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重渡连忙道:“你妻儿是谁?!”
“老贼,你是真的都忘了吗?”明瑶道:“当年,你把潘清琢的女儿给到了李家,让她改姓了李,成了李玉兰。”
“李,李玉兰?”袁重渡瞥了一眼李玉兰,道:“她,她吗?”
“不错!”明瑶道:“她后来嫁给了封前辈,身怀六甲的时候,又是你去了封家,哄骗他们夫妇来到太湖,令宁楠琴下药残害!你敢说不是吗?”
“原来竟是她……”袁重渡喃喃道:“是我了她,这是我派人做的,可给了谁,我并不知道……至于封家,封家,我根本不熟识,更是没有去过……他们夫妇来到太湖,我也不知道,他们被宁楠琴残害,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啊。”
“还狡辩!?”阿罗恨恨的又踹了袁重渡一脚。
“有一句谎言,叫我五雷轰顶!”袁重渡道:“我当时只是听说宁楠琴疯了,便连忙赶去看她。等见到她的时候,见她已经不人不鬼,奄奄一息,又听见她嘴里一直说,是我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是我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我这才知道她和潘清琢的女儿来过,却被她给杀了!可是那女儿的尸体我却根本没有见着,更没有见到这位封老弟啊,否则,他焉能活到今天?”
“嗬嗬!”
袁重渡的话音未落,一阵怪声突然传来,众人都略受惊吓,循声看时,却是从袁明素口中发出的。
那袁明素穴道被封,此时此刻仍旧不能动,但是一颗脑袋却颤抖的厉害,眼睛也直勾勾的看在一处,喉中不停的怪响。
想是袁重渡的话又刺激到了宁楠琴,魂魄难安,以至于此。
袁重渡立即闭了嘴,有些恐慌的看了看袁明素,又继续说道:“就是她害的!真的与我无关!”
明瑶有些迟疑的看了看封从龙和阿罗,又看了看我,道:“看来是有些古怪了,依着这老贼的性子,确实不像是会留下活口的人。”
“是啊!”袁重渡连忙道:“封老弟,你仔细想想,当年去你家的人,跟我长得一样吗?!”
封从龙犹疑道:“相貌是不一样,那一年,你的脸还不是这样。”
袁重渡立即问道:“那一年是哪一年?”
封从龙几乎是一字一顿说道:“壬辰龙年,一九五一年!”
“着啊!”袁重渡大喜道:“那绝不是我!我的脸,在民国三十二年的时候,就已经成这个样子了!不信你问她!”
袁重渡目光瞥向阿罗,道:“是她弟弟在那一年毁了我的脸!”
阿罗虽然恨极了袁重渡,可是仍旧不愿意说话,当下只哼了一声,道:“不错,是民国三十二年,毁了他的脸。”
“啊?”封从龙一阵茫然:“难道错了?”
“前辈,当年你见到的袁大师是以真面目示人的吗?”明瑶问封从龙道:“他的脸上没有带什么面具或者化了什么妆容吗?”
“没有的。”封从龙摇了摇头,道:“是真面目。”
“哈!”袁重渡高兴的眉飞色舞,大声叫道:“果然不是我?!是有人假冒我的身份,在招摇撞骗!”
“你高兴什么呀?!”阿罗恨恨的啐了袁重渡一口,道:“难道就不会是你派的别人假扮你自己吗?!”
袁重渡道:“好,假定是我派去的,那么他们夫妇既然都来到了太湖,我为什么不杀掉他们,还要留下活口?”
阿罗无言以对。
“他确实是一个绝户手。”明瑶又问封从龙,道:“前辈,当年你们夫妇中了宁楠琴的毒之后,你究竟是怎么脱身的?”
封从龙道:“我记得我和玉兰都被那老贼婆给药翻了,等我再醒来的时候,便不在那个屋里了。而是在一艘小船上,船家说是有个老先生把我送到船上的。”
明瑶道:“那你就没有再回去吗?”
封从龙道:“老贼婆的药厉害,我醒来时就觉得全身功力尽散,二十余年的苦修全都付诸东流。恰又看见身边有一封信,信中只有一行字——君之妻儿已不幸遇害,万望珍重,寻机报仇!”
说到此处,虽然已经时隔多年,封从龙仍然不免浑身颤抖,可见此事对他的打击有多深重。
封从龙回头看向李玉兰,喃喃道:“当时我心里想的是:玉兰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我真是万念俱灰,大叫一声,便纵身跳下船去了!”
听到此处,明瑶一下子握住了我的手,眼中泫然欲落,我也是极为震撼,原来一个人可以对另一个人痴情到这种地步!
“可惜我又醒过来啦……”封从龙微微苦笑:“醒来时,仍旧是在船上——原来是那船家把我给救了上来,他还说我已经晕了一天**了……不知怎么的,这一次又没死成以后,我突然就不想死了,我想那信上的话是不是在骗我?我让船家把船靠岸,又去那老贼婆的家里瞧了瞧,什么人都没了,我找了许久,再也找不到玉兰了……那信上说的很对,我要珍重,我是要报仇的!报仇当然要有本事,我的本事虽然没了,却可以再练回来,一年不成就练三年,三年不成就练五年、十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于是我也不回家,而是在太湖不远的地方,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开始重新练剑……每年我都会再来太湖,到老地方去瞧瞧,瞧瞧玉兰是否有可能还活着,可是却一直都没有再找见她……”
封从龙言辞寡淡,从他出现至今,这是他说过的最多的话,虽然有些语无伦次,但说的人和听的人都极其认真。
封从龙在说话的时候,明明是跟我们说的,但是他的眼睛却始终不瞧向我们,目光全在李玉兰身上。
李玉兰也是呆呆的神情,只嘴角略带些温馨的笑意,想是因为怀中抱着鬼婴的缘故。
这一对夫妇,实在是令人生悯。
第86章 报应不爽(五)
只听封从龙继续说道:“我知道我的仇人是谁,叫我们来太湖的是袁大师,下药害我们的是那老贼婆,后来也打听到她就是宁楠琴,竟是玉兰的生母!我也为难了一段时间,在想饶不饶她,后来想通了,她害玉兰的时候都不容情,连一个孕妇都下得去手,我还留她做什么?!”
“不错,你这么想就对啦!”阿罗也恨恨的说道:“这样**不如的母亲,留她做什么?!”
封从龙道:“一个袁大师,一个宁楠琴,他们两个是我立誓要杀的人!我求老天保佑他们能多活一些时间。好让我亲手来报仇!”
“那个袁大师真的不是我,你定是找错人了。”袁重渡不失时机的又辩解了一次。
封从龙不理他,道:“过了几年后,我的本事已经练回来了几成,我便偷偷的潜入了袁家,暗中去瞧袁大师,我想看看他的本事究竟如何,我能否报得了仇……袁大师跟以前似乎是有些不一样了,他的脸上总是带着面罩,有时候不带面罩,却是一半好端端的,另一半像是烧焦了……我悄悄的观察他的本事,自忖还不是对手,再想想还差多少,便回去继续苦练……”
袁重渡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眼神越发的惊恐。
任谁听说有人暗中不停的窥伺自己,还处心积虑练本事,想着要有朝一日杀掉自己,都会心生恐惧的。
封从龙道:“到了今年,我的本事不但已经全部练了回来,还比之前的更高了些,我想袁大师也一直没有歇着,他的本事应该也在进步,两下里比较,应该还是他的稍强一些。但若是我暗中出其不意的下手,或许能赢。这样虽然有些胜之不武,可是这深仇大恨,我已经忍了二十多年了,再等下去,我怕他或老或病,先死了,那可连仇都报不了了。而且我打探到,宁楠琴已经生了怪病,连身子都没了,只能寄宿在她的养女身上……”
“喏,那就是她的养女!”阿罗指着袁明素道:“宁楠琴那老****就附在她身上,她们母女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稍后一块杀了!”
封从龙只瞥了一眼袁明素,迅即收回目光,仍旧去看李玉兰,也不答阿罗的话,而是继续说道:“我先到了宁波,去寻袁大师,却发觉袁大师不在家,又来太湖,却连宁楠琴都找不到了,正在彷徨间,遇上了个老乞丐……”
“老乞丐?!”
封从龙刚说出这三个字,众人都是一惊。
我和明瑶面面相觑,心中想的应该都是同一个念头,那老乞丐应该就是前夜救过我们一次,击退了袁明素和宁楠琴的那老乞丐!
他这么神出鬼没,究竟是什么来路?又有什么目的?
就连袁重渡也忍不住道:“是从这东山岛上出去的老乞丐吗?”
封从龙依旧自顾自说道:“那老乞丐见了我,便扯住我,说他知道玉兰的下落,叫我跟着他来。我听了真是喜出望外,连忙问他,难道玉兰还没有死吗?他说虽然没有死,可是也并不怎么好……我听了真是心急如焚,央求他快些带我找,但同时心中也有疑虑,一路上不停的盘问那老前辈,他怎么认识我,又怎么认识玉兰,怎么还知道玉兰的下落……他开始支支吾吾,不想细说,到最后,被我缠的没奈何,便忍不住说了出来,原来他就是当年那个救我的人!”
“我知道了!”袁重渡突然大叫道:“他肯定就是当年假扮我的那个人!否则,他怎么能赶去救你?!我……”
封从龙恶狠狠的瞪了袁重渡一眼,袁重渡便咽了口唾沫,不敢再说,封从龙继续说道:“他是我的大恩人,我真是百般感激,而且也是他把玉兰给救走了,但他又说,毕竟玉兰当时受伤太重,奄奄一息,以寻常的法子是不能保命的,所以那老前辈就大着胆子用了一种奇妙的法子,把玉兰的身子给嫁接到了一根藤子上……”
“嫁接?”我听得目瞪口呆,明瑶与阿罗也是相顾骇然,从来都只是花草树木嫁接,哪里听说过人和藤子嫁接的?
封从龙道:“我跟在那老前辈来到这里,经他引导,来到一株大柏树附近,突然就瞧见了玉兰的脸……她就在枝枝蔓蔓中,一动不动,可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好看,世上再也没有人及得上她了……”
说到这里,封从龙忍不住走上前去,轻轻的抚摸李玉兰的脸,再也不说话了。
其实后面的也不需他说了——李玉兰被袁重渡制住,束缚在枝叶之间,受太阳晒,然后被封从龙给解救下来了。
或许是受了太阳光的照射,李玉兰的戾气消解了许多,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蛊惑人,可是神智却变得更加痴呆了。
明瑶道:“那三生石上没有记载的内容,现在终于被我们知道了,原来竟是这样。现在唯一的疑问,就是那乞丐老前辈了,他究竟是什么人呢?现在又去了哪里?”
“必定不是好人!”袁重渡道:“栽赃陷害的龌龊小人!封老弟,你叫他来,当面质问他,看当年是不是我去的你们封家?”
封从龙不理他。
阿罗却走到封从龙身边,道:“你的剑让姑姑用一下?”
单从相貌上来看,阿罗只是十七八的姑娘,封从龙却是四五十的男人,阿罗在他面前自称“姑姑”,着实让人感觉猛一别扭。
封从龙犹疑了一下,还是顺从的把剑给了阿罗,阿罗拿剑指着袁重渡,道:“老淫贼,不管当年去封家的袁大师是不是你,你今天都难逃一死的!你要是有什么遗言,就快快说了!”
“你不能杀我!”袁重渡大叫道:“你杀了我,姓陈的小畜生就不好了!”
明瑶一愣,道:“你说什么?!”
阿罗道:“别听他瞎说,他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还能怎么害陈大哥?”
“我一点也不瞎说!”袁重渡道:“姓陈的穴道被我所封,你们无人能解!”
“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阿罗道:“就算不解,过不了多久,血气就会自动冲开被封的穴道。”
“哼哼……”袁重渡不屑的说道:“我袁家的独门封穴技法,三重劲道,层层禁锢,要是不解,三天三夜也不能自行冲开!”
阿罗上前来在我肩膀、胸口、腰上分别推按了几下,穴道不但没有被解开,我反而觉得更难受了。
看来果然如袁重渡所说,袁家的封穴手法确实有独到之处。
明瑶见势不妙,连忙去叫封从龙,道:“封前辈,你来帮帮忙?”
封从龙听见是明瑶央求,便转过身,来看我,片刻后也摇摇头,道:“难解。”
阿罗回头瞪视袁重渡,道:“老畜生,你来解!”
“我的手筋被挑断了,就算是想给他解,也力不从心。”袁重渡道:“我可有言在先,以我袁家的封穴手法封住的穴道,如果长时间没有被解开,气血凝滞难以流畅,虽不致死,也损五脏!届时,这姓陈的小畜生出了什么事情,可怨不得我了。”
“你才是畜生!”明瑶上前骂道:“你就算是不能动手,也知道解穴的窍门,你说出来,我们自然会解!”
“不错。”封从龙道:“你说,我解!”
袁重渡道:“要给你们说也不难,你们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放了你吗?”明瑶冷笑道:“做你的春秋大梦!”
阿罗道:“明瑶,他要是不说,你就把蛇放出来,在他脸上、身上咬一千个洞!”
“吓唬我吗?说也是死,不说也死,我自然不说!”袁重渡把眼一闭,道:“你尽管放蛇来咬!大不了叫姓陈的小畜生陪我!反正我老了,他还年轻,我享尽了荣华富贵,够了!”
袁重渡如此惫赖,明瑶也没了主意,阿罗对他恨之入骨,岂能饶了他?
我虽觉得袁重渡的话可能有些夸大其词,但是也不免忐忑。
正自难安,却突然听见一阵“踏踏”的脚步声传进耳朵里来。
那脚步声很响,不但是我,众人都听到了,不免侧目循声望去。
“唉……”
一声悠长的叹息响起,三生洞里缓缓走出来一个身形佝偻、衣衫褴褛的老乞丐。
“前辈!”
阿罗又惊又喜的叫道:“是您来了呀!”
“恩人。”封从龙也向那老乞丐躬身行礼。
袁重渡又惊又怒又慌,瞪大了眼睛去瞧那老乞丐,嘴唇嚅嗫了片刻,想要说话,却似乎又不敢说话。
那老乞丐瞥了袁重渡一眼,道:“小畜生,死到临头还要作恶!真是无救!”
骂声中,老乞丐身形一晃,早至我跟前,道:“你叫陈弘道对?”
“嗯。”我点点头。
那老乞丐道:“袁家的点穴手比你陈家的行云拂如何?”
我稍稍一怔,有些不明白这老乞丐为什么这么问,又不能不答,当下道:“看是谁使了。”
老乞丐一笑,突然伸手连戳,刹那间,我只觉肩上、腰际、腿上、背上几乎是同时一痛,血气竟然就此通行!
我又惊又喜,连忙答谢。
袁重渡却惊愕无比的瞧着那老乞丐,颤声道:“你,你,你是……”呆了半天,蓦然惊呼:“爹?!”
“小畜生,现在才瞧出来吗?!”那老乞丐冷哼一声,道:“你心怀,眼也瞎了?!”
第87章 报应不爽(六)
这一来,可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谁也料想不到,这三番五次救我们于危难之际的老乞丐竟然会是袁重渡的父亲!
如果不是袁重渡亲口喊出“爹”,这老乞丐又亲口应承,我绝不会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和明瑶固然惊愕难当,阿罗的脸更是在瞬间转换了几种颜色,袁家与潘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现在似乎又多了一重无法报答的恩情。
两下里相较,该如何取舍?
袁重渡见到亲爹,自以为有了靠山,却是大喜过望,连连说道:“爹,您还活着啊!您真的还活着!当年人人都传言,说您从嵩山下来之后,就大病不起,没过长江,就,就……”
“就死在路上了,对?”那老乞丐“哼”了一声,替袁重渡说了他不敢说的话,然后道:“我的心胸虽然不甚宽广,可也没有那么小鸡肚肠!嵩山论道,我以一招之差输在了陈天默的手中,确实又气,再加上受伤,也真是病的不轻,可离死还远着呢!”
我心中一惊,这老乞丐竟然参加过嵩山论道,还输在了祖父的手中,又是袁家的人,那么……
我猛然想起来叔父从前说过的话:昔年嵩山论道,玄门正五脉高手齐聚嵩山“峻极中天”,先是各脉论出领袖,然后再评出玄门第一高手。
当时,以相脉而论,声望最著的便是中原的陈家和江东的袁家,一是麻衣相法,一是柳庄相法,各擅胜场,南北并雄,陈家的族长是陈天默,袁家的族长是袁洪荒,再加上在江湖闯荡多年的逍遥道真陈天佑,这三人便是相脉领袖呼声最高的人选了。
但是在那时候,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袁洪荒却迟迟都未到场。
在相脉论道中,祖父陈天默和叔祖陈天佑脱颖而出,得封相脉领袖。
其余的山脉、医脉、命脉、卜脉也选出了各自的领袖,连带这天默公、天佑公,一共六人,又恰好身处五个方位,因此并称为“五行六极”。
最后的五脉大论道中,天默公技压东木青冢生、西金血玲珑、北水曾天养、南火太虚子、中土陈天佑,坐了玄门大论道中的首席交椅,人人尊称“半神”。
就在尘埃落定之时,袁洪荒突然率领一干门人上山,诉说沿途有事,所以耽误了行程,并对论道结果表示不服。
天佑公是火爆脾气,当即要与袁洪荒动手,袁洪荒却说天佑公不配,他争的是大论道第一的名号,即便是动手,也要与天默公动手,余者碌碌,不足道哉!
这番言辞说出来,在场的人固然都是人人气愤,天默公也不得不动手比试了。
袁洪荒的本事固然是很高的,可是以实际论,比着其余五极却还差着一筹,更不用说天默公了。
天默公宅心仁厚,不愿意当着众人的面让袁洪荒输的太过难堪,所以暗中施以手段,只巧赢了一招,令袁洪荒知难而退。
其实,以天默公的本事,要赢袁洪荒,实在是不难。
但即便是天默公有所容让,袁洪荒仍然无法接受这一结果,他感觉自己是在嵩山之上受了奇耻大辱,又气又怒,愤愤的下山而去,在回去的途中,越想越纠结,不但弄出病来,连神智都有些不清醒了。
他与袁家人走到长江北岸时,便突然失踪,袁家的门人四处找寻他的踪迹,最终却只在长江岸边找到了他的一只鞋。
袁家人便都以为他是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自觉无颜再见江东父老了,所以干脆跳江自杀了。
袁家门人无奈之下,只好捡了鞋子回家治丧,悲愤之余,又迁怒于麻衣陈家,说都是天默公害的他们族长身亡!
自此,麻衣陈家和宁波袁家多有不睦,这也是两家嫌隙的由来。
可从眼下的情形来看,似乎这老乞丐就是袁洪荒,他并没有自杀在长江里!
我朝这老乞丐看了片刻,他已经有所察觉,道:“你想的不错,我就是袁洪荒!”
我吃了一惊,心中暗忖:他怎么能瞧得出我心中想的是什么?
“我自然能瞧得出你心中想的是什么,袁家的本事虽然比你陈家的本事差了一招,可也不算是无能之辈。”袁洪荒道:“我们袁家的相术,也历经五百余年的风雨而不衰了!”
我也不吭声,心中却暗自忖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对以往的事情还是耿耿于怀,足见心胸确实不是怎么开阔。
转念又想到:他之前救我的命,恐怕也是因为自己的儿子作恶太甚,不得已才出手相救。刚才解我的穴道之前,还问我他们袁家的点穴手跟我们陈家的“行云拂”相比如何,可见心中所想也不怎么坦荡。
念及此,我突然又想到,这么多年来,袁重渡所做的种种坏事他未必不知道,可是他却没有把袁重渡严加管束,行也高不到哪里去。
先人说养不教,父之过,说的真是一点也没有错!
我本来对他还是一腔的仰慕和感激,现在登时化作流水!
转眼瞧向明瑶和阿罗,她们的脸色也带了些不屑了,估计心中想的和我一样。
袁重渡却是大为欢喜,道:“爹,我就知道您老人家本事通天,盖世无双,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辞世?!”
袁重渡这一句话本来是拍他老子的马屁,却不料他老子并不领情,反而有些愠怒,道:“你说我的本事通天?可我打不过陈天默啊,那他的本事岂不比天还高?!”
袁重渡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颇为尴尬,察言观色,似乎是觉得他老子的神智仍旧有些不太正常,便连忙转移话题,道:“爹,您老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回家?”
“我在嵩山上丢了人,没脸在回家了。”袁洪荒愤愤道:“要是一回家,被人指着鼻子说,这袁大师被陈天默打败了,岂不是丢人现眼到家了?”
“原来是你!”许久没吭气的封从龙蓦然大吼一声,欺身上前,劈手抓住了袁洪荒的衣服,道:“我记起来你的声音了,当年去我家里找我们夫妇到太湖的袁大师,就是你!”
我登时一惊,心想这倒是大有可能!
袁大师,袁大师,袁重渡既然是袁大师,那么他父亲更是袁大师啊!
果然,袁洪荒有些歉然道:“不错,当年到封家找你们夫妇的人,确实是我。”
“为什么?!”封从龙怒不可遏道:“你为什么要加害我们夫妇?!你既然加害了,又为什么要救我们!?”
“害你们又怎么了?!”袁重渡大声道:“我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难道还有人能管得了他老人家?”
“你闭嘴!”袁洪荒恶狠狠的瞪了袁重渡一眼,骂道:“小畜生,老子不在家,让你坐纛,你倒是做下来一件好事了?!早知道你这么不成器,老子把你生下来的时候就该掐死你!”
“儿子不肖……”袁重渡不敢还嘴,只是道:“儿子年轻的时候,爹爹便不在家中了,有些道理儿子自然不懂,爹爹的本事,儿子也没学全,前几年让人给毁了脸,今天让人给挑了手筋脚筋了,以后就成残废了……”
说着,袁重渡的泪水竟然滚滚而落。
我心中不由得大为愤慨,这个老混蛋也实在太狡猾了,也太能做作了!
这一席话说的,不但把自己作恶的罪过推到了袁洪荒身上,暗指他没有教育好自己,又极力表达自己可怜,好叫袁洪荒可怜他。
袁洪荒早就有护犊子的心,不然也不会纵容袁重渡这么多年,当即只哼了一声,道:“你活该!”
封从龙早忍耐不住,使劲拽着袁洪荒的破烂衣服,大声道:“你说啊!为什么害我们夫妇?!”
袁洪荒的衣服本就不怎么好,被封从龙这么扯着拽,几乎要烂掉,而且瞧封从龙义愤填膺的样子,如果不是袁洪荒救过他,恐怕早就下死手了。
袁洪荒道:“当年我去封家找你们夫妇,实在不是为了害你们,否则随后又何必救你们。”
封从龙厉声道:“那是为了什么!?”
袁洪荒道:“实在是为了给潘家找一个后人,传授一些本事,以弥补我心中的愧疚。”
封从龙连声追问:“你为什么愧疚?”
袁洪荒道:“我和潘时午交好,袁家和潘家也是世交,可这个小畜生却把潘家害的几乎满门死绝,自然是对人不起,我做父亲的当然心中有愧。”
明瑶忍不住说道:“他做下这么多的坏事,你为什么不管?!”
袁洪荒道:“不是不管,实在是不知道啊!我从嵩山回来之后,多年流浪江湖,在外地的时候是正常些,回江东的时候,又怕人认出来,就扮成要饭的。那**也是巧合,我扮成要饭的回去宁波,想看看家中是什么情况,却发现这小畜生偷偷的带了一帮人,似乎要做什么大事,我怕他吃亏,就暗中跟着,想出手相助。”
“好哇,那一天夜里原来还有你!”阿罗惊怒交加道:“你也动手了?!”
第88章 报应不爽(七)
听袁洪荒的描述,我心中也觉愤愤不平,他瞧见自己的儿子带了许多人在夜里悄悄奔赴潘家,心中首先想到的居然是怕儿子吃亏,要暗中保护儿子!
如果是光明正大的磊落人士,首先不齿的必定是夜袭的行径!
也无怪乎阿罗十分气愤了。
只听那袁洪荒说道:“我是动手了,可是却是在帮你们潘家。”
“是么?”阿罗语带挖苦的道:“那可实在是感激不尽了啊,在您老的帮助下,我们潘家终于是没有死绝呀!”
袁洪荒的脸色一红,嚅嗫道:“我,我当时跟着这小畜生到了你们潘家,却发现他和你们火拼起来,我一时没弄明白状况,也就不便插手。”
这话让我心中又是一阵不以为然:一方是自己的儿子,一方是自己的朋友,两下相争,自己夹在中间,总该想方设法化干戈为玉帛?哪能置身事外,作壁上观?
袁洪荒继续说道:“好一阵,我才从你们双方的对骂中听出来是这小畜生做了对不起你们潘家的事情了。可是那时候,潘时午夫妇已死,阿罗小丫头投水自尽,阿源逃亡东山岛……可真是为时已晚!”
阿罗不住的冷笑。
袁洪荒道:“我只能从别处挽救。我先是在东山岛上把这小畜生和宁楠琴等人打成了重伤,此后的数年间,只要这小畜生想靠近东山岛,我就暗中出手,或是伤人,或是把船给击沉,终究是没有叫他们再上来,算是留住了潘清琢墓穴的一片清净……”
“当年我就觉得有些奇怪!”袁重渡道:“那时候我就觉得您的本事和咱们袁家有些相像,可怎么也想不到是您啊!”
“你闭嘴!”袁洪荒喝骂一声,袁重渡乖乖闭嘴。
“呵呵……”阿罗冷笑不止道:“原来那些年,我们在墓穴里平安无事,是托了老爷子的福呀,您也真是辛苦了,舍不得大义灭亲,良心上还过意不去,啧啧,好生为难?不。、,不,您眼睁睁瞧着儿子作恶多端,心中恐怕还不免得意,瞧我的儿子多有出息,对?”
袁洪荒脸上稍稍尴尬,不敢接话,而是继续说道:“后来,我又获悉这小畜生把潘清琢的女儿给了,便想方设法的去寻找,但我自己的脑子也时好时坏,总是会忘事儿,所以过了许多年以后,才找到了封家——我当时想的真是要弥补这小畜生犯下的错,找到潘家的后人,把我一身的本事传给他……”
“我们潘家可不敢学……”阿罗依旧冷讽热嘲道:“就像您这宝贝儿子,还没把您的本事学全,就这么恶毒了,要是我们学了,还能做成人吗?只能做畜生了。”
阿罗如此这般几次冷嘲热讽,袁洪荒的脸上终于稍有愠怒,不过还是忍了忍。
他转而对封从龙说道:“当时我在你们封家好说歹说,你妻子李玉兰却不情不愿,我也只好作罢,先行走了,对?”
这件事情在三生石上有记载,倒不是袁洪荒说谎。
封从龙神情有些呆,不置可否。
袁洪荒又说道:“可谁成想,我走之后,没过几天,你们夫妇便去了太湖……我知道后,唯恐这小畜生或者宁楠琴会对你们做出不利的事情来,也急忙赶去,却仍旧是来迟一步,我赶到宁楠琴那里的时候,你妻子李玉兰已经奄奄一息,你身中奇毒,功力尽失,宁楠琴也疯了,我便急忙把李玉兰救走,冒险把她嫁接在一根藤子上,又把你给送到太湖的船上,留下了一封信,嘱咐你好好活着……”
封从龙听到这里,手慢慢的松了,口中喃喃道:“如此说来,我夫妇遭难,竟然是天意?!”
“什么天意!?是**!”阿罗怒气冲冲道:“要不是袁重渡出馊主意,让宁楠琴剖孕妇之腹给自己的女儿治病,玉兰怎么可能会出事?!如果这个袁洪荒去你们封家的时候,对你言明宁楠琴和袁重渡的为人,你和玉兰能遭到毒手吗?”
封从龙一阵愕然,袁洪荒歉然道:“不错,是我当时对他们有所隐瞒,这是我的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