看我这记性,居然忘了这事儿。”他一边说话一边不安地看了龙锡琛一眼,想要立刻转移开话题,还没开口就被打断了。

龙锡琛纳闷地盯着他和龙锡泞两兄弟,皱着眉头很是不解地问:“你们俩在搞什么鬼?神神秘秘的,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么?”

龙锡泞又是无辜,又是狐疑地瞪着他大哥,“连大哥也看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特殊的技巧,居然连他大哥都不知道?

“什么?”

龙锡言咧开嘴站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怀英,唔,就是屋里那个萧姑娘,其实是天界的一个小散仙,原本在杜蘅宫里头住着,跟他有点亲戚关系。那小姑娘有点淘气,悄悄从天界溜了下来,也不知是那个环节出了问题,她身上的气息尽敛,所以,就连大哥也被骗过了。这还是杜蘅发现有点不对劲,悄悄用锁魂灯试过,才确定了她的身份。”

他的谎话张口就来,连想都不用想的,龙锡泞反正是信了,只是忍不住道:“难怪昨儿杜蘅也来了,可把怀英吓得不轻。对了,这事儿我能跟怀英说吗?她一直偷偷问我来着,好像很担心的样子。”

“唔,不会吓着她吧。”龙锡言装模作样地道:“要不,你还是悠着点儿?”

龙锡泞头疼极了,“我不想撒谎骗她。”

“其实你是根本不知道怎么撒谎吧,笨蛋!”龙锡言毫不留情地揭穿他道:“就你这脑子,压根儿都不愿意动一下,难怪人家怀英不待见你。一会儿你就去跟她说,她模样跟太后年轻的时候长得像,所以杜蘅才对她另眼相看。连撒谎都不会,蠢货!”

龙锡琛终于看不下去了,仗义执言道:“三郎你别教坏了五弟,他性子单纯是好事,这样的赤诚之心实在难能可贵。那么多好的事情不能教,专教他撒谎骗人,你这哪里像为人兄长,简直就是胡闹。”

龙锡琛在龙王家的地位十分特殊,甚至比老龙王还要有令人信服些,起码,龙锡泞就比较听他的话。他这一发威,龙锡言立刻就蔫吧了,声音也低了下来,很没有底气地道:“我这不是…为五郎着想吗,再说了,这种事情我们听着简单,人家小姑娘心里头不晓得怎么想呢。原本好好的就是个普通人,家里有父亲有兄长,日子和和美美,现在忽然跟她说她另有别的身份,一时半会儿能接受了么?”

龙锡泞最关心的就是怀英,听龙锡言这么一说,也觉得好像还是不说为妙,可是,让他跟怀英扯谎,他还真是有点说不出口。

“算了算了。”龙锡言拍着胸脯主动把事情给拦了过来,朝龙锡泞道:“别说三哥不帮你,一会儿,我亲自过去跟她说,行了吧。怀英她总不至于不相信我的话。”别的不说,他在京城里的君子如玉、风度翩翩形象还是相当成功的,这一点,龙锡言相当有自信。

龙锡琛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索性眼不见为净,摇摇头,朝龙锡泞道:“我去你院子里了。”

屋里的怀英在那丫鬟小环的帮助下飞快地擦洗了一遍,又换了身干净衣服,整个人顿觉清爽了许多。龙锡泞兄弟进了屋,龙锡言果然主动与怀英说起昨天的事,又道:“怀英不必为了昨天的事想太多,唔,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你与太后年轻的时候长得有些相似,所以杜蘅才会多问几句。你忘了,上次在庙里,他不是还说过觉得你挺亲切的?”

怀英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很真诚,其实她心里头一直在咆哮,国师大人真当她是没脑子的三岁小孩呢,这种破理由也想拿来打发她,真是侮辱了她的智商。

好在她的自制力还算不错,总算咆哮出口,直到龙锡言满意地走了,她这才重重地吁了口气,歪着脑袋朝龙锡泞道:“你三哥还真是…把我当傻子戏耍呢。”

龙锡泞眨巴眨巴眼,没吭声,心里头却在暗自庆幸自己不曾听从他三哥的话,不然,这会儿非得被怀英臭骂一通。

“对了,你大哥怎么忽然来了?我以为他回海里去了。”怀英好奇地问,龙锡泞顺手拿了个苹果,一边削皮一边回道:“应该是被我们家老头子赶出来的。我大哥他性子有点太闷了,经常躲在海里不出门,一躲就是几百年。老头子怕他闷坏了,每隔一段时间就假装生气把他赶走,其实是心疼他呢。”

他这么一说,怀英倒是挺能理解老龙王的想法,点头附和道:“你爹也挺不容易的。”摊上这么几个性格各异的儿子,老大是个受过感情波折,性格内向的宅男,老三有点神经质,老四脾气大,还有暴力倾向,最小的儿子又幼稚得要命,整个家里头,也就老二才稍稍省点心。不过——

怀英又问:“你二哥没事吧?”不会也是个惹事精,只不过龙锡泞从来没提起过吧。

龙锡泞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怀英,随口道:“我二哥?他挺好的呀,儿子都孵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