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昌宗笑着摇头,接着他又似笑非笑地看着萧郁蝶:“不是他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他…”

萧郁蝶没有说话,只是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她的脸喝的扑红扑红的。

“太平公主一直都很赏识我跟我哥哥,所以我们有现在这么好的日子过。”张昌宗笑着,甚至连眼睛都笑得弯弯的,“我们经常到她府上去奏乐,终于有一日——她将我举荐给了皇上…”张昌宗说到这点,突然间就停了下来。

萧郁蝶好奇,历史上也是这么说的,先是张昌宗入宫,紧接着便是张易之,现在怎么反过来了…难道…

“你是不是猜到了?”张昌宗依旧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是,他代替我入了宫…因为他知道,我不是甘愿做个…男宠的人。我有一身的傲骨和才华,我不甘…”张昌宗不再说下去了…萧郁蝶隐约看见他的眼中有一层泪,他醉了么?没有吧,萧郁蝶暗暗想到,他的意识现在是很清醒的。

“你还要喝?”张昌宗眉眼间笑开了,“可是已经没有酒了。”他将酒坛子反过来倒倒。

萧郁蝶呵呵地笑着,她是真的醉了,不过她会记得张昌宗说的一字一句的。

突然,张昌宗醉醉地吟道:“淮南有小山,嬴女隐其间。折桂芙蓉浦,吹xiao明月湾。扇掩将雏曲,钗承堕马鬟。欢情本无限,莫掩洛城关。”

萧郁蝶微微一惊,这首诗,不是后人说的,张昌宗写给太平公主的么?怎么…

明月皎洁,碧空如洗。

今晚的景色真好,萧郁蝶不想再去想那些事情,她只想美美地睡上一觉。

第一卷 芙蓉殇 第十章 醋意交加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了萧郁蝶浓密的睫毛上时,她只是觉得脸上暖暖的,很舒服。轻轻地煽动了几下睫毛,眼睛总算是睁开了,自己好像躺在了床上,一张,很舒适的软榻。

萧郁蝶缓缓地做起身子来,头有些疼,肯定是昨晚的醉花香的缘故。

等等!

萧郁蝶的身体突然间定格住了,她的身旁,斜躺着一个白衣的少年。阳光将他的白衣照的鲜亮,他的脸庞完美得如同一个瓷器娃娃。

“醒醒!”萧郁蝶慌张地摇晃着张昌宗的手臂,张昌宗微微地眯着眼醒来。待他的眼睛完全张开时,他只是随口问了句:“有你这样不让主子做个好梦的丫鬟么?”

“别睡了!”萧郁蝶的声音略微地大了些,“你看看我们…”萧郁蝶指着张昌宗搂着她的腰的手。

像是触电般地,张昌宗放开了手,随即,他又眯眼笑着:“怎么?你想到了什么?”尔后,他还邪邪地笑了一下。

萧郁蝶的脸在一点一点地升温,虽然她的思想不至于那么保守,但是…那醉花香的酒性的确…她不敢再往下想…

见萧郁蝶这样,张昌宗哈哈大笑。一阵爽朗的笑声过后,他饶有趣味地看着萧郁蝶说:“你以为…”他一点一点地逼近萧郁蝶,直到嘴唇快要贴上去为止,他唇齿缠mian地说了句,“我对你做了些什么?我对你,没有兴趣的。”

话毕,萧郁蝶用力地推开了张昌宗,她觉得自己被大大地玩弄了一回。

“好了。”张昌宗站起身子来,优雅地伸了个懒腰,随后回过头来对软榻上的萧郁蝶说,“你先去叫掬莲和掬月两个去传早饭,然后再到我的沐风院来,伺候我梳洗。”

梳洗?萧郁蝶苦笑,她还真的不会为古代人梳头发…

见萧郁蝶没有反应,张昌宗只好强调了一句:“今天哥哥会回来看我。”说完,他便大步迈出了绿菊斋。

萧郁蝶一路闷闷地走着,想起昨晚的事情,她的心里涌上了千百种感觉。

没想到,平时看上去无忧无虑,只懂风花雪月的张昌宗,心里头,还有这样的烦恼的。

那,张易之,他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能够代替自己的弟弟去皇宫做武则天的男宠的人,他还是坏人么?…要知道,公元695年的唐朝,这时武则天已经六十多岁高龄了…萧郁蝶想想,就不禁掉一身鸡皮疙瘩。

可是,炎镜选中的人,一直都是坏人呐…

正当萧郁蝶一个人无暇其他地走着时,却被来人拦了路。

撞了一下,萧郁蝶抬起头来一看,原来是掬莲和掬月,还有一帮子小丫鬟。虽然说同为高级丫鬟,但是作为新人,萧郁蝶心里还是知道的,她们俩在张府的地位是最高的,连夏妈也让她们几分。

“哟,”掬月讥笑了一下,“在绿菊斋过了一晚上,这路都不会走了?”她身后的小丫鬟们,也跟着一起笑着。

“掬月!”掬莲有些责怪掬月的意思,“你太无礼了。”

萧郁蝶冷笑一声,她知道掬月话里的意思,只是没有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只怕,以后自己在这张府是永无宁日了。

见掬莲的手里提着食盒,萧郁蝶便温笑着说:“刚巧,二公子让我来通报一声,竟没想到掬莲姐姐早就准备好了早饭了。”

掬月听了嗤笑一声:“哼,少跟我姐姐套近乎。”

萧郁蝶就当做是没有听见,在她眼里,掬月就是个十五岁的小屁孩,虽然她自己也不比她大多少…

“好了掬月,伺候二公子吃早饭要紧,还是你一大清早在这里欺负人要紧呢?”掬莲拉着掬月的手准备走了,一边又对萧郁蝶歉意地笑笑。

萧郁蝶这下的心才微微地暖了一些。

“那我们就先走了。”掬莲像萧郁蝶辞别,萧郁蝶笑笑,随后看到满脸对自己厌恶的掬月又止住了笑。

待她们一行人走远了之后,萧郁蝶无奈,自己就有这么讨人厌么?

萧郁蝶梳洗完毕,用完早饭之后,才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很重要。

她几乎是用飞奔的速度,拽着水果和沙拉两个来到了沐风院。

但是,用完早饭的张昌宗,早就已经梳洗完毕了坐在院子里。

“对,对不起,我忘记了你一早吩咐过的事情…”萧郁蝶有些紧张,不过不是对张昌宗,而是对一旁的掬月杨琦她们…生恐她们又想出什么法子来丑化自己…

她自己都对自己无语了,什么时候开始,她这么害怕舆论的压力了…看来,人言可畏这句话,还真是有一定分量的。

“你忘记了?”张昌宗轻轻地拂去自己新换的白色袍衫上的点点灰尘。

萧郁蝶这下子不敢抬头。

“看来,要惩罚你一下才行啊。”张昌宗悠悠地吐出这么一句话,萧郁蝶抬起头来看他,见他正迎着阳光魅惑地朝她笑了一下。

这一笑,让掬月气的跺脚,看来,再怎么多的荣华富贵,在掬月的眼里,也抵不过莲花六郎的轻浅一笑呵。萧郁蝶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了。

“郁蝶,”张昌宗轻轻地叫了句,由于下人是不能有姓的,所以她被大家叫为郁蝶了,“你说说,我要怎么惩罚你呢。”

萧郁蝶听了,恨得咬牙切齿的,要不是他昨晚让自己喝了那么多的酒,今天早上又怎么会这么不记事呢!

萧郁蝶在心里琢磨,看来被他逮住了要整自己的机会,他仿佛很高兴呢…

真是个变态,一下子在自己面前装的这么脆弱忧郁,一下子又撕下伪善的面具变得这么狡猾…

没有办法了,萧郁蝶冲着张昌宗得体地笑了一下:“随便二公子怎么处置奴婢吧,奴婢该罚,谁叫二公子您是主子呢?”

这话里,充斥着太多的不满,张昌宗听了微微一惊,随后又眯眼笑了起来。

“哼,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蹄子,竟敢这样跟二公子说话!你还真以为你是…”掬月还没说完,就被张昌宗用话头截住了。

“那,就罚你今天一直呆在绿菊斋面壁思过吧,谁也不准去看望她。一直等到…”张昌宗略想了一想,便对着萧郁蝶说,“等到晚宴开始了,出来伺候着。”

萧郁蝶被这个决定惊了一惊,面壁思过?

这是唱哪一出?

张昌宗此时,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萧郁蝶,萧郁蝶觉得莫名其妙。

不只是萧郁蝶,连在场的掬莲掬月她们,也不知道她们的主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一卷 芙蓉殇 第十一章 弹筝

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绿菊斋,萧郁蝶觉得怪闷的,便索性躺到了软榻上想事情。

这张应该是张昌宗平日里休息的软榻吧,上面散发着,淡淡的,有点类似于露水混合着花香的味道的,张昌宗的体香!

萧郁蝶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她猛地睁开自己的双眼,却对上了张昌宗的那双肆无忌惮的明澈双眸。

她略微地缩了一下身子,张昌宗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反而是迎了上去。

“喂!”萧郁蝶一把推开张昌宗,“你到底想干嘛!不是说谁也不能来看我的么?你现在又是什么?”

张昌宗这才肯站起身子来,但是他只是笑笑不说话。

“问你呢,你干嘛不说话?”萧郁蝶也跟着站了起来。

“你,那么不懂礼数,就不怕…”张昌宗突然转过身子来对着萧郁蝶说,“我真的发火么?”

看着张昌宗逼人的目光,萧郁蝶竟然有些生畏了,她将自己即将要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见到萧郁蝶这个样子,张昌宗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看着眼前这个有点喜怒无常的少年,萧郁蝶真的很想冲上去扁他一顿。

不过她还是忍住了,毕恭毕敬地问了一句:“不知二公子为什么要笑?”

张昌宗见萧郁蝶这么毕恭毕敬的,便笑得越发厉害了。

“张昌宗!”萧郁蝶忍不住地叫住了他,他这才停了下来。

“没什么,”张昌宗轻笑着看着萧郁蝶,“只不过,我很喜欢看你这样情绪变幻得很快的样子,有趣极了。”

原来是拿自己当猴来耍,萧郁蝶暗暗憋气,是不是古代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就是喜欢拿下人来出气的…还是现世好,民主啊…

看着萧郁蝶脸上有些痛苦的表情,张昌宗凝眉:“其实今天没想过你会忘记给我梳洗这档子事的,不过现在也好,帮你省去了那些杂事…今天…”张昌宗苦笑了一下,“为了晚上的晚宴,大家都会很忙的…”

又来了,又来了…萧郁蝶就是受不了张昌宗那忧郁的眼神,每次他一这样,她就忍不住要同情心泛滥了…

“那你不去看看他们布置得怎么样了?毕竟是你…那么重要的人…”萧郁蝶小声地说着,她总感觉张昌宗不是很愿意提起他的哥哥。

“我不是叫你面壁来的么?你怎么躺在我的软榻上睡起觉来了?”张昌宗转移了话题。

“额…”萧郁蝶一下子想不到说辞。

而张昌宗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径直地走到案几边上,将挂在墙上的古琴拿下,轻轻地放在案几上。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这把琴。

调了一会弦,看来他是要奏琴。

对于古筝,萧郁蝶还是略懂皮毛的,在现世的时候,父亲找了私人家教来教过自己。不过,萧郁蝶没有一直学下去,她觉得在钢筋混凝土的环境下弹奏古筝,很变态…

张昌宗对着萧郁蝶边笑着边连勾了几下琴弦,这个叫做扣摇。随后,他便用了花指,这个叫做乱奏,琴音听上去很急促,很气势。一阵雨点般的声音之后,迎来的是若有若无的支腕摇和悬腕摇。萧郁蝶不得不承认,这个芙蓉公子,在古筝上的造诣很高。

良久,随着窗外的春风浮动,琴音仿佛被带走了一般地停了下来。

张昌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萧郁蝶,仿佛是等待着评审一样。

“唔…”萧郁蝶迟疑片刻便说,“弹得不错,琴弦的声音跟掉在地上的珠子一样,很清脆。”

“很特别的赞赏,你会弹?”张昌宗试探地问了一句。

萧郁蝶被难住,万一他叫自己弹…

“来试试吧。”没等萧郁蝶回答,张昌宗便站起了身子,示意萧郁蝶坐下。

她想要拒绝,但是看着张昌宗的那双眸子,她又不想说什么。

于是,她只好无奈地坐下,转眼间,张昌宗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管箫。

他要跟自己合奏?

“弹你熟悉的曲子吧。”张昌宗正用一块干净的白布,轻轻地擦拭着那管箫。

萧郁蝶突然发现,这个人怎么什么都喜欢白色?由此,她想起了什么都是白色布置的精神病医院…

害怕张昌宗趁人之危先吹曲子要自己附和,萧郁蝶便稳了稳琴弦,慢慢地弹来。

那是她自创的古筝版的《天下》。

张昌宗听了微微一惊,但也随着附和了起来。

这下,该萧郁蝶吃惊了,他,应该从没有听过《天下》吧,怎么附和得来?真是个音乐天才…要是在现世,以他这样的容貌和才华,哪个明星还是他的对手?

在一个连勾之后,萧郁蝶也跟着轻轻地唱了起来:

烽烟起寻爱似浪淘沙

遇见她如春水映梨花

挥剑断天涯相思轻放下

梦中我痴痴牵挂

紧着着的,是一个多指扫摇,这是一个很难的指法,萧郁蝶暗暗地练了很久的。为的就是弹好这接下来的一段说唱——

顾不顾将相王侯

管不管万世千秋

求只求爱化解

这万丈红尘纷乱永无休

爱更爱天长地久

要更要似水温柔

谁在乎谁主春秋

紧接着,就是唱的比较缠mian的部分了,而萧郁蝶却发现张昌宗早就停了箫声,怔怔地看着自己了…

哼,萧郁蝶心中得意地哼了一声,小样,到了说唱部分就跟不上了吧?

没办法,萧郁蝶只好停了下来,刚才还跳动得厉害的琴弦,此刻因为手指的骤然停止,而发出了混乱的嗡鸣声。

张昌宗还沉浸在萧郁蝶刚才的歌声里,不一会儿,他便恍过来问了句:“就完了?”

萧郁蝶无语,只好说了句:“我忘记接下来该怎么弹了…”

“哦。”张昌宗自言自语了一句,“从来就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用琴弹出这样的曲子来…”

萧郁蝶心中觉得好笑,没想到吧?你这个土包子,哼哼。

“再弹一首吧?”张昌宗要求着萧郁蝶。

而萧郁蝶本来想答应的,却说了不。

张昌宗凝眉:“为什么?”

“我今天很累了,昨天本来就喝了很多的酒,又被人戏耍…”萧郁蝶大声地抱怨着。

张昌宗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也太计较了吧?我都还没有把我这主子的架子摆出来,你倒是给我脸色看了?”

萧郁蝶没有说话,只是像张昌宗扮了个鬼脸。

“你不弹也罢,以后再听也是一样。只是…”张昌宗将脸靠近萧郁蝶说,“你刚才嘴里唱着的那些‘情爱的’是什么意思?”

萧郁蝶心中懊悔,不该唱这样敏感的情歌的…在现世叫流行,在古代叫什么?暗示?暗示自己喜欢眼前的这个二公子?

萧郁蝶暗暗叫悔,张昌宗肯定想偏了…

“你不要乱想,这是…我家乡的一首很流行的歌,我没有别的意思…”萧郁蝶急忙解释。

张昌宗却一笑带过,萧郁蝶无语,鬼知道他在想什么呢…

“收拾一下这里吧,不弹琴了。”张昌宗突然站直身子说。

萧郁蝶只好依命令照做。

无意间瞥了眼窗外,一片浅红色的桃花尽收眼底。

第一卷 芙蓉殇 第十二章 桃林

“有桃花!”萧郁蝶惊叫了一句,自从生活在信息时代里,桃林这样的美景,萧郁蝶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

“三月,本是桃花盛放的季节,有什么好奇怪的么?”张昌宗有些莫名。

萧郁蝶顾不得张昌宗的莫名,只是痴痴地问了句:“那个种着桃花的园子好像离这绿菊斋挺近的哦,我们去看看吧?”

看着眼巴巴哀求自己的萧郁蝶,张昌宗心里闪过一丝不忍,只好说:“桃源离这里是挺近的,那就去看看吧。”

“耶!莲花万岁!”萧郁蝶惊呼。

完了之后,看见张昌宗呆呆地站在那儿,眼里有几丝复杂之色。

“郁蝶,你可知‘万岁’这两个字不是轻易用来形容别人的?”张昌宗严肃地来了一句,很难得看到他这么严肃的。

萧郁蝶也知道自己是失言了,在现世,人人具有发言权,但是这是在公元695年的唐朝…说错话,是要杀头的…

“还有这‘莲花’…”张昌宗揣测着。

“莲花就是说你‘芙蓉公子张六郎’啊。”萧郁蝶接了一句,但是看见一脸落寞的张昌宗,萧郁蝶后悔自己接得这么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