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上海的画家,画的是后印象派,色彩感视觉效果强烈,许是看多了高更、梵高,阮馨不觉得多惊艳,她更喜欢未来派,和袁瀚喜欢的自然表现主义。

她看到了马哥列特的《人类之子》和《戴礼帽的男子》,前一副图中,戴礼帽的男子脸部被一只饱满的青色的苹果占据,后一副图中,略阴暗的天空白云下,戴礼帽的男子不见了,只剩下一只青色的苹果。究竟苹果是人,还是人是苹果?历史洪流中,所有的人,最后都成为一只被定义的苹果呢。阮馨想。

再翻过一页,是一位新画家,作品的线条硬而写实,坚韧而缺乏想象力,看得阮馨十分失望。

“好无聊啊。”阮馨趴在床上打了个呵欠,然而,下一副作品让她瞬间泪流满面,她从床上跳起来,抚摸着画页,双唇颤抖,书从手中脱落,砸碎了桌上的马克杯,水撒了一地。

那副后印象派的画作,名叫拉普拉塔河。画卷上,深蓝色的天空中,幽黄色的流萤飞转,地面上,葱葱郁郁的树木被绵长的河流劈成两岸,水之下,有一尊优美的男躯,苍白的四肢修长,无赘肉的腰肢,根根肋骨分明,人鱼线深刻得如雕琢过一般,像一尊男缪斯。然而,他的整个躯体,却从腹部,确切地说,是从胃处开始枯萎,扩散。这尊男躯的主人,双目充满忧伤,遥望着远方的天空的微笑月亮。

对生命的热望与仰望,对未来的期待与绝望,对美好的炙热期待,构成了诗一样的意境。

为什么,是胃部开始枯萎。

为什么,是那么一尊相似的躯体,她甚至看得到他相同弧度的锁骨。

还有那无赘肉的腰肢,她曾在睡梦中用双臂抱拥。

落款:袁少珣。

是袁瀚,一定是他!

画的旁边有一行小字:已被Carrie Bradsha 拍得,归纽约欲望都市画廊所有。

作者有话要说:妹纸们,乃们猜猜这个人是不是袁瀚呢?猜对有奖哦~

第四十八章(修改)

第四十八章

阮馨在世界的十字路口迷路了。

纽约的曼哈顿区的楼太高,乱花迷人眼,欲望都市画廊又太小,被淹没在数不清的银行和写字楼之间,联合国总部、百老汇、华尔街、帝国大厦、纽约证券交易所、格林威治村、中央公园、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大都会歌剧院…超过5500栋高楼中,有30多栋200米以上,阮馨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奥特曼包围的微型小怪兽,跌跌撞撞,总也找不到方向。

她的美貌也不再成为被人关注的对象,她没有单眼皮和塌鼻梁,甚至没有土黄色的皮肤,却有白种人歧视的人种,她并不流利的外语,因为着急,越发蹩脚,像被汉堡卡住了嗓子…

打到一辆出租车,在一个友好的黑人司机的带领下,终于找到画廊时,画廊却已打烊。

走出画廊时,阮馨开始欣赏在好莱坞大片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纽约夜景:各种楼面上的流动广告,帝国大厦在不远处,在电影里,金刚站在上面打各种飞机…

金刚的眼神很无辜,这只大猩猩爱惨了那个女人…

走着走着,阮馨觉得累了,就向街角走去,越走越黯,忽然,眼前闪过一道黑影,阮馨只觉得肩头上一轻,回过神来,原来是包被抢了!

阮馨撒腿就追。

她的体力是相当好的,踩着帆布鞋跑过一条又一条街,从阴暗处跑到繁华街头,终于,被那个贼甩开了。

“大猩猩!”

忽然,面前迎上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按住她的肩头,声音里掩饰不住喜悦:“大猩猩,怎么在这里遇见你了!你跑什么呢!”

意气风发的脸,奕奕的单眼皮小眼睛,健硕的手臂死死拢住她的肩膀,山似的压着她,她寸步难行。

“齐家琪…你放手!我的包…被抢了!我要去追他!”阮馨喘息着,挣扎着。

“追个屁啊!你能有多少钱,我给你还不行吗!这里是纽约,你以为是上海吗!万一被捅了刀子,被先奸后杀,多少钱都没命花了!”齐家琪道。

阮馨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

“没地方睡觉了吧?睡我的大平层家吧,话说咱们还真有缘,你来纽约做什么?”家琪眉开眼笑。

“我来找一家画廊,他们买了袁瀚的一幅画…”

“啪!”

话音未落,阮馨就觉得左颊火辣辣的,抬头望着家琪,只见他双目通红,眼中充满血丝,他望着自己宽大丰厚的手掌,默默攥紧了,捏出啪啪的声响。另一只手,怒砸在车顶上,攥紧了,也捏出啪啪的响声。

“Beach!”家琪冷笑着:“三天,等我忙完了,陪你去。”

“不用了…”阮馨拒绝道。

“闭嘴!你以什么身份什么名义见他们?哈哈哈哈哈哈!”家琪大笑着,一块块斑斓广告牌色素极具刺激性的反应在他脸上,将气得发白的脸,衬得像张牙舞爪的傩面具。

三天之后,家琪与画廊联系上,一番周折之后,终于打听到那位画家的下落,帮阮馨订好机票之后,在阮馨的一再拒绝下,还是挟持着,让自己的人送她到机场。

两人坐在车厢内时候,沉默得像好莱坞电影中的静。静得像暗伏玄机。

“你的包我让人帮你追回来了。”家琪将她的双肩包扔到她身上。

“谢谢你,家琪。”

阮馨接过来。

见家琪无言,她干脆掏出速写本,开始画,有家琪别墅里的泳池,有风景,有高楼,最后一张,显然是袁瀚,阮馨不知为什么灵感不绝,,她只知道,自己的炭精条下,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灵动的线条,袁瀚教过她的,她都用得上,如海绵释水一般,不,这次如从山上倾斜而下的瀑布。

临近机场时,家琪强忍着将笔夺过来扔到窗外的冲动,认真地看着阮馨:“画得越来越好了,你可能和你画画的梦想越来越近了。”

“谢谢啊。”阮馨说。

“但是,你依旧在做傻事。”家琪仔细端详着阮馨越发精致的眉眼。如果说,从前的她像朵小蝴蝶花,如今,她已蜕变成舒展着双朵羽翼的蝴蝶,她挥舞着翅膀,飞过千山万水。

家琪说:“中国人姓袁的太多,你怎么知道就是袁瀚?从胃部开始枯萎?我觉得是你想太多了,也许画家只是想表达从他身体的中心开始枯竭罢了!你这次去将西班牙语的地方,语言不痛,一个女孩子,有的苦吃了!”

“我知道。”阮馨说。

“知道你个头…有事就联系我。” 家琪说:“这是那边的地图,这是当地用的西班牙语词典都已备好,还有手机,拿着,紧急拨号,按1就是我的号。”

这些年,他已越发历练得成熟沉稳,他将自家的事业扩展了一倍,他将身边的事照顾得周详

“家琪,谢谢你…”

阮馨话音未落,家琪整个人扑上来将嵌碎在怀里。

“抱我!”家琪像个孩子似的,赌气道:“我不管!我要你抱我!你要赔我这些年的青春!你赔我!”

阮馨回以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你家琪。”

缓缓的推开她,阮馨打量着家琪的脸,微笑,他亦是傻笑,许是这些年他事业上太过操劳,已有鱼尾纹爬上他的眼角,只是,他沧桑了太多的眸子,一霎间又恢复了少年时的模样,稚气紧绷的跋扈的脸,飞扬的浓眉,在校园里弄的烽烟滚滚,吉普车里,一身迷彩的他上蹿下跳,他喜欢挟持着一只大型的哈士奇,那只通人性的帅气狗,名叫巴顿。

“再见了,家琪。”阮馨跨上双肩包,打开车门的那一刻,纽约的风,将她的长发吹得像飞天的裙裾,她是要飞了,天很蓝。

望着阮馨的背影,家琪蜷缩在车内,打了三次,才将火机打开,一只又一只骆驼香烟燃烧着,氤氤氲氲,云雾缭绕,家琪的助手兼司机Snape忍不住问:“少爷,你为什么不把她留下呢?”

家琪自嘲地笑了:“留得住吗?”

Snape问:“那…”

“那什么那,朕没那么容易放弃。”家琪猛吸一口,浓烈的烟味呛得他咳嗽起来,咳嗽了一阵之后,他的双眼开始崭露出灼人的光芒,Snape透过后视镜,看到那光芒,每次他做重大而英明的决定时,眼神大抵如此。

坐了许久的飞机,再转长途巴士,巴士转河船之后,阮馨终于在深夜时来到南美的一个乡村,此时,南美那边正是秋高气爽季,夜空中繁星密布,一群男人围在篝火下吃烧烤,有黑人,亦有白人,甚至还有亚洲人。手中拿着十字架正在烤肉的男子显然是亚洲人,他上身着紧身的白背心,在体毛茂盛的西方人面前,格外显眼,身材是亚洲人特有的精瘦,胸肌若隐若现,牛仔裤裹着的双腿修长,她甚至看到了他胯间凸出的人鱼线。

阮馨的心几乎要从胸腔跳出来了。

不像三年前那样枯朽,如今的他,挺拔如玉树。

他抬起头来,一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脸。

他的脸丰满多了,篝火将他的脸映耀得红光满面,他比任何时候都英俊得多。

“32@¥%%…”

是阮馨听不懂的当地话,可是,那声音,她就是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也认得。

对方亦用当地话作答,他却换成了英语。

他在大杯的喝一种类似茶的东西,是葡萄汁?是葡萄酒?他在吃烤肉,如此富于刺激性的食物,他的胃又怎么受得了。他在微笑,一口皓齿,梦中无数次出现过无数次。

“袁瀚。”

阮馨痴痴地望着他,脑子里像是有山洪爆发,又像是沸腾的岩浆喷涌出火山,喷出几千米,火热的岩浆,连天空都染红了。岩浆继续沸腾,炙烤着大地,炙烤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她的呼吸都已然灼热。双目亦是火热得,烧得她眼眶生疼。她觉得,整个人都要融化了。

“袁瀚!”

阮馨大叫出来,先是站在原地,望夫石一般沉静,屹然。身后的高大绵延的阿空加瓜山似乎也屹然着回应她,山风飒飒,身后的树叶沙沙的响。那是世界上最高的死火山,它沉睡了太久,似乎都是在给她这一次到来积蓄力量似的。

那股屹然的力量像是全部汇聚到她的腿上。她迈开双腿,飞也似的奔扑去,一把搂住那个吃惊的人。

“袁瀚。”

阮馨喃喃地唤着,紧紧锁住他仅有薄薄背心之隔的上身。他的体温比三年前高了些许,肋骨处不再是根根分明,而是略有硬邦邦的肌肉了,她听得到他有力的呼吸,以及他砰砰的有力心跳。

“嗷!”

周围的当地汉子不停滴鼓掌,吹口哨,阮馨早已听不见了,此时,天旋地转,天崩地裂也好,海啸爆发也好,她再也不愿松开他。

她捧住他的脸,吻他的唇。

吻回从前的第一个吻,那个吻,初次见面时候,她追他到酒吧,他替她喝酒到喝吐。

吻回从前的第二个吻,他和她一起看漫展归来时。

“你喜欢昆汀?塔伦蒂诺吗?大爱邪典电影!”阮馨说“《落水狗》《低俗小说》和《天生杀人狂》都不错…”

“我倒是最喜欢《无耻混蛋》,Col. Hans Landa 扮演的纳粹军官真是入木三分。“

“我也超喜欢!”

“喜欢《蝙蝠侠黑暗骑士2》么?”

“喜欢!小丑太棒了!”

“喜欢《走出非洲》么?”

“喜欢,还看过书…”

“喜欢《闻香识女人》么?”

“喜欢帕西诺!”

三年前的场景,恍似昨日。

吻回第三个吻。

“当然管我的事,我的女人,我不许她如此卑微地讨好别人。”当年,袁瀚在浴室中如是说。

阮馨依然记得莲蓬中丝丝洒落的水花,那是他为她画第一张素描,她的躯体,在他面前,隔了浴巾都那般清晰。

时光如箭,仿佛穿越回三年前,双唇碰撞时,微凉的嘴唇忽有一串兹兹的声响,居然触电了。

正在这时候,阮馨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推力,仿佛,要将她推出千里之外似的。

她忙紧紧搂住袁瀚的脖子,直到,被这股强大的推力推开。

她后退了三步,看到了那张她做梦都不会忘记的脸,写着一脸的茫然。

“Chinese?”

“Japanese?”

见她没有回答,他用生硬的汉语问: “请问,你认识我吗?”

“すみません、あなたは私を知っていますか”

他居然会日语。

阮馨的大脑嗡的一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妹纸们,猜猜此人是不是袁瀚大叔,猜对有奖~~~

第四十九章

作者有话要说:妹纸们,乃们真的不留言么,555555555555,留言猜对有奖的,猜猜这是不是袁瀚,答对送宫崎骏的明信片哦!~~

第四十九章

“袁瀚,你失忆了吗?”阮馨望着他的诗一样的双瞳,那是他画的爱琴海,静幽中隐隐着伤,深潜着多少岩浆般滚烫的能量,都化作幽然。

“失忆?小姐,你认错人了吗?我不是袁瀚。”

再也熟悉不过的沙哑温厚嗓音,怪异强调的国语,像是一记耳光,狠狠抽在阮馨脸上。

他依旧是一脸的茫然,凄楚热烈的瞳隐藏在浓密的长睫下,眨眼,再眨眼,瞳子渐冷。

他开始双目淡如秋天的云,彬彬有礼地启齿微笑,却是拒人千里之外的笑,笑得像冰冷的维纳斯,石头雕成。

他看雯雯时候的笑容,正是如此漠然而温和。

阮馨只觉得身体的某一处无声的碎了。

疼,又不知道哪儿疼。

她背后的双肩包忽地从双肩滑落,跌在地上,一声闷响。她的人似也被这重力压得直不起身,塌了下去。

她仿佛看到千仞冰山,顷刻间化作冰冷海水里的碎片,碎了千千万万片,连她也不碎在了里面。又像是麦田里的万顷黄橙橙的麦,麦浪燃烧,烧得她每一寸肌肤都皮肉模糊。

秋风凉凉地吹过她已然及腰的长发,那乌黑的长发也在夜风中燃烧,烧得她周身凉一阵,热一阵,她的脸上多了一个冰帘子,冰帘子从脸上垂下,坠落,一滴,两滴。

“哎呀,我最怕女人哭了。Beautyfull girl,你怎么了?”

他从彰显着翘臀长腿的牛仔裤口袋中探索,没有纸巾,干脆从围着的桌上取了一张餐巾纸,递给阮馨。

阮馨没有接,依旧怔怔地望着他,挤出一个微笑,却又有几颗冰珠子从双瞳中滚落:“打算装作不认识我吗?”

他用修长的手指叉了叉头发,他在紧张。

这是三十三四岁的成熟男子特有的沉着中的一丝微小涟漪,他在微笑,略带胡茬的下巴衬得他性感得无以复加。

“小姐,别哭,先吃点东西。你确实认错人了,我叫袁少珣,不叫袁瀚。”

他挑了一块肥厚的牛肋排,塞给她。

阮馨接过牛排,手重重地垂下去,依旧是望着他。

“喝葡萄酒吗?”

他递过来一大杯冰镇葡萄酒:“渴了吗?”

阮馨摇头。

他于是歉意地微笑,自己畅饮一口,继续柔声问道:“小姐,还有什么需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