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为老教授曾在我最迷茫的时候,帮助过我很多。那两年里,他耐心教导我,我从他那里收益非浅。他身体一向健康,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脑溢血......”

许诺伸手,在大衣里搂住欧阳烈的腰,给他无声的安慰。

欧阳烈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松开了她。

“谢谢,我感觉好多了。”

“大年夜不适合悲伤。”

欧阳烈笑,拉着她的手走上了美人桥。两人坐在矮矮的桥栏上。

“又是一年过去了。”

“是啊,明天我就要毕业了。”

“在找单位了吗?”

“已经找到实习了,开学就去上班。”

“还在玩摄影不?”

许诺耸肩,“你知道的,我只喜欢拍风景。呆在城市里,什么都做不了。”

欧阳烈说:“你以前拍的那些小镇的照片,选项一些给我吧。”

“怎么?”

“我有一个朋友,省文化局的,打算出一套全旅游图册。我向他推荐了你的照片。”

“真的?”许诺眼睛发亮,“能出吗?”

“得等他们看过了照片才能下结论。”

“所以说,还得凭实力。烈哥你并没有权利大到一手遮天。”

“的触十分遗憾啊。”

两人相视而笑。

遥远处的烟花爆竹声不绝于耳,天空时不时被点亮,旅游局在河岸边都挂了红灯笼,此刻那片红光映照在两人脸上,给静谧的气氛里添上了一抹暧昧。

许诺率先别开了脸,打破了尴尬。她的脸有点发烫,好在天黑,谁也看不出来。

欧阳烈的声音听上去依旧平稳从容,“我会一直在城里,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许诺忽然问:“烈哥,你还好吗?”

“什么?”欧阳烈没明白。

许诺笑了笑,“总是你在关心我,生活、学习,我都没有问问你。你还好吗?生意上,生活上。”

欧阳烈笑了,“都挺好的。生意已经上了轨道,不需要我时刻监督着,请来的人都能干又老实。一个做老板的,到这份上,已经够满足了。”

“生活上呢?”

“一个单身汉的生活,还能怎么样?”

许诺低头说:“你年纪不小了,老头子没催促你?”

欧阳烈注视着她,“催啊,照片、相亲,没个完。”

“你该找个人照顾你。”许诺说。

欧阳烈把目光移向河里,看着两岸的灯笼和天际的烟火,“老头子找来的都是名门闺秀,也许一辈子都不知道怎么把水烧开。我要找人照顾我,直接可以去找个家庭助理。”

许诺忽然觉得她开始这个话题实在是蠢得无经附加,她一定脑子里哪根线短路了,才会想到和欧阳烈讨论这事!

欧阳烈看出了她的懊恼。他笑着站起来,爽朗道:“来,你该回去了。”

许诺乖乖站起来。

欧阳烈轻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发,手指在她耳边有片刻的逗留,却留下了永恒的温度。

许诺冲他点点头,转身匆匆跑走。

假期结束,许诺回学校上课,去秦浩歌家里看望梁姨。

梁姨气色很好,胖了一些,看得出来心情不错。

许诺帮她去厨房洗水果,忽然留意到饭厅的桌子上铺了一张挑花桌布,还摆了一个水晶花瓶,瓶子里插着几支马蹄莲。她再一看,墙上多出了两副画,还是抽象的,人不人鬼不鬼,窗帘也已经换了,沙发上多了几个靠垫。

梁姨人很好,不过许诺得承认,以她的品位,是布置不出这些的。秦浩歌一个大男人,更不可能关注到这些细节。

那是谁弄的?

许诺一下就想到那天开车来接秦浩歌的女人,姓黄,好像。

梁姨没注意到许诺在发呆,一个劲说:“我听说你们家打算把隔壁张家的旧房子也买下来,扩建成旅馆了,是不是啊?哎呀,你妈妈可真能干,多会做生意啊!老刘娶了她可真是上辈子的福气。你和你妈一样,贤惠又能干。毕业了打算去哪儿啊?”

许诺回过神来,说:“留在市里工作。”

“不考虑去北京上海?”

“人生地不熟的,没那么容易呢。”

梁姨切开橙子,一人一半,“你也该找个对象了,他妈去年还和我说呢。他们在市里不认识什么人,想找人给你介绍一个,都不容易。我说这好将啊,浩歌在检察院里,那里多的是优秀的小伙子,叫浩歌给你介绍一个不就行了吗?”

“啊?”许诺没想到这一出,“不......不用了吧?我才工作,忙着呢!”

“再忙也不能耽误了个人的事啊。”梁姨主,“你是女孩子,那么拼命赚钱做什么?就这么说定了,我和浩歌说去,叫他给你找个好的。你这样的好姑娘,多少男孩子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许诺打心底不乐意,可是也不好意思驳了长辈的话。大不了回头再找秦浩歌说一说,叫他别把他妈妈的话当真就是。

两人说了一阵话,秦浩歌就下班回来了。他开门看到许诺,明显地一愣,有些不自在。

许诺正纳闷,就看到一个粉红色的身影跟在秦浩歌后面走了进来。

“阿姨,我来看您了!”

话诺立刻站起来。

黄子若手里也拎着水果,笑意盈盈,看到了许诺,转为惊讶。

“许小姐是不是,原来你也在啊!好久不见。”

许诺忙笑道:“好久不见。我过来看梁姨的。”

秦浩歌已经恢复了镇定,对许诺说:“难得来一趟,一起吃顿饭吧。”

黄子若立刻就瞄了他一眼。

许诺笑了,“不用了,我还要回去上自习。”

黄子若赶紧拘留,“真的不留下来?多难得见一回面啊!”

这话说得够勉强的,明明不愿意留人晚饭,可是出于礼节或其他,不得不开口一问。许诺还能如何,谁叫她已经是外人了呢?

“真的不用了。我也坐了很久了。”许诺去拿插花袋。

秦浩歌却很坚决,“外面下雨了,你现在回去很不方便。不如吃完饭我送你回去吧?”

许诺也坚持告辞,“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诺诺......”

“唉,人家不愿意,就算了嘛!”梁姨截断了儿子的话,转去握了握许诺的手,“小诺啊,那我就不送了。你有空常来玩吧。”

“好,阿姨保重身体!”许诺一直微笑,拿起手袋,冲秦浩歌点了点头,出了门。

她匆匆走下楼,一直到进雨里,才微笑起来。

瞧,并不是非你不可,只因为没有更好的。如今有了更好的,你又再度一文不名了。

车站离这里还有十多分钟的路。许诺看雨不大,竖起领子打算冲过去。忽然一把伞出现在头顶。

许诺惊讶地转身过去,“浩歌?”

“我送送你。”秦浩歌目光平静,“天冷,淋了雨容易感冒。”

许诺不屑,“这点雨算什么?你忘了,小时候下瓢泼大雨,我照样冒雨跑你们高中去找你玩呢!”

秦浩歌眼神闪动,“你那不是找我玩,你是给我送我落在小曼那里的作业本。”

“是吗?”许诺记的不那么清了,“我只记得你后来请我去食堂吃炒面,那味道可真好。”

秦浩歌笑起来,眼里满是温柔,“饿了吧?刚才还死撑着不肯在家里吃饭。”

许诺皱鼻子,“我又不是没看到,黄小姐在那呢,我一个外人,多不好意思。”

秦浩歌的脚步忽然停住了。许诺走了一步,不对劲,退回伞下。

“许诺,”他难得的严肃认真,“你不是我家的外人,永远不是!”

许诺注视阒他端正英俊的脸,心里一阵发酸,最后只是微弱地笑了一笑。

是不是外人,并不是他说了算的。等他将来成家了,许诺就永远是一个外人了,再也进不去他的世界了。

四十三

到了车站,公车迟迟不来。许诺同秦浩歌说:“不用送了,你先回去吧。”

秦浩歌坚持,“再等等。”

“梁姨和黄小姐还在家里等你呢。”

“她们又不会走,等一等又何妨?”

许诺低下头,“对黄小姐好一点。”

秦浩歌轻笑,“你看到我欺负她了?”

“不需要欺负,光是轻视她,就已经足够她伤心的了。”

秦浩歌没说话。

许诺说:“真的,我最清楚了,喜欢的人看不到你的存在,看不到你的付出和努力。真的,真的,很伤心……”

秦浩歌一下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心温暖干燥,更衬托得许诺的手冰凉潮湿。他紧紧握着,慢慢移动,和她十指交缠。许诺的心跳得飞快,像是要从胸腔里跃出来一样。

“诺诺,我……”

公车摇摇晃晃地开进站。许诺猛地惊醒,一下甩开秦浩歌的手,跳上了车。

秦浩歌愣在原地,不敢相信似的,死死盯住许诺。

车门合上,车启动了。

许诺站在窗口,一直凝望着他。最后摇了摇头,转身走开。

秦浩歌站在车站下,手里的伞垂到地上。站台顶棚流下来的雨水一下接一下地滴到他的头上,冰凉入骨,每一下都像一个拷问,一个嘲笑。

劳动节那天,实验室里照例聚餐,许诺大显身手,好菜琳琅满目摆满一桌。众人感动,三名今年新入实验室的晚辈被这阵势吓住了,高声呼喊:“这才是真正的御膳啊思密达~~~”

又扑向许诺:“长今姐姐,收了咱们吧!”

许诺几脚踢开,“都给我倒垃圾洗菜板去!”

师兄去年留校读研,带几节大一的实验课,现在俨然以陈老师自称。陈老师说:“我是见证了小诺的成长史的。这个孩子不容易,硬生生从一流氓兔转变成了KITTY猫,简直可以载入校史了。”

许诺挺不满的,“我以前又很差了?我只是没机会穿越,不信我到了唐朝,会比超女还红!”

沈昕也附和道:“别瞧不起咱们许诺,人家现在鑫星传媒实习呢!”

“真的?”师兄问,“就是最近有个广告悬挂在百汇广场大楼上的那家?他们最近做的阿迪运动系列的广告很性感呢!”

“陈老师不会特别留意到了女模特丰满的胸部和平坦光滑的小腹了吧?”

师兄理直气壮,“咱不看姑娘的胸部,难道看小伙子的肌肉?”

许诺说:“为人师表,自当清心寡欲,宁静淡泊。学校怎么签的你啊?”

师兄问沈昕:“我看起来很好色吗?”

沈昕点头,“一脸淫贼样。”

师兄笑哈哈,“淫贼也是一种境界!来来!小翠,开酒!”

沈昕皱眉叫:“你们又喝?”

那个叫刘翠山的师弟——还好他爹不姓张——乐颠颠的提来一扎啤酒,顿在桌子上,拍胸豪迈道:“师兄,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深吸对许诺说:“要我的命了,真是故意要我的命。”

师兄道:“沈师妹自己撤退,兄弟们,拼了!”

结果许诺也端着杯子冲过去抢酒。沈昕抱着脑袋呻吟:“无情无义的家伙!”

沈昕碰不得酒,做实验用酒精,她闻多了就脸红的像猴子屁股,乃是实验室里众人调侃话题之一。她见许诺这死丫头俨然已经不管她生死了,只好自己抓着一只红烧肘子躲旁边去。

许诺号称千杯不醉,其实仅限啤酒而已。几个人围着汤锅快烧尽的火锅豪饮,很快就把一打啤酒干尽。师兄本来怕他们喝多了闹事,在实验室聚餐本来也是违反规定,不敢上烈酒来考验许诺。可是看众人都如此豪爽,受不了诱惑,把藏在柜子里的剑南春抱了出来。

“大出血了,本想留着娶媳妇儿的时候喝的,今天都贡献出来了。”师兄抱着酒瓶子像抱着自家儿子一样,“大家都省着点,儿童节还有一餐……”

话没说完,酒就被抢了过去。许诺他们一边啃着鸭脖子一边拼酒,各种花招都出来了。什么两只小苍蝇啊,飞到大便中啊——沈昕给恶心得逃了出去。

最后师兄的那瓶酒给喝得一干二净,实验室里倒了一大片。许诺身下压着两个师弟,呼呼大睡。沈昕踩着满地死尸把她找到,扶起来拽回了寝室。

许诺虽然减了肥,可是离骨感身材还有很远的距离,一百多斤并不轻,沈昕累出一身汗,一进寝室就把她丢在床上。

许诺酒品还不错,翻了个身,不吵不闹,自己就睡了。

梦里一片绿色,像是在家乡的小河堤上,秦浩歌和邱小曼手拉手走在前面,她安静地跟在后方。走着走着,到了一个三岔路口。邱小曼放开了秦浩歌的手,率先走上了一条岔路,一去不回头。秦浩歌站在另外一条路口,扭头看着许诺,笑意盈盈。

许诺冲他笑笑,照直往前走去。

第二天许诺幽幽转醒,只觉得大脑里面有一列火车在横冲直撞,疼得简直要爆炸了。她坐起来,一阵天旋地转,赶紧抱着脑袋嗷嗷叫。

时间是早上八点半,星期一。

三秒后,许诺跳了起来:“死了!我死了!”

沈昕被吵醒,不耐烦的翻了个身,“挖坑埋了。”

许诺连滚带爬地奔向阳台,手忙脚乱的洗脸刷牙,“死定了!我真的死定了!”

“怎么啦?”

“面试啊!”许诺欲哭无泪,“今天有面试啊!”

沈昕掀起蚊帐,“是盛天吗?”

“是啊。”许诺使劲往脸上扑水,转过头来问沈昕,“看得出我喝酒了吗?”

沈昕笑道:“一看就是酒色过度。”

许诺哀叫一声,把脸埋在水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