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行李,她拿着卡急匆匆地跑到学校外面,将现金存入卡里,然后再急匆匆地跑回去交费,住宿伙食书本校服,叠加在一起刷完,她卡上只剩下不到一千块钱了。
她有些悲哀地看着卡内余额,想到昨晚外婆所说的那些话,酷热的夏天,她竟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仿佛冷一样,用力地抱紧自己的胳膊,这校园里如此拥挤,到处都是报道的家长——家长比新生都多,可是没有自己的,没有妈妈,没有爸爸,没有长辈,甚至连姐姐都没办法来,除了自己,她一无所有。
不远处有一个女孩,被八个大人围着,一身红裙子,脸蛋圆圆的,发型圆圆的,圆圆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一脸的幸福。
那样的女生,想要不幸福,都不可能吧?
被那么多的人爱着,会是什么样呢?葛婷盯着她,忘了移开目光,就没有注意红裙子女孩儿旁边站着的高大的男生,那个男生本来百无聊赖地鼓弄着手里的手机,像是因为大人的喋喋不休而十分不耐烦,偶尔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了一旁拎着行李向这边儿看的葛婷,小鹿一般的眼睛,水一般柔和,美丽的眼睛羡慕地看着自己的方向,他心口剧烈一撞,放下手机,不由得打量起她来。
他抬起脚,想要过去打个招呼的时候,那个女孩儿已经拎着包裹,快步离开了。
嘉南中学响应教育当局优质教育资源共享的理念,年年都在全省举行的定向招生考试中,收取成绩最高的一百二十个外地生,按照成绩编排在实验一班和实验二班,第一名在一班,第二名在二班,如此类推,这些学生虽然是从全省范围选□□的,但是因为大多数都是乡下中学的学生,所以即使这些学生当中的佼佼者,比如第一名,比之嘉南中学自己的学生,还是有相当的差距。
葛婷折腾完宿舍,跑去找班级,她排名并不靠前,找了好半天才发现自己的名字,是二班。
姐姐比自己足足高了二十多分,如果是她来上学,不知道她会排在哪个位置?
她推开教室的门,教室里已经坐了一多半的人,她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安静地坐下。
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男老师,姓高名明,高明老师,说话幽默风趣,声音儒雅清越,自己说是教语文的,自我介绍的时候说毕业于北师大,葛婷听得吓了一跳,联想到家乡中学那些学历中专大专的老师,果然是省内第一高中啊,老师的水准就高了一块。
“我是高明,我这人人如其名,特别高明,尤其我这个名字配上我的职业,一个名词那叫绝配。接下来三年如果没有意外,我都会是我们班的班主任,希望我能像自己的名字一样,做个高明的老师。下面就请同学们自我介绍一下,先互相认识认识——就从南边第一排靠窗这位同学开始。”
高明老师说完,冲着窗边一招手,葛婷蓦地意识到老师指的竟然是自己,她有些慌乱地站起身,从未当着这么多陌生人的面说话,她声音有些不太自然地说:“我是葛婷,我从红河镇来。”
她说完就想要坐下,不想高明老师笑眯眯地加了一句:“红河镇在哪儿啊?”
同学们哈哈笑了,葛婷脸通红,内心一阵羞愧,险些哭出来,低声说东林市南涉县。
“东林市?葛婷?今年定招考第一没来报道的那个葛晴,也是东林市的,你认识她吗?”高明老师问。
葛婷震惊地看着老师,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姐姐成绩竟然是第一,原来——原来那天取成绩单,姐姐从校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眼睛里隐隐的笑容是因为这个?
“是——我姐姐。”葛婷答。
“你姐姐?她怎么没交流水号?是去了别的学校吗?”高明老师追问,作为多年育人的老师,以难题著称的嘉南中学考试的第一名竟然没来念书,他实在是克制不住好奇,其实不光他自己,基本上得知这件事的嘉南中学的老师和管理层,也都挺好奇这件事的,毕竟嘉南中学的教学质量,在全省首屈一指,甚至去年全国的中学排名,省内唯一进了全国前五的学校,就是嘉南中学。
所以嘉南不但是省内最好的高中,也是全国最好的高中之一。
多数老师的猜测都是这位没交流水号的葛晴同学,应该是去了省立其他高中,跟坐落一线城市生活费用昂贵的嘉南中学不一样,有的非常不错的公立学校因为坐落在郊县,学费相对来说便宜一些。
“姐姐——生病了。”
鸦雀无声的教室里,她的声音颤抖着,很细很小,仿佛随时可能哭出来似的。
高明老师看她难过的样子,心想这病八成还不轻,这学生提起姐姐立即一副要哭的表情。他挥手示意葛婷坐下,安慰地道:“你们家里出人才啊,姐姐第一名,你也拿到了我们学校的学费减免,还是不错的。高中三年,你向你姐姐学习,争取在高中毕业的时候,也能拿到一个好成绩。”
葛婷的眼泪没等班主任说完,已经掉下来了,她并不想开学的第一天就让自己变成一个大笑话,连忙坐下,脸向着窗外,接下来的自我介绍同学都说了些什么,她一句都没有听见,全程心事重重地,即使身后的教室里不时传来笑声,传来欢快的掌声,可她一点儿都不感兴趣,扭向窗外的脸,全是泪水。
她没有擦。
她刻意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老师一栋楼一栋楼地介绍着学校的设施,十之八九她都没有听清,分散活动的时候,她毫不意外地跟同学走散了,迷路在太大太大的校园里,找不到回去的路。
她茫然地走着,问一个路过的同学高一二班在哪里,那个同学随手一指对面的一栋楼,告诉她在四楼。
她找到二班的门牌,进了教室,发现整个教室空荡荡地,只有一个同学坐在教室的第一排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本书,正低头聚精会神地看着,听见她进来的声音,头抬起,俊美疏冷的一张脸,目光仿佛冰冷没有温度的湖水,看着她,将她冻僵在原地。
一步都不敢向前迈进。
打扰他看书了吗?
可是那个座位是自己的,老师之前说过,如果没有特殊需要,比如眼睛近视、腿脚不方便之类必须换座位的同学,座位顺序就按照现在坐的顺序来。
她很喜欢这个安静的角落,并不想让给别人。
可是她找不到勇气跟他开口,心中在犹豫的时候,听见身后的走廊传来踢踢踏踏的声音,一大波同学从楼梯上来,很快她的身后就涌进来人群,走在前面的几个同学进来看到坐在窗边的男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安静下来。
葛婷身后一个女声小声说道:“葛天籁怎么跑到我们班来了?”
“是走错了吧?”
“太可怕了,帅死了,又可怕死了。”
轻轻悄悄的声音此起彼伏,安静的教室失去了原有的安静,窗边的男生合上书本,站起身来,众目睽睽之下穿过人群,消失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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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婷身边的女生几乎全都立即涌到门口,再回来的时候,她们嘻嘻笑笑的声音全都是关于这个男生的,葛婷听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问道;“他是谁啊?”
身边的女同学看着她,隔了一会儿,有一个女生问她道:“你是谁啊?”
“我是这个班新来的学生。”
“我们班没有新来的人啊,你走错了吧?”
“我是二班的,这不是二班吗?”
“有好多二班,这是火箭二班,你是什么二班?平行二班?实验二班?”
葛婷张大了嘴,看着眼前的女同学,见她们跟自己刚刚所处的班级同学果然不一样,身上全都穿着这个学校统一的深蓝色校服,昂贵的衣服,比她从小到大穿过的所有衣服都要好,一套春秋的将近一千六百块,她刚刚交了钱,印象极为深刻。
“应该是实验二班。”她想了想回答说。
“实验二班在旁边的那栋楼,紧挨着点将台,你走错啦。”几个女生提醒她。
葛婷脸通红,连忙转身向外走,路过相邻的火箭一班的时候,她看着里面的教室,人来人往,很是热闹,透过敞开的教室门,她并没有看见刚刚的那位葛天籁同学。
心中一瞬间竟然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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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底考试定在开学之后的第二天,一个星期之后成绩出来,葛婷比入学的时候排名又落后了,她心中着急,嘴角都起了一个泡,周末姐姐的电话打进宿舍,她听见姐姐的声音,好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声音里毫无喜悦。
“是新开学不适应吗?”电话那边葛晴觉察出了异常,一贯平淡的声音竟然也有了关切。
葛婷嗯了一声,隔了一会儿她说:“姐你现在能请假了吗?”
“还要下周。”
葛婷攥紧手中的话筒,心中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她想问问姐姐以第一名的成绩辍学,心中会有不甘心吗?在外面辛苦打工吃的那些苦、赚的那些钱全都浪费在一个在摸底考试中排名第三十六名的学渣身上,这样的牺牲值得吗?
两个人的电话很快就结束了,她平生第一次对着话筒那边的姐姐无话可说,而姐姐天生话少,谈话全靠对方一句接着一句,不然快速冷场是很自然的事情。
放下电话,同宿舍的同学约着下午一起去逛街,每一周只有周日下午的六个小时是自由活动时间,大家全都兴高采烈,葛婷旁边的高心雅甚至拿了银/行/卡,打算坐着轻轨到城里的群星百货买化妆品。
她们问葛婷去不去,葛婷摇头拒绝了,虽然开学只有短短的一个星期,但是她也知道了,这个学校的学生非富即贵,毕竟三年高中念下来学费连同补课费,将近十多万的花销,不是每个家庭都能承受的,即使是免除学费的奖学金生,一贫如洗如她的,也一个都没有。
攀比几乎从开学的第一个星期就开始了。
她没有任何资本可以跟人比较,唯一的希望,只有保持住成绩,保住学费减免,至于生活费,她想到离开家之前外婆教给自己的那些话,那些依靠男人来让自己避免辍学、避免沦落到生活的底层的话,恶心呕吐的感觉又袭了上来,她用手捂住嘴,冲进厕所呕了起来。
再年少,再不知世事,她也知道这样做,有多下贱。
如果有人可以商量就好了,如果有另外一个年长的人,经历过世事,见识过人生,可以告诉她应该怎么办就好了。
告诉她这样做不对,这样做是错的,好好地挺住,办法总是会有的,即使没有办法,即使不能继续读书,也没什么了不起,人生的路千差万别,这一条路不通,换一条路走就可以了。
好过为了读书这件小事,卖了自己,一辈子再也摆不脱心魔。
她抱着洗手池洗脸,齐肩的头发耷拉下来,她扯开绑头发的皮筋,使劲儿用手拢了拢,打算用手接着绑上的时候,眼睛扫过洗手池上方的镜子,看见镜子中长发披肩的自己,一张清汤挂面的脸,睫毛上挂着水珠,眼睛睁得大大地,瞪视着镜子中的人。
美美的脸上,满满的惶恐。
她使劲儿掐了掐脸蛋,掐得通红,把皮筋揣进校服口袋,走出洗手间,沿着教学大楼向外走,夏天尾巴尖儿上的那一丝暖风吹着她散乱的长发,正是星期天下午全校放假的时候,路上经过的学生一波接着一波,她能听见有人对着她吹口哨的声音,她径直地走着,目光盯着前面空荡荡的空洞,对身边的一切恍若不闻。
第二周的时候,她收到了入读嘉南中学之后的第一封情书,她放在校服口袋里整整一个下午,最终也没有胆子拆开,趁着没人看见撕成了碎片,丢进马桶冲入下水道。
那一周的周六,她接到了姐姐葛晴的电话,说她第二天下午一点左右会到嘉南中学的南门口,让她在那里等她。
葛婷感到自己的喉咙一阵激动惊喜的痉挛,周日她匆匆吃过中午饭,拒绝了同寝室同学出去嗨皮的邀请,跑百米一般的速度向着南边的校门冲去,一路上风驰电掣的速度险些撞到了人,她一刻不停地一路狂奔到南门口,站在门外着急地打量,南门外是繁华的商业一条街,饭店小吃店水果店种种依附嘉南中学而生的商业设施,足足绵延了几百米。
门口,路上,全都是人,可是她找了半天,也没有看见姐姐的身影。
是还没到吧?
毕竟姐姐说一点,那就是一点,现在才十二点半,时间还早呢。
她在刻着嘉南中学四个大字的校牌子旁边找了个位置,双手插在口袋里,一脸焦急地四处看着,心中的盼望和喜悦让她心咚咚地跳着,仿佛锣鼓幸福的喧响。
“你在那儿干嘛呢?”
她听见一个声音对自己说道,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不认识的男生,个子很高,长得很壮,一眼看过去,还没有注意到他一张脸长得什么样儿,先看见一个硕大的鼻子,高耸地在脸中央晃荡。
她没回答,因为根本不认识。
“我叫孟田宇,你叫葛婷是吗?”这个叫孟田宇的男生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葛婷身边,他的身材已经完全发育,足足有一米八五,衬得身高不算矮的葛婷十分娇小。
葛婷往旁边让了一下,稍微离他远了一些,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我刚才看见你使劲儿跑,是有什么急事吗?”孟田宇一点儿都不被葛婷的冷淡影响,一双眼睛盯着她,那眼神让葛婷十分不舒服,露在校服外面的肌肤突然有些冷,她刷拉一下将校服拉锁拉到下巴处,着急地盯着眼前来来去去的人群。
连续两个软钉子让孟田宇有些不好意思,就在葛婷以为他会识趣地离开的时候,就听校门口有个男生大声喊孟田宇的名字,葛婷和孟田宇都向那个男生看过去,一个胖大的男生正一脸兴奋地向这边跑过来,跑得太快,又太胖,他满脸都是汗,显得白白的脸蛋又光又滑,看去有些滑稽。
这位胖男生气喘吁吁跑到两个人面前,他先跟孟田宇用力拍了拍肩膀,然后看见葛婷,胖男生笑了一下,对孟田宇说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
孟田宇用力咳嗽了一下,没回答。
胖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头发说:“不对,我说漏嘴了。那什么葛婷同学,我叫王即来,我跟孟田宇是同学,平行高一八班的,我们孟田宇人不错,又挺喜欢你的,给个机会呗?”
葛婷没来得及回答,王即来身上就已经挨了孟田宇一脚,孟田宇还抬起手去敲王即来的头,就在这时,只听校门口有个女生的声音大喊道:“王即来,你在干嘛?”
王即来听见这个声音,哆嗦了一下,赶忙回头看,果然看见葛天华背着个包站在校门口,正在对着自己瞪眼睛。
他连忙跟孟田宇说道:“不行了,天华看见我了,我不跟你扯了。”
“为啥?葛天华是你啥啊?你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我不敢得罪她,再说,谁让你招她烦呢,回见了朋友。”
王即来转身就想离开,不想孟田宇却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他,孟田宇又高又壮,学校篮球队的主力前锋,这一伸手拉住,王即来怎么都挣不开,急得王即来直嚷:“别扯,别扯,田宇你这王八。”
孟田宇哈哈笑着,偏偏扯着王即来不让他走,两个人在校门口哇哇叫,惹得进出南校门的同学纷纷往这边儿看。
葛天华看孟田宇捉弄王即来,气得用力跺脚,背着包冲过来,对着孟田宇嚷道:“你干嘛啊?还不快点儿放开他?”
孟田宇看着葛天华,不但不松开,还抓得更紧了,对着她笑了一下,他笑得时候唇角斜斜地翘起,眼神斜睨,邪气异常,看上去就不像个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说快也快呀,各路助攻一起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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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据说晋江古代言情超级冷门,所以“长夜再冷”那个文再拖后一段时间写,“毒宠”连载完毕,立即接档的还是现代言情,名字叫“一千亿个可能”,走过路过的小天使,帮我预收藏一下啦,谢谢,鞠躬。
葛天华气得也不跟孟田宇说话了,用手使劲儿扯王即来,嘴上说道:“你这个呆子,干嘛总让我操心,我回家就给舅舅打电话,看他揍不揍你!”
王即来听了着急了,跟扯着自己的孟田宇告饶道:“田宇你别闹了,你没听见我要挨揍了吗?”
“你爸揍你干嘛?你又没干坏事。”孟田宇哈哈笑着,看着气得跳脚的葛天华,偏就不松手。
葛天华见孟田宇故意使坏,气得脸都红了,倔劲儿上来了,一把甩掉身上的书包,双手用力抱住王即来的胳膊,跟王即来说道:“我们俩一起使劲儿,你要是敢…”
正说着话,却听身后又有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王即来和葛天华听见这个声音,全都楞了一下,连孟田宇看见来人,都抬起手,松开王即来,对来人笑着说道:“我跟即来闹着玩呢。”
说话的人跟孟田宇一般高,身材挺拔,容貌俊美非常,恰是那天葛婷走错教室偶遇的那个人,安静的教室里,安静地一个人读书的那个男生。
葛天籁。
记得当时有人这么称呼他?他跟眼前这些人是一起的?
葛天籁看着王即来,王即来被看得心慌,局促地整理了一下书包,还小声清了一下嗓子。
葛天华伸手使劲儿拉了一下王即来,王即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抬腿就跑了,到了南门口冲着王即来用力招手,显然是想让王即来一起逃跑。
“那什么,哥,我先走了,天华在等我。”王即来吞吞吐吐地说道。
葛天籁不置可否地看着他,他不说话,王即来就不敢动,尴尬地站在原地,忍不住用手挠着头皮。
孟田宇笑嘻嘻地,一脸看热闹的表情,一旁的葛婷跟这些人全都不认识,心想这些人互相之间都认识呢,不知道是什么关系?
我一个外人站在这里不太合适吧?何况一会儿姐姐来了,找不着自己可就糟糕了。
她抬脚向校牌下面走,不想刚刚迈出几步,身后的孟田宇竟然时刻留意着她,见她抬脚离开,连忙一个大步抢到她前面,伸手拦住她道:“葛婷,跟我看电影去吧?”
勇敢,直接,毫不遮掩的一个邀约,她活到如今遇到的最坦荡最诚实的一个。
葛婷并不喜欢这个男生,连他的长相都讨厌,但她对这样直接的邀请十分有好感,尤其是在这样人来人往的校门口,能这样堂而皇之地追求女生,这种勇气和自信,让她十分羡慕。
她刚要回答,就听见台阶下面有个日思夜想、熟悉无比的声音对着自己喊道:“婷婷?”
葛婷心头一震,目光立即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姐姐葛晴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正站在自己身前不到五米处,三个月不见,姐姐的脸瘦了,头发长了,整个人也像大病了一场似的,虽然看起来苍白清瘦,但是眉目之间明显比三个月之前更为成熟,仿佛三秋经霜的白菊,清丽超逸,有一种让人惊心动魄的坚定疏冷的气质。
葛婷大喜,跳到台阶下面,将姐姐一下抱在怀里。
姐姐像是有些不太习惯这样的肢体亲密,身体猛然僵硬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伸出手来,回抱着她。从小到大没有一日分离的姐妹俩,这一次足足三个多月不见,葛婷眼睛都湿了,她抱着姐姐,感到她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点儿肉,眉目间病容十分明显,脖子和胳膊上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造成的痕迹,青紫的颜色依稀可辨,她心中一沉,想到开学前的那个晚上,外婆说的那些话,心中一阵颤抖问:“姐你出事儿了吗?”
葛晴摇头,小声说没事儿。
“外婆说你出事儿了,要不然你绝对不会不回来送我开学,我特别担心,你在外面吃苦了吗?”
葛晴不爱说话,不到逼不得已,绝对不会开口发出声音,这时候见妹妹一脸担心,勉强开口解释:“没吃苦。”
“可是你怎么这么瘦啊?”
葛晴只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胃,意思自己吃得少,然后又像是为了让妹妹别担心,她难得地抿嘴冲她笑了一下。
葛婷还是不信,她伸出手拉着姐姐的手,用力扯着她,这校门口人来人往,吵闹不堪,她想带着姐姐去一个安静点儿的地方。
不想就在这个时候,自信心爆棚的那位孟田宇竟然又站在两个人的前面,搭讪地道:“葛婷,这是你家里人啊?你好啊,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孟田宇…”
葛婷想不到这孟田宇竟然如此缠杂不清,还能自我介绍起来,她不想在校门口节外生枝,引人围观,回头看去,见王即来和葛天籁果然在看向自己这边,王即来是一脸的好奇,葛天籁则面无表情,目光像是在看着葛晴,但只短促地看了一眼,很快移开了。
葛婷并不喜欢孟田宇,如果可以,她甚至想选择不喜欢这个世界上的任何男人,她一句话也不愿意跟他说,用力拉着葛晴,沿着商业街向前走,走到街道尽头的一个街心小花园,在空着的长凳前拉着姐姐坐下,追问她这几个月都干啥了?
“没干啥呀。”葛晴四两拨千斤地一句话把妹妹打发了。
“你在城里都做啥呢?怎么赚钱的?”葛婷实在是太关心了,眼睛盯着姐姐身上的那些青紫的印痕,越看,越是心口冰凉,是的,是的,外婆的猜想是对的,姐姐是出事儿了,而且是非常严重的事儿,她没能回来送我开学,她在这城市里吃了亏,非常严重的亏,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因为家里穷,因为要供我念书,因为我没有一点儿本事,赚不来一分钱!
她眼泪在眼圈儿里打转,如果不是姐姐在眼前,她真想好好哭一场。
可是有姐姐在,不行的,不能流泪,流泪会让姐姐看不起。
毕竟姐姐这个人,是典型的流血流汗不流泪,她甚至可以想象,即使吃了这么大的亏,即使受了这么大的罪,身上至今仍有伤痕,姐姐也绝对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她虽然是妹妹,也要学着做到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