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位,在干什么呢!”高老师轻抬下巴,用下巴指向站在队伍最后的左颖德。

左颖德长得黑矮圆胖,腿又短,尽管已非常努力,但是跳出来的动作不像白天鹅,倒像是肥鸭子。

高老师,从舞院附中上到舞院毕业,美女窝里出来,人生中最不待见的就是胖女生。加之舞院严苛惯了,动作做不到位,高老师的老师们当年直接上脚踩,所以她一辈子学不会所谓美式鼓励教学法。且舞院读书少,也没有读书人的客套,喜怒绝对形于色,一班同学宠嫌分明。对了,据说,高老师还是老校长的儿媳。

终于熬到下课。迟慧舒了一口气,这堂课她也是提着心在上。把杆的拉伸练习从大腿根部疼到脚踝,坚持不下去时,只听见高老师冷漠道:“享受疼痛,痛过即通。”

迟慧正准备换掉练功服,听到左颖德在后面说:“迟慧,你的动作真不协调,在你后面做,我都跟着错。”

迟慧冷笑道:“那也比你好。”她忍住了快到嘴边的三个字“肥鸭子”。

“你再好也好不过甄美。”左颖德反唇相讥。

“是啊,甄美跳得真好,高老师总说她的脚背是跳芭蕾舞的脚背。”站在左颖德旁边的许蓉附和道。许蓉是爱打扮却不会打扮的女生,今天头发夹直板,脑袋上像铺了层碎黑布,明天弄卷发,又像鸟窝。

“那她也跳不了芭蕾啊,跳芭蕾不光是脚背,腿要比上身长12厘米。”迟慧反驳道,但自己也觉得话里满是酸葡萄。

迟慧换好衣服后,走进教室,如大雪般的试卷已把课桌都覆盖住了:下节课是龚妈的英语课。“龚妈”是班主任龚平老师的绰号,因龚老师爱学生如子,不是尽职尽责,而是太尽职尽责,大到某位同学成绩下降,小到男生梳头发抹油,都要管。

因为放寒假的缘故,这节课点评上学期期末考试。连同考试卷发下来的,还有期末考试的排名表。

虽然在寒假前已知道,但拿到手,不免要再看一遍,种种波澜在心底仍泛起一回,迟慧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从上往下看:………

迟慧轻轻叹了一口气,本班21名同学,第11名也中等得太正好。

湖中是全省重点中学,由全市统考招进,同学们要么实力强劲,要么关系强劲,迟慧虽说凭自己本事考进,但刚刚过去的初一上学期,她的成绩已毫无优势,实在令人担心。

她一眼瞥见紧跟其后的第12名:左颖德,总成绩仅仅比她少了一分。迟慧的心情跌至谷底,不耐烦地折起排名表,不想再看,只是眼波仍整张表飞速扫过,在每个人的名字上轻轻点到,尤冠熙、罗安楠、祝芙、付嘉汝、梅响道、查晓南、劳适、许蓉、贾葆。

上课铃响起,白娇娇几乎踩着铃声进课堂,迅速在迟慧旁边坐下。

“还好比龚妈早一些,要比她晚就不好了。”白娇娇劫后余生般地对迟慧说。

“你怎么到现在才来?”迟慧好奇地问。

白娇娇向来是多好学生,不会无缘无故缺课迟到,一定事出有因。

“我才坐车赶回来。纽约暴风雪,航班改签,别提了,我妈和我原先打算提早几天回来,还能倒倒时差,不料竟如此仓促狼狈。”

迟慧这才想起,白娇娇上学期结束的时候,曾跟她提到,寒假要和妈妈去美国看望正在那里读书的父亲。听尤冠熙说,白娇娇的爸爸白群周被选派去美国读公共管理,回来可能就提正厅,将会是整个系统最年轻的正厅级。尤冠熙说“正厅级”三个字的表情和语气令人印象深刻,尽管12岁的迟慧还搞不清楚什么是“正厅级”。

“纽约玩得好吗?”坐在白娇娇前面的秦盛,此时转过身询问。

迟慧顿时不知所措,胡乱翻书,装作在看。迟慧最怕秦盛开口讲话,他有着深厚低沉的磁性嗓音和热情专注的诚恳表情,尽管不是在跟自己说话,但自己在旁边也觉得快要融化。

她暗自感谢龚妈把座位安排在秦盛的斜后方,上课看黑板,每每一抬眼就能看到秦盛挺拔俊美的背影。

只是只是,甄美就坐在迟慧的正前方,是秦盛的同桌。

他们就某个作业问题讨论时,手肘贴在一起;自习课时,秦盛会看着甄美说话:他的侧颜美极,平齐的发际线,高高的额头,鼻子高耸入额,深深的人中,清晰的唇线,暖红润泽的嘴唇,说到兴奋时,甄美笑得花枝乱颤,秦盛眼带笑意看着甄美,卧蚕凸起,嘴角上扬,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看得……心如针刺。

“龚妈怎么还允许男生和女生同桌,真应该调开。”迟慧愤愤地想。不等白娇娇回答秦盛关于纽约的问题,龚妈已来到教室,秦盛迅速坐正。

龚妈年届50,尽管腰腿不好,却迷恋讲堂。如果下午最后一节是龚妈的课,则意味着这节课能上到地老天荒。老校长曾率众校领导,在教室门口苦劝龚妈早点放学,龚妈也只是点头抱歉笑答:“马上,马上就好。”

龚妈甚少谈及自己,知道她腰腿不好,还是从报纸上关于“全国模范教师”的先进事迹报道中看到。

龚妈带着老花镜,讲解完试卷后,再次表扬了石厚朴。

石厚朴不仅一直成绩遥遥领先,而且以初一学生的身份代表学校初中部参加全市数学竞赛获得一等奖。一等奖的奖品是一台录音机,据左颖德说,这是石厚朴家最值钱的东西:他爸妈双双下岗,住的房子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

可是,在龚妈嘴中,石厚朴是“不比吃不比穿,只比学习成绩”的好典范,家境的窘迫反倒衬托出其精神可嘉,常年穿着明显大几号、不合身的灰色工作服更仿佛是“永远第一名”才有资格穿的礼服。因而,石厚朴在同学中威望最高。

“尤冠熙,把你的文曲星收起来,不要再玩了。”龚妈提点道。

下课后,白娇娇趴在课桌上,龚妈的课她强打精神,这会儿已困到不行。迟慧看着貌似睡着的白娇娇,觉得她长得特别像瓷娃娃,白净净的皮肤,如剥了壳的煮鸡蛋,眉如墨画,唇似抹丹。

龚妈曾私下点过白娇娇:“上学不要抹口红啊。”惊得白娇娇拿手指拼命擦嘴唇,并给龚妈看:“没有没有,我嘴唇天生就红。”才证明了自己一心向学,不事打扮。为此,迟慧笑了许久。但心里其实挺纳闷:为什么白娇娇好看,但几乎班里的男生喜欢的都是甄美?甄美小鼻子小嘴儿,说话嗲声嗲气,用查晓南的话说:“特有味道”。

此时,甄美正从书包里掏出SONY随身听,跟秦盛道:“你听阿Z的歌吗?特别好听。”并把一个耳塞递给秦盛,秦盛接过,塞在耳朵里,他们一人一个耳塞地分享音乐,成“Y”状的耳塞线最后汇合到甄美的随身听中。

迟慧把每一个细节都看进眼里,目光不知该落在何处;讲不出的亲密感,最断人肠,不时地相视而笑,雪上加霜。

迟慧不喜欢甄美还有一层原因,迟慧妈妈和甄美妈妈都在同一个银行系统。甄母又是一个顶顶喜欢炫耀女儿之人,上至分行行长,下至保洁大妈都知道甄母有个出色的女儿。

而这个女儿偏偏又和自己在一个班。在校看着她和他有讲有笑,在家听着她的各种令甄母骄傲,人间悲催莫过如此。

甄美又不是一个喜分享之人,借笔记之类的小事,倒不如白娇娇大方。再说迟慧座位后面就是石厚朴,他有问必答,什么都会,一天之中,迟慧与甄美其实说不上几句话。

最令迟慧不能忍的是坐在白娇娇座位后面的叶鑫佳竟然有一次叫甄美“秦少奶”——他私下常常叫秦盛“秦少”。迟慧曾问为什么,叶鑫佳像看着外星人般地看着她:“你不知道吗?他爸爸是秦政啊。”

“秦政是谁?”这已不是第一次迟慧用完全茫然的态度询问叶鑫佳所以为的常识。叶鑫佳也不是第一次以“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的表情回答:“夏洲市副市长。”那是湖州省的一个市。

迟慧听到后,轻轻地“哦”了一声,她想起了另一次常识问答,那是关于白娇娇的爷爷白向农,当时叶鑫佳的回答是:“老省委书记。”

第十四章

迟慧首获秦盛肯定 甄美收查晓南情书

成绩不令人满意,迟慧格外努力。

二三月的湖州省仍是羽绒服大衣加身的时节,早晨离开被窝需要用尽下辈子的毅力。支持迟慧对抗人性的杀手锏是甄美。只要想到甄美每天也早起早读,迟慧即使再万念俱灰也能起来。

迟慧爸爸在海省搞房地产,常年不在家中,妈妈又要干工作又要照顾她,每天都像打仗,陀螺般地连轴转。每每想到此处,迟慧觉得如鲠在喉。

迟慧一门心思好好学习,上课特别认真听讲,只要想看秦盛的后背,都用尽全力把目光停留在甄美如天鹅般的脖颈上。

迟慧甚至刻意不理秦盛,以至于白娇娇玩笑道:“你的秦盛怎么了你,为何如此?”

迟慧大惊:“他跟我有什么关系……怎么是我的……”

白娇娇捂着嘴笑道:“如果说你不喜欢秦盛的话……”

迟慧惊慌失措道:“我本来就不喜欢他……”

白娇娇笑得更欢了,迟慧一边非常恼羞白娇娇怎么会察觉到,一边在心里赌气:“我恨他。”

冰雪消融,大地春回。

一日,白娇娇笑盈盈道:“下周我生日,之前我还从美国带回一些好吃的,来我家吧,我们小范围聚聚,就当是过生日了。”

迟慧自是满口答应,每天如火如荼地和人性做斗争,实在太需要一场生日趴体。

秦盛提前一天送了白娇娇香薰灯,罗安楠的礼物是瓷娃娃,叶鑫佳的是俄罗斯套娃,祝芙送的是手链,华蝶的是米奇与米妮玩偶,迟慧准备的是水晶风铃,并在生日当天买了盘口大的鲜奶小蛋糕。

迟慧本想订全尺寸生日蛋糕,但考虑到是放学后去白娇娇家,来学校时拿在手里难免惹人注目:白娇娇此生最怕惹人注目。因而作罢。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白娇娇、祝芙、华蝶、迟慧四个人一起走去白娇娇家。四人一路嘻嘻哈哈,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白娇娇家所在的大院。大院有银灰色的大铁门,铁门旁边传达室的老爷爷笑容可掬,经过假山和荷花潭,路的两边是盛开的桃花和樱花,浓淡不一的桃红和粉红大团大团地堆砌着,不由分说地涨入眼帘。而后,走到一道门前,门口的外墙上爬满了新绿和老绿相互重叠的爬山虎,门口的岗亭处,身穿绿色军装、头戴大盖帽的警卫员在站岗。他站得笔挺,好似一尊雕塑,看到白娇娇时,咧嘴一笑,皮肤古铜,牙齿好白。穿过这道门,是一条笔直的大道,大路两边是两排高大挺拔、修剪整齐的松树,在松树的翠微掩映之间,一栋白色的小楼影影绰绰,路过小楼,又来到一道门前,旁边传达室有人正站立门口,看到白娇娇,微笑点头。

四人穿过这道门,来到了一个院子,这时大家停止了嬉笑,顿时听得到四下里竹林的树叶在沙沙作响。明明刚才还在闹市区,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转而这里又是另一番人间景象。

迟慧顿感眼前景致熟悉:竹林旁边那个低矮的小山坡,最适合晒太阳,躺在小山坡上,仰面就可以看到一棵特别高的大树,树的顶端还有一个鸟窝。

迟慧想起小学二三年级时,尤冠熙经常带自己来这个院子,不过走的不是今天的正门,而是一条翻墙头连着走墙头,过仙人球圃越灌木丛,经树林里钻出来的路径。

尤冠熙说,这可以绕过整个警卫连。

他曾绘声绘色描述自己和查晓南如何大战警卫员“围追堵截”的故事,为这个院子平添了某种令人兴奋的刺激,加之院里宁静优美,这是尤冠熙、查晓南和迟慧小学二三年级放学后最爱的去处,并且有一个代号“探险”。为了省出时间进行“探险”,迟慧曾一个人做三个人的数学作业:在迟慧做数学作业的同时,尤冠熙和查晓南完成各自的语文作业。

迟慧正想得出神,不知不觉已绕过竹林,来到一栋灰色青砖的二层小楼面前。进门后,四人轻手轻脚地在门口换完鞋,把鞋子摆好放进鞋柜,迟慧看到深红色木质手扶杆的楼梯旋转而上,一楼有若干房间,房门紧闭,白娇娇用手指示意,轻声道:“这间是秘书的,这间是保姆的,快过来,到我的房间来。”四人迅速闪进白娇娇的房间,她把房门锁好后,说话音量立刻恢复正常:“你们过来看都爱吃什么?”

“你过生日哎,当然是先吃生日蛋糕!”迟慧道。

“我没有订呢……我一直都不怎么过生日……怕……影响不好吧……”白娇娇答。

“我们都还想订呢,但都猜你自己可能准备了。”华蝶在一旁附和道。

“哎,那就用这个小蛋糕意思一下吧。”祝芙道。

大家纷纷表示同意,一起拆包装盒。“早知道,我就买大的了。”迟慧有些懊恼地边拆边说。不一会儿,盘口大的蛋糕上插满了细棍蜡烛,一共12根,关掉房间的灯,12点火苗窜动。

除了迟慧去年秋冬时节已过12岁生日,另外两个女孩儿会在今年相继12岁。

12岁,青春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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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春来,转眼初二下。

整整一年没有松口气的迟慧,终于在初二上的期末考试中第一次考得全班第二。由于本班石厚朴是难以撼动的存在,秦盛还在一次考试总结中写道:“好好学习,考得第二”,因此,取得了这样的成绩,迟慧已觉心中乌气一吐而空。

甚至,连秦盛都对她说:“Good job!”

新学期第一节 数学课点评上学期期末试卷。数学老师施利是一位40多岁的中年男子,个子很矮,骨瘦如柴,尖嘴猴腮。施利老师从下面上来不久,普通话还带有明显的口音,个别词语听起来吃力。

施老师平生视考分为学生生命,致力于把学生培养成考试机器,对学生进行一切与成为考试机器无关的活动,如打篮球、看课外书等均视为歪门邪道,且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全班最合施老师心意者只有石厚朴。

今天,龚妈不在窗外督导,且班里上施老师课的专注度一向不高,迟慧的眼皮也在打架。突然一声巨响,迟慧完全惊醒,只见施老师将一本书猛地摔在课桌上,旁边是不知所措的梅响道。

“数学考了多少分?我在讲试卷,你在看什么乱七八糟的杂志?”施老师继续义愤填膺地怒吼:“今年12月,初三上就要进行分流考试,被淘汰就得离开湖中,离开湖中就基本没可能考上好大学,这么关键的时候还看课外书!”

施老师涨红了脸,教室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迟慧这时瞥见,旁边隔着走道的华蝶,正把原先放在课桌上的一本书,悄悄塞进书包,书脊上写着“万历十五年”。

施老师怒气未消,继续对梅响道训斥道:“将来考不上重点大学,就没好工作!就没有出息!”正当一班人低头听训话时,铃声响起,犹如及时雨。施老师愤愤然走出教室,留下一本封面已破的《绿芽》杂志躺在梅响道的课桌上摇晃。听许蓉说,梅响道真不走运,他不过就是上课时打开了一下杂志社寄给他的《绿芽》——上面刊登了他的文章。

令人紧张的初三终于到了。

一次英语课前,龚妈已到教室,校广播站公布喜讯:“全省CH游戏大赛,本校查晓南、贾葆、戴诗慕包揽全省前三甲。”听到喜讯,大家热烈起哄,只见龚妈面带愠色道:“今天放学这三个人留一下。”

等到放学,状元榜眼探花三人惴惴不安地站在龚妈办公室里。龚妈讲道:“现在离分流考试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分流考试是全年级排名,最后三分之一离开湖中,我希望我们班不要有任何人离开。我要求你们不要再玩游戏了。我带过那么多届学生,看到那么多聪明的男孩都毁在游戏里,感到很痛心。这三个月,放学后其余同学回家,你们三个到我的办公室,我改作业备课,你们写作业或做习题,我一般九点多回家,你们也那时走,我会通知你们的家长。”

在龚妈的尽职督促下,分流考试,全班无一人离开湖中。在大家的欢呼声中,迟慧看到走廊上外班需要离开的同学,黯然神伤的脸。“他们要参加中考了,不知他们还能否考进来。”

由于本班是唯一一个没有人淘汰的班级,因而得以完全不动升入高中部,龚妈仍是班主任,带六年大循环。

高一上,迟慧又考了第二。自初二下以来,迟慧一直名列前茅,她似乎尝到了悬梁刺股的乐趣——秦盛的赞许。迟慧拼了命地把每个知识点搞清楚,只为在可能的讨论中,秦盛对自己瞩目。

一次下课,秦盛、白娇娇、迟慧三人正讨论习题,叶鑫佳准备离开教室时,恰好从旁边走过,他轻轻拍了拍秦盛的肩膀,若有似无地淡淡说了声:“恭喜。”秦盛先是一愣,然后浅浅一哦,之后三人继续题目的讨论。一切都似微风拂肩,毫不在意,不易察觉,然而迟慧却记在心里。

逮着可以单独讲话的机会,迟慧问叶鑫佳那句恭喜是什么意思。叶鑫佳又像看外星人一样地看着她:“你不知道吗?”“知道什么啊?他怎么了,恭喜你他?”叶鑫佳看着迟慧,一脸朽木不可雕的表情,压低声音,轻轻道:“秦政提副省长了。”“这么快,白娇娇的爸爸是峦造市市委书记,那才正厅……”迟慧脱口而出小声道,峦造市是湖州省的另一个市。

她突然觉得,这句话真不是她的话,真是拜政治启蒙叶老师的潜移默化。是从叶鑫佳那里,迟慧知道秦盛的爸爸秦政和妈妈盛教授是77级大学同学;也是从叶鑫佳那里,迟慧知道白娇娇的爷爷白向农曾在“文革”中被批斗,因而白娇娇的爸爸白群周有着极为动荡的童年。

叶鑫佳如数家珍讲这些八卦时,旁边还有钱立,他拍着叶鑫佳的肩膀道:“你还上什么学啊,快去组织部报到吧。”

叶鑫佳看着一脸不解的迟慧,轻声道:“那不一样,秦政走的是民主党派路线,上得快。”然后顿了顿,接着道:“说白了,就是级别与实权的博弈。”

迟慧不清楚多少人知道秦家的新消息,不过班里气氛照旧,对秦盛的态度也如平常时候。

女生们依旧看他打球,为他加油,迟慧依然拼命学习以期秦盛目光停留。

高一,秦盛的身高已有1米89,是校篮球队的主力。上课时,迟慧可以看到他有似山峦起伏的肌肉,有似钟塔笔直的骨架;当秦盛偶尔微侧时,还可以看见他有如城墙般厚实的胸膛。

但高一上的期中考试,甄美的成绩却下降得厉害。知道考试排名,甄母气急败坏,口口声声指责甄美不长进,不给自己挣面子,“你看迟慧都考了第二!”。

甄美一面因考试成绩下滑而焦虑,一面又为母亲总拿自己当炫耀工具而伤心。而盛怒之下的甄母竟摔掉了甄美的随身听,她认为这是听流行音乐造成的分心。然后,甄母又开始数落甄父的不是,“听说迟慧父亲在海省赚了大钱,你到现在还是小职员!”

接连一阵子,甄美的心中阴霾密布,面色忧郁,罕有笑容。然而,在查晓南看来,却更加楚楚动人。

一日,他上学碰到迟慧,问道:“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迟慧笑嘻嘻地看着他,心想这厮又要整什么幺蛾子,答道:“不可以。”

说完自己哈哈大笑,查晓南也不理会,说道:“帮我把这封信给甄美。”迟慧打量查晓南,他的眼里没有任何恶作剧的意思,于是接过信,说好。迟慧猜到了这可能是一封什么样的信,但只要这封信不是秦盛写给甄美的,谁都无所谓。

第十五章

主角当年竟不起眼 施利敛财秦盛挨整

不知从高二什么时候起,突然很多外班的同学纷纷向本班打听一个人:付嘉汝。并且问的时候是说:“你说哪位是你们班的班花付嘉汝?”

迟慧本来对付嘉汝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因为大家都在谈论,特地留意了一下,只见付嘉汝大约不到1米6的身高,圆圆胖胖,鼻梁趴趴,总喜欢张大嘴拌可爱状。人并不讨厌,但要强说是班花,实在资格太欠。

如果论五官,迟慧觉得白娇娇最标致,只是白娇娇低调入骨,不饰华服,除了本班几个从幼儿园一起上来的同学有数,在校没有知名度,外班没人知道有这号人物。

如果论韵味,甄美是几乎全班男生的梦中情人(希望不是秦盛的)。

如果论气质,华蝶最特别。华蝶现已有近1米70的身高,终年长裙,皮肤白皙,高额高鼻高耳,浓眉杏眼,红唇齿白,独往独来,读书多半课外,不看秦盛打比赛。

在尤冠熙心里,华蝶是女神般的存在。尤冠熙说自己曾看过华蝶的古筝表演,惊为天人。这令迟慧颇感意外:“她还会弹古筝?怎么从来没听讲?”

如果说白娇娇、华蝶都算某种程度上静水流深卦的,付嘉汝则恰恰相反。

付嘉汝爱穿的米奇牌衣服购置于香港,文具Hello Kitty购置于日本。家里的房子是3000元每平米。听到这个价格,许蓉震惊地用手比划了一下一平米的大小:“就这么大,3000元!”并不可思议道:“房子不是单位分吗?为什么这么贵?”

而且,他们家交了计划生育罚款,她还有个弟弟。他爸爸早年下海做纺织品生意。据说生意做得很大,外班某班草的有钱父亲,还是他爸爸的手下。最近她大热还有一个原因,她和蓝奖公开牵手。

迟慧对蓝奖印象不深,只知道成绩还行,老师们喜欢。对了,他是本班班长。因而付嘉汝被尊称为“班嫂”。在一部分同学的口中,“班嫂”能像“第一夫人”般隆重。

左颖德曾在教室里公开夸赞穿了一条米妮裙子,因而特别像吉祥物的付嘉汝:“美若天仙,真不是一般的漂亮!”迟慧暗自吃惊:“这是什么审美观?”侧脸看了一下白娇娇的反应,她永远躲在聚光灯之外,神色不改;再看华蝶,她永远在看自己的那堆书,闲事不管。尤冠熙明确表示,自己get不到付嘉汝的美点。

而对此事后知后觉的秦盛问了迟慧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都说付嘉汝是班花啊?”

迟慧咬着嘴唇笑了,特别妩媚。

然而,尽管付嘉汝的颜值有争议,但“班花付嘉汝”这五个字却牢牢黏在一起,好似专有名词,以至于大家提到付嘉汝的时候,都是“班花付嘉汝”五个字一起念。

而与此对应的是祝衰衰,说的是祝芙。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由于什么原因,发轫于谁,有人管祝芙叫衰神。蓝奖直接管祝芙叫祝衰衰,在一部分人口中,这已成为祝芙的本名。

他们的表现是,如果祝芙不小心碰到了他们的东西或衣服,他们仿佛沾染晦气般,用力拍打,或如同开玩笑般,把祝芙碰过的东西向别人身上抹,似恶作剧般让对方沾染晦气,常常一个人准备抹,另一个人满教室逃跑。最乐此不疲进行这项活动的是左颖德。

有时,付嘉汝和甄美也在开这样的玩笑,迟慧曾见甄美拿着一本书往秦盛身上抹,笑道:“把祝衰衰的晦气传给你。”只是当时秦盛在忙别的事,对此没有反应。

有些人觉得开这样的玩笑很好玩,但迟慧看得出祝芙非常痛苦。祝芙已不再愿意跟别人说话,下课也尽量不离开自己的座位。一次蓝奖当众大声喊祝芙祝衰衰的时候,祝芙满脸通红,难过地快要哭出来。

只有和白娇娇、华蝶、迟慧在一起的时候,祝芙脸上才展露久违的轻松。迟慧想跟祝芙提这件事,但又不知从何说起,这吊诡的舆论。

迟慧与祝芙是小学同班同学,迟慧记得祝芙写得一手漂亮的粉笔美术字,她会拿抹布沾水,然后再用粉笔勾边。

当时出黑板报时,常常弄得很晚,祝芙奶奶来接她,会从食堂买粘着白砂糖的甜面包圈给一起出黑板报的小伙伴们吃。小伙伴们张开满是粉笔灰的手争先恐后地准备去拿,祝芙奶奶笑道:“孩子们先洗洗手啊。”

迟慧去祝芙家玩过很多次。在去往白娇娇家必经的第一个院子的假山和荷花潭后面,还有几栋住宅楼,其中的一栋,一楼祝芙家,二楼钱立家,三楼查晓南家,四楼罗安楠家。尤冠熙、查晓南、迟慧常常放学后,从一楼挨个玩到四楼。

迟慧仍记得,一次在罗安楠家玩学习机玩到很晚,罗妈妈早已回来多时,她软软款款地笑着说道:“不早了啊……孩子们……你们不回家,父母要着急了吧?”

盯着屏幕的查晓南道:“阿姨,我们还没有玩好。”罗妈妈笑出了声,道:“那领导们继续,不打扰。”并随手带上了房门。

只是,上了中学之后,大家的关注点在考试成绩,祝芙课业表现不算突出,她小荷刚露尖尖角的才华并未被留意。在班里,她平平无奇。加之性格文弱低调,被如此欺侮,也毫无招架和反击之力。

迟慧想帮忙,无奈期末大考又到,人生总是各自须寻各自门。

为了能持续得到秦盛的瞩目和赞许,迟慧再接再厉。大半个高二过去,她成为全班考第二名次数最多的人。

与此同时,迟慧妈妈被提为分行信贷处处长,工作异常繁忙,为了全力保障迟慧的学习,决定请阿姨。

一晚,在等待阿姨开饭时,迟慧随意翻看家中订阅的《湖州晚报》,展开当日的报纸卷,头版头条,赫然写道:秦政同志被免去湖州省副省长。

顿时,迟慧原本昏昏欲睡的脑袋变得格外清醒。她仔细阅读了这则消息数遍,行文虽仍以“同志”相称,但遗憾的是,没有找到那四个字:“另有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