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妍无法,只能乖巧的在他怀里,冲孙妮儿淡淡道:“不好意思,那么久的事,我真的记不得了。我娘年龄大了身体也不好,现在病卧在床,生活都要我来照顾,没时候间帮你什么忙。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得赶着回家呢。”
孙妮儿愣神片刻,显然没想到馨妍问都不问缘由,就拒绝的如此干脆。孙妮儿不想重复前一世的命运,一辈子都被孙家糟蹋。从她十五岁开始,孙老二婆娘就嘀咕着让她跟孙保柱圆房,只不过是孙妮儿太瘦巴的体格,这才能拖上一两年,眼瞅着过年她十七了,这次是怎么都不可能躲过,孙家的老女人也不会在信她的理由跟借口了。
可恨时间过的太慢,再过两年大混乱的政策彻底废除,经济控制松动,不需要动步就要介绍信,她哪里用的到求凤馨妍。可眼下凤馨妍明显的不想理会,跟当年凤家离开时一样,不论她多可怜都不愿意伸手救她。可明知如此。她也没法维持骨气扭头就走。眼下不是在意意气的时候,大石村没人会帮她,眼下形势紧迫她不能放过这难得的巧机。
“馨妍妹妹,过了年孙家就打算让俺跟孙保柱圆房,可没有感情的婚姻是不有幸福的。孙保柱好吃懒做不是托付终身的人选,俺知道孙家养大俺应该感恩,但等以后有能力了也会报答他家,可不能因为这个就搭上俺自己一辈子。俺只要跟你们去县城,到那里请凤伯托人给俺开一封介绍信,后面就不会在麻烦你们的。”
这话说的一堆的漏洞,没有一丝可信度。今个她要是跟着两人走,凤家等于招惹了一个□□烦。大石村的人又不是傻子,这边他们夫妇来上坟,那边孙家的童养媳就跑了,就算没关联也会揣测到一块。县城那么大凤家莫名多了个人,街坊邻居进进出出怎么会看不到,孙妮儿不会隐身也不是跳蚤,小到看不见人影。孙家只要上门,随便一打听,凤家就别想太平了。
再者,大冷的天,孙妮儿一个年轻姑娘,身上没钱没干粮。不识字又没谋生能力,就是拿着介绍信能跑去哪?孙妮儿显然也是走一步顾一步的人。等到了县城,会不会又变卦求着给她安排工作?她的命运或许比较不幸,只是孙家养大她,农村里现在日子也好过了,虽然穷点,可也吃喝不艰难。外面的世界再大,政策摆在那里,也不是那么容易闯的。
孙建国也不是傻子,反而比馨妍更清楚外面的状况,对孙妮儿的异想天开嗤之以鼻,冷漠的看着对方,不耐道:
“你说的到轻巧,不想认命就自己去闯,别连累我家。没介绍信到其他地方,也是被当做流氓被抓。大城市的工人子弟都安排不完工作,你一个农村没户口的姑娘,凭什么在城里找工作?离了大石村,运气差了出县城说不得就遇到拍花子的,被卖到偏远的山沟子里当媳妇,到时你哭死也来不及后悔。你在孙家长大,好歹感情还是有的。孙保柱好吃懒做,有他爹娘父母帮衬着,你们一点也饿不死。”
孙妮儿被责问的气短,她就想离开大石村,离开孙老二一家人。先混过这两年,等政策下来去省城火车站卖茶叶蛋,这个年代的人都以工人为荣,个体户被人看不起。可正因为如此,才没人会跟着争生意。等人反应过来开始做个体会,她也存够了本钱,小本买卖可挣得比工人工资高,后面在做其它生意也是不迟。
看孙建国和馨妍的表情,是绝对不会多事帮忙她的。心里有些混乱,孙妮儿揪着脏旧的衣摆咬了咬唇角,转而用其它方式。就是嫁人,她也不愿意跟孙家有关系,也不愿意在重复前世的不堪一辈子。前世孙建国就跟村里没什么走动,但是听说他在部队里混的不错,老一辈的人没少以此挖苦赵菊花遭报应。
部队里兵最多,老话说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她一个清白的年轻大姑娘,有远见有能力,孙建国不用怎么费心,就绝对能给她介绍一个不错的人选。其实做军嫂也不错,男人有工资有补贴还受人尊敬。等以后政策宽松了,随随便便做点什么生意,名利就都有了。越想越觉得可行,随即冲孙建国道:
“你说的俺没考虑到,的确不能因为俺让凤伯一家牵连麻烦。你看馨妍跟你结婚是随军还是留在县城里?要是你们打算随军能不能让俺也跟着一起?部队里当兵的都是男的,没媳妇的指定不少。俺虽然没出过大石村。可洗衣做饭上厨房进堂屋俺都能拿出手,到时你帮俺介绍一个可靠有责任心的人嫁了,俺这辈子都会感激你们一家的大恩大德。”
馨妍无语,而孙建国却被对方的话逗乐了。孙妮儿究竟哪来的自信?觉得她魅力大到一开口,别人的就会上杆子的帮她。部队里最多的就是老爷们,可那个兵没家人没亲朋?一个月几十块的工资,还有粮票跟公用票的补贴,除了早就订好亲的兵,混的不错的哪个在老家不是挑出挑的媳妇娶。
她孙妮儿,干瘦黑黄,五官普通到不能在普通,除了自以为是异想天开的性格,有什么拿的出手的?要是孙建国的亲妹妹,两人还会费些心思,可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孙妮儿也只是和眼高手低,又不想认命的人罢了。
第65章
孙妮儿不想重复前世的悲剧,眼下就只能紧紧抓住馨妍跟孙建国这唯一的机会,就算两人并不愿意惹麻烦,显然孙妮儿不是个能说的通理的人。说不清理,孙建国也没客气,直接骑着自行车载着馨妍离开。孙妮儿不敢强拉着自行车,就一头劲的在后面跑着追。这还要感谢她在孙家天天都有做惯了活,体力卖力都好,能坚持把赖皮膏药的本质贯彻到底。
人力同自行车肯定不能比。孙建国蹬车子速度快,没多久就把孙妮儿甩掉了。被甩掉的孙妮儿是回大石村,还是自己去流荡,那就是她自己的自由了。馨妍跟孙建国都没兴趣去管,也管不起这事。反而是孙妮儿,有着多一世的奇遇,镇上没少去,就是县城也去过不少躺。跟不上自行车的速度,也一样能找到地方。
馨妍跟孙建国回到家已经下午三点,还是早上吃的饭,肚子都饿了。两人一个煮饭一个烧火,没一会功夫就做好了迟来的午饭。馨妍属于那种饿过头也就不饿了的类型,吃了半碗面就吃不下了。孙建国不论什么时候胃口都北常好,端着碗呼噜着面条,不忘跟凤天幸提回来的事。当然,孙建国提这事的本意,是自责让馨妍摔了一跤。
凤天幸听到孙妮儿的名字,也想起当年离开大石村时,孙妮儿哀求着带她一起离开。孙家的日子不好过,可农村里的日子不都是那样么。凤家又不是神,什么事都能解决,什么人都能救出苦海。可世间哪里不是苦海,谁活着不是磕磕绊绊。跳出这片苦海,谁又知道下一个就一定是福窝。只要活着,就总有这样那样的烦恼。
前一天新婚,被孙建国折腾了一晚上。今天又一天的奔波,馨妍也觉得累了,身上酸软眼皮酸涩。孙建国不用猜也知道馨妍累,给她倒了热水洗脸洗脚,就把馨妍拉回房躺着。孙建国把厨房里收拾干净,馨妍多幹出来的面条,也利索的烧水煮给凤家爹娘吃。眼瞅着天快黑了,孙建国胸口滚热一片,等都吃了晚饭,烧了开水,装满开水瓶之后,剩下的刚好足够梳洗。
麻利的洗脸洗脚回房,看着躺床上睡容说不出好看的馨妍,觉得胸口软乎乎的。孙建国不知道怎么来形容这种感觉,他只知道浑身都是劲,想到以后的日子,更是有种塌下来都不怕的勇气。脱了衣服轻手轻脚上床,夫妻嘛,当然是坦诚相见最亲密。馨妍累的被脱光衣服,也只是哼哼的反抗了几句,最终孙建国如愿以偿。
一身糟肉的糟汉子,睡不着觉,就美滋滋的感受着媳妇细腻光洁的肤感。可越是感受就越是睡不着,又心疼媳妇过于疲累。最后还是没忍住心痒难耐的龌龊,大手抱着馨妍翻身调整一下角度,直接把馨妍抱在他怀里,两人一个充当人肉床,一个充当人肉被子。孙建国心里美了,可馨妍身下的人肉垫子太烙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见此哼了一声翻身下去闭眼睛继续睡觉。
孙建国讪讪的抬手摸了摸鼻子,然后跟着馨妍一起侧身,再次把馨妍搂进怀里。没鱼虾也好,肌肤贴着肌肤,那种温热让他迷恋,而且比干看着忍受强。孙建国不免想起部队里结过婚的老油条,果然只有结过婚的男人,才能体会到有媳妇的好处。不过,如果他媳妇不是馨妍,孙建国想想那画面,第一反应就由衷的反感。在他的世界里,好像除了凤婶跟馨妍之外,其她异性都跟他娘一样,看着就本能的半烦。
就像当初爹说的那样,天时地利人和他全都占全了,他跟馨妍是天注定的缘分。不然这么多年首长没少操心他的终身大事,首长嫂子给介绍的几个姑娘,哪一个都对他的条件很满意,反而是他觉的不合适通通都给推了。他一个农村拼出来的泥腿子,就算出头了,可改变不了他的本质。首长家的嫂子介绍的姑娘,容貌条件也都不差,只哪一个不是先冲着他的位置。
他一个泥腿子出身,除了这个他真想不到看上他啥,又怎么可能放心娶那样的女人。有他娘的阴影在,孙建国以前都以为一辈子光棍了。可偏偏机缘巧合下,他竟然能娶到馨妍当媳妇。反回头想想,就算馨妍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才嫁给他,他还是一样会娶馨妍,还会拼命的继续往上爬,给馨妍最好的,给她最让人羡慕的荣誉。
只因为那个人是馨妍,他就能毫无情绪的改变自己的本来的想法…他是非常坚定立场和态度的人,没有十足的信心都不会改变立场。可对馨妍,他却能毫无原则去体贴…这一定就是人家说的真爱。馨妍而馨妍从小就是乖乖女,懂事孝顺温柔。孙建国坚信一点,不论结婚的缘由是什么,馨妍嫁给他会一辈子从一而终全心全意的为他们的家着想。
只这些,对孙建国而言就已经足够了。孙建国就忍不住咧嘴傻乐出声,难怪老人常说,什么锅配什么盖,他和馨妍两个人,就是天造地设的绝配,没有比他们成夫妻更合适的事了。越想心里越是美,首长家的嫂子还打算他探亲假结束后,再继续给他介绍对象呢。等过了年一家人一起回部队,离开时是光棍一个,回去时确是媳妇爹娘一个都不缺,尤其是有个这么好的衣服,绝对羡慕死一帮子人。
意淫的场面太美太投入,结婚大门被砰砰砰敲响好几下,他才回神侧耳静听。没错,就是有人在敲他们家的门。这大晚上的不在家休息,出来串荡个什么劲,你不休息别人还要休息呢。下床摸黑赶紧穿上秋衣秋裤,披上外套就满心的郁闷出了房间。等出了堂屋。孙建国才开口应门,敲门声才算停下。拉开门栓,右边的门就被一阵用力推开,一个瘦小的身影挤了进来。
孙建国没防备见人挤进来,定眼仔细一看,发现是阴魂不散的孙妮儿。对听不懂人话孙妮儿心头起火,紧皱峰眉隐忍着不耐,果断不留情面道:“话我们说的很清楚,你想干嘛都跟我家没关系,就是别来骚扰我们家,最好现在赶紧走,别给我家找麻烦,我不建议大晚上的绑着你送回大石村。现在你是自己走,还是让我扔你出去,你自己选择吧。”
孙建国说到就能做到,对孙妮儿他实在同情不起来。性格决定命运,没那个金刚钻别揽那个瓷器活,孙妮儿嘴里嚷嚷着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可她行事作风都是两眼一摸瞎,没一丝的深谋和打算,完全是一股脑的劲,而且还是莫名其妙的劲头。如果她对以后有规划,那么凤家帮点忙也不是不可以,可她明显就是打算赖上凤家,搁谁谁会帮。
显然孙妮儿不是如此认为,累的半死才走到县城,问了几个人才打听到凤家的位置,怎么可能就此甘心离开。手里紧紧抓着门栓,冲孙建国求道:
“俺来不是找你的,跟你你不肯帮俺就罢了,俺现在不能把你怎么样。可人说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别欺负俺俺现在没反手能力。在说俺就想见凤伯,他人最好,俺明明跟凤馨妍一样,他俺要是有个是么事,他总也脱不了关系。在说,俺凤伯不会忍心看到俺一辈子被毁掉。”
孙建国被气笑,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赶紧滚出去,别让我把你扔出去。就你这脑子这性格,配孙保柱都委屈他了。”
孙妮儿梗着脖子,不等她说话,堂屋门口就传来凤天幸的询问声:“国强谁来了?这大晚上的上门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家里有人不舒服,还是其它的事?进屋说话。”
孙妮儿一喜,可着嗓门冲堂屋喊道:“凤伯,俺是妮儿呀,当年跟馨妍一起你捡俺们回村的?这么多年没见你,俺可想你跟俺凤伯娘。俺有事来求你,可建国哥不让俺进门。伯,俺来想求求你救救恩,不然俺这辈子真的就毁了。你要是不救俺,回去反正也就一个死了。”
凤天幸无语,捡了你一条命也没要你感恩,怎么还成了他的罪过了。这事,说出去都没地讲理,这么多年没见,这孩子还是没啥长进,跟当年求着带她离开大石村时一样。
“有什么话进屋说吧,这么晚了她一个姑娘家也没地去,外面不太平。万一出了什么事…总归认识,也不能真的就让她自生自灭。丫头,你的事建国跟我说过了,孙宝柱你们俩一块长大,总归还是有感情在的。还没吃饭呢吧,伯给你弄点吃的,晚上在厢房休息一晚,明个一早让建国送你回家去,伯这把年纪只能帮你这些了。”
孙妮儿怎么可能肯回大石村,只眼下她真的又累又饿,吃饱喝足休息一晚,明天再说事也不迟。一辈子的命运,凤家这次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作者有话要说:再一章就离开了…
第66章
任谁第二天起床煮饭,发现家中突然多了一个人,都会觉得吃惊。可看清楚对方是谁之后,又觉得没什么好意外的,孙妮儿的性格摆在那里,十几年前还会因为年龄太小而不得不妥协。十几年后的今天,翅膀能飞了当然想摆脱枷锁。每个人心里都有渴望的生活,只这份渴望多数只能存在于心底,现实这把刀逼的人总会过着与渴望相反的日子。
馨妍不喜跟孙妮儿有接触,所以该干嘛干嘛,对凑上来帮忙且不停搭话的孙妮儿,有礼却也非常疏离。跟往常一样的早上,却因为家里多了一个孙妮儿,对方总是处处刷存在感,所企图的不在乎让凤家帮她。见厨房里插不上手,还有孙建国在一边黑着脸,转头就殷勤的围着凤天幸跟曲红霞。
就是吃饭时,也手脚很快的抢先端了碗,要喂曲红霞吃饭。孙妮儿想用她的行动来证明,她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好姑娘,有耐心有责任心的人。一顿饭在孙妮儿的自说自话中结束,孙建国让馨妍歇着,他自己去厨房洗碗刷锅。馨妍也没闲着,直接动手收拾家里的脏衣服,泡在大盆的温水里,然后坐在院子里开始洗。
凤天幸跟曲红霞坐在堂屋门口晒着太阳,笑呵呵的一直听着孙妮儿嘴里不停的说话。从衣食到住行,凤天幸也不明白,为什么第一次出大石村的小姑娘,会有那么多的异想天开。说是异想天开,细想还有那么点耳目一新的感觉。想不懂凤天幸也不好奇,生活的经验让他很明白,已经死去的猫都曾后悔过于旺盛的好奇心。
等孙建国从厨房出来擦干净手,凤天幸开口才打断孙妮儿滔滔不绝的话头,道:“建国,趁着天好自行车还没给人送回去,你把妮儿送回大石村吧。这么远的路程,她一个姑娘家走回去要很久的时间,路上还不一定安全。你去送,我跟她家里人也都能放心。”
孙妮儿张着嘴愣愣的看着凤天幸,不明白她做了这么明显,说了这么多,凤天幸为何仍旧坚持要送她回大石村。她不会回大石村,这辈子就算是死也不会回去。目光坚定的望着凤天幸。孙妮儿开口就十足的理由,道:
“凤伯,俺死都不会回去的。俺不想被孙保柱毁了一辈子,等再过两年肯定会有新政策,到时经济开放式,俺不管是去打工,还是去车站卖吃的,都能养过俺自己。俺不求你帮俺其他的事,只要帮俺度过这两年的缓期就成了。”
凤天幸笑叹着摇头,问孙妮儿道:“咱们先不说你怎么就肯定会有新政策,就说这两年你怎么生活?你也看到你凤伯娘如今这样,年后初六我们一家会跟着建国一起离开新和县,那边能更好的给你伯娘看病,我家没法子让你住两年。至于你爹娘再宠孙保柱,大石村的条件摆在那里,能惯坏到哪去。不在乎少做点活,多吃半个馒头罢了,跟你过日子还是不成问题的。等过几年年龄大些,在有了孩子孙保柱更能明白男人的担当了。”
孙妮儿勉强挂着笑,解释道:“伯,你不明白的,俺在哪个家里…比你更清楚那都是啥人。你们都去从军,俺能不能跟着一起?俺不白吃白住,你看俺伯娘现在行动不方便,馨妍结个婚肯定会生孩子,哪里能照顾的过来。俺可以帮着照顾伯娘,以后也能帮着照看孩子。孙家的孩子都是俺一手带大的,俺照顾老人带孩子都在行的。”
正在洗衣服的馨妍扭头,看向孙妮儿淡淡道:“日子都是人过的,在坏也有解决的方法,家里也就这些事并不忙。我娘还要吃药看病,光靠建国哥的工资已经紧巴巴,哪里能让你跟着一起熬。你也到了结婚的年龄,我家的事就不麻烦你了。”
不是馨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教养孩子最重言传身教,孙妮儿的性格顾头不顾尾,她教不好孩子。不论什么年代,孩子的教养关系着家庭未来的维系。做不做人上人无所谓,却绝对不能做泥窝里人人都能踩的那类人。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烂泥,顺应天理的自然法则,谁也不能避免的事。
孙妮儿脸上的笑彻底挂不住了,任谁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打脸,也没法再笑脸以对。凤家对她从没有过一丝了同情和怜悯,明明就是抬抬手的事,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对她的悲惨视而不见。心底再次涌起了恨意,让她前世今生都泡在苦水里苟活,当初为什么路过,为什么要把她抱回来。
比起现在无依无助的痛苦活着,还不如婴儿时没有自己的思想,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饿死。紧紧握着拳头,孙妮儿硬是压下胸口起伏的恨意,再次把自己的自尊扔到地上,跟一条狗一样的哀求。因为眼下只有凤家是她唯一的希望,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今日你们对我爱搭不理,明天就让你们高攀不起。
努力的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失败的笑容,干巴巴道:“伯,俺不给你找为难,可俺也跟你家有命大的机缘在。看在这缘分上,俺不求你待俺跟馨妍一样,可你稍微可怜可怜俺一点点就好。俺不求跟馨妍一样嫁的这么好,可俺不会回大石村的,你只要借给俺一些钱,等以后俺肯定双倍还给你…伯,你真的要让俺跪下来磕头求你吗…”
凤天幸无奈叹气,这遭心的事,凤天幸最终摆摆手道:“光借钱有什么用,不是书不帮你,妍儿毕业后都没能安排到工作。跟我走一趟吧,我去问问退休的医院里,看看还缺不缺临时杂工。留去就看你的运气了,不缺的话你仍旧得回大石村去。”
孙妮儿立时一脸惊喜,可随即回神,心中的惊喜就慢慢消失了。凤天幸给馨妍安全不到的工作肯定是正式工,而她…一个临时工还是打杂的。总有一天,她要活的比所有人都好,尤其是凤馨妍。孙妮儿自认是有大造化的人,这个世界只有她知晓未来。就凭着这份先机,她就不会一辈子碌碌无为。
凤天幸看了看孙妮儿粘腻乱糟的头发,单薄脏旧不合身的衣服,心里忍不住叹气。一个姑娘家家,干净利落才能给人更好印章。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村里家家都是这样,孙妮儿有时间费嘴皮子,也不花点时间收拾收拾自个…人靠衣服马靠鞍,衣服不怕旧不怕补丁,但也要干净利索才行。
凤家以前在村里住,曲红霞也把大人孩子屋里屋外收拾的利索干净,等搬到县城后,夫妻都工作时间少了,可闺女接手了家务事,收拾的更干净。习惯了干净的生活的人,再看到邋遢不讲究的人,真心觉的非常不习惯。凤天幸想了想,还是看向洗衣服的馨妍,道:
“妍儿,给你妮儿姐找套你的衣服换上,棉鞋也拿一双吧。妮儿,开水瓶里又热水,用洗头膏洗洗头收拾利索点,咱就去问问。”
孙妮儿眼睛尴尬的在院里扫一圈,洗衣服的馨妍两口子,她对面的凤天幸,就是瘫了不能动弹的曲红霞,个个都是衣服头发干干净净。以前在村里大家都差不多这样,天天一堆的事也就没在意这么多。有条件的话谁不愿意跟凤馨妍一样,天天都打扮的干净漂亮。可大冬天的冷水又不能用,洗澡洗头都不方便。眼下被凤天幸提出来,虽然没说其它,孙妮儿心里却有种别揭短的自卑感。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凤家总是一而再的令她无言面的难堪,她却不得不压抑自己的自尊,去忍受再而三的屈辱。用热水洗了头发,接过凤馨妍递过来的旧棉衣棉鞋,沉默的西屋换上。在跟凤天幸离开凤家时,孙妮儿回头看向院里。孙建国正用干净的新毛巾,躬身给凤馨妍擦手。就是孙妮儿一个旁观的外人,都能看出孙建国脸上的疼宠和心疼…
而凤馨妍上身红色的新棉袄,做工精致又好看,下身是黑色新裤子,衬得凤馨妍这个人更漂亮娇俏…总有一天,她孙妮儿要吃最好的东西,穿最好的衣服,用钱狠狠砸到欺过她辱过她的人脸上。临时工的工作,因为有凤天幸的面子在,安排的很顺利。管吃管住一个月八块钱,这对一个大字不识又是农村出来的人而言,真的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孙妮儿嘴里道着感谢,心里如何想法凤家就没人在意了。终于解决了粘上来打不得骂不得的麻烦,馨妍把厢房孙妮儿用过的被子,拆掉洗干净收起来,就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今年发生了不少的事,馨妍也打算借着新年的喜庆,热热闹闹的过年除晦气。不过过了年就要跟着一起离开,尤其是吃的东西家里准备的并不多。
孙建国给他首长打过电话,房子已经安排好了。由于凤家人多又有病人,就给腾出了三间小院的小平房,这可比住楼房要方便。晒个衣服棉被都方便很多,这么优待的原因,说白了也是孙建国在部队里受领导赏识。这年代,没人有胆子敢明着为自己谋利。实权派反动运动可才安稳了两年。
不过顺水推舟做好人,谁都挑不出错,还能收买人心。不论在什么年代,官场上都是独木难支。要么被利用,要么利用人,要么就是没人用。不是没人做孤臣,只是做孤臣的人,都有皇帝的赏识和背后的偏袒。在官场中,能力占四分,审时度的精明占三分,另外三分是给上位者为我所用的重视度。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稳,走的更高。
七五年的新年,对凤家而言会是一个新的开始,温馨平静守了年夜。初一早上孙建国天没亮就起床放鞭炮,然后两人去给凤天幸夫妇磕头拜年。大年初一不能开抽屉,不能动针刀剪,太阳不出来不能梳头,容易散了福气。好在初一吃吃水饺,都是提前一天包好的,只要下到开水里煮好就行。
往些年每逢年初一,馨妍还会跟着爹娘一起去拜年。只如今同董家断了来往,凤天幸跟曲红霞退休后,以往的关系也就淡了下来。过了年凤家就要离开,该断的也都断了。今年算是这些年来,最安静的一年。孙建国跟凤天幸学下棋,馨妍在东屋给娘亲按摩肌肉。就是馨妍都没想到,董国强和潘国明他们几个,跟往些年一样来凤家拜年。
算起来也就两个多月的时间,再相聚就是一向淡然的馨妍,都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他们几人都不见了曾经的肆意,多了稳重跟成熟。抛开跟董家和潘家的恩怨,馨妍对他们的改变还是挺欣慰。男儿当顶天立地,上不愧爹娘的养育恩,下不愧对儿女的敬仰,这样才是一个真正的好男儿。
五人进了堂屋,如往年一样跪在堂屋里,给凤天幸和曲红霞磕头拜年。凤天幸不住的感叹让几人赶紧起来,回身去东屋拿了五个红纸包着的红包,乐呵呵的递给五人,道:
“不管怎么样,你们能来给我们拜年,这份心最可贵。你们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好孩子,有些事呀只能说是天意弄人。初六我们跟着建国一起去从军,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你们都要好好工作,成家立业了就是大人了。”
董国强和潘国明他们并没对随军的事早就有猜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董国强的改变最明显,完全褪去了往日的跳脱和简单,稳重的冲凤天幸笑道:“听说部队的军区医院很好,凤奶奶去那边说不定能恢复的更好。等出了正月,我也要去当兵了,不知道建国叔在哪个军区,说不定有机会能去看你们。”
凤天幸惊诧:“你家不是给你安排好工作了吗?怎么突然要去当兵?”
董国强笑着回道:“我想自己闯闯,按照自己的心意去过日子,而不是什么都必听从家里的安排。”
这次孙建国闻言,也高看董国强一眼,不是谁都有勇气放弃安稳的工作,去面对完全陌生的另一种生活方式。上下打量了董国强片刻,孙建国开口道:
“我在吉省军区第五师三团,军队生活讲纪律,虽然艰苦单调,可更有很多宝贵的东西。只要能吃的了苦,就不怕混不出头的一天。”
第67章
孙建国跟董国强了解几句,就不再插话,只在一旁听他们说。几人也没坐久,半个钟头就起身告辞。已经过了无忧天真的年纪,说话做事也慢慢深思熟虑,不再一味的意气用事。每个人都在成长,成长过程中的酸甜苦辣咸,也只有各自能体味能明白。潘国明从拜过年之后,就一直沉默听着其他人说话。一直在几人起身告辞,馨妍除了几人上门后端茶过来,送行也再没出来过。
孙建国跟着凤天幸,以凤家男姑爷主人的身份,送五人到门口。在准备离开前,潘国明站到孙建国跟前,抬眼看向比他高壮魁梧孙建国,脸上三分失落两分嫉妒,剩下的五分是满满的坚定。严肃且坚定的望着孙建国的双目,道:
“好好对馨妍,我现在一无所有,但我还年轻,十年二十年我会努力有自己的能力和地位。总有一天,我会有能力按自己意志来活着,不再被任何人左右命运。等到那时,如果馨妍过的不幸福,我会把她从你身边抢回来。”
孙建国臭着一张脸,微微眯起双目,只要是男人都没法忍受被质疑,如被挑衅的狮子,冷冷凛道:“妍儿是我媳妇,这辈子也只能是我媳妇。你没抓住唯一的机会,那么这辈子都没有一丝的机会。”
凤天幸叹气,上前拍了拍潘国明的肩膀,少年人多情,少年人无情,可少年人也长情。如果说每个男人都有一段难以忘怀的感情,基本都是少年时光发生的那一段。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不管怎么样,凤天幸希望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幸福。
“国明,过去的就过去了,人呀不能一辈子都陷在过往里。要向前看,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很远,我们都希望你们能幸福。建国稳重可靠,他会好好照顾妍儿的,你们也都好好的上班过日子,别跟家里闹别扭了,他们的出发点总归是为孩子好。”
不管是潘国明还是董国强,都沉默没有吭声。很多时候,家人以为你好为出发点,可所做的事却不顾他们的意愿。如果可以,这种为他们好的心意,他们宁可不要。可等他们明白过来时,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改变的地步…
此去一别,或许再无见面的机会,曾经一起长大的玩伴,也各奔东西朝着未来的方向努力。至于在医院里做临时工的孙妮儿,来不来拜年,凤家都没人在意。初六的火车,从县城到省城要提前一天去,也就是说初五一家人就要动身去省城。家里需要收拾的东西很多,衣服棉被锅碗瓢盆,过日子手底下用的东西,除了水缸类无法带走的,只要是能带的馨妍都收拾起来,还要准备火车上吃的口粮。
孙建国的东西少到忽略不计,馨妍跟爹娘冬夏的衣服,就用被单收拾了一大包系好。薄的厚的棉被就七床,压结实要两包,另外还有家里的厨房里的药材和琐碎东西,怎么也要收拾两包东西。一口八掌的铁锅,也刷干净跟碗筷这些东西一起带走。剩下的都送给隔壁邻居家,可即使如此,五个大包裹,靠人提着去省城肯定不现实。
已经是家里支心柱的孙建国早就有准备,出去一趟不到一个钟头回来,一同回来的还有一辆拖拉机。孙建国把包裹提到拖拉机上,再轻松的把曲红霞连人带推车一起搬到拖拉机上,等凤天幸和馨妍跟围过来的街坊邻居道完别,一家人总算坐上拖拉机,向省城出发。县城离省城很远,坐拖拉机足足开了四个多小时才到。
在火车站附近的招待所下车,把东西搬下来后,孙建国跟土拉机手道别时,悄悄塞了个红包给对方。红包里里面装着两块钱,算是让人帮忙的辛苦费。出门在外,都会有很多的不便,吃住梳洗都要比家里麻烦很多。招待所没介绍信,就是给再多钱人家也不给住。孙建国有□□,说明了情况,很容易在招待所要了两个房间。
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在招待所吃了早饭,四个二合面的馒头,黏糊糊的二米粥配咸菜,花了四两粮票和五毛钱。吃过饭孙建国去车站买票,凤天幸跟曲红霞自说自话,馨妍则抓紧时间。把曲红霞换洗下来的尿布,洗干净用力拧干水装起来。
为了方便坐车,馨妍准备的换洗尿布多,至少在到达孙建国部队前够用。馨妍没坐过火车,听孙建国说车上有厕所,也有开水和用水的地方,不至于没法洗东西。孙建国出去一个小时不到,就买票回来了。三张卧票一张站票,用孙建国的话就是,火车上也不太平,夜里要他不守着也不能安心休息。
火车开动时间是上午十二点半,孙建国回来他们就动身去车站。人多行礼也多太耽误时间,早些去省的误了车时。只有人等车,可没有车等人的说法。五个大包裹,孙建国自己就提了三个最终的,另外两个装衣服棉被的包裹,凤天幸提一个背一个。而馨妍提着火车上吃的干粮,推着娘亲一路跟在孙建国身后,一家人凭票进了候车室。
候车室里还是挺大,六排木制靠背长凳上,三三两两的坐着小百十个人。馨妍扫了一眼,基本都是穿着黑色蓝色列宁装的人,一身军绿的男人和一些年青人。估计除了反队的军人外,其他应该是出差的工作人员,和回家探亲的知青。孙建国穿的也是一身军绿,同穿军绿衣服的人撇了他们一眼,心里就清楚了大概家庭情况,都非常友好的冲他们点头致意。
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火车进站开始检票时,有几个只背着简单包袱的军人,过来热情的帮着提行李。能腾出手的孙建国,帮馨妍推曲红霞,毕竟火车站有不少的台阶,光靠馨妍肯定没法连人带车推下去。即便是如此,等一家人上了火车,找到他们卧铺位置时,馨妍额头都沁出一层薄汗。
舟车劳碌果然是很累,馨妍前世从生到死,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京都城外的法音寺。可那时她是主子,什么事只要动动嘴,下面的事情自有奴仆准备的妥妥的,不像现在事事亲为。擦了擦汗跟孙建国一起,同几位帮忙的同志道谢。军人一身同样的军装就能有说不完的话题,馨妍趁孙建国在车头链接过道里,跟几人聊天的空档,赶紧回去把几大包行礼规制放好,给躺在下铺的娘亲随从隔水塑料和尿片,在盖上棉被。
还好火车上的人不算太多,曲红霞的躺坐轮椅,跟乘务员询问后,推放到了火车接口的那个闲置空位上。等弄好这些,馨妍才闲下来,坐到娘亲卧铺边,拉着她的手摸了会脉,一番波动无事才彻底松了口气。还好是跟着孙建国一起去,要是孙建国先比她们早离开,馨妍真不知道能不能上得了火车。
卧铺上中下三层,孙建国买的两张对面位置的下铺,和一张二层楼卧铺。这样都在一个走道里也方便照应,绿皮火车呜呜鸣笛,吭哧吭哧的启动,振动声带动车厢也微微摇晃。第一次坐车就是馨妍,也忍不住好奇的从窗口往外看倒映的建筑物。凤天幸也躺在对面的下铺上,看着馨妍笑呵呵道:
“妍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坐车呢,火车速度快也稳当。轮船的话,在甲板上看碧海蓝天更漂亮,还有飞机,飞机飞在天上,从上面鸟瞰,那体验也很奇妙。”
说的馨妍心痒难耐,转而一想以后总归会有机会去坐。凤天幸上铺穿灰黑列宁装带着眼睛的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火车开动前没多久才匆匆赶上车。此时,对方勾头看向下铺的一家三口,五官普通的脸上一双闪着精光的小眼睛,自以为不着痕迹的多撇了馨妍几眼,脸上笑咪咪道:
“呦,瞧不出来呀,老爷子厉害啊。你这个年岁,轮船飞机都坐过了。轮船还罢了,沿海地区就不少,这飞机可了不得,这可得跟海外有关系吧。”
馨妍心里一凛,政治觉悟瞬间警惕起来,接过话头冷淡回道:“我们家根正苗红的贫民,哪来的这关系那关系,也就我爹在城里听人看书说过几嘴罢了。你这身穿着打扮一看就是能耐人,还清楚这么多,想来比人家书里知道的还多,不如多给我们说说,也让我们这些泥巴腿子好好开开眼界。”
凤天幸又不是傻子,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躺在卧铺上看向对方,直视对方精光闪闪的眼睛,一脸憨厚乐呵道:“要不是沾了女婿的光,我这么大岁数连我们那的县城都出不来。你们工作同志有学问懂得也多,给说说我们也能长长见识,以后跟人吹牛都能更有信服力。”
对方讪讪的挠了挠头发,笑了笑收回脑袋躺到他的铺位上不再吭声。这时候孙建国回来,刚巧听到后面的一句话,纳闷问道:“谁吹牛呢?聊什么呢?刚才帮忙的几个同志中,有两个跟我一个军区,想不到这么巧一起回去,咱们是老乡以后有事都能多个照应。”
凤天幸上铺的男人,在看到孙建国身上的衣服,就侧身向里闭眼睛睡觉了。就凭孙建国那身衣服,凤家那绝对妥妥的根正苗红。馨妍扫了上铺一眼,也没在继续这个话题。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总有那么些人,看似精明外露,本质除了爱出风头,实则没几分真精明。反而不少面相憨厚老实的人,说话做事才叫聪明。拿出带来的热水瓶,让孙建国去接一瓶开水,馨妍把带来的几样吃食拿出来,等热水提来就能吃。
火车上有一节车厢专门做食堂,听孙建国说还不要粮票。只食堂里的饭菜,也多是米饭炒菜,她娘亲不能吃太多干的。馨妍自己做的绿豆糕和红豆糕,用开水冲就能成汤的炒油茶和甜芝麻糊,冷了更酥脆的葱油饼,秘制的卤蛋卤肉和馒头。从包裹里拿出来拆开油纸放好,食物散发出来的味道,闻到特别刺激人味蕾和唾液。
卧铺车厢的人,都有意无意的往他们这边撇了几眼,最后拿出带来的馒头就着咸菜开水充饥。没办法,再香也是人家的东西,没谁会为了口吃的,厚着面皮跟人家讨要。工作人员或者知青都自认有身份的人,谁也丢不起那份。凤家带的东西也就够吃两天的,孙建国给那几个老乡战友送点,剩下的都无亲无故车厢又不少人,没道理要客气喊人一起吃。
只是车厢内属于密封状,本就有股不通风的闷馊味道,加上鞋子跟脚散发的不雅味,馨妍闻得一点胃口都没有,不是带了点香包在身上,她都能被熏吐出来。冲了一瓷缸子的炒油茶给孙建国和爹爹两人喝。她自己没胃口吃,不过冲了半瓷缸子的芝麻糊喂娘亲吃。反而孙建国吃饱后不见仍旧不见馨妍吃东西,以为是晕车才没胃口吃东西,皱眉心疼又无可奈何。
馨妍清楚不吃东西不成撑不住路途,还要照顾娘亲,只能忍着吃了两块红豆糕,喝点开水就再吃不下去。孙建国对馨妍猫一样的胃口早就无奈,可吃不下去,也不带硬逼着塞进肚子里。只能嘱咐馨妍躺铺位上休息,他则拿着瓷缸子去洗。以往孙建国只孤家寡人,一个人不管怎么样都成。现在有家有媳妇,才发现路途太远,坐车太不方便太辛苦,晕车晕的馨妍的脸,都瞧着更白了。
可倒霉的是,车厢里的味道,随着路途和时间的推移,各种怪味道越来越重,在加上火车晃荡,馨妍当天下午就没忍住开始吐,还是撕心裂肺的吐。别说照顾曲红霞,她自己都得人照顾。本来就没怎么吃东西,吐到后面什么都吐不出来,浑身虚弱的只靠在孙建国身上。那滋味馨妍再也不想在尝试,可除了泪眼汪汪的咬唇忍耐,还是只能撑着。
孙建国皱着眉心疼万分,可又毫无办法,铺位边的推窗也不能推开,火车走动快,冬天冷风灌进来,阴冷阴冷的薄被子可不顶暖,吹一会就能头疼感冒,车厢里别的乘客也不会同意。连喝开水都继续吐,那么也只能一直坚持到下火车,看看情况能不能好转些。可越是晕车越觉得时间过的太缓慢。
最后实在没法子,还是凤天幸也不忍馨妍受这个罪,拿了银针刺了睡晕穴位,馨妍才算没了意识,能舒服些睡个好觉。孙建国摸了把急汗,跟凤天幸悻悻的对视一眼,爷俩同时松了口气。馨妍睡着了两人照顾一个不晕车的,还是很容易的。至少不用看着她晕车也跟着难受了。
第68章
两天一夜,馨妍可以说是滴水未进的大吐特吐,等火车到站时,凤家四口都松了口气,这折腾的都跟着忧心。下火车馨妍别说是推着曲红霞,吐的双腿发软,能自己走就已经不错了。孙建国心疼馨妍,早火车进站前,就特意去找了同军区的几个老乡过来,专门帮忙提东西。凤天幸负责照顾曲红霞,孙建国自己一手提着个大包裹,一手不放心的半揽着馨妍。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总算出了火车站,目的地都是相同的,也不用多说什么了。军人干净利索的秉性,提着东西就往巴车站走去。火车站在吉省边缘,距离巴车站也就五六里地,离他们军区还有一两百里路,巴车每天早晚都会有一班车来往。现在才刚过了中午,晚上回军区那边的巴车四点开车,他们走去刚好能赶上趟。
徒步走五六里地对军人而言,简直跟喝水似的简单,就是凤天幸推着曲红霞过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可馨妍就为难了,下了火车空气流通,晕车症状好了不少,可浑身酸软说不出什么滋味,要走五六里地,真的是不可能的事。出了火车站有了没多远,馨妍就眼前发昏抬不起脚,伸手拉了拉揽着她的孙建国,苍白的面上一片为难。
孙建国心疼的看看馨妍,转头冲一边的黄有国道:“黄有国,累累你再多提一个包裹,你嫂子晕车几天没尝米水,这会太虚我背着她走。等回头安顿好了,在请兄弟几个好好喝一顿。”
黄有国二十七八的年岁,早几年就已经结婚,现在孩子都三个了。只是还没够随军的条件,老婆孩子都还在老家种地。伸手直接接过包裹,不费力的一手一个,背上还背着他自己的一个帆布包,狭促的冲孙建国挤了挤眼,其中深意不言而喻。孙建国笑笑,蹲地上等馨妍趴上去后,轻松的把人背起来。
凤天幸推着曲红霞走在前面,回头看了看笑着冲几个帮忙的同志解释道:“这丫头第一次坐火车,晕车晕的厉害,在车上吐的连水都喝不下。这次好在遇到你们几个帮忙,不然光我跟建国两个人,照顾她们娘家都困难了,别说还有这么多行李。”
几人连忙道不过是顺手的事,当不起老人家的谢意。当兵的哪个没几分侦查的本事,孙建国只说父母年龄大身体不好,媳妇年轻撑不起家,才一起跟着来随军。可谁家爹娘跟儿子不是一个姓?反而跟媳妇一个姓。凤家人虽然穿着普通,可浑身的气质骗不了人,一家子都斯文有礼,有股子说不清楚的气质,就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眼睛一看就是一家人,反而是孙建国更像一个外人,五大三粗的一身糟汉子味。
大家刚认识交情还不深,一军四师,一师就有四旅十六团,孙建国可是五师七团副团长。他们几个也就黄友国混的不错,才只是个副连。除了听过孙建国的英雄事迹,私人情况都不清楚。可眼下看着他们一家四口,也能猜出个大概。孙建国三十好几的人了,娶了人家花骨朵一样精致漂亮的姑娘,给人家爹娘养老那也是应该的。几人脚下不停,眼角余光不受控制的往孙建国背上偷瞄,馨妍苍白柔弱的闭目趴在孙建国背上,光是瞧着就软乎乎的惹人心疼。
别说是孙建国,这种打着灯笼都不好找的美事,就没几个男人会不情愿的,可不是谁都有孙建国的运气。边走边聊,除了双方在部队里的情况,还有就是双方老家也都各自介绍了。半个小时左右到了巴车站,孙建国柔声喊醒馨妍,馨妍迷迷糊糊醒了,懵懂的被孙建国拉到装棉被的包裹上坐着。
见馨妍坐着苍白着脸发愣,跟凤天幸说了声,孙建国快步越过黄有国几人,先一步去了巴车惯停的位置,连着他们几人的车票一块都付了钱。虽说人家只是顺手的事,却帮了他们不少忙,三毛钱的车票钱怎么也不能让他们掏。车子还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出发,回程的人还没几个来坐车,加上他们一行八个人车里也才十一个人。
孙建国把行李在车顶捆绑好,才上车坐到馨妍身边的空位上,低头额头轻轻贴在馨妍太阳穴位置,试了试馨妍的额头的温度,发现没起热仍旧不放心。馨妍苍白的面色并没有什么好转,连往日粉嫩的唇色,也浮着一层柔弱的苍白。孙建国恨不能替她受罪,可晕车这事也不想替就能替的,只能柔声在馨妍耳边心疼询问道:
“是不是还难受?再坚持两个小时就能到部队,房子有首长一旁看着,应该收拾的差不多了。回去后你吃点东西,我在给你提热水洗洗,好好睡一觉就能恢复过来了。家里其他事情你都不用操心了,只管好好的休息养身体就成。我还有几天的假期呢,收拾家就交给我。”
馨妍冲他虚弱的笑了笑,声音透着气虚的无力:“建国哥不用担心,休息一晚就能恢复过来。咱家的事你首长没少操心,这些年人家照顾你,怎么也要一起去首长家里坐坐,还有你一起处事的战友,也得请人家到家里坐坐。”
孙建国还真没想到这些事,现在成家立业了,的确该更注意这些人情方面,可他更心疼馨研。“不着急,等你养好了身体再去也不迟。”
馨研嗔他一眼,人情往理更多讲的是一个态度。你说不舒服就推迟几天,外人只会觉得你家态度敷衍不真诚,没把人看在眼里。一起共事的同袍还好些,他首长家万不能推延时间。人家看重你,才愿意分精力给你操心。不论出于什么心态,都就要把位置给摆的明确。
“休息一下就好,没关系的。今天休息一晚,明天准备些东西,咱们晚上去你首长家坐坐。”
孙建国也没在继续反对,说话间巴车又来了几个妇女,都是往那边军区赶回车的家属。凑巧的是有两个跟孙建国同一军的家属。孙建国不认得人家,可人家却认得孙建国。两个女人提着布兜坐在后排,勾着脑袋小声窃窃私语。热爱八卦是女人天性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家长里短都能乐呵呵的说上一整天,还是白说不厌的话题。
巴车又等了二十分钟,时间到点时车上差不多都坐满了,司机才启动车子开始上路。车内还是有股闷馊的味道,只两人坐的位置靠窗,孙建国把窗户稍稍推开一条缝隙,冷风吹进来馨研舒服很多,至少能忍着气味不在撕心裂肺的呕吐。军区并不算偏僻,巴车一路途经两个大小不一的阵子,离孙建国部队最近的汪仁镇,也就一二十里路。
听孙建国说,随军的不少家属,家里有缺项都会来镇上买东西。只有个别大事,才会往省里跑,只是这种情况很少,部队里基本设施都是有的。而汪仁镇虽然小,可基本也五脏俱全,除了中小学之外,供销社和国营小饭店也有不少。因为离军区比较近,来往的人流都不算少。相对的有的农家,也会来这边卖些农物,没人会抓着资本家尾巴做文章。
都是吃五谷杂粮的人,谁家都不容易,只要不是太过分,镇政府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是为了活着罢了。过了汪仁镇的路不同之前坑坑洼洼的土路,反而是还算平坦的石层路。馨研差异问孙建国才知道,这条路全是战士们四五年前,做特训花了俩月铺起来的。毕竟吉省靠边境的草原军区边缘,不缺的就是石头。
正月里还没开春,天黑的早,等巴别到军区附近的停落点停车,天已经黑透了。孙建国还不知道房子具体地方,把行李都提到保安室,跟黄有国几人告别,他就从保卫室打了电话。挂上电话没等多久,团政委就乐呵呵的小跑过来。先跟凤家老两口打了招呼,笑着冲馨研喊了声弟妹,转脸看着孙建国,冲几人笑道:
“好小子,说是回家看望凤家叔婶,没想到直接做了叔婶的女婿。我们认识七八年了,没少听他讲起过凤家叔婶的好,没少说拿你们当爹娘看待。这今后成了真正一家人,没得比这更有缘分的事了,就是我们这些老战友,知道他结婚了也都替他高兴。走,房子早就收拾干净了,床柜座椅都有现成的,拎包就能住。咱们两家离得不远,我家那口子在家里已经做饭,回去吃了饭好好休息休息,这一路该累坏了吧。”
不愧是做政委的人,说话办事亲近又贴心,热情周到的态度,真的让凤天幸两口子心里忐忑消失大半,忙谢道:“给你们都添麻烦了,这些年建国有你们做兄弟,也是他的福气。今天实在太匆促了,等过两日让建国请你们上门喝酒。”
政委胡德军四十多岁,白净精神的脸上笑容更亲近:“都不是外人,走咱们回去,我家小子该已经通知赵团长了。知道叔婶快来了,赵团长早就说要来看看你们二老呢。”
行李让几个小战士搬到新家去,胡政委带着孙建国几人后面走去,先去看了孙建国分配的房子。家属楼那边倒也能腾出空房,只凤家情况特殊,毕竟有病人还是平房更方便出入。房子是小巧的三间堂屋,院里一间十多平大的小厨房。厨房和堂屋中间是一米宽的楼梯,楼梯下面能搁置杂物。院子也不大,也就二三十平房,屋里屋外都打扫的干干净净。
东西两屋各一张一米五的大床,床头一张一米长的桌子,床位摆着双开门的衣柜。看木料都是新的,孙建国想了想,应该是团长几人凑份子打的新家具。在五师他这个副团是最年轻的,这些年战友家生儿生女娶媳嫁女他都随份子,现在他结婚了,战友们一起凑份子打家具,事情办的周到有面子又还了份子,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堂屋里一张饭桌两张长凳六张小方凳,带来的七个包裹都在堂屋里摆着,把堂屋放的没处下脚。索性胡政委让去他家吃饭,也就关了门接了钥匙,一家四口都跟着去。馨妍就算没胃口,也要撑着精神去,人家盛情,凤家就得赏脸接着。这边家属院一个巷子五户人家,天黑也看不清究竟有多少巷口。不过一个师有六七千人,有资格随军的家属想来也不会少。
胡家离孙家的确不远,孙建国分到的房子在第一排的第三户,而胡家就在他们后面巷子的第五户,如果站在房顶两家人都不耽误聊天。胡政委家三子一女,最大的儿子比馨研还打了两岁,就是唯一二女儿也跟馨研同岁,两个大的都已经工作了,家里还有两个小儿子,在汪仁镇念书。到了胡家就被客套的拉进屋里,诉起年龄胡家嫂子圆润的脸上闪过差异,拉着馨研的手一番的打量,笑眯眯道:
“甭管年龄多大多小,咱们都跟着当家的续辈,你喊我嫂子就成。弟妹这么俊的姑娘,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性子一看就是好的,孙副团好眼光有福气。”
馨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客气道:“嫂子客气了,今天真是麻烦你们了,等回头家里收拾好,在请嫂子去家里坐,我年轻又初来乍到,很多事都不懂,还指望嫂子指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