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黑影被拉着走了两步,又顿在里,硬是杵着不走,“我必须找到那盒胭脂!爷放心,苏月已经被我故意调去了城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黑影一边说,一边转身又要往梳妆台那边走,却是再次被男人大手一拉,拉了回来,沉声道,“不要找了,又没人知道那是你的。”
他不能赌!
如果真是如他所想的呢,如果那个女人真的是在试探呢,如果那个女人马上就回来了呢。
他不能赌,特别是不能在那个女人面前赌!
他不敢想如果这一切暴露在那个女人面前会是个什么样子。
他宁愿她拿着那盒胭脂去猜,找不到主人,她也不敢轻易拿出来,因为她自己的女人身份摆在那里,她不敢轻举妄动。
他伸出手臂强行裹了黑影,往外走。
“可是,那盒胭脂的脂粉底下刻着依兰轩的字号,如果她们顺藤摸瓜,或者让依兰轩的人来六扇门认人,那怎么办?”
“那也不知道是你!你不是易了容吗?”
“不行,我还是不能冒这个险!”
“听本王的话,走!”
“可是......”
“本王答应你,一定将胭脂盒给你拿回来!”
“爷怎么拿?”
男人默了默,沉沉的声音响起,“在苏月的手上不是吗?”
黑影微微怔了怔,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微微暗淡,却也不再吭声。
两人快步往门口的方向走,刚走了两步,却蓦地听到门外边传来动静。
两人一震,快速对视了一眼,正欲飞身上横梁,却听得“吱呀”一声,门已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枚八角灯笼入眼,一个约莫十几岁身着捕快服的男孩子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屋里的两人。
怔怔地看着屋里的两个男人手拉着手。
一个是当今八王爷商慕炎,一个是六扇门的门主慕容侯。
可是,这两人不是一人应该这时在大牢里面吗?一人应该出去办案了吗?
为何会同时出现在别人黑灯瞎火的房间里?
今夜他当值,方才他巡视至门口的时候,就听到屋里似乎有人声,而他记得很清楚,苏桑师爷夜里有任务出去了,他的房里怎会有人?
觉得蹊跷,他才上前,没想到门一推就开了。
然后,就看到这让人震撼的一幕。
“门主......”抿了抿唇,他还是怯怯出了声。
在看到慕容侯眼里腾起的蚀骨寒意时,他心中暗叫不好,连忙挽着灯笼转了身,作势就要离开。
可还没有迈出一步,身后一股劲风袭来,直接将他的身子卷起,一阵天旋地转以后,他重重落在屋里的地上。
手中的灯笼亦是滚落一旁,竟没有熄掉。
门“嘭”的一声被关上。
下一瞬,慕容侯已快步上前,伸手,直接拍上他的天灵盖。
速度快得惊人!
边上的商慕炎微微一怔。
而与此同时,一道惶恐冷喝骤然自屋里响起,“慕容侯!”
紧接着,一道青衣身影自屏风后飞快地跑了出来,直直奔向慕容侯。
可是,已然太迟。
男孩在慕容侯的手下,惊惧地睁大眸子,又缓缓闭上眸子,瘦削的身子绵软地委顿在地上。
“十五!”
苏月僵硬地顿住脚步,眸子睁得大大的,骇然地看着这一切,面色苍白得就像一张纸。
而屋里骇住的又何止她一人?
商慕炎亦是!
所不同的是,苏月看着的是地上那个叫十五的男孩,而商慕炎看的是她!
慕容侯也有些震惊地看着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她。
“十五......”
苏月沙哑地唤着,脚下似有千斤重,她跌跌撞撞地挪动着步子上前,蹲在地上,将那抹委于地上的身影抱在怀里。
她唤着他,颤抖地唤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脸,“十五…你醒醒…十五…”
男孩的体温还在,脉息却已全无。
他死了!
他死在了慕容侯的手下!
他才多大?一个不满十五岁的孩子,六扇门里年纪最小的捕快!
还记得他进六扇门的那一日,他们问他叫什么,他摸着脑袋,红着脸摇头,他说他没有名字,然后,慕容侯说,今日正好十五,以后就叫你十五吧!他开心了很久,蹦蹦跳跳,逢人就说,我有家了,我有名字了,我有家了,我有名字了…
记忆是那样清晰,就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事一样。
可是,今夜,这个亲自赐予他名字的人,竟然亲手杀了他!
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苏月闭了闭眸,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流下来,掉落在十五暗红色捕快服的胸口上,濡湿了一大片。
有多久没有这样流过泪了?
她已经忘了。
轻轻将十五放在地上,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她缓缓站起,眼前又是蓦地一黑,她身子一晃,脚下踉跄着往后后退了两步。
眼前人影一晃,有人已来至跟前扶住了她的胳膊。
她蹙眉,抬手大力挥开,就像避瘟疫一般,再次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墙边,退无可退,她颤抖地靠在墙上,缓缓抬起红红的眼,倔强地划过屋里的两人。
慕容侯和商慕炎!
一个她最心悦诚服、最尊重的上司。
一个她欲倾心相随、最信任的男人。
本以为这是她身边最后的温暖和依靠。
却原来,一切皆是虚幻!
假的!
一切都是假的!
六扇门门主慕容侯是女人!
是八王爷商慕炎的女人!
而她认为的最没有可能、最与世无争的男人却是那个藏着惊天秘密的人!
原来,他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个人!
眼睛可以骗人!嘴巴可以骗人!
连生死与共也可以骗人吗?
她糊涂了,也迷茫了。
她不懂!
她真的不懂!
所有的温情疼爱、所有的舍身相救、难道都是假的吗?
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十几年的舐犊亲情可以是假,不要命的舍身相救也可以是假!
那么,还有什么是真?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真?
方才,他说,“本王怀疑这是苏月设的一个套,意在引蛇出洞,所以,不能中计,赶快走!”
他来救慕容侯!
他来救他的女人!
他叫她苏月,而不是苏桑!
原来,慕容侯早就知道她是女人!
亏得她那夜在大牢还做贼一般掩饰来掩饰去,原来,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在这一双男女面前蹦跶表演。
方才,他还说,他一定会将慕容侯的胭脂盒拿回去,因为那东西在她的手上不是吗?
在她的手上怎么了?
在她的手上,所以他笃定能拿回是吗?
因为她信任他,她一步一步沦陷在他温柔的陷阱里,早已分不清是非、分不清南北了是吗?
真真是可笑啊,苏月!
为何你总是这样看不清楚人性?
你吃的亏还少了吗?你受的伤还少吗?
却为何还要一次一次的作茧自缚?
“那个男人死了,十五也死了,知道你们秘密的人都死了,现在是不是轮到我了?”
她掠了一眼慕容侯,眸光轻转,一点一点对上商慕炎的眼,自嘲地弯起了唇角。
商慕炎亦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一向漂亮深邃的凤眸中此时是一片赤红,他紧紧抿着唇,身子绷得笔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但是,她还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在颤抖。
身子在微微抖着,手在微微抖着。
什么意思呢?
气愤吗?
气愤她不该没有去城东,而是让展超去了,自己却折回来躲在屏风的后面,是吗?
“商慕炎,她是不是你的女人?”
见他不说话,苏月突然伸手,直直指向慕容侯,眼睛却盯着面前的男人不放。
她要听男人亲口说。
而一直沉默的慕容侯却是陡然开了口,“是!我就是八爷的女人!”
一边笃定而语,她一边抬手摸向自己的脸。
“嘶~”的一声,面皮被揭下的声音。
苏月和商慕炎同时惊错转眸。
苏月震惊。
商慕炎慌乱。
慕容侯嫣然一笑。
果然是张年轻女子的脸!
面容姣好,皮肤白皙、眉目如画,虽称不上倾城之姿,却也算得上绝艳!
不知为何,苏月竟恍惚觉得有一丝熟悉感,特别是那一双轻轻笑开的眉眼,还有她的声音。
只是她来不及多想,因为她满腹心思都在她的那句‘是,我就是八爷的女人’上面。
曾经有人跟她说,你,苏月,是我,商慕炎的女人!
曾经还有人跟她说,即使你是世人的苏桑师爷,你也只是本王一人的苏月!
都是谁跟她说的?
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吗?
眼前的这个男人如此陌生,怎么可能是他?
皇室的男人都是这样吗?
都喜欢心尖上藏着一个女人,却又让另外一个女人去爬风口浪尖、冲锋陷阵吗?
商慕寒是,他也是!
商慕寒有洋儿,他有…慕容侯!
是叫慕容侯吗?
“你叫什么名字?”她看向那个一身中年男装、却脸蛋年轻姣好的女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这个时候,还能问出这么不知所谓的问题来。
是因为隐隐的那一份不甘吗?
她真的不知道。
女子嘴唇动了动,还没有出声,却听得商慕炎沉声开了口,“走!”
走?
苏月和女子皆是一怔。
谁走?
两人都齐齐看向男人,却见他黑眸依旧一瞬不瞬地绞着苏月。
哦,苏月明白了过来,是在叫她走呢!
这是不杀她了,是吗?
心中无一丝感激,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她缓缓从墙面上直起身子,作势就要离开,却又听得男人黯哑低沉的嗓音响起,“本王说的是你!”
苏月一怔,抬眸,就看到男人眼梢自她脸上掠开,侧首看向‘慕容侯’。
‘慕容侯’脸色微微一白,唇瓣蠕动了两下,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终只是轻轻抿了抿,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将人皮面具再次贴在脸上,她弯腰,将地上十五的尸体抱起,再次看了一眼男人,拾步往外走。
门骤然被打开,一股夜风猛地卷了进来。
地上十五遗落的灯笼“噗”的一声熄灭。
屋里顿时陷入了一团黑暗。
‘慕容侯’走出去,商慕炎衣袖骤扬,“砰”的一声将房门挥上。
夜越发深沉。
屋里死寂一片。
苏月虚弱地靠在墙边,商慕炎站在几步远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