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我不由得一喜,这算是新发现了!

我正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叔父,可转念间又打住了。

叔父现在还在得意自己是“名师出高徒”,我这一个想法说出来,叔父必定心中不悦,就像是天然禅师比他还会教似的。

而且,天然禅师也交代过,要用婆娑禅功化解叔父心性中的戾气,我可千万不能露出马脚来。

思索了片刻,我说道:“大。其实我是最近有了新的修行心得,所以进步才会快了些。”

“嗯?”叔父道:“啥心得,说来叫我听听。”

我斟词酌句,道:“六相全功的六相,分为耳、目、口、鼻、身、心,您从小教我的时候,就是同时修行这六相的,也就是不分先后,面面俱到。对?”

“呵,那是啊。”叔父笑道:“总不能先练眼,等五大目法全都练会了,再练耳朵、鼻子、嘴?那成啥了?那不成六相不全功了?”

“嗯。”我道:“可是我觉得,当这六相都修炼到一定的程度后,比如说入了门,踏入境界,那后面是不是该有所侧重?毕竟六相各不相同,也各有所长,不会永远都站在一条线上,以一样的进度修行?”

叔父看着我道:“那你约摸着六相中的哪个最该侧重?”

“嗯,我觉得心相最重要。”我道:“万法以心为重,成败、生死也都在一念之间,善恶也因心思而起。就譬如在池塘底,我能从死里逃生,拼的就是心,心静才能逃过那乌龟的邪异目光。而且最近我的修为之所以进步大,好像也是因为前段时间我对心相有所侧重,其实,在您教的根基上,我自己也想了一些稍稍不同与以往的修心法门。”

“是这?”叔父极为诧异,也严肃起来,道:“心之一相确实是重中之重,但是以你现在的年纪和造诣,能自创修心的法门,可就有点吓人了。你说说你的法门是啥,可千万不要出岔子,万一抄了近路,入了旁门,走火入魔可前功尽弃了!”

我心中一凛:叔父好厉害,这就发现马脚了,我再说话可千万要小心再小心了。

稳住神,我把天然禅师传授给我婆娑禅功中的心法给做了些改动,言语表达和天然禅师完全不同,而且是混在六相全功中,当做是自己的心得体会,说给了叔父。

叔父一边听,一边沉吟,眉头越皱越高,只不说话。

当初,天然禅师在传授我心法的时候,是在车里,叔父就在一旁。他平生心高气傲,最以六相全功为重,最不屑的就是偷学旁门,所以当时对天然禅师的话是充耳不闻。可既然近在咫尺,难保叔父不会对天然禅师的话留下什么印象。

所以,我最怕的就是——即便我对那心法做了些改动,叔父他也能分辨得出来。那可就是打他老人家的脸,伤他老人家的心了。

我说完之后,我们整整又走了半里地,叔父都没有吭声,像是在思索,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在我忐忑不安以为泄底儿的时候,叔父突然开口说了句:“这法子中,适合你的性子。”

我小心翼翼道:“您也可以试试,还能正好帮我找找其中的不足之处。”

“嗯。”叔父应了一声。

可我也不知道他是真答应了,还是敷衍我。后面也不敢再提。

进城之后,吃了些东西,找了地方休息,**无话。

待到第二日,天刚放光亮,我和叔父便动身前去茅山。

隅中时候,我们俩就到了山脚下。

茅山派源自东晋,始祖为玄术集大成者陶弘景,传世千余年,享誉甚久。

昔年,玄门江湖上的命术一脉,以正一派、阁皂派、茅山派的符箓为上乘,为“三山符箓”,其中尤以茅山派的符箓为最正。可以说,茅山派是玄门正派中,命术一脉的泰山北斗!

小时候,我还曾听祖父说过,茅山派规模宏大,山上山下,道室相连,信众络绎,香火不绝,好生兴旺!

而今茅山派的掌教正是一竹道长。

我知道他的名声,也知道他跟我老爹是同辈中人,只不过年纪略大些,却没有见过他的真容。

可是等我到茅山脚下的时候,却不由得大为吃惊——茅山脚下,一派萧索,只有几处残垣断壁,遥望山上,也不见人烟,哪里有祖父描述的宏大场面?

我看着叔父,道:“大,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第131章 滴血木偶(二)

叔父看着周围的情形,皱了皱眉头,道:“和大宝禅寺一样。走,上山瞅瞅去。”

我顿时晃过神来,这个时节,同道中人尚多磨难。大宝禅寺难逃一劫,茅山派也概莫能外。

我和叔父上得山去,一路上冷冷清清,所见所闻,尽皆衰败萧索,令人感慨。

等入了山门,进了观中时,我 不由得倒抽冷气,几乎跟大宝禅寺里的情形一样,甚至比大宝禅寺更惨,一应的道君、神祇塑像全部被推倒,烧香的铜炉也被踏扁,旗杆折断,幡子扯毁……惨不忍睹。

我和叔父一路走,一路看,直行至大茅峰巅的九霄万福宫处,穿过宫前的大广场,绕过左右的山门,先经灵官殿,又走藏楼,拾级而上,行至太元宝殿,殿中空无一人,神坛破败……

过了太元宝殿,又临近“飞升台”,飞升台后是二圣殿,左右的鹤厅、仙馆、道院、花厅、道舍、斋堂等,均已破败,但从轮廓上来看,之前必定是器宇不凡,可惜了。

叔父道:“我在多年前来过茅山,这九霄万福宫里可是放着不少的命术一脉典籍和宝贝,还有宋朝皇帝茅山的御宝——玉印、玉圭、玉符、哈砚,全都有呢,现在啊,呵呵……”

命术典籍、宝贝什么的,我全都没瞧见,只看到几乎处处糊的都是大字报,或用墨汁,或用朱砂,歪歪扭扭却酣畅淋漓的写着雷同的字迹,诸如:“装神弄鬼”、“封建残余”、“歪理邪说”、“狗屁不通”……

玄术中,封建糟粕确实有,而且不少,歪理邪说也多,装神弄鬼的更不在少数,但是如此一棒子全都打死,怎么也无法让人信服,更无法让人舒服。

难不成中华明四五千年,在而今之前,全都是在水深火热、愚昧无知中过来的?

那些影响世界的,闪耀古今的化、明、智慧全都是骗人的?

不尽然……

叔父叹息道:“这一场浩劫,儒、释、道三教全坏!玄学纵有糟粕,也不该落入这种境地啊。”

我也是心情沉重的厉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沉默了片刻,道:“大,一竹道长会不会已经不在这里了?”

叔父摇了摇头,表示他自己也不清楚。

一竹道长既然是茅山派的掌教,在这种时候,那就是被斗的最狠的对象,不要说从从容容的待在道观里了,即便是全须全尾的“苟活”,也未必能做到。

念及此,我心中又是一番感慨,当初祖父还有老爹为了子孙做计,费尽心思,总算是保留了一席之地。万幸,万幸……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听见深宫之中一阵喧哗之声传来,我和叔父都是精神一震,急忙往里奔去。

此时此刻,对我们叔侄来说,不管弄出动静的是不是茅山派的人,只要有人,就好些。

偌大的山,偌大的道观,偌大的宫殿,如果没有一个人,那实在是太恐怖了。

深入九霄万福宫内中没多久,我和叔父便瞧见一群人聚拢成团,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这些人,大部分的年纪都在二十岁左右,有男有女,有丑有俊,沸反盈天,好不热闹!

单从服饰上来看,这些个人绝不是道观中出家的道士,也不会是修行的居士——他们和刘解放、何卫红等人是一样的来路,手里拿着家伙什,胳膊上缠着红布,各个精神亢奋,言语激昂。

他们瞧见我和叔父近前,也没有什么反应,不怎么理会——我和叔父都是常装打扮,非僧非道,他们只当我和叔父是来围观的。

人群中央围着两个人,显然都是被批斗的对象——这两人一老一中,都是道士打扮。

那老的道士有五十岁左右,低着头站立,身材瘦小,面容清癯,像是天天没有吃饱饭饿的皮包骨头一样,一双三角眼耷拉着眼皮,更显得整个人形容猥琐,精神萎靡。

那中年道士看样子是三十来岁,也是站着,身材比那老者略高些,也略壮些,却不低头,而是高高昂着脑袋,一双眼,气势汹汹。

两个道士的道袍都已经被扯烂了,又脏又皱,脖子上还都吊着铁丝,挂着牌子,牌子上写:“封建余孽,牛鬼蛇神。”

叔父低声道:“是一竹道长。”

我心中一凛,自然知道叔父说的必定是那年老的道士。

实在难以想象,这样形容琐碎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茅山派掌教一竹!

叔父又指着那中年道士,低声说道:“他是一竹道长的大弟子红叶。”

一众男男女女正激烈的批判着这师徒俩:“你们的符全都是胡乱画的,狗屁用都没有,对不对?!”

“你们惯行的就是招摇撞骗对不对?!”

“老实交代,都骗过多少人了!?”

“……”

一竹不吭声,红叶怒目而视,众男女愈加愤怒:“说话!”

“快点认清楚自己的罪行!”

“不知羞耻,不知悔改!”

“不说话就是默认!”

“……”

正喧闹之际,突然间有个女人冲上了前去,神情激动的指着一竹道长骂道:“你凭什么出家?!凭什么不娶妻?!”

那女人相貌难看,尤其是一个大大的酒糟鼻占据了整张脸很大的部分,十分醒目。

她这一声呵斥,所有人都鸦雀无声了,一竹道长也愕然的抬起头来看着她。

我心中惊怒交加:一竹道长是出家人,不娶妻多正常的一件事,这也能拿出来作为批判的理由?

酒糟鼻女人见众人噤声,自己备受瞩目,登时得意起来,嗓门更是提高了一倍:“你瞧不起女人!”

一竹道长小声的嚅嗫道:“我,我是出家人啊……”

“人民不允许你出家!”酒糟鼻女人大声道:“有多少女人都没有享受到婚姻的幸福,你凭什么出家!?”

“这是出家人的规矩!”红叶道长忍不住出言维护自己的师父。

“那是封建糟粕,是陈规陋习!”酒糟鼻尖叫道:“从今以后就不允许!劳动人民不惯你们这臭毛病!同志们,把黄姑叫上来!”

一个六十多岁的小脚老妪被几个女青年推搡着,跌跌撞撞的,也站到了人群中央,满脸惊慌,手足无措道:“你们要干什么?这是干什么……”

“黄姑,你不要太紧张!”酒糟鼻女人把她推到了一竹道长的身旁,道:“你要记住,你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

我和叔父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这酒糟鼻女人要干什么。

一竹道长也脸色惨白,那被称作“黄姑”的老妪,更是害怕的双手抓着衣服乱抠。

“同志们!经过我们的详细调查,黄姑在三十二岁的时候死了丈夫,从那以后,她就开始守寡了!”酒糟鼻激动的嚷嚷着:“三十二岁啊!正是一个女人风华正茂、如花似玉的年纪!可是她却独守空房,放弃了自己的人生理想,放弃了自己的人生追求,也放弃了幸福和自由!为什么?!只是因为那些可怕的、可恶的、可恨的封建伦理!可悲啊!可怜啊!可是,今天,就在今天,她必须要学会对旧时代说不!她要抓住自己的命运!她要追求自己的幸福!今天,就在今天,我们就让那封建时代遗留的**重新步入婚姻生活,要让封建时代遗留的道士还俗成家,我建议,让让黄姑和一竹成亲!!”

要**和出家的道士结婚,我和叔父都惊呆了!

这酒糟鼻,可真是敢作……

黄姑的脸色本来就很难看,在听了酒糟鼻的一番慷慨陈词之后,更是变得面如死灰。她惊恐的看着一竹道长,连连后退,发疯似的一样摆着手叫嚷道:“我不要,我不要!我守寡是自愿的!我愿意守寡!”

一竹道长也惊恐极了,嘴里喃喃道:“道士有可以结婚的,有不能结婚的,这是宗教的自由。你们不要坏了宗教的规矩,不能坏了规矩……”

“那是什么狗屁规矩?!”酒糟鼻大怒道:“我们就是要造一造道教规矩的反!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头万绪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

酒糟鼻这一句话说的慷慨激昂、吐沫横飞,立时得到了其余红兵的热情喝彩:“说得好!”

“咳咳……”一位为首模样的红兵小将摆摆手,示意众位红兵稍稍克制一下各自激动的心情,说道:“汪兵同志说的非常好!不管它是道教的规矩,还是佛教的规矩,还是孔老二的规矩,咱们都要造一造他们的反!造反有理!造反光荣!”

酒糟鼻得到了“小将”的支持,更加兴奋,尖叫道:“我们要掘了这些封建糟粕、歪理邪说的坟墓,让它们彻底曝光在太阳底下!挫骨扬灰,大快人心!”

红叶道长气愤道:“我们练气养心,我们劝人向善,我们支持政府,我们拥护人民,我们又不作坏事,你们凭什么说我们是歪理邪说、牛鬼蛇神?!”

第132章 滴血木偶(三)

红叶道长这一番质问,众红兵面面相觑,无人回答。

眼看冷了场,那红兵小将猛地拔出一支来,顶着红叶道长的脑袋,冷冷道:“你的神功能挡住吗?!”

红叶道长道:“我没有什么神功,也没说过能挡住!”

“连都挡不住,那你们修道就是假的!”红兵小将冷笑道:“就是骗人的,就是歪理邪说!”

“你!”红叶道长气的五官都要扭曲了。

这是什么逻辑?!

红兵小将洋洋自得道:“道士们自古以来都说修道能把肉身凡胎修成神仙,全是放狗屁!练得再厉害,还是肉身,还不是挡不住?有在手,神仙见了也害怕!”

众红兵顿时连声喝彩,纷纷夸赞首领英勇。

“修道修道,重不在于强身,而在于修心。”一竹道长道:“我们的道比不上治国安民的马克思主义,但我们的道却能安定我们自己的心。除去恐怖,消磨戾气,领悟天地万物的道,那才是我们的追求……”

“你闭嘴!”酒糟鼻叫道:“这里不准再散布你的歪理邪说!”

一竹道长叹息一声,当即沉默下来,不再吭声。

红兵小将道:“老道士,其实,你虽然是封建迷信,不过毕竟是没有产业的——这茅山是国家的,这道观也是国家的,所以你本人的成份估计极有可能是属于无产阶级的,顶多了,就算是个自由职业者,小资产阶级,那是属于人民内部的矛盾,不是敌我的大矛盾。所以,我们愿意给你一条改过自新的道路,改不改,可就要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我,我不要嫁给他!”

一竹道长还没说话,黄姑已经又开始摇头了:“我是自愿守寡的,我自己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了,年轻的时候不想再嫁,到老了更不可能再嫁!我可求求你们了,你们不要逼我这个老婆子了。”

“为死人守寡那是封建余毒!”酒糟鼻“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伸着手指头点着黄姑的脑袋指责她道:“黄姑啊,你可不要不知好歹,你要是还继续执迷不悟下去,那可就等同于为封建余毒复辟了!那可是妄想要变天!那可是罪不可恕!”

“哎呀,饶命啊!”黄姑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道:“我没有想复辟,我也没有想变天,我坚决拥护……”

“好了,好了!”酒糟鼻把黄姑拉了起来,安慰道:“你不要害怕,我们也是为了你好,是帮你走上更加光明的道路,你要相信我们。”

“我……”黄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站了起来,却再也不敢说什么拒绝的话了。

“我看这样。”红兵小将道:“把黄姑和一竹关进一间屋子里去,让他们自行结合。这就算是为他们举行了一场简单的婚礼。”

众红兵都兴奋起来,哄叫着,“簇拥”着黄姑和一竹道长而去,红叶道长也被推搡着走了。

我本以为叔父会出手阻止一下的,没想到叔父却眼含笑意,道:“走,看看一竹道长会不会跟黄姑洞房。”

我:“……”

众红兵把一竹道长和黄姑送到一间卧室里以后,就关上了门,又从外面上了锁,然后趴在外面窗户、门缝处,往里面偷听偷看。

这群人,可真是下作啊,咦——

我突然瞧见叔父也挤在人群里,跟着偷看,还朝我挥手眨眼睛,叫我过去。

我站在一旁,感觉叔父真是胡闹,多大年纪的人了,还做这种事情,这也实在是太难为情了……不过现在好像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可做,要不,我也去看看……

黄姑和一竹道长所在的屋子是间小卧室,进门就是一张老样式儿的木**,几乎占据了整个卧室。

半天才挤进去,我趴门缝看了片刻,就只瞧见一竹道长坐在**上,一动不动。

再仔细瞧瞧,他的双腿盘踞,两手都放着膝盖上,捏着诀,双目微闭,腰背挺直,完全就是一副练功打坐的模样。

黄姑就更可笑了,撅着屁股趴在一竹道长的对面,像是在朝一竹道长磕头似的,嘴里絮絮叨叨的不停念诵,我听得到,她念的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不要怪罪,菩萨不要怪罪……”

我心中暗暗好笑,一竹道长是道士,黄姑朝着他念这个,真是有些不伦不类了。或许黄姑是虔诚的佛教弟子。

就这个样子,一竹道长和黄姑整整保持了将近一个小时。

一干红兵轮番趴门缝,偷看了几个来回,最终都觉得索然无味,也不偷看了。我和叔父也早撤下来了。

要不是碍着有这些红兵和那个黄姑在场,我觉得叔父肯定早就把屋门给踹开,直接进去找一竹道长说事儿了。

红兵们百无聊赖,继续去拆卸桌椅板凳,清理着“漏网之鱼”,把那些没有砸毁的神像、香炉全都又毁坏了一遍。

看到忍无可忍处,我实在觉得义愤填膺,想出手阻止一下,叔父却拦住我道:“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动手。”

我正诧异叔父什么时候转了性子,按照以前,肯定是他老人家忍不住先动手的嘛。

叔父看穿了我的心思,道:“如果别人不托咱们爷俩儿的底细,咱还能闹闹。现在不中了。咱们在这边要是闹得动静大了,这帮鳖孙肯定要查咱们的底细,江浦离这儿不远,何卫红那一伙人又知道了咱们的来头,难保不被打听到,那可就要连累老家了。”

我“嗯”了一声,果然还是叔父老江湖,考虑的比我周全。

“他们俩在干嘛呢?”酒糟鼻刚才领着一帮女红兵风风火火的出去了,也不知道又干了什么“丰功伟绩”,这会儿又风尘仆仆的回来了,冲着卧室门口的红兵询问一竹道长和黄姑的情况。

“黄姑在念经,那个老道士好像是在打坐。”被问的红兵回答道。

“这还得了?!”酒糟鼻大怒,感觉自己遭到了愚弄和羞辱,立即喝令锁门的红兵把卧室门给打开。

“把他们给我拖出来!”

卧室门一开,酒糟鼻就让人进去,把一竹道长和黄姑从**上拽了下来,拖到了外面。

“你们真是冥顽不灵,死不悔改!”酒糟鼻带头又打又骂,在一竹道长身上踹了好几脚。

一竹道长低眉耷拉眼的,既不还手,也不还口,窝窝囊囊,可怜兮兮。

酒糟鼻又去推搡黄姑,骂道:“你知不知道我们是在帮你?!你就是个地主的小老婆,地主都死了,你还替他守寡!你这是做他的殉葬!我看还是要把你的成分给划到——”

酒糟鼻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响,有个东西从黄姑的衣服里掉了出来,落在了地上。

“啊!”

黄姑先是一怔,继而尖叫一声,发疯了似的猛然把酒糟鼻给推开,扑到在地,把那东西给捧了起来。

众人都诧异的看去,连我也吃了一惊,这黄姑是要干什么?

只见她的双手颤巍巍的,哆嗦着,捧着一具笔筒大小的木偶,凑到眼前,眼中的神情如痴如醉一般,直勾勾的盯着那木偶,嘴里喃喃说道:“摔疼你了?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没把你爱护好,也怪他们!怪他们!他们都该去下地狱!”

黄姑蓦然扫了一眼酒糟鼻等红兵,那目光,又冷又锋锐,让人不寒而栗!

酒糟鼻等人都懵了,各个噤若寒蝉!

我也愕然的看着黄姑,现在的她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她疯了!她简直是疯了!”酒糟鼻汪兵刚才被黄姑猛然一推,仰面摔了一大跤,被人拉起来以后,又是羞愧,又是吃惊,更兼带恐惧和愤怒,她伸手指向黄姑,叫嚷道:“把她抓起来!绑起来!”

没有人上前。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是惊惧交加。他们都已经被刚才黄姑的疯狂举止给吓到了。

“你们怎么都不动!?”见众人无动于衷,酒糟鼻更加焦躁,口不择言喊了起来:“一群胆小鬼!上去抓住她啊!”

“你怎么不动?”

酒糟鼻汪兵也不是什么领导,她这一喊,众人顿时不买账了:“你不胆小你去!”

“真是的,有本事自己上,没本事别在这里吆五喝六的!”

“她以为自己是吕主任啊!” “……”

酒糟鼻脸色顿时涨红,正要忍不住发作,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有人问道:“吵什么呢?怎么回事!?”

“啊,吕主任,你回来了!”酒糟鼻看到救星了似的,赶紧迎了上去——说话之人正是不久前支持汪兵的提议,让黄姑和一竹道长结婚的那个“小将”。

“这个黄姑胆大包天,她不但拒不成婚,还出手伤人!”酒糟鼻伸着手臂,向吕主任告状道:“主任你瞧,你瞧瞧!她把我的胳膊都给挠了,还把我给推到地上,摔了一跤!”

“是么?”吕主任诧异的瞥了黄姑一眼,厉声道:“黄姑,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

第133章 滴血木偶(四)

黄姑仍然是捧着那具木偶,虔诚的放在眼前,目光如痴如醉,脸上还荡漾着一丝古怪的笑容——这种笑容在我看来,应该是出现在少女脸上的,而不该出现在一个年过六旬的人脸上。

“她这是在干什么呢?”吕主任皱了皱眉头,环顾众人道:“谁知道她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吕主任,她的精神好像不大正常。”有人回答道:“刚才汪兵拽她的衣服,那东西就掉出来了,然后黄姑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不但打了汪兵,还骂了我们,说我们都该死,那眼神,真是吓人!”

“对,对!”众人纷纷附和。

“那是个木偶?”吕主任道:“张英,你去把它拿过来,让我瞧瞧。”

“这……”被使唤的张英面有难色:“主任,她可是会伤人。”

“啰嗦!这点困难都难住你了?你就这点积极性?!还想不想有好的前途了?!”吕主任不耐烦的又点了几个人,道:“你们全都上去,控制好黄姑,别叫她伤人!”

眼见吕主任发了火,众人都不敢再推脱,小心翼翼的围了上去。

“黄姑,听话啊,把东西交给我们,我们会对你宽大处理的……”张英颤巍巍的说着,然后哆嗦着手,向黄姑捧着的那木偶缓缓的伸了过去。

黄姑就像没有看见张英的人,也没听见张英说话一样,丝毫不为所动。

“你们最好别这样。”一竹道长突然说话了,他看着黄姑,道:“她现在的样子,像是中了邪。要不,让我看看?”

“一派胡言,乱放狗屁!”酒糟鼻泼妇骂街似的叫了起来:“该死的老道士,肯定是你教唆她这样的,对不对?!”

一竹道长不敢再说话了。

“快把木偶给她拿走!”酒糟鼻跳脚喊道:“张英,主任让你拿过来,你在磨蹭什么呢!?”

张英咬咬牙,猛地上前伸出胳膊,一把从黄姑手中抢走了那具木偶,做贼似的,转身就跑!

“啊!”

一声尖叫,黄姑的手“嗖”的探出,快的惊人!张英还没有跑出去一步,就被黄姑抓住了头发!

“哎呀!”张英惊的面无人色,嘴里叫道:“快按住她,快按住她啊!”

跟着张英上前的那几个人见这情形,谁敢上前?吓得发一声喊,纷纷逃窜回来,谁也不管张英的死活。

张英伸手去抠黄姑的手,却死活都抠不动——黄姑那一双手,看上去皮包骨头,枯瘦纤细,此刻却青筋暴露,以惊人的力道,攥着张英的头发,把张英整个人都给拽了回去!

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壮年男人,被一个枯瘦矮小的老年妇人给倒提而走,这是多么诡异的场景!

所有人都看傻了。

“给我!给我!还给我!”黄姑嘴里咿咿呀呀的嘶吼着,一只手死死攥着张英的头发不松开,另一只手则胡乱的在张英脸上乱挠,只不过片刻的时间,张英脸上鲜血淋漓,他疼的“哇哇”乱叫:“给你!给你了!”

张英把木偶又塞到了黄姑的手里,黄姑才停住了抓挠,略微安静了下来。

张英趁机捂着头和脸逃脱,他的一大撮头发连同一小块头皮都被拽掉了,脸颊被挠的几乎毁了容。

“主任!他们都不管我!”张英哭诉道:“你看看我的脸!”

这一下,连吕主任也惊住了,心不在焉的安慰张英:“没事,没事,你冲锋在前,功不可没,我回去给你记一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