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爹握住老伴的手紧了紧:“见了人再说,现在想得怪多也没用。”
…
“在想什么?”赵恪端了盆温水过来。
苏梅摇了摇头:“布置好了吗?”
“太晚了,床和桌椅明天再去后勤拉。我跟王大娘要了把金银花熬水,”赵恪道,“我扶你进屋,你洗洗腿上的伤早点睡。”
“赵恪,”苏梅仰着小脸迷茫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赵恪一愣,垂眸看她,看到了她隐藏在眼睛深处的脆弱。
“小梅,”赵恪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暗哑道,“我有没有说,我想陪你相伴到老,携手余生。”
“医院里,你好像说过一次。”
“这就是你要的原因。”
“赵恪,”苏梅双眸在灯光下闪了闪,“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是…”
我不是苏梅,你还会对我好吗?
话到嘴边,苏梅还是胆怯了,她颓然道:“我要是不如你想象的那么完美,你会不会好失望。”
“就像你前妻…”
“胡说什么!”赵恪一指头敲在她头上,斥道,“别胡思乱想,赶紧洗洗睡吧。”
“你跟她结婚,难道不是抱了相守一生的念头吗?”
赵恪心念一动,笑道:“想知道?”
苏梅迟疑了下,点点头。
赵恪放下盆,拉了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娶她时,我还真想到了白头偕老。只是婚姻维系不是光想想就成的,她要的陪伴,是十年婚姻里我最给不起的。”
“较真来讲,我们认识的起点就错了,”提起暖瓶,给苏梅倒了杯茶,赵恪继续又道,“那年我以优异成绩获得了学校的留学名额,走前,相熟的一帮同学在饭店给我办了个欢送会,张馨云是店里的钢琴师。”
“当晚大家喝得都有点高,具体也记不清了,醒来,我跟她就在一张床上。我要上的是陆军学院,名声上不能有污点,遂我们家登门提了亲。”
“结婚之初我有想过好好经营自己的婚姻,只可惜,那时终是太年轻,理想家国才是首位。结婚第二天,我就怀着一腔热血登上了前往苏国的飞机。留学归来,我家都没回,就拿着导师的信去了西南。所以,不管开局如何,在我和张馨云的婚姻里,我都是亏欠的那方。”
“好了,故事讲完了。”赵恪俯身摸了摸盆里的水,递给苏梅道,“不烫了,这会儿洗正好,去吧,洗洗早点睡。”
苏梅端着盆进屋,转身关门的那刻目光扫过赵恪,他拿了根烟正在点燃。
…
翌日,赵恪早早起来,拨开炉子熬上粥,匆匆去后勤拉了床和桌椅回来,搬进东耳房。
苏梅依着门框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抿了抿唇,回屋拿了结婚时做好的窗帘递给他,转身去杂物房,翻出竹筐里的茶具、暖瓶用开水烫后端了过来。
“你腿疼,就好好地坐那歇着,”赵恪挂好窗帘,跳下椅子道,“要怎么布置跟我说,别跑来跑去的。”
苏梅把东西放在桌上摆好,转头看了看,屋子很大,一床一桌两椅,只占了小小的两片空间:“你怎么只搬了一张床,还有三哥呢?”
“小梅,”赵恪擦了擦椅子扶着她坐下道,“我们谈谈。”
他这模样挺严肃的,苏梅陡然紧张了起来:“谈、谈什么?”
“爹娘和三哥来了,看我们分开住,”赵恪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问道,“会不会不好?”
“啊!”苏梅没想到他要谈的是这个,“会吗?”
“你觉得呢?”
苏梅茫然地眨了眨眼,她又没跟苏家两老相处过,怎么知道他们会怎么想?
记忆里他们对林建业倒是比亲生儿子还要好,对原主亦是疼宠有佳,百依百顺。
赵恪抚了抚额,直接道:“等会儿我把东西搬你屋里,腾出那屋给三哥住。”
苏梅霍然一惊,脱口道:“不行!”
赵恪纵然有心里准备,还是被她这毫不犹豫的态度刺了一下:“有小瑜儿、小黑蛋呢,你怕什么?”
对上赵恪深邃的眸子,苏梅下意识地躲闪了下,胡乱地找着借口道:“床、床那么小,一下子睡四个人多挤啊,而且、而且小黑蛋还喜欢尿床,你不嫌我们的被子有味啊?”
“床小咱就加宽,被子有味就换,”赵恪胳膊搭在桌面上,手指轻轻点了点,瞅着苏梅纠结的小脸笑道,“还有什么理由吗?”
苏梅看着他脸上笑,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遂不加思索地反击道:“他们那么喜欢林建业,看到你跟我住在一起,说不定会觉得你抢了他的位置。”
赵恪瞬间黑了脸:“他们是你爹娘,还是林建业爹娘?你见哪家失了女婿,要闺女守寡的?”
“他们可是把建业哥当儿子养的,那感情能跟人家的普通女婿一样吗?”
赵恪噎了噎。
苏梅紧绷的情绪陡然一松,顿时心高气爽道:“趁着这会儿时间还早,赵团长,赶紧再去搬张床吧。”
赵恪往椅背上一靠,双手环胸,不开心道:“不想搬。”
苏梅刚要说什么,就听“噗”的一声,好像厨房的汤水溢了出来。
苏梅忙起身去厨房,掀开顶得“噗噗”叫的锅盖,拿勺子搅了搅米粥,转身活。
吃过饭,赵恪去军部,三个大的去隔壁上课,苏梅带着小瑜儿到农垦食堂上工。
火炕烧起,昨天的种蛋一个个地摆上去。
忙忙碌碌一上午,中午用过饭,赵恪借了辆八人座的吉普,载着苏梅和几个孩子就出发了。
几乎一眼,苏老爹、苏老娘就凭着苏梅望来的陌生目光,认出了她。
苏老娘扣着苏老爹的手腕,抖着唇激动道:“是小丫、是小丫…”
苏老爹抹了把脸,这一刻竟不知该高兴还是伤心,只同手同脚地向前走道:“别激动,她就是回来也不认识我们,你别吓着她了。”
“好好,我不激动、我不激动。”苏老娘扯着衣袖胡乱地擦了擦眼,招手叫道,“小黑蛋,小袂——”
袂是第四声,苏梅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揉了揉耳朵。
苏老爹一惊,忙扯了把老伴的胳膊:“是梅,第二声,你别叫错了。”
“不能认吗?”
“熟悉了再说,你这会儿一上来就叫破她的身份,她知道你是好是歹。”
“我是她娘。”
苏老爹还是那句话:“她不认识你!”
“娘、娘,”小黑蛋扯着苏梅的裤腿叫道,“是姥姥、姥爷,还有你看后面那个扛着大包的,是三舅。”
“哇哈哈,”小黑蛋乐道,“大家都来了。”
说罢,松开苏梅的裤子冲了过去。
第90章
正是出站的高峰,人来人往闹哄哄的。
小黑蛋突然冲了出去,苏梅吓了一跳,忙要去追,赵恪拽住她的衣袖,把小瑜儿递给她道,“我去,你看着念营和小瑾。”
苏梅接过小瑜儿点了点头,看他追着去了,便扶着赵瑾带着林念营往旁边站了站。
“姥姥、姥爷,”小黑蛋叫着一遛弯地冲到两老面前,哈哈笑道,“我想死你们了,你们有没有想我?”
苏老爹松开老伴的手,弯腰抱起他道:“想了想了,天天都在想我们小黑蛋吃没吃好,穿没穿暖。”
“哈哈…我也老想你们了,”小黑蛋说着朝苏老爹身后招了招手,“三舅。”
苏老三扛的麻袋太大,被人群顶着挤着有些过不来,只抬头应了声。
苏老娘习惯性地捏了捏他身上的衣服,看一下厚薄,随之又摸了摸他的脸蛋笑道:“我怎么瞅着,咱家小黑蛋胖了,也白了呢。”
“真的!”小黑蛋捧着脸,不敢置信道,“姥姥,我真的白了吗?”
“我看看,”苏老爹抬着他的下巴仔细打量了番,“好像…”
小黑蛋瞪着溜圆的大眼,期待地看着他。
“白了那么一丢丢。”苏老爹忍着笑道。
“哈哈…”小黑蛋捧着脸笑得好不开心,“我白了,以后你们可别再叫我小黑蛋了,我要叫小白蛋。”
赵恪迎着人群,一路逆行地挤过来道,“爹、娘,我是赵恪,一路辛苦了。”
两老用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了番赵恪,却不得不承认,长得真俊啊!
“赵叔叔、赵叔叔,”小黑蛋兴奋道,“我白了,哈哈我白了。”
赵恪揉了揉他的头,往后一扫,准确地找到了跟苏梅脸型上有些像的苏老三,接过他手里的麻袋和大包道:“三哥,我是赵恪,你抱着念辉,扶着爹娘慢慢往外走,小梅和几个孩子在出口,东西我来扛。”
老三看了空落落的两手,略有拘谨地笑了笑,走到两老面前接过小黑蛋,扶着苏老娘向外走道:“爹、娘,走吧,小妹在外等着呢。”
“看到了。”苏老娘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苏梅身上,近乎于贪婪地盯着再没有移动。
苏梅眉头一蹙,下意识地将小瑜儿挡在了身前,片刻又觉得自己这样怕是要崩人设,忙又把小瑜儿移开,将异能移到眼部,小小刺了下,让自己迎着她的目光迅速红了眼框。
几人随着人流到了近前,苏老娘挣开苏老三的手,上前一步,刚要说什么,苏梅已抱着小瑜儿扑到了她怀里,略带哭腔道:“娘,呜娘…”
苏老娘一怔,整个人都懵了,这是小梅?!不对,要是小梅扑在怀里的身子不会这么僵,想着鼻子一酸,怪不得老头子不让叫破,孩子心里戒备着呢。
“小丫…呜…娘的小丫啊,娘想你呀…”
“姨姨,”小瑜儿从来没有见过苏梅哭泣,另一边还夹着个不认识的苏老娘,一时有些被吓着,“呜姨姨…不哭…”
苏梅一惊,忙挣开苏老娘的怀抱,擦了擦小瑜儿脸上的泪,抱着晃道:“唔唔,小瑜儿不哭哦,不哭,是姨姨不对,吓到我们小瑜儿了。”
“好了快别哭了,”苏老爹扯了把还在呜咽的老伴,“别吓着孩子们。”
苏老娘抬头扫了眼有些呆怔的赵瑾、林念营,忙抹了把脸上的泪,冲两人笑道,“乖孩子,你们哪个是念营,哪个是小瑾啊?”
全家福到苏家庄的时候,他们刚起启离开,遂只知道几个孩子的名字,对不上脸。
“姥姥,”赵瑾笑道,“我是赵瑾。”
“姥姥,我是念营。”
“好、好,”苏老娘一手牵了一个,余光憋见赵瑾的腿,又是好一番心疼。
“爹、娘,三哥,”苏梅给自己做好了心里建设,哄好小瑜儿招呼几人道,“咱们出去吧,车在外面。”
苏家二老看着苏梅慈爱地点了点头。
苏老三揉了把苏梅的头,嘿嘿笑道:“小妹,我抱他吧,你扶着咱爹,他和娘在家想你想得常常成宿成宿地睡不好。”
说罢,不等苏梅回应就一把抢过了小瑜儿,在他哭叫前,连连举了几个高高,逗得小瑜儿咯咯直笑。
苏梅收回望向小瑜儿的目光,上前扶住苏老爹,跟在苏老娘、林念营、赵瑾身后向外走道:“爹,你们中午在车上吃了吗?”
苏老爹瞅着胳膊上的手微微有些出神,小梅在家撒娇扶他,那是整个地抱了胳膊,不像现在,便是扶他身子也跟他隔着片距离,“吃了。”
稳了稳心神,苏老爹笑道,“来时,你大嫂烙了饼装了咸菜,车上有同志拎着暖杯送开水,接一缸子泡个饼就着咸菜,我跟你娘、你三哥顿顿都吃得饱饱的。”
苏梅扫过他花白的头发,苍老的脸庞,微微有些心酸:“车上几天,也不说吃些好的。你跟娘那么大年纪了,带了几天的饼子也不怕吃坏了肚子。”
苏老爹一字一句听着,紧绷的神情陡然一松,心里说不出的偎贴。
“你大嫂用新打的荞麦面烙的饼,”苏老爹眉眼舒展道,“平时在家还吃不到呢。”
赵恪先一步扛了东西送到车顶绑好,过来接人,闻言不由道:“旁边有家国营饭店,小梅,走带爹娘过去再垫垫。”
“去那干啥,尽浪费钱,”苏老娘回头瞪了老头子一眼,转头问赵恪,“这儿离你们部队远不?”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赵恪道。
“那赶紧回家,这会儿怎么也得四点了。”
火车晚点,赵恪抬腕看了看表,都快四点半了。
“小梅,”赵恪把车钥匙丢给苏梅,“你带爹娘他们先上车,我去买点吃的。”
“好。”
赵恪来去很快,苏梅刚带了人上车坐好,他就拿了包甜烧饼过来:“爹、娘,三哥,先吃点垫垫。”
“给孩子们。”三人忙摆手。
“买的多。”赵恪挨个儿给大家各发了一个,随之启动了车子。
路上苏老娘一直紧紧地拉着苏梅的手,苏老爹虽然克制,却也时不时地关注着苏梅的一切。
他自以为做得隐秘,却不知道苏梅五感灵敏,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
苏梅直觉有些不对,他们这么紧张她干嘛呀?难道是怕林建业去了,她承受不住?
想一想原主跟林建业的感情,还有原主的心疾,苏梅觉得也不无可能。
赵恪也觉得不对,爹娘个个一脸病容,尤其是岳父,一身衣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那么明显,小梅却好像视而不见,上车后都没听见她寻问一声二老的病情。
…
赵恪最终还是没有再多搬一张床回来。
苏梅无法,一到家让他带了两老进东耳房休息,便忙不迭地去他那屋,把他的东西打包一卷丢到她和小黑蛋、小瑜儿睡的床上,腾出屋子给苏老三。
“三哥,“苏梅收拾了东西出来,对院中抱着小黑蛋、小瑜儿玩耍的苏老三道,“放他们俩在院里玩,你去洗洗睡会儿吧?”
暖瓶里有热水,炉子的火也拨开了,洗一个人不成问题。
“让爹娘先洗吧。”
这天虽然还不热,几天的火车坐下来,三人身上也满是味道。
两老洗,那点热水可不够。
苏梅袖子一挽,进了厨房,拧开门口的水龙头,接了一桶一桶的水拎进屋倒进大锅,灶下引上火填上木柴烧着,又转身进杂物房,舀了面粉和面擀面条,切腊肉炒卤子。
她在厨房忙忙碌碌,却不知方才拎水的那一幕幕,全叫东耳房跟赵恪说话的两老透过窗玻璃瞅见了。
“这、这…”苏老娘惊得心儿砰砰直跳,半晌回过神来,放下红糖水,一把抓住赵恪的手叫道,“赵恪,你知道的吧,我家小梅有心疾,她、她可不能干重活。”
苏老爹没说话,绷着脸起身,转身出了门直奔厨房。
苏梅正在炉上炒卤,不大的铁锅被她掂在手里,腊肉、菌子、笋干被她来回掂弄得在锅里翻飞。
苏梅听到脚步声不对,忙放下锅,拿锅铲一下一下地翻着菜:“爹。”
“嗯,”苏老爹的目光在苏梅脸色上停留了一会儿,见没有变白、双唇也没有变紫,微微松了口气,叮嘱道,“小梅,你身体不好,像方才那样提水可不成,要打水院里不是有你三哥吗?喊一声的事,哪就得要你亲自动手了。”
“啊,”苏梅没想到苏老爹过来就是为这,忙听话地点了点头,“哦,我记住了。“苏老爹见闺女听劝,脸色缓了缓,打量了圈厨房,走到灶前往小凳子上一坐帮忙烧起了火。
苏老娘紧随其后跟了过来,往里瞅了两眼,挽起衣袖,洗了洗手,过来夺了苏梅手里的锅铲,“做汤面吗?娘来,你赶紧出去歇歇。”
“不是汤面,是卤面。”
“行行,不管是什么面,娘保证做得香喷喷的,乖,赶紧出去,没事就去看看我们从老家给你带的东西。”
苏梅被苏老娘赶出厨房,抬头就见赵恪好整以暇地依在水池边的墙上。
“你站在这儿干嘛?”苏梅拧开水龙头洗手。
“被爹娘嫌弃了,”赵恪无奈地摊了摊手,“不得自我反省一下。”
“嫌弃!”苏梅惊讶地抬头看他,“爹娘嫌弃你什么?”
“嫌弃我不中用,累你提水干重活呗。”
苏梅讪讪地拿毛巾擦了擦手,往堂屋走道,“我下次注意。”
“这话你已经说过不下三次了,”赵恪随她往屋里走道,“可你哪次做到了?”
苏梅哑然,末世她已经习惯了女人当男人、男人当牲口用,遂有些活,在别人眼里好像很重,不该是女人做的,到她这里却是稀松平常的小事。
苏老娘他们带的东西可真不少,荞麦面,自家做的土豆淀粉、黄豆酱、什么油、去年晒的红薯干、菜干、成串的草鞋、大小鞋底、羊皮袄、一看就是给她的棉布衬衣、小衣和月事带等。
苏梅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收好,随之看着一堆的吃食道:“拿去杂物房吧。”
“好。”赵恪拎起半袋荞麦面、土豆淀粉和红薯干等物。
苏梅抱起黄豆酱,菜干,还有几瓶什么油跟在他身后往杂物房走。
杂物房跟厨房一墙之隔,两人远远就听苏老娘道:“他爹,咱们什么时候跟小丫挑明啊?我看她对我客客气气的,心里就难受。”
“听小梅说,她后来投胎的地方叫末世,到处都是活死人,你想啊,那样的环境没点防备心能活下来。”苏老爹道,“咱们不能急,得慢慢来。”
前面苏梅还没在意,听到“末世”二字,心里一慌,手里的东西“劈里啪啦”全掉在了地上,有些罐子当场就破了,里面的东西流了一地。
苏老娘闻声出来,看着脸色青白的苏梅,吓得手里的擀面杖一丢:“小、小丫,你听见了,我们也是听你姐托梦说,才知道你这么些年在末世…”
赵恪放下手里的东西,揽着苏梅的腰想将她带离地上的碎片油污。
随着苏老娘话越说越多,苏梅神精亦是越绷越紧,遂在赵恪伸手过来那一刻,她下意识地扣住他的手腕,抬腿攻了过去。
赵恪心下一惊,却没敢往后退,松开手,怕她不小心踩在碎片上伤了自己。
苏梅一脚踹在他小腿上,“咔嚓“就是一声脆响。
赵恪疼得脸一白,冷汗就下来了。
“赵恪!“苏梅呆呆地看着他。
赵恪悄悄吁了口气,扯唇笑道:“没事!”
苏梅看了他片刻,蹲下身,伸手覆在了他腿上。
第91章
苏老爹闻声出来,看到赵恪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两耳光,他怎么就忘了这里不是老家,赵恪一个军人,耳力岂能差了,方才的话他都听到了吧。
他会怎么想?
作为一名根正苗红的军人,他要是不信鬼怪之说,当他和老婆子癔症了还好,若是…他会怎么看小丫?
“赵恪,”苏老爹拽了下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老伴,讪笑道,“对不住啊,忘了这是军营,你看我跟你娘这张嘴,聊什么不好,咋就说起了鬼怪故事了呢…”
赵恪想相信他,可腿上传来的炙热、消去的疼痛,太真实了。
闭了闭眼,赵恪等苏梅松手,扶起她道:“进屋说吧。”
该来的终是来了,苏梅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平静。
“三哥,”赵恪不愿再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事,转头对苏老三道,“小梅想吃鱼了,你带着孩子们去山下小溪里捉两条吧。”
苏老三瞅了眼地上撒落的东西,又看了看爹娘和小妹的脸色,没敢多问,应了一声,飞快递给林念营一个小筐,小黑蛋一根梢尖了一头的木叉,背起赵瑾抱着小瑜儿道:“走,下山捉鱼去哦~”
“哦哦,捉鱼去喽~”小黑蛋不识愁滋味地举着木叉叫着,先一步冲出了家门。
林念营不安地朝苏梅的方向瞟了一眼,提着小筐一时有些踌躇。
“走了,”赵瑾回头招手道,“有我爸呢,没事。”
赵恪紧紧攥着苏梅的手走进东耳房,回身看着特别安静的她,心突然痛了一下:“别怕。”
屋里只有两张椅子,赵恪扶苏梅在床上坐好,搬起两把椅子放在床前,对忐忑不安的两老道:“爹、娘,坐。”
苏老爹、苏老娘相视一眼,走到椅子跟前坐下。
“爹,”赵恪拿过苏梅放在膝上的手握在掌心,看着苏老爹说,“您来说吧。”
“赵恪啊你放心,我跟你娘以后保证不在家里讲鬼故事…”
“爹!”赵恪一拉裤腿,按着方才的伤处道,“小梅一脚踢断的骨头,现在好了。”
苏梅:“没断。”
赵恪当然知道没断,他不想跟苏老爹兜圈子,遂想诈几句实话。
“是骨裂,”苏梅看着他抿了抿唇,不想在他心里留下一个心狠手辣的印象,“没断。”
赵恪攥着她的手翘了翘嘴角:“是骨裂,我说错话了。”
“爹,”赵恪随之转头看向苏老爹,认真道,“小梅是我妻子,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
相比小梅身患心疾,随时都有可能先他一步离开这个世界,他真的觉得只要能留下她,任何一种超越自然的结果都能接受。
苏老爹张了张嘴。
“我不是原来的苏梅,”苏梅轻叹了一声,先一步开口道,“我来自2045年的未来。”
赵恪攥着她的手猛然一紧,呼吸都急促了两分。
“2035年,天降陨石,全球的人类都陷入了昏迷。三天后,有人醒来,有人变成了一种类似于活死人的怪物,我们叫它丧尸。醒来的人又分成了两类,一种保持没变,还是普通人,另一种,”苏梅看着赵恪,指尖轻轻一捻,一缕淡蓝色的火苗于她指尖燃起,“成了拥有特殊能力的异能者。”
这也太神奇了吧!赵恪怀疑自己看错了,伸手去碰她指尖的火。
苏梅吓得手腕一翻,用胳膊架住了他的手,“你不要命了!”
“很厉害?”赵恪好奇道。
苏梅指尖轻轻一弹,火苗落在地上,迅速将泥地灼噬了一个小小的洞。
“我死后,”苏梅没理蹲下查看洞型的赵恪,而是看着苏家两老道,“睁眼醒来,就和你们的女儿待在了一个纯白的空间。”
“她是因为听到林建业牺牲的消息一时承受不重去了,”苏梅看着两人顷刻红了的眼圈,沉默了一瞬,“她本来有一次还阳的机会,但她想跟林建业一起投胎,便跟我做了交易。”
“她把身体让给我,我帮她照顾孩子,”看着伏在苏老爹怀里哭得痛不如生的苏老娘,苏梅又加了一句,“为你们养老送终。”
“小梅!”苏老娘攥着胸口的衣服,泣不成声道,“她好狠的心啊——”
“她这是自私!”苏老爹哽着喉咙咬着牙斥了句,抹了把脸,红着眼眶看向苏梅道,“前一段时间我生病住在县医院,有一晚梦到她和建业过来告别。”
苏老爹泪眼朦胧道:“她说,她给我们把妹妹找回来了。”
“小丫,”苏老娘跟着抽噎道,“她说的就是你。38年,我怀你都五个多月了,呜…我给同志们送药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鬼子,你、你为我挡了一枪…呜是娘,是娘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
苏梅愕然,回过神来又觉得匪夷所思。
…
赵恪牵着苏梅的手从东耳房出来,屋内还响着苏老娘的呜咽、苏老爹的安慰声。
“小梅,”赵恪与她并肩站在廊下,看着满天的红霞,轻喃道,“我好高兴,你是你。”
“你知道吗?曾有一度,我很厌恶自己,厌恶自己对你的感情,”赵恪偏头对上苏梅惊异地目光,抬手为她挽了挽耳际的发,柔声笑道,“林建业刚牺牲不久,我就对他的妻子产生了感情,我对自己的行为…说实话有些不耻。”
“医院里,宋老和方叔给我提亲,我连问对方是谁都没有就一口回绝了。可转头听周院长说,他们提的对象是你,我立马就为自己找了所有能找的借口,亲自向你提了亲。”
“比如,”赵恪扬唇笑道,“给孩子找的保姆不来了,孩子没有人带,小瑜儿依恋你,小瑾也喜欢你,念营是红军的孩子,念辉是建业的孩子,我有义务照顾他们等等。”
“小梅,”赵恪微微低头,与她四目相对道,“从一开始,我要的就不是只尽义务的组合夫妻。”
苏梅双唇抖了抖:“你不怕我?”
赵恪的手慢慢从她耳际滑落,轻轻触了触她的下颌,笑道:“热的不是吗?”
苏梅瞪他,不是热的,那她不就是具尸体了。
“别怕!”赵恪张开双臂,轻轻将人拥在怀里,“除了我和爹娘不会再有第四个人知道你的身份,你就是苏梅,是我赵恪的妻子,是小黑蛋的母亲。更是我想携手一生的人呐!”
…
大锅里的水凉了,炉上的锅也快烧干了。
苏梅捡起苏老娘掉在院里的擀面杖洗了洗,将黏在一块的面片揉了揉重擀。
赵恪给大锅里又添了点水重新烧起,炉子换了块煤,炒锅里的水倒掉,洗洗添上水坐在炉上,然后去院里把荞麦面等提进杂物间。
地上的瓶罐捡起来,没沾泥的酱拿勺子舀进碗里,还有一个瓶子没破,里面装着什么花油。
“小梅,这是什么?”赵恪拿着花油问道。
苏梅回头看了一眼:“不认识。”
“是泽蒙花油。”苏老爹从东耳房出来,声音还有些沙哑,“拌面特别好吃,等会儿小丫尝尝。”
苏梅:“好。”
等苏老三带着孩子们捉鱼回来,饭已好,两老也刚刚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
“三哥,”苏梅接过他怀里的小瑜儿,扶着赵瑾站好,瞅了眼他半湿的裤腿,“锅里的水开了,你是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苏老三嗅着饭菜香,笑道:“先吃饭。”
赵恪把面条一碗碗捞好,拌上卤子,另用泽蒙花拌了一海碗面放在桌子中间,谁想吃夹两筷:“吃饭了。”
苏梅给小瑜儿、小黑蛋洗了洗手,拿毛巾给他们擦干,一拍两人的小屁股:“去吧。”
小黑蛋拉着小瑜儿,笑着跳上台阶进了屋。
“婶婶,鱼放哪儿?”
苏梅取过苏老娘手里的脏衣服泡在盆里,探头朝林念营提着的小筐里望了一眼,里面蹦跳着三条巴掌大的鲫鱼板子,“倒菜盆里。”
“好。”林念营倒了鱼,跟赵瑾一起,边洗手边笑道,“小瑾哥,赵叔真有本事,我方才看婶婶笑的可开心了,姥姥、姥爷也在笑。”
“你就爱多想。”
“嘿嘿。”
泽蒙花拌面好吃,腊肉卤子也不错,苏三哥跟几个孩子吃撑了。
就连苏老爹跟苏老娘也比平常多添了半碗饭。
“爹、娘,”苏梅洗好衣服,过来扶起二老道,“坐了几天火车,该累了,今个儿早点睡吧。”
“好、好。”两人乐呵呵地由她扶着却了东耳房。
怕二老夜里解手不方便,苏梅给屋里备了个竹桶。为了放东西方便,又在床前摆了个箱子。
苏梅提了暖瓶、茶杯、红糖、麦乳精,还有半包奶粉放在箱上,叮嘱道:“别舍不得,家里有多,夜里渴了饿了,看喜欢哪样冲一杯喝。”
“好,”苏老娘拍拍她的手,笑道,“娘跟爹记下了,别忙活了,你也赶紧去睡吧。明早别起这么早,娘做饭。”
“嗯。”苏梅把拉灯泡的绳子系在箱子的锁扣上,又查看了一遍,才退出来关上门。
她想的很好,不管苏老爹说的原主托梦是不是真的,她都已经占了这具身体,苏家这对爹娘都是她不可推卸的责任。
所以也别纠结什么了,人家闺女怎么当的,她照着来就是了。
“小梅,”赵恪过来牵起她的手向屋内走道,“休息了。”
苏梅脚下一顿,站在了原地。
赵恪回头看她。
“我、我有些紧张。”苏梅诚实道。
赵恪轻笑一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别怕,咱们有一辈子时间呢,慢慢来,不急。”
这话说的,好像她很着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