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
“元泰好吗?”
“好啊,”凤仪道:“怎么了?”
“我听说金元的价格已经涨到一百四十两一担了,而且有市无货。不过,利来丝行却从元泰收购了大量的金元丝,其他想买的人,都得到利来去买。”
凤仪皱起了眉:“这……利来是我们的老主顾,会不会有些照顾呢?”
“你觉得呢?”
凤仪看着他:“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这样就不对了,”袁子欣道:“遇到问题要先自己去想,不懂了再来问老师啊。”
“有什么了不起的,”凤仪道:“我自己想就自己想。”
“这就对了,”袁子欣嘻嘻笑道:“不然,你怎么能知道另一个世界呢?”
凤仪心中一动,看着他笑了。第二天一早,她到了元泰,本想问刘庆生利来的事情,但刘庆生不在厂里,她便来到财务室,仔细地看了一下利来的往来帐目。果然,在整个金元市场供不应求的情况下,利来丝行的供货价没有上升,但供货量却大为上涨了。难道?凤仪心想,刘庆生和利来有什么勾结,从这里面拿了什么好处?
凤仪觉得事情蹊跷。一来从帐面上看帐都是对的;二来毕竟金元银元的成功,刘庆生功不可没;三来他就算拿了好处,她又如何处理?开除他,那谁来管理元泰?告诉爸爸,不!她想起上次美莲的事件,担心以邵元任的手段会害了刘庆生的性命。
她本想去问袁子欣,但又忍耐住了。如果他真的像杏礼说的,教自己的目的是元泰,自己贸然把这些事情告诉他,可能不太好……可是如果这个事情如何处理?邵焕英一直在财务部,他应该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问题,为什么这一次,他一直没有说话呢?
凤仪越想越不安,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见见邵元任。如果爸爸真的要惩罚刘经理,自己再好好地向他求情,长这么大,爸爸还没有什么事情不答应她,救下刘庆生,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她想定之后,也不等下班,直接叫上司机,送她去和兴的工地。和兴的厂址设在上海浦东的周家渡西村,占地大约二十亩。汽车出了上海城区,在郊外行驶良久,她才远远地看见一座巨大的炼铁炉。
车穿过尘土飞扬的工地,停在一座简易的小楼前。凤仪在司机的带领下来到邵元任的办公室,这里的陈设更是简单:一个穿衣柜将房间隔成两半,一半放一张写字台和一张书桌,一半放着一张床和一只床头柜。满屋上下,除了一张雅贞的照片,几乎没有多余的物品。
这几年父女二人从不谈论雅贞,每逢忌日,邵元任会独自去龙华寺,凤仪则独自去扫墓。两个人都小心地不触动对方的伤心事。凤仪呆呆地看着雅贞的照片。这是刘雅贞在上海光复后,鼓动起勇气,穿着文明新装后拍的照片,也是她唯一的一张相片。这真是一种嘲讽,这位让爸爸不能下定决定娶她的传统的小脚姑姑,留给爸爸唯一的容貌纪念,却是一副与时代共同进步的气质。难道,这就是雅贞姑姑对爸爸的惩罚,或者,这就是一种命运。
门开了,邵元任走了进来。凤仪道:“爸爸,你怎么住在这里,也不另置一间卧室。”
“这儿很好,”邵元任命司机去烧水。一会儿开水到了,他亲自给凤仪泡了一杯茶:“这是龙华寺的师父送我的,你尝一尝。”
凤仪轻轻抿了一口,看了一眼邵元任,他瘦了,也稍稍有些见老,但看起来还是那么镇静。邵元任问:“你来看我,有什么事情吗?”
“嗯,没什么事。”
“那喝完茶就回去吧,路很远,我还有很多事情。”
“爸爸,”凤仪见他如此,只得道:“你觉得我能管好元泰吗?”
“能,”邵元任望了她一眼:“但你还需要时间。”
“那,那在这段时间之前呢?”
邵元任放下杯子,笑了:“你说话学会绕圈子了。”
“没有,”凤仪道:“我没有绕圈子,我是想问问,您的看法。”
“这个世界你可以信任很多人,”邵元任避而不谈:“有方先生、杨练,我,还有,”他扫了雅贞的照片一眼,淡然道:“而我在元泰,只信任你,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那您答应我不要怪刘经理?””邵元任的笑意更深了:“你还学会了讨价还价?”
“爸爸,”凤仪见他流露出慈爱的表情,索性撒娇道:“那您同意了?”
“好吧,”邵元任道:“说说,你发现什么了?”
“是这样的,利来丝行一直以每担一百四十两的价格购买金元生丝。可是这段时间,金元在市场上是供不应求,我今天看了一下帐本,我们给利来的货一分钱没有涨,而且供货量加大了……”
“这说明什么?”邵元任悠闲地品着茶,问。
“我觉得,”凤仪吞吞吐吐:“刘叔叔偏着利来,向他们大量供货。”
“这不正常吗?利来是老主顾。”
“老主顾也不可以这样,这样一来,很多人都得到利来去进货,不到我们这儿进货了。”
“然后呢?”
“我们的钱就少了,都给利来赚了。”
“真的是这样?”
“我是这样想的,”凤仪见邵元任不可置否,道:“我拿不定主意。”
“你还是没有说出你的想法?”邵元任奇怪地看着她,他不由想起,当年她在人拐子手中如何自救,还有她曾教美莲威胁过自己……这真是很有意思……
“爸爸,”凤仪烦恼地道:“我觉得刘经理可能拿了他们的好处,但是我不能确定,所以才来和您商量。”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说?”
“我怕你会怪刘经理。”
“你怕我伤害他?”
“是的,”凤仪点点头:“我也怕没有人管理元泰,我根本做不来。”
邵元任笑了:“看来那个袁先生还是很有办法。”
凤仪一愣:“什么?”
“没什么,爸爸是说你有进步,”邵元任从书桌里取出一个帐本:“你自己看看。”凤仪接过帐本打开来,见里面密密地记录着元泰与利来关于每一单金元生丝的交易,每单交易的回扣都不等,有的是一担一两、一担二两、三两,最近一段时间,几乎每担都是十两。凤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是从哪儿来的?”
“丝行里有我的眼线。”邵元任淡淡地道。
凤仪心头一震。 “爸爸,你早就知道了,”她有些埋怨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这样,”邵元任道:“你很聪明,只要给你时间,你一定会看出问题。但是看出问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解决,如果没有好的解决办法,这个问题就等于没有发生。”
“没有办法解决就等于没有发生?”凤仪困惑了:“我不明白。”
“你刚刚进入丝厂,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做生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整个元泰都需要刘庆生,”邵元任笑了笑:“这一点,你已经看出来了。所以很多事情,只要他不是太过分,我们也只能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
“你是说,我一天不能撑起元泰,就必须容忍他的这种行为?”凤仪摇摇头:“可那么多工人辛辛苦苦生产出的金元,是为了让刘经理一个人赚钱吗?”
“你即使撑起了元泰,也需要刘庆生的帮助,除非你有了得力的助手,就算你有得力的助手,你也不能保证他能全心全意的为元泰出力,人都是有私心的。所以中国人有两句话说的好:水至清则无鱼,还有一句话,打虎要亲兄弟,上阵要父子兵。”
“那,难道永远没有解决的办法?”
“不是永远,是暂时。”
“那么,”凤仪翻了翻帐本:“我要当一切没有发生过。”
邵元任点点头。
“不可能没有解决办法的,”凤仪道:“爸爸,你再想想。”
“办法不是完全没有,”邵元任道:“可我没有时间与精力,以你目前的能力,也很难想到,就算想到了,也很难做到。”
凤仪想了想:“那,你能让我来想这件事情吗?”
“当然可以,”邵元任道:“如果你能找出解决办法当然好,但是你要答应爸爸一件事。”
“什么事?”
“在没有确定解决的办法之前,你要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对刘庆生和所有的人都要守口如瓶。”
凤仪点点头:“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说说看?”
“如果我能想出办法,就算用不着刘经理了,你也不要怪他。”
“呵呵,”邵元任看着女儿:“你这个办法肯定不存在,不过,我答应你。”
凤仪得了这个任务,又高兴又有点紧张。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企业也是需要不断修改的,就像她在画板上涂抹颜色,一遍不行,就再来一遍。当然了,画画的修改没有什么实际风险,大不了重画一张。企业就不同了,她要去想的新办法,不仅关系到元泰的利润、金元的生产,可能还关系到刘庆生的生死。
这时候,她才体会出袁子欣的课程是有大用场的,他教会了她看懂了一个企业的模式与流程,就像神父教会她看懂了一幅画的结构、线条与色彩。当然,凭她的水平,短时间是想不出什么办法的,但这让她学着把元泰当成一块画板来对待,这让她找到了一个管理企业的一个入口:旁观。她这时才理解了,世上的事物为什么可以相通,修改企业和修改一幅画,原理也差不多嘛。
除了寻找能解决“刘庆生”的办法,南北战争也[30]牵动着她的心情。如果南方政府胜利,父亲和哥哥就可以回到上海,回到她身边了。但几个月后,上海新闻界报导了北方军队在平江三天不封刀的消息,战争惨烈超出了国民们的想象。凤仪有种不详的预感,也许她的希望又要落空了。
不过,坏消息和好消息总是参杂在一起。和兴化铁厂经过艰难的建设,终于产出了钢铁。此时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战尾声,中国市场的钢材正处于奇缺时候,和兴产品一经出厂,就立即轰动了全上海。邵元任等人大获成功。这不仅意味着赚下的无数白银,同时,也意味着,中国的民间重工业,又朝前进了一小步。
这天,方液仙打电话邀她去德兴馆[31]吃饭。他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德兴馆是正宗的上海菜,杏礼最爱这儿的青鱼秃肺和下扒甩水。凤仪猜想,定这个地方必然是考虑杏礼的口味,果然,她一进包厢大门,就看见了杏礼。几个月未见,杏礼越发珠光宝气了,说来也怪,一般女人这样打扮,就显得很俗,她穿戴起来,偏偏在艳丽中多了几分高贵,好象珠宝的光彩也不足与她争辉。杏礼递给凤仪一个礼盒,里面装着一只牙梳[32],做工极为精致。“送我的?”凤仪笑道:“这么大方。”
“我哪有这分闲心,“杏礼斜了坐在旁边的袁子欣一眼:“是家俊托我带给你的,他说现在流行这个,让你拿去装装门面。”
袁子欣正坐在一旁看杂志,像是没有听见。凤仪道:“替我谢谢家俊。”杏礼又道:“有什么好谢的,我们是一家人嘛。”
美莲见杏礼大打机锋,丝毫不给袁子欣留情面,不禁抿嘴一笑。这时,方液仙从门外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对不起对不起,我迟到了,我给大家隆重介绍,这位是我从南京请来的化工师,他姓汪,有个了不起的名字,叫道德。”
汪道德?!凤仪愣住了。只见液仙从大门外一把拽进一个青年男人。他大约二十五六岁年纪,眉目还算清爽,只不过上唇微翘,依稀带着汪永福的模样。当年中秋节、南京小院、满天的月光,外公倒在地上……所有的画面就像一部快进的电影,在凤仪的脑海中飞速闪过。方液仙带着道德走到每个人身边,把大家一一介绍给汪道德。
汪道德很腼腆,低着头,红着脸,与每个人都迅速握一下手。当他走到凤仪面前,方液仙介绍道:“这位是邵凤仪邵小姐。”
汪道德听见凤仪的名字,不禁抬起了头。他对人的容貌并不是特别敏感,因此也不敢肯定,她是不是八年前离家出走的小表妹。凤仪厌恶地伸出手,让他握了一下。他走到了美莲身边,液仙道:“这位是金美莲小姐。”
汪道德又是一愣,这位小姐脸庞如满面一般饱满可爱,两双细细的单眼皮,如新月一样迷人妩媚,还有她的衣服,既不是绸的,也不是锻的,而是布的。她看上去那么清新迷人,比在座的所有女人都要漂亮千倍万倍。杏礼见他像个傻子一般,直勾勾兑的盯住美莲,不禁暗暗好笑。美莲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液仙,液仙忙把道德拉开:“这位是我的好朋友,袁子欣先生。”
子欣与道德握了握手,笑了笑道:“液仙,我有点事情要出去一下,”他轻轻碰了碰凤仪:“邵小姐,我们走吧。”不等凤仪回答,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出了包厢。凤仪像做梦一般,跟着他,直到拐下二楼的楼梯,才猛然清醒过来。她缩回了自己的手。袁子欣看着她,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了,看上去很不舒服?”
“没怎么,”凤仪心乱如麻:“我想回去了。”
“你认识那个化工师?”
“我不认识他。”
袁子欣一阵失望。他本来想在席上告诉她,他如何在回国后赚到了第一笔钱,然后出资五百两白银,成为化工社的股东。这既解决了化工社的资金问题,又让他在自己看好的产业中占了一席之地。可见她如此模样……他想了想:“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你能去小画室等我吗,我和他们解释一下,吃完饭就来找你。”
凤仪点点头,离开了饭店。四月的上海还有些清冷,等她坐进画室的时候,她又有点后悔了。她为什么要来这儿等他,他又能告诉她什么呢?
她恨汪永福,可是第一次与父亲在上海相见的时候,父亲就告诉她,不管汪永福做了什么,外公始终是病死的,而且,汪家族人始终是外公的亲人。随着她日渐长大,她也能体会到,外公的死有一部分也是为了自己。如果汪氏族人不是惧怕她这个外人抢了汪家的财产,也不至于如此对待外公。她静静地坐着,汪道德的样子不时浮现出来,她小时候几乎从来不和他说话。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忘记了这个人,却没有想到,他们还能相遇,而且是在这样的场合。汪道德,说起来,他是她在上海真正唯一的亲人吧。她觉得一阵莫名的恶心,还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
她不知坐了多久,袁子欣到了。他的脸红通通的,显然喝了酒,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我可替你解了围了,你拿什么谢我?”
“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不小心扭伤了脚,就让你的司机送你去医院了。”
“他们信了?”
“信,又不信,”袁子欣呵呵笑道:“尤其杏礼,那位家俊先生的大嫂子。”
凤仪勉强一笑。袁子欣见她似乎无意向自己吐露心事,便转开了话题:“你知道今天为什么吃饭吗?”凤仪摇摇头。袁子欣把自己入股化工社的事情说了一遍:“我和液仙决定研究一项新产品,那个姓汪的化工师傅也是因为这件事请来的。”
五百两白银……凤仪有些惊讶,他从哪儿赚来这么多钱?他还没有告诉过她,他到底以什么为生?袁子欣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嘿嘿一笑道:“你想问我这钱从哪儿来的?是你爸爸给我的!”
“什么?”凤仪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
“听我慢慢说,”袁子欣收敛了笑容:“我父亲去世的早,只留给我一处祖产,现在我母亲住在里面,空出的房间租给了亲戚们,一来也好有个照应,二来母亲也可以多些收入,这些钱我是不会用的,所以,从国外学成回来,我几乎是个一无所有的人。”
“为了安身立命,我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机会赚钱。现在西方各国正在打仗,自己生产的钢材都不够用,哪里还顾得上中国市场,所以我一听说和兴要生产钢铁,就认定这是个只赚不赔的买卖。我唯一的财产,就是北京的那张房契,我和母亲借了来,用它向银行贷款了一千五百两白银,与和兴签了十吨木炭生铁的供货合同。”
凤仪听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去年。”袁子欣笑了笑:“和兴当时的定价,是一百四十五两,我付完了这笔钱,不多不少,还剩下五十两。我当时想,赚了当然好,万一赔了,我就拿这五十两回北京,给母亲和亲戚们租个房子,再寻找下次的机会。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就是怕这个万一。”
“结果呢?”
“赚了!”袁子欣开心地道:“我一直坚持到最后,才把这个合同转卖给了上海兵工厂,你猜他们出价多少?”
凤仪愣愣地摇摇头。“他们出到两百五十两,我整整赚了一千一百两,扣除银行的钱和利息,还有吃用,我还有一千两。我用五百两入股化工社,还有五百两。”他观察着她的表情:“你不高兴吗?”
“恭喜你。”凤仪淡谈的道。
子欣不明白她的心情,还以为她另有心事。而凤仪却在想,你现在告诉我有什么意思呢,如果从开始你能信任我,与我一起分享,那么现在,我肯定会非常开心吧。子欣又看着她,神色凝重:“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我想和你谈一笔生意。”
“和我谈生意?”凤仪心中一沉,说来说去,他果然是冲着元泰来的。
袁子欣愣了一下:“你不高兴?”
“没有,”凤仪冷冷地问:“什么生意。”
“我想建一个丝织厂,把生丝织成布。”
“嗯。”
“但是它不人工织丝,而是电织。”
“电织?”
“就是电机织丝。”
凤仪皱着了眉头:“这是什么?”
“你听我说,”袁子欣见说起这个,不免有几分兴奋:“现在的上海,还没人使用电机织丝。可是这种把丝织成面料的办法,在美国已经有了。我们可以从美国进口机器,还可以从美国请工程师,为我们培训工人。你知道吗,电机织出的丝,比人工的光滑、美观,而且能节约大量的成本,”他涛涛不绝地道:“最关键的是,生丝行业的竞争已经完全形成了,利润也逐渐微薄,元泰想要获得更好的发展,就必须进入一个有关联的新领域,由元泰出资,和我合办一个电织厂,既能开拓新产业,又能直接从原材料方面,节约最大的成本,这样一来,就能保证最大的利润。”
“这样一来,我们中国人的生丝的出货就再也不用完全依赖出口了。我们也能建设我们自己的电织厂,我们可以把丝纺成布,再把布用来出口。你想想看,我们的国家就有那么多蚕户,而且有那么多的丝织厂,我们在原材料上从源头就比外国人占优势,那么为什么,我们不建设我们的电织厂,而把这部分利润让给外国人。而且还让我们国家的人,去买他们电织的面料?!”
凤仪听到此处,见袁子欣双目炯炯,与平日懒懒嘻笑的模样判若两人,不禁把刚才那点不快完全抛开了。她多么熟悉这种热情啊,就像她熟悉父亲方谦、爸爸邵元任,和哥哥杨练。是的,她的国家需要这样的工厂,她的企业需要这样的工厂,那么,就算袁子欣教她上课,是为了寻找建设企业的机会,那又有什么呢。她沉吟片刻:“我们……怎么合作?”
“建一个电机丝织厂,五百两根本不够。我想把它投入到机器的购买上,作为实际的一点点的产业股份。另外,如果你父亲愿意雇用我,我希望来经营这个电织厂,我想用此,来换取一点营业股份。”
“产业股分?营业股分?”凤仪的心中一亮:“你能说的再明白点吗?”
袁子欣拿过一张纸,迅速在纸上画出两个圆。一个圆里写产业股,另一个圆里写上营业股。然后,他在产业股的圆圈里填上厂房和设备,在营业股里填上租金、雇工备料、经营管理,最后,他在两个圆中间划出一个连接线,线上写下:共担风险、共享收益。
他把这张纸递给凤仪,凤仪看了半天,问:“这种形式上海不是没有,可是缫丝业的特点是,营业股东往往会接到了订单,才会去租厂开工,谁会为了工厂的长期发展而努力呢?”
“缫丝?”袁子欣乐了:“我和你说的是电织。”
“我知道,”凤仪道:“可是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缫丝厂的问题,我觉得这个方式虽然好,可是解决不了长远问题。”
“这简单,”袁子欣道:“让营业股东投钱,比如像我这样的,投资成为小额产业股东;而产业股东也必须同时拥有经营股,对营业股东实行监管。如果管理者能够完全管理目标,那么大家就让他继续管理,如果他经营不善,就可以让他不再参与管理。。”
“这倒是个好办法。”凤仪拿着这张纸:“如果有了这个办法,是不是管经营的人就不会再拿黑钱了?”
袁子欣立即猜到了她的所指是刘庆生:“当然了,营业股东就是把伙计变成了老板,一个老板拿合理的利润就可以了,干嘛还要拿黑钱。”
“那他会好好工作吗?”
“当然会,这是他自己的企业。”
“电织厂是这样的,缫丝业也可以这样吗?”
袁子欣乐了:“当然可以,这不是哪个行业、哪个企业可以,这是商业模式和制度,也是一种规律,所有的企业、行业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