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也戴着一顶小面具正坐在他母妃宸妃的怀里,手中把玩着一盏柳溪镇村民献上的花灯,眼睛斜斜地看着场中的舒思洋。
舒思洋脸色微微一白,默了默,正欲回答,十七稚嫩的声音又接着响起,“夫子说这世上不光是人,任何小动物都是有生命的,我们要心存善念,善待它们,可是,这样将萤火虫缝制在衣服上面,得要牺牲多少只萤火虫呢?父皇…儿臣不明白,这样心肠的女人,父皇为何还要让她做女官?”
舒思洋面色瞬间煞白如纸。
景帝亦是沉眸,脸色转黑。
宸妃件帝王不悦,更是大骇,连忙冷声呵斥怀中十七:“你小孩子家懂什么,休得胡言乱语!”
末了,又吩咐边上的一个老宫女,“快带十七爷下去玩!”
老宫女领命,上前牵十七的手,十七哪里肯依,不悦地抬手挥开,一个不小心,手中的花灯没拿住,“砰”的一声跌落在地上,发生令人心悸的脆响。
碎屑四溅。
十七一看傻了眼,“我的天鹅灯,我的天鹅灯….”
花灯做成小天鹅的模样,洁白无瑕,的确精致可爱,如今只剩下碎片一地。
“你赔我,你赔我,你赔我天鹅灯…”十七猛地抬头,抓着老宫女的手大哭了起来。
众人一震,老宫女更是一吓,连忙跪在地上求饶。
宸妃一见这样子,连忙哄劝,“十七,十七…”
边上的妃嫔见状,纷纷拿出自己的花灯,“来,十七,这个给你!”
“十七,你看,我的这个花灯更好看,也送给你了!”
“不要,不要,我就要我的小天鹅!”十七挥舞着手推开,哭得更凶了。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景帝冷了脸,“十七,莫要胡闹,等回去让镇长再给你做一个!”
镇长闻言起身,对着景帝一鞠,又对着十七一颔首,“十七爷,草民镇上有个专门制作花灯的花灯坊,今日上山,带的花灯有限,而且各个都没有重复,所以,十七爷若想要小天鹅花灯,草民回去后,让他们做出来,十七爷想要多少,就做多少,好不好?”
十七这才慢慢止了哭,吸了吸鼻子,眼眶红红地看着他,“真的吗?”
镇长一惊,“草民哪敢欺骗王爷?”
十七吸吸鼻子,点头,“那好!下山你就给我做!但是…”
他伸手一指,直直指向那个老宫女,“她弄碎了我的天鹅灯,她就得给小天鹅偿命!”
给小天鹅偿命?!
老宫女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一个劲地将头磕在冷硬的山地上砰砰直响,“请十七爷饶过奴婢,请十七爷饶过奴婢…”
所有人都看着景帝,大气不敢出。
大家心知肚明,对于皇家来说,掌握着生杀予夺的权力,惩罚一个宫女下人,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别说犯了错误,就算没犯错误,主子让去死,那也得去。
所以,求情不求情,横竖都是一个死字。
景帝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他也有他的计较。
十七还是一个孩子,若同意他为之,恐被世人说他昏君一个、草菅人命。
可是十七也是皇子,若不同意他为之,只怕扫了皇室威严、降了自身身份。
毕竟,只是一个宫女,赐死就赐死,也没有什么。
微微犹疑。
那厢,苏月看到商慕炎缓步朝自己走过来,她从软垫上起身,也拾步朝他走过去。
商慕炎微微一愣,不意她会如此,眼波微动。
可就在两人走近的瞬间,苏月却只是微微一笑,快步与他擦肩而过。
他一怔。
她却已款步朝场前方走去。
经过舒思洋身边的时候,她感受到了那一抹深凝过来的目光,她并未理会。
苏月站定,对着十七略一鞠身,“我能跟十七爷说句话吗?”
众人一怔,纷纷看了过来,十七更是一震,抬起乌黑的大眼睛,瞪着她。其实,平日十七是认识她的,只是,现在戴着面具,估计也没认出她来。
“你要说什么?”十七问。
苏月弯了弯唇,“方才十七爷也说了,无论是人,还是小动物,都是有生命的,我们要心存善念,十七爷既然连小小的萤火虫都舍不得伤害,为何非要杀了这个老嬷嬷呢?”
十七一噎,“她摔碎了我的小天鹅。”
“那如果我现在赔一只可以动的小天鹅给十七爷,十七爷会饶过她吗?”苏月看向十七。
【164】他的女人,谁也别想觊觎
更新时间:2013-6-30 17:49:02 本章字数:5278
一听说现在就有,十七顿时来了兴致,不假思索道:“当然!”
“好!一言为定!”苏月微微一笑,下一瞬,又转过身,面朝着众人,稍稍提高了音量,“不知在场的,哪位身上带了纸的?”
纸?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来,夜色幽幽、火光燎燎,婆娑光影中,她似乎看到某人的目光也凝向她的方向玎。
绛紫身影长身玉立、面具映着火光、映着月光,隔得有些远,看不到眸中的神色。
她轻勾了唇,将视线掠开,一一看过众人,“如果带了的,可否借来一用?”
人群中有两三个人掏出纸张,说自己有,苏月就近取了一个人的,道完谢后塞进袖中,又回到场中央裆。
原本站于场中的舒思洋睨了睨景帝,又看了看商慕炎,抿唇略一计较,便悄然退了下来,走到五王爷商慕毅的身边站着,与商慕毅对视了一眼,便转眸同样看向场中的女子,眸色深深。
偌大的场地,一片静谧,众人的目光无一不落在场中那白衣女子身上。
不染纤尘的白衣,如梦似幻的烟纱挽臂,曳地轻拂,清瘦盈盈,亭亭玉立,如玉的脸上一枚白色狐面掩去葱鼻以上的部位,露出如丹朱唇、清亮水眸。
就那样站在落落火光中,似妖似狐,似掉落凡尘的仙子。
大家识得,这就是刚才和一个男子在篝火旁边跳着奇怪舞蹈的那个女子。
也不知是哪家的女子?
可以动的小天鹅?!
会是什么呢?众人心中纷纷猜测。
只见女子不徐不疾地取了臂上烟纱,低头将长长的裙裾往上一叠,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又将烟纱将叠起来的裙摆束在不堪一握的腰间。
这样,长裙被折了一半回来,就变成了短裙。
在众人目瞪口呆之际,她反手握了满头青丝,娴熟地缠绕,盘成一个发髻,用发带高高固定在头顶。
这造型…
众人皆震住,对于女子来说,行路露足,已是忌讳,而这个女人竟然还露出了半截白色的里裤,可是不知为何,就算她这样的装束,却丝毫没有一丝轻浮的感觉。
清爽、俏皮、灵动,大家只想到这样的形容,还有与生俱来的那种气质,清雅空灵、遗世独立。
商慕炎眸色愈深,薄唇紧紧抿起。
苏月对着乐师的方向,略一颔首,“可否请竖琴师傅给我一曲轻缓的乐曲?”
众人一怔,乐曲?
这也是要跳舞了吗?
可是,一般的舞蹈,都是事先配好乐的,譬如,方才的那曲“雀展”就是原本就有的舞曲,而现在这个女子说,给她一曲轻缓的乐曲,难道是先有乐,她随乐即兴而舞吗?这么厉害?
而且,这又跟会动的小天鹅有什么关系?
众人心中疑惑,竖琴乐师也是头一次听说,微微一怔,还没有做出反应,就听到一道醇厚的男声响起,“我来,我来,我来配乐。”
只见一紫衣翩跹的身影从人群中走出,伏羲面具掩面,众人一怔,这不就是刚才跟这个女人一起跳舞的男子。
看来,两人关系匪浅啊。
竖琴乐师本就犹豫,这天家面前,稍有不慎就是掉脑袋的事,让他弹一曲没有曲目的曲,还要配合好对方的舞蹈,他心里没底,如今见有人自告奋勇,自是求之不得,连忙起身让座。
苏月也没有想到冷煜那厮又来凑热闹,略带怀疑的眼光看向他,对方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人群中,有人期待,有人艳羡、有人讳莫如深、有人目光深凝。
舒思洋眼波微动,唇边弧光点点。
青鸟面具下的女子略略垂眸,一抹得色浮上眼角眉梢。
方云将目光从苏月和冷煜身上掠回,看向商慕炎,她清晰地看到男人垂于两侧的手正紧紧地攥握成拳,她唇角一勾,冷笑吟吟。
还未等冷煜开始,苏月就吸了一口气,提臀收腹、绷脚、脚尖立起,前进、后退、滑步、踢腿,几个优雅的动作一气呵成后,她停下来看向冷煜。
全场俱寂,只几个简单的动作,已是让全场俱寂。
冷煜自是明白苏月的意思,她先跳一段基本的舞步给他看,让他知道节奏,好配乐。
低垂下眉眼,纤长的手指轻轻抚弄过竖琴的琴弦,优美的声音流泻,他朝她做出一个V的姿势。
苏月含笑点头。
顿时,高贵、典雅、低缓的琴声潺潺流出。
白衣女子翩翩起舞,滑步、踢腿、击打、旋转、跳跃,瞬间就将全场的目光深吸了过去。
不自觉中,一幅唯美的画面就这样在众人眼前缓缓拉开。
每个人脑中都有一副图。
图中,天空湛蓝、湖水湛蓝,在海天一色中,一只洁白无暇、纤尘不染的白天鹅正微微低着头、轻轻抖动着双臂,就像是轻唱着一首缠绵悱恻的哀歌。
脚尖,她一直用脚尖在舞。
蓦地,她张开双臂,使劲地抖动着,身子却倾向前方,就好像她想奋力高飞,无奈身子已是身不由己。
就在大家为这绝望的一幕心中大恸的时候,她又忽然双臂相叠、脚尖踮起,轻轻地旋转起来,仿若涅槃后的凤凰,有了新生的力量。
众人的心绪又被这顽强挣扎的白天鹅感动不已。
就在大家如释重负地以为她获得了新生的时候,她却又慢慢、慢慢地停止了旋转,双臂痛苦不堪地抖动着,双腿如此时冷煜手下竖琴的琴弦,簌簌颤抖,右腿向前一滑,左膝着地,这只圣洁的白天鹅终于合上了双臂。
竖琴的琴声也慢慢转弱,最后到无。
全场一片静默,就像几百号人都屏了息闭了气,此时哪怕是一根针落在地上也一定能听得出来。
很久。
也不知很久是多久,谁第一个“啪啪”鼓起了掌,紧接着,雷鸣般的掌声轰然而起。
商慕炎一瞬不瞬地盯着俯在地上的女子,眸子里跳动的是暗火和炽烈。
他紧紧抿着唇,一步一步走过去。女子趴在地上,埋首不抬,两臂微动,不知双手在做什么。
等到他走近,弯腰刚准备将她扶起来的时候,她却蓦地从地上站起,径直越过他的身边,朝前方走过去。
商慕炎的手就这样僵硬在半空中。
苏月一边走,一边扯了腰间烟纱,顿时,长裙曳地,她轻轻一挽,又将烟纱挽于双臂,脚步盈盈,一直走到前方高坐前站定。
“不知十七爷对方才的那只天鹅还满意不满意?”
十七还是个孩童,哪有什么艺术造诣,在他的眼中,只有直观的好看不好看。
的确好看,可是…
“满意是满意,只是,它是你扮的,你又不是我的,除非你做我的女人,一直跟在我身边,我几时想看了,你就表演给我看…”
虽说童言无忌,可此话出来,还是惊世骇俗。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宸妃已是脸色一变,喝止:“十七!”
于此同时,还有另一道男声在同一瞬间响起,“十七,她是你的嫂嫂!”
声音略沉,男人伟岸身姿已随声来至近前,长身玉立在苏月身边。
众人一看,原来是方才给《雀展》抚琴配乐的八王爷商慕炎。
那这个女子是…
“她是你的八嫂!”
商慕炎伸手,将苏月的手握住,紧紧地扣在掌心,似乎要向全世人宣示着他的所有权。
苏月心中极为反感,但是,此情此景下,却也不得反驳。
两手握!
十七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景帝却是蓦地笑着开了口,“原来是苏月啊!”
众人恍悟!
原来是她啊!难怪啊,难怪!
冷煜垂眸,只看着身前竖琴,微微勾了勾唇。
商慕炎带着苏月朝景帝鞠身见礼。
景帝微微眯了眸子,深凝的目光扬落在苏月脸上,眸色沉邃似海。
他为皇为帝多年,什么样的舞蹈他没有见过。
可是刚才此女的那一舞,却让他惊为天人。
不仅因为他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舞蹈,更因为他从未看什么舞蹈看得心里如此难受过。
“舞是极好的,只是竖琴琴声太过哀婉,舞蹈本身也太过悲戚。”
换做寻常,他肯定会说,此舞并不适合在这种场合下跳,至少,不适合在他天子面前跳,但是,此刻,话到了嘴边,他却硬是没有说出来。
苏月微微低了头,没有吭声。
她原本是想跳天鹅湖的,想跳欢快一点的,可是,她要为腹中孩子考虑,不能有太过剧烈的运动,所以,她才跳了天鹅之死,虽然悲伤,但是节奏一直比较柔和轻缓,也没有太多剧烈的动作。
“你的这支舞叫什么名字?”景帝的声音再度响起。
苏月想了想,道:“芭蕾!”
总不能说天鹅之死吧?
天家最忌讳那个字。
芭蕾?!
景帝一怔,众人唏嘘。
在场竟无一人听说过这世上还有如此精妙绝伦的一种舞蹈。
景帝眸色越发深沉。
这个女人….
似乎就像一个谜,就像一口井。
越挖越有惊喜。
“芭蕾?好奇特的名字,好倾城的舞蹈!”景帝朗声而笑,“如果你不是已嫁给老八做王妃,朕肯定也会让你入司舞房,同思洋姑娘一同执掌宫中歌舞。”
苏月怔了怔,同舒思洋?
幸亏不用在一起。
想了想,她微微一笑,“多谢父皇看得起,儿臣此舞只为求十七爷放过那个老嬷嬷,并无它意。”
她何德何能?怎么能跟心思缜密、工于心计的舒思洋相提并论呢?
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她感觉到,听到她这句话时,身侧的男人似是微微一凛。
她知道他凛什么,是不是觉得她话里有话,提醒景帝,他女人的那一舞是有目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