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江慈还在努力勒住受惊的座骑,卫昭腾身而起,跃至她身后,在她耳边悠悠道:“坐稳了!”说着用力一夹马肚,骏马向前疾奔,江慈被颠得向后一仰,倒入他怀中。
卫昭左手下意识地将她抱住,臂弯中的腰肢轻盈而柔软,低头间正好望上她白晳的脖颈、秀丽的耳垂。他胸中忽地一窒,那股令人害怕的感觉再度涌上,让他想把身前这人远远的丢开去,但骏马疾驰间,他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半分。
江慈曾被他数次抱住,扔来掷去的,此时马儿颠簸,她又一心想着不被甩下马去,依在卫昭怀中不敢动弹,并未留意卫昭的左臂,这一路,竟一直拥着自己不放。
待卫昭与江慈共乘一骑,消失在山坳的转弯处,林间,传出一声哨音,卫昭先前所乘白驹长嘶一声,奔入林中。
苏颜伸手挽住马缰,回头向苏俊笑道:“大哥,看你的了。”
苏俊一袭白袍,笑了笑,将一直蒙住面容的黑纱扯掉,戴上人皮面具,长发披散,双手负于身后,走了几步,声调忽变:“都散了吧。”
苏颜点了点头:“是很象,不过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苏俊回头道:“缺什么?”
苏颜托住下巴想了一阵,道:“气势。教主的气势,大哥还得多学学。”
苏俊有一瞬的失神,轻叹一声,道:“走吧,教主气势不是一朝一夕能学来的,我尽量少说话便是。”
将近天黑时分,卫昭才在一处山谷前勒住马缰,平叔跃身下马,转头见卫昭搂着江慈,不由一愣,片刻后才回过神,挽住二人所乘之马的笼头。
卫昭抛开缰绳,翻身下马,江慈忙也跳下,已有数人从谷中拥出,拜伏于地:“拜见圣教主!”
江慈见这些人都穿着素色长袍,长袍下摆绣着星月图案,方知竟已到了“星月谷”。
此时天色将黑未黑,西面的天空尚有着一层薄薄的阳光,星月谷内,树影寂寂,所过之处,教众皆拜伏于地,无人敢抬头望向那个白色的身影。
江慈随卫昭踏过纤尘不染的青砖长廊,步入大殿,见到那高高在上的紫檀木椅,“啊”了一声:“原来那天我们到的就是星月谷啊,这里就是你们星月教的圣殿吗?为什么那天你要由密道走?”
卫昭斜睨了她一眼,江慈知他性子冷清,嫌自己多话,不再多问。
平叔进来,躬腰道:“少爷,都备好了,您看是现在―――”
卫昭长久地端坐于紫檀椅中,不发一言,良久方道:“等亥时再去吧。”
平叔叹了口气,退出大殿。
月上中天,轻纱似的月色下,星月谷内流动着草叶芳香。
江慈跟在卫昭身后,沿着青石板小径,向星月谷深处走去。卫昭负手慢慢走着,月色下的素袍,更显孤单清冷。江慈不知他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只得静静地跟着。
峡谷逐渐变窄,渐成一条石缝,平叔执着火把在前,三人穿过石缝,往右一折,行出上百步,在两座石坟前停住脚步。
平叔放下手中竹篮,从篮中取出供品祭物,一一摆好,点上香烛,山谷间阴风吹过,将香烛数次吹灭。
见平叔欲再度点燃香烛,卫昭取下面具,淡淡道:“算了,平叔,我不爱闻这股子烛味,姐姐也不喜欢。”
江慈细细看了看两座石坟的墓碑,见左面石碑上刻着“先父萧公义达之墓”,右边则刻着“姐萧玉迦之墓”,心中暗忖:看来这里葬着的是他的父亲和姐姐,那他的母亲呢?是活着还是死了?
卫昭并不下拜,只是坐于石坟前,取出竹箫,箫声先如细丝,渐转悲凉,冲破夜空,直入云霄。
箫音散去,卫昭长久凝望着石坟,向来森冷的眼神柔和得似要渗出水来,江慈在旁看得清楚,心头微微一震。
不知过了多久,平叔轻叹一声,上前低声道:“少爷,夜深风凉,已经拜祭过了,还是回去吧。”
卫昭沉默不语,半晌方摇了摇头:“我想在这里坐坐,平叔,你先带她回去。”
平叔扯了扯江慈,江慈走出数步,回头见那白色身影孤零零地坐于坟前,心中一阵激动,冲口而出:“我在这里陪他。”
平叔有些为难,卫昭冷声道:“那就让她留下吧,平叔你先回去。”
初春的夜风带着丝丝寒意,江慈在卫昭身边坐下,侧头看着他如石雕般的侧影,一时也说不出安慰的话语。
“今天,是我姐姐的祭日,她,是死在我师父的剑下―――”
长久地沉默之后,卫昭缓缓开口,声音缥缈如梦,江慈望着他微眯的双眼,心中一痛。
她细细咀嚼卫昭这句话,虽不明他姐姐为何死于他师父剑下,但也知这其中的往事饱含伤痛,心中恻然,柔声道:“三爷,师父和我说过,一个人生与死,穷与富,都是命中注定的。你姐姐这辈子不能陪你,那也是命中注定,你不用太难过。说不定,她下辈子便能一直陪着你,再也不离开了。”
卫昭仰头望着夜空中的一弯冷月,缓缓道:“这世上,除了平叔,便只有你一人,知道我的双重身份。你也看到了,我月落族要想不再受桓华两国奴役,便只有牺牲族人、流血抗争这一条路。就是为了这个,姐姐死在师父剑下,我也―――”
江慈听他话语越来越低,周围的空气似都被他的话语凝住,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不由垂下头去。
良久不见卫昭再说话,她侧头一看,只见卫昭捂着胸口喘息,似是有些呼吸不畅,双手也隐隐有些颤抖,眼神迷乱,竟有些象师叔描述的“走火入魔”迹象。她不由慌了神,情急下拍上卫昭后背,卫昭咳嗽数声,嘴角渗出一缕鲜血。
江慈抱住他软软而倒的身子,急唤道:“三爷!”见卫昭毫无反应,手足无措,半天方想起师叔所言,运力拍上卫昭胸前穴道。
卫昭再咳数声,睁开双眼,盯着江慈看了一阵,慢慢笑出声来:“你这丫头,果然笨得非同一般!”
他坐正身躯,盘膝运气,压下体内因激动而翻腾的真气,待真气逐步回归气海,再咳几声,望向江慈。
江慈被他复杂的眼神看得有些头皮发麻,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与他默然对望。
火光下,卫昭秀美的面容皎若雪莲,眼中流光微转。他静静地望着江慈,如黑宝石般的眼眸似有魔力一般,吸紧了她的视线,不容她避开。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江慈面颊,慢慢贴近她的耳边,声音带着几分探究,几分疑惑,似还有着一丝欣喜:“告诉我,方才,为何不趁机杀了我或是逃走?”
六三、惊天颦鼓
这略带魅惑的声音让江慈脑中有些迷糊,她愣了一下方想明白卫昭所问何意,“啊”了一声,见卫昭越贴越近,忙摆手道:“我,我没杀过人。”
卫昭右手一僵,愣得一阵,方自江慈面颊慢慢收回。他望着她有些慌张的神情,忽然大笑。江慈恼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卫昭笑得有些岔气,再咳一阵,斜睨着江慈道:“那为什么不趁机逃走呢?你不是一直想尽办法要逃的吗?”
江慈想了想,调皮心起,微笑道:“我想倒是想逃,可又不认识路,总得等你醒来,问问路才行。”
卫昭看着她唇边隐现的酒窝,笑声渐低,戴上面具,站了起来:“走吧。”
江慈跟上,又转身去拿地上火堆中的松枝。卫昭瞥了一眼:“不用了,我看得见。”
“可我看不见。”
卫昭忽然转身,江慈只觉左手一凉,已被他牵着往前而行。
寂静的夜,初春的风,山间的鸟鸣,以及,握住自己的那份冰凉,让江慈不忍抽出手来。这青石小道,似乎很长,长得看不到尽头,又似乎太短,转眼便见到了屋舍殿堂中的烛光。
两人都未说话,直到平叔执着灯笼出现在面前,卫昭方松开江慈,淡淡道:“平叔怎么不早些歇着?”
平叔眼中神光微闪:“不知少爷要将这丫头安顿在何处歇宿,我来请示一下。”
卫昭边行边道:“就让她睡我的外间吧,夜里也好有人端茶递水。”
平叔看了看江慈,轻声道:“是。”
这夜,江慈怎么也无法入睡,辗转反侧,思绪纷纭。直到天蒙蒙亮,实在累极,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轻轻的脚步声由内间至外间,在江慈床前停住,过得一阵,才逐渐消失在门口。
江慈直睡到天透亮,晨光穿过青色窗纱,投在她的脸上,方才醒转。她奔到内室,见卫昭早已出去,匆匆洗漱,正待拉门而出,平叔步了进来。
江慈笑道:“平叔早!”
平叔微笑着递给江慈一碟糕点:“饿了吧?少爷让我为你准备的。”
江慈正有些肚饿,忙双手接过:“谢谢平叔。”吃得一阵,笑道:“平叔,你对三爷真好。对了,你有没有孩子的?”
平叔的目光似有些慈祥:“在我心中,少爷就是我的孩子。”
江慈点头笑道:“那就好,你家少爷,也挺不容易的,我看他―――”话未说完,她脑中逐渐眩晕,扶着桌子倒于地上。
平叔低头凝望着江慈如果子般娇嫩的面容,语气冰冷:“小丫头,我绝不能再留你在少爷身边了。”他俯身将江慈抱起,放入一个大麻袋中,身形微闪,扛着麻袋直奔后山。
星月谷后山,有数十根石柱,高矮不一,柱上均刻着星月图案,此处乃星月教上百年来举行祭祀的地方,历代教主去世后也会在此处举行送归大典。
平叔扛着麻袋奔到最矮的一根石柱旁,用心听了片刻,知附近无人,遂运力将那石柱左右旋了数圈,石柱前方十步处的一块青石板缓缓向下沉,露出一个地洞来。
平叔纵身跳入地洞,沿地道不断向下,直到进入宏大的地宫,方松了一口气。他将江慈从麻袋中放出来,把她搬到一张石椅上放下,看着她熟睡的面容,冷声道: “小丫头,看在你还有用,我不取你性命。但若再留你在少爷身边,老教主的一片苦心岂不白费?你老实在这儿呆着,饿不死你的。”
他得意地笑了笑,仍旧从地道而出,移回青石板,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走向星月谷。
刚走出数步,他面色微变,不敢看前方卫昭冷冽的眼神,垂下头去。
卫昭负手立于风中,平静地看着平叔,语调很淡:“平叔,你今年也有五十了吧,不知还受不受得住杖刑。”
平叔咬咬牙,跪落于卫昭身前,沉声道:“平无伤违反教规,擅入地宫,请教主按教规处置。但那丫头,绝不能再留。”
“她是裴琰的女人,我还要将她还给裴琰,岂能伤她性命?”卫昭默然半晌,缓缓道。
“小的也不是要伤她性命,将她关在这地宫中,也会给她送入水食,待裴琰依咱们计划行事,小的自会将这丫头送还给他。”
轻风徐徐,悄无声息地卷起卫昭的乌发。他神色淡然的将落于长发上的一片树叶拈起,将那树叶慢慢的揉搓,直到绿色的汁液染满手指,方轻声道:“平叔,我好不容易才弄明白裴琰为什么会对这丫头动心,正准备找几个心性相近的女子想办法送到裴琰身边―――”
平叔猛然抬头:“少爷,老教主一片苦心,大小姐也在天上看着少爷,还请少爷斩断心中一切情孽欲念,以我月落立国大业为重!”
卫昭微微一震,觉自己的手指凉得有些难受,缓缓道:“平叔,你错了,我并没有―――”
“少爷,小的只怕,你将来会舍不得将她还给裴琰,更怕你还会将她一直带在身边。少爷若是动了情欲,又怎能从容面对那老贼?!她与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的人,会误了少爷的大业的。”
卫昭沉默片刻,笑了笑,淡淡道:“平叔,你觉得,在我心中,你和她谁更重要?”
平叔犹豫了一下,轻声道:“现下,当还是小的重要些,但将来,就说不准了。”
卫昭神情淡漠,负手望天:“你擅入地宫,便当以教规处置,我不会对你讲任何情面,而且还会加重责罚你。你等下去萧护法那里领四十刑杖,还有,你那条左臂,就不要再用了。”
平叔一愣,转而大喜,磕头道:“是,少爷。”他微笑着力贯左臂,“啪”地拍向身侧的一根石柱,痛哼一声,左臂无力垂下,他却笑着站了起来。
卫昭转身:“将那丫头抱出来吧,还得我去将她还给裴琰,时机若是成熟,我也该露出真容,与他正面协商了。”
平叔痛得额头汗珠涔涔而下,却笑得极为愉悦,任左臂垂于身边,启动机关,跳入地宫,将江慈抱了出来,递给卫昭。
卫昭并不看向江慈,负手前行,冷冷道:“我启程时你再交给我吧。”
平叔负着一人,左臂垂下,跟在卫昭身后,语气隐含担忧:“少爷,现在一定要回那里吗?”
“是。”卫昭平静道:“现在我们只是走出了第一步,族内是平定了,但立国还不到时候。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我还得与那老贼虚与委蛇。不把这池水彻底搅浑,我们即使立了国,也没办法在两个大国间生存下去。”
他望向远处的山峦,缓缓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让他们自相残杀,四-分-五-裂!”
苏俊苏颜正在圣殿内等候,见卫昭进来,齐齐行礼。
卫昭自二人身边飘然而过,在紫檀木大椅中坐下,淡淡道:“说吧。”
苏俊躬身道:“教主昨天过了雷山寨,属下便骑了那匹马,回了山海谷,下午的训兵,晚上的政会,都无人看出破绽。”
说完他声音忽然一变,竟与卫昭素日声音一模一样:“今日就议到这里,大伙散了吧。”
苏颜忍不住微微而笑:“大哥口技练了这么多年,倒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卫昭点头道:“很好,我便是这几日要出发,一切都看苏俊的了。”
他望向苏颜,苏颜忙道:“乌雅近日倒是没什么动作,老老实实呆在山海院。”
卫昭冷冷一笑:“防患于未然,让云纱继续给她下点药,免得她不安份。”
“是。”苏颜语气平静:“那族长那里―――”
“先放着,他还小,过两年看看心性再定。”卫昭想了片刻,道:“苏俊留下。”
苏颜忙行礼出去。
卫昭盯着苏俊看了一阵,苏俊心中有些发毛,却又不敢出声。卫昭忽然冷冷一笑,右手猛然拍上紫檀木椅旁悬挂着的剑鞘。寒剑脱鞘而出,龙吟铮然,卫昭腾身而出,在半空中握住长剑,似鹰击长空,苏俊尚来不及有动作,剑气便已割破了他前胸的袍襟。
卫昭剑势凝住,长久地盯着苏俊,苏俊被那冷峻的眼神压得喘不过气来,低头道:“教主!”
“这是‘星野长空’的剑招,可看清楚了?!”卫昭缓缓道。
苏俊猛然抬头:“教主!”
卫昭大喝一声:“拔剑!”
苏俊精神一振,手底用上内劲,弹上背后剑鞘,同时身形后翻,落下时已手握长剑,接住卫昭攻来的如疾风暴雨似的剑招。
二人越战越快,大殿内两道白影交错飞旋,一时似鹤冲九天,一时若雁落平沙,殿侧的珠帘被剑气激得“叮咚”而响,配着双剑相击和衣袂飘飞的声音,宛如一首慷慨激昂的边塞征曲。
卫昭手中长剑闪着碧波似的剑光,映亮了他闪亮的双眸,也映亮了苏俊眼底的敬畏与尊崇。
卫昭忽然收剑,身上白衫猎猎轻鼓,片刻后真气盈归体内,他冰雪似的眼神望向苏俊:“‘星月剑法’前十式的运气心法我等下再教给你,这是剑招,你记下了?”
苏俊单膝跪下,剑尖点地:“教主!”
“苏俊,师父当年收了你兄弟,为的就是今日。”
“老教主如海深恩,苏俊和苏颜不敢有片刻忘怀。”苏俊语带哽咽。
“你听着。”卫昭缓缓道:“天下即将有大风波,我月落能不能趁势立国,能不能在桓华两个大国之间寻一席之地,就看今春的形势。我要离开月落一段时日,你得假扮于我。如果一切顺利,时机成熟,我自会回来主持立国事宜。如果形势不对,月落一族,就交给你了。”
苏俊越听越是心惊,抬头道:“教主,您―――”
“我会留平叔在你身边,一来助你一臂之力,二来防人疑心。你要做的,便是继续训练军队,加强战备,守住流霞峰与飞鹤峡,稳定族内人心,按我原先拟的条程,变革族内政务。如有必要,用我教你的‘星月剑法’来震慑作乱者。”卫昭缓缓步至苏俊身前,长久地凝望着他:“你要牢记一点,只要我没有回来,你,永远都是萧-无-瑕!”
华朝今年的春天来得稍稍早些,尚是正月末,道边的野花便争相吐出小小苞蕾,田野间已经泛青,阳光也比往年明媚了几分。
过苍平镇,再往北八十余里,便是“定远大将军”薄云山的驻地――陇州。
此处虽是东北境,但也已是春意渐生。这日午时,十余骑骏马自南疾驰而来,马颈处挂着的竟是明黄色的符袋,一望便知是前来颁旨的钦差大臣。
骏马在苍平镇北面的驿站前“唏律律”停下,众人纷纷下马,为首的颁旨三品内侍周之琪抹了抹头上的汗珠,道:“跑了一上午,大伙都辛苦了,就歇歇吧,只要申时末能赶到陇州就行。”
驿丞过来将众人迎了进去,知这些内侍们是前往陇州薄公处颁旨,忙好茶好菜地侍候着,陪笑道:“各位大人辛苦了,各位怕是未出元宵便动的身吧?”
周之琪颇有几分皇宫内侍的眼高于顶,斜睨着驿丞道:“可不是,若不是皇命在身,谁耐烦正月里跑到你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驿丞点头哈腰:“是是是,咱们苍平镇是差了些,但只要进了陇州,薄公那处,还是繁华之地。各位大人是圣天子派来传旨的,薄公定会好好款待各位大人。”
周之琪吃饱喝足,负上黄绫布包裹:“走吧,到了陇州,完成了皇命,大伙再休息。”
待众人骑马而去,驿丞回转馆内,一人凑近低声道:“已经让阿苏他们赶回去报信了。”
驿丞点了点头:“嗯,咱们也准备准备。”
周之琪带着这十余骑快马加鞭,沿官道疾驰,申时初便看到了陇州的巍巍城墙。
遥见城门紧闭,城墙上旌旗招展,城墙后黑压压的站了一排将士,甲胄在阳光下闪着冷冽的光芒,周之琪不由笑道:“薄公到底是薄公,这陇州整得如此严肃,倒象要打大仗似的。”
他身边一人笑道:“薄公本来就是武将出身,听说脾气上来,连皇上都拿他没辙,当年,皇上还给他取过一个外号,叫‘薄驴子’。”
众人哄然大笑,周之琪笑骂道:“这话可就在这里说了,进了城都给我看好自己的嘴!”
“那是那是!”众人应是,马蹄声声,卷起一线灰尘,不多时便到了陇州城外。
名震天下的“定远大将军”薄云山身着盔甲,立于城墙上,微微眯起眸子,望着那十几个黑点由远而近,缓缓道:“开城门,迎圣旨!”
周之琪当先驶入城中,见戴着紫色翎羽盔帽的一名大将立于大道之中,知这位定是“定远大将军”薄云山,忙翻身下马。笑道:“领三品内侍周之琪见过薄公!”
薄云山面无表情,将手一引:“请钦差大臣入将府颁旨!”
周之琪心中暗咒此人不愧圣上所称“薄驴子”,率着一众人进入“定远大将军府”,将脸一板,高唱道:“圣旨下,定远大将军薄云山接旨!”
薄云山扫了一眼四周,单膝跪地:“臣薄云山接旨!”
周之琪见他单膝下跪,心中有些不爽,却碍着他身着戎装,也不违制,遂轻哼一声,从身边的黄绫布兜里取出圣旨,扯着尖细的嗓子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定远大将军薄云山即日进京,钦此!”
周之琪声音越来越低,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这道圣旨实在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薄公镇守东北二十年,除去五年前故皇后薨逝,他回了一趟京城,再也未被宣召回京。今日这圣旨未讲任何理由,便将其宣召回京,实是有些奇怪,可黄绫布上的御批之字又是清清楚楚,他只得照本宣读。
薄云山却不称“接旨”,只是冷冷笑了一声,缓缓站起,周之琪渐感不妙,强撑着道:“薄公,接旨吧。”
薄云山黑脸微寒,将手一挥,他身后数名副将齐拥而上,将周之琪按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