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心一蹙,他推开怀里的女子,舒思洋骤不及防,就直直跌坐在地上,他也不管不顾,转身拾步就往外追去。

在经过瞎婆婆和舒思倩身边的时候,瞎婆婆略一计较,蓦地伸手拉住了他的袍袖,“爷。”

商慕炎眸光一寒,回头。

“洋儿食的是另一枚血玲珑,跟爷的孩子无关。”

瞎婆婆急急而语,生怕,商慕炎下一瞬会一掌拍向她一般。

商慕炎更是难以置信地瞪大眸子,摄住她不放,沉声,一字一顿,“你说什么?”

“洋儿食的是另一枚血玲珑,我没有动爷的孩子,也并不知道爷的孩子在哪里。如若爷不信,那碎碗里还有剩汁,爷精通医术,大可以拿去化验一番…”

商慕炎的眸中再次腾起一种叫做狂喜的东西,他微微怔忡,凤眸倒映着夜明珠的光亮,似有晶莹在闪烁,蓦地,他抬臂,将瞎婆婆抓在他袍袖上的手挥落,白衣如雪动,身影一晃,就疾步出了石室。

************艰难地爬上最后一节石阶,苏月终于走出了地穴。

外面阳光正好,明晃晃地照得天地万物都有些透明,刚从地室里出来,苏月只觉得眼睛刺痛得睁不开,眯眸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迈着步子,艰难地穿过山岩石林,往外走。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孩子,没了。

她的孩子做了别人的药引,做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的药引。

“呵呵......”

她低低笑,笑得双肩颤抖,笑得脚步踉跄,笑得天地万物都旋转了起来。

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倒在地上。

不想动,不想爬起,不想走,什么都不想,她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也就是到此刻,她才明白,什么叫人的潜能,不过是心中还有希望而已。

那一夜,那样虚弱的她可以杀了那个产婆;那一夜,下身还在流着血的她可以追着出了谷。

这几日,她可以赶来京师,今日,她可以跟踪到这里。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心中还有希望啊!

如今,希望没了,什么都没了,心里是空的,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早已透支到了极限。

连一个小指头都动不了。

头上,天空湛蓝,白云如软絮,偶尔有飞鸟掠过,在空中划出淡淡的痕迹。

身下,石子尖尖,冷硬如铜铁,磕着她的背、她的腰、她的腿…

不痛不痒、不悲不喜…

石室里一片静谧。

舒思洋依旧坐在地上,脸上泪痕未干,水眸一瞬不瞬地望着早已空空如也的石室门口,一动不动,眼神飘渺,神色黯淡,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是苍白得就像一张纸。

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这些年那个男人和刚才石室里面的那个女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竟对她如此淡漠决绝?

她忽然觉得,所谓的物是人非,是不是就是说的她这个样子?

她隐隐有种感觉。

她好像失去他了。

那厢,瞎婆婆看看舒思洋,又看看身边的舒思倩,眉心微拢。

没想到那个男人竟然这般急切,她以为,血玲珑如此可遇不可求的宝物,至少,他应该关心一下她是从哪里弄到的不是吗?

不过,也好,不问正合她意。

只是.......她的这两个女儿不争气啊。

低低叹出一口气,她缓缓走过去,将跌坐在地上的舒思洋扶了起来。

舒思倩一直默然地站在那里,垂眸怔怔看着自己腕上被锁囚犯的铁链勒出来的一圈青紫淤痕,忽然很想笑。

李代桃僵,这些年,她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她付出了多少?又得到了什么?

讽刺啊讽刺!

蓦地,她又想起什么,抬眸看向前方两人。

“娘当真没有动爷的孩子吗?”

景帝坐在龙案边,低垂着眉眼,看着手中的奏章,面色略显苍白。

高盛手执拂尘立在旁边,不时拿眼偷偷睨向帝王,又不时看向守在龙吟宫门口的禁卫,眉心紧紧拢起。

作为宫中老人,他当然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逼宫!

八王爷逼宫,是吗?

别人可能不知,他可是明眼人。

上午在刑场,那所谓的刺客和救驾不过是八王爷一人唱的独角戏吧?

目的就是既可以挟持了帝王,又可以名正言顺地堵了悠悠之口,是吗?

自从刑场回来,他和这个帝王就被困在龙吟宫里,门口的太监和宫女都换了,甚至美其名曰“为了皇上的安全”被强行安排了守护的禁卫数名。

他知道,他们被软禁了。

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也无从知晓,不过,他猜,这看似风平浪静的后面,怕是早已经变天了吧。

他不明白,这个帝王怎么会还如此淡定地坐在这里?

不应该是要想办法联系到外面自己的亲信吗?那些掌握着大权或掌握着兵权的亲信?通知他们自己有难,让那些人来救驾吗?

他也终于体会了,什么叫做皇帝不急太监急?

他都替这个男人急死了,而这个男人从回宫到现在,却一直坐在那里看奏折。

是因为在刑场的时候,在那个座辇里面,八王爷跟这个男人说了什么吗?

八王爷扼住了这个男人的咽喉了吗?

还是说,已然控制了全局?

他只知道,如果八王爷坐上了皇位,且不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作为倒台皇帝的贴身内侍,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就单说,他是林子墨的人,还助其陷害过那个八王爷,他就一定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抿唇思忖了良久,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皇上午膳用得少,如今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奴才去御膳房,吩咐他们弄点吃的过来?”

景帝半天没有反应,就像没有听到一般,许久,才缓缓抬起眼梢,睇了他一眼,冷声道:“你出得去吗?”

高盛一怔,故作一脸愕然。

他以为这个帝王会接着说些什么,就像曾经的有些时候一样,有时他有疑惑的时候,或者这个男人心里沉重的时候,经常都会跟他说说。

可是,今日,没有,男人只是将目光收回,再次看向手中的奏折。

于是,他又只得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那里。

又是不知过了多久,骤然,“啪”的一声,他一怔,抬头,就看到男人将手中的奏折合上,放在桌案上。

“让他们宣八王爷进宫!”

高盛一愣,他们?

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是说守在门口的人,也是,自己还在被软禁中呢。

想了想,他问道:“现在吗?”

景帝轻“嗯”了一声,微微眯了眸子,眸光不知落往何处。

高盛又怔忡了片刻,方才略略了躬了身子,“是,奴才这就去!”

也就是到这时,他才发现,这个帝王看了一下午的奏折原来只是一本而已。

八王府,倚月苑

商慕炎负手立在院子里,望着院中的一株榕树,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风过衣袂,簌簌直响。身后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他微微一怔,回头。

【237】将皇位传于八子商慕炎

更新时间:2013-8-20 6:20:50 本章字数:4059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他微微一怔,回头。

是蕊娘,她只手端着铜盘走了出来,见到他站在院子里,略略怔了怔,喊了声,“爷。”

商慕炎眼波微动,转身走了过去,伸手将她手中的铜盆接过,淡声道:“你的伤还未痊愈,让本王来吧!”

话落,已经端着铜盘,走向旁边的小厨房。

这个小厨房是前些时候专门为了苏月而建,因为她大肚子,容易饿,而从倚月苑到王府的厨房有很远的一段路,特别是半夜想吃热的东西很不方便,所以,他就命人在倚月苑单独搭建了这个小厨房槎。

厨房的炉子上烧着热水,正汩汩往外冒着热气。

提起水壶将里面的热水倒进铜盆中,他又掺了点冷水,入手探了探水温,见正合适,才端着铜盘出了厨房。

厢房里,蕊娘从衣橱中取出干净的衣衫,见商慕炎端着热水走进来,将铜盆放在床榻边的矮凳上,然后一边挽起袖袍一边去取挂在架上的棉巾扫。

蕊娘一怔,不意男人会如此,想了想,道:“爷,要不,就让府里其他的丫头过来伺候吧。”

男人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不用,你也去歇着吧。”边说边将棉巾置于热水中,浸湿后取出,缴干。

蕊娘看着男人优雅流畅的动作,唇瓣微动,似是想要说什么,但终是没有说出口,微微轻叹了一声,转身走出了厢房,将门带上。

商慕炎坐在床榻边,转眸看向床榻上的女子。

女子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得几乎透明,就像是被大石碾过的纸娃娃,满头青丝铺满软枕,那般安静,就像他今日在石林里找到她的时候一样。

当时,他以为她死了,真的,她就那样躺在一堆碎石子上,一动不动,毫无生气。

那一刻,他甚至不敢靠前,一颗心惊痛到了极致,也慌惧到了极致。

直到他将她绵软的身子抱在怀里,直到他感受到了她微弱的呼吸和脉动,他才敢相信,她还活着,不过是晕了过去。

其实不是晕,确切地说,是昏迷。

因为回府后,他用了很多方法,也没能让她醒来。

他知道,一个体质本来就不好的人,又是早产、又是难产,还经受人生的如此重创,又连日奔波流离,她的身子,已然透支到了极限。

手执浸湿后的棉巾,轻轻覆上她的脸,他细细地擦拭着。

擦完脸,他又将棉巾置于铜盆中,动手解开女子的衣衫。

当衣衫褪尽,女子赤.裸的胴体呈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一颗心都颤了。

这才多长时日,她的身子竟然消减了那么多。

一双傲人的胸脯,因为涨着奶水的缘故,愈发显得丰满高耸,而正因为如此,却又更加显得纤细的腰肢弱风扶柳,不堪一握;原本凝脂一般的小腹上,斑斑驳驳,都是妊娠纹,还没有完全恢复。

他颤抖地抚上她的小腹,那里曾孕育过他们的孩子。

“苏月,你知道吗?小宇还在的,瞎婆婆她们并没有动小宇,你放心,小宇一定会没事的,我一定会将小宇找到,我一定会救出小宇…”

商慕炎轻轻说着,微微眯了眸子,眸中寒芒一闪。

不是景帝,不是瞎婆婆,或许,他已经知道小宇在谁的手里了。

屋外,骤然响起细碎的敲门声,他眉心一动,扯了薄被将女子的身体盖住,“谁?”

“八爷,皇上派人过来传话,说有急事,召八爷即刻进宫!”

商慕炎震了震,淡淡应了声“知道了”,便开始用锦巾给苏月擦拭着身子。

不徐不疾、小心翼翼,从未有过的耐心和细心。

做完这一切,他又将蕊娘准备的干净衣衫给她一件一件穿上,将女人用的棉布叠好置放在她的腿心之间,她才轻轻拉上她的底.裤。

刚刚生产过,她的那里还在流着血。

等将一切收拾妥当,从倚月苑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灯火通亮

高盛不知第几次望向外面,外面夜幕降临,繁星满天,已然过了酉时的光景。

八王爷商慕炎还没有来。

当真是架子够大的,这还没有当上帝王呢,谱儿倒是就先摆上了,景帝宣他进宫的旨意下午就下去了王府,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见人影。

倒是那个帝王,依旧一副不徐不疾、不温不火的样子,晚膳过后,就一直拿着一枚女人的发簪在发呆。

好不容易发完呆了,就让他取了圣旨用的布帛。

这个时候还拟圣旨?

高盛心有疑惑,却也不敢多言。

明黄布帛在龙案上缓缓铺开,景帝伸出修长的手指将布帛的褶皱抚了又抚,取下笔架上的朱砂笔,在砚台上轻蘸了些许朱砂,提笔布帛上。

微拢了眉心,他凝神静默,想了许久,却终是迟迟落不下那一笔,朱砂笔的笔端积墨成滴,溅落在明黄布帛上,瞬间入了纹理、晕染开来,如同一朵带血的蔷薇在布帛上怒放,污了一大片。

低低叹出一口气,他只手揉了已然脏了的布帛,扔在地上,又沉声吩咐高盛取了一卷新的。

这一次倒是没有丝毫犹豫,布帛铺开,手起笔落,龙飞凤舞、洋洋洒洒,一气呵成,写了一满布。

高盛很想探过头去一看究竟,却又觉得不妥,便只得站在原地心痒难耐。

最后一笔落成,景帝抛了手中朱砂笔,朱砂笔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跌落在龙案边的地上,殷红的朱砂溅得桌子上、地上,到处都是,星星点点、鲜红刺目,就像是人的血。

双手撑着龙案的桌面,景帝起身。

缓缓踱到窗边,剪手而立,他微眯了眸子,看着窗外的风景。

商慕炎踏进龙吟宫的时候,景帝正站在窗边,一动不动。

高盛见到他,连忙卑躬屈膝地行礼,被商慕炎冷然抬手止了。

闻见动静的景帝缓缓转过身,商慕炎眼梢轻抬,朝那个明黄身影看过去。

四目相对,许久。商慕炎眸光微闪,别过眼,轻撩了袍角,跪下,不卑不亢。

“儿臣参见父皇,不知父皇召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景帝睨着他片刻,道了声,“起来吧!”便拾步走向龙案,自龙案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朱漆木盒。

商慕炎和高盛都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玉玺么。

商慕炎眸光微敛,高盛心里咯噔,隐约已经猜到了这个帝王要做什么。

两人皆轻凝了目光看过去。

只见景帝缓缓打开木盒,修长的手指将里面的玉玺取出,在边上的印台上蹭了蹭,便重重盖在龙案上早已铺成开来的明黄布帛上。

布帛轻轻卷起,景帝只手托着,抬眸,看向商慕炎。

“你要的东西,给你!”

商慕炎没有接,只抬了眼梢,迎上景帝的目光。

景帝微微一怔,将视线别开,唇角冷冷一勾,挑眉,“怎么?不想要?”

商慕炎却也不以为意,轻笑着摇头,“不,是父皇不想给。”

景帝唇边笑容一敛,静默了片刻,便饶过龙案,拾步朝他走了过来。

“近日以来,朕旧疾再犯,身体每况愈下,而国事繁重、朕深感力不从心。朕之八子商慕炎,文韬武略、德才兼备,且此次救驾有功,朕决定,将皇位传于八子商慕炎,望今后能克己奉公、勤政爱民、做一代明君。”

景帝边走边说,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