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去罢……”突然间,厌极了那靡靡的琴音,像极了琉璃在他耳边笑闹聒噪。

  那女子在这惊为天人的银发男子目光下吓得手忙脚乱的站了起来,撞翻了桌子上的茶盏,连连道歉的 收拾完毕退了出去。

  一壶又一壶的酒浇灌着,周遭并不安静,不时有楼下纸醉金迷的吹拉弹唱和隔壁的女子呻吟声传来。

  这个尘世,从来都是如此肮脏。

  翌日醒来,已是日上的光景。隐隐约约听到哪里炮竹在响。

  头痛欲裂,梦里全是往昔和琉璃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却听见外面有人在喊着:“ 卢杨公子大婚,今日城里所有卢杨家的店铺分号都在大肆庆祝,全部免费,大家快去光顾啊!”

  狠狠的一闷锤打在心上,空气开始稀薄起来,大脑开始逐渐清醒。

  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吧,可是,自己难道就只能在这肝肠寸断的等着?还是到现场坐在最高处眼睁 睁的看着?还是……自私的不管不顾,哪怕绑了她也要带她走?

  罗玄没有决定,可是双脚不等他头脑做出判断已经踏出了蕴茏楼。仙人走,急速向前奔驰而去。这一 生都没有如此的快过,可是前方,不知道是极乐还是地狱。

  并不是戏剧化到赶到时刚好是叫夫妻对拜的时候,人生没有那么多的幸运,或者巧合,或者晚一点点 ,就永远的错过了。

  而对于罗玄老天给过他太多机会,甚至在此时还给了他时间和机会去思考,去选择。

  琉璃披着盖头走了出来,明亮的阳光被她身上的流纱反射回来,光彩夺目的不敢让人直视。和卢杨飞 雪站在那里,却怎么看都不像一对。

  四周的人看到罗玄,自动的打开一条道来。

  今昔在旁边说:“罗大侠你终于来了,请上坐。”

  每个人都看着他,目光里有谴责有同情也有对他一夜白头的惊诧。

  隔着盖头他看不清琉璃脸上的表情,只是见她身子轻轻晃了两下,然后手被卢杨飞雪小心的握住。

  银白的长发被激得上下翻飞,不要看他,为什么每个人都在看他。如果真是,只要他的一个选择,就 能改变一切的话。可是,他有什么权力去做这个选择呢?

  ——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资格?

  ——罗玄,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

  他到底应该怎么办?

  “算了,就这样吧,我们继续,别逼他了,他如果来只是想看就这样看着吧。”

  琉璃心在滴血,人世间什么怵目惊心的景象能比得过他的满头银发?他不阻拦,也不主婚,就这样吧 ,等到拜了天地,成了亲,两人的心都死净了,没气了,那也就行了。老天都给了他们俩选择的机会,是 他们俩自己都放弃了。

  “一拜天地……”满堂宾客,不是应该都欢天喜地,是谁触了霉头在低声啜泣?是谁死去的魂灵?还 是被洒落满地的曾经?

  “二拜高堂……”罗玄此刻眼睛直直的盯着琉璃的身影,已经几乎没有了呼吸。他知道,因为太过爱 她,所以想至少不自私一次,尊重她的选择。如果这就是她的报复,这就是她选择的幸福,那么,他成全 她。再不逼她,只在一旁好好看着。

  如果自己从一开始就能明白,尊重她的一切选择,不逼她不爱自己,不逼她离开,不逼她嫁给别人, 不逼她忘记,不逼她恢复记忆。一切,一切都只按她的意愿自然的发生进行。那么还会不会有这么多的纠 结苦果,那么至少现在,她会不会还陪自己在路上,陪自己看雪花看夕阳?

  爱她的一切,所以,也爱了她的选择。只是,他知道,这最终的失去和绝望,婚礼之后,他也再也活 不下去了……

  “夫妻对拜……”

  随着罗玄硬生生咽下的那口血,还有一个坚决而铿锵的声音。

  “慢着!”

  众人皆朝罗玄望去,可是罗玄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望着门口,风卷起的发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众人皆惊呼了起来:“一剑莲!”

  没有玉辇,没有美婢,没有花瓣,没有华服,他就那样缓慢而沉稳的一步步从门那端走了进来。姿态奇怪而扭曲,卢杨飞雪知道那是他强制用药的结果,虽暂时能够行走自如,却撑不了多少时刻。

  卢杨飞雪转过身不去看他,他又来干什么呢?难道昨日说的还不够清楚么?一张脸还不够的话,把命还他便是了。

  “不要成亲,跟我走!”一剑莲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说,艰难的向他伸出了手。

  卢杨飞雪睁大双眼惶恐的退了两步,撞倒台上大红的喜蜡,点点烛泪洒落一地。

  周围一片哗然,乱成一团。

  一剑莲依然坚定没有丝毫退缩的向他伸出手去:“跟我走,飞雪,我直到现在才明白,我真正爱的,始终爱的,一直都是你!”

  四目相接,卢杨飞雪知道自己心里一直努力去堆建的什么东西坍塌成一片废墟。那双眼睛,熟悉的眼睛,和五年前在尸窟里一样明亮并且温暖他的眼睛。

  为什么,他们一直以来要相互折磨,相互猜忌?为什么,有些爱有些事永远都深藏在心里,从不言明 ?

  罗玄颤抖的扶住一旁的桌子,不明白一剑莲怎么可以做到如此义无反顾,坦然无畏?

  琉璃低着头,看着地上卢杨飞雪脚边落下一滴滴水迹,看着身边这个马上就要成为自己丈夫的人一脸不信的拼命摇着头,往后退后着又退后着,终于竟然还是忍不住上前几步握住了那个人的手,然后和他紧 紧的抱在了一起。

  众人皆有晕眩的感觉。没有人看到琉璃喜帕下的表情,她只是安静的随便从身边一人那里拿来佩剑,然后轻轻斩断了身上和卢杨飞雪依然连在一起的红绸。

  一剑莲看了琉璃一眼,拉住卢杨飞雪的手:“我们走……”

  卢杨飞雪这才陡然清醒自己身在何处,又做了些什么。明明是和琉璃大婚,自己却在一剑莲如雷霆般响彻八荒的告白下情不自禁乱了手脚。

  “不可以!”他拼命的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