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止柔事务繁忙,在玉遥山待的时间也不多,很少去指点她,看到牧月进境缓慢的样子,冷漠苛刻的她往往是气银牙乱咬,无语拂袖而去。
牧月见老师走远,便咧嘴一笑,璀璨的碎瞳发出狡黠的光芒,乐的自在逍遥。牧月这种懒散的态度在以武为强的碎魂堂显得特立独行。
碰到丘止柔心情极坏的时候,往往会被罚去扫止园的落叶,她小小的身体拖着大竹扫把,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漫不经心,有一下没一下满地飞舞,好像极为享受这样的惩罚,到半夜也只能草草扫完大半个园子,累了抱着扫把靠着桃树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总是会躺在灼华坞西室的床上,手掌的血泡已经被刺破,用一块素绢包好。
丘止柔盛怒之下惩罚牧月,何清阙和柳昔云也不敢出言相护,只能在她渴了饿了的时候,端一杯水,喂一口点心。待丘止柔火气渐消,心肠渐软之时,将熟睡的牧月抱回灼华坞处理伤口。
花谢花开又两载,牧月十二岁了,她的相貌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依然是淡淡的眉毛,圆润的下巴带着些婴儿肥,她最大的变化就是身高,就像玄青门西墙外的那一里紫竹林,初始只是肥白的竹笋,雨露过后便拔节而起,几乎可以听见成长的声音。
十二岁的牧月比身材娇小的柳昔云还高出一头,身体还没有发育长开,显得瘦弱单薄,当她卸下钗环,青丝在头顶束成马尾的时候,就变成一个相貌极为俊秀挺拔的翩翩少年。
此时正值四月,到了惜花期,止园的粉桃雪梨缤纷落地,掩盖住了园子里的碎石小径,这些花儿初落的时候飘飘摇摇很漂亮,可惜天妒红颜,晚上一场绵绵不绝的小雨将落花浸透,不复以前的明媚。
丘止柔见这些残花,想到自己已到中年,不禁有了伤春悲秋之感,晨起后一直阴着脸,早饭都没吃就去公山堂主的寂园议事,柳昔云和玄青门的内务总管鲁瞬外出采购物品未回。何清阙偶有接手杀人行动,丘止柔慢慢将自己的事物交给他代理,甚至堂主公山寂也频频召唤他,单独交给他任务,碎魂堂传言何清阙是下任堂主的不二人选,这两年他在玉遥山的时间加在一起也不过十天,灼华坞快要成为牧月单独的寓所。
午饭过后,诺大的止园就剩下牧月一人, 闲来无事拿了簸箕和扫把清理碎石小径的落花,一来为了解春困,消化中午吃的那一大块鹿肉,二来免得丘止柔回来见到残花心情不佳,又挨一顿训斥。
打扫小径远比清理整个庭院轻松的多,两个时辰后,碎石小径的落花都移到树的根部,零落成泥辗作尘。
牧月将最后一簸箕残花潜埋在灼华坞湖边的一株桃花树下,极有成就感似的单手叉腰,屈肘擦擦额头细密的汗珠儿。
“牧月,牧月。”墙外有人极为小声的唤她。
牧月爬到桃花树枝上,树枝上的雨水未干,脚下甚是湿滑,她抱紧树干,探头一瞧,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眉清目秀,肤色白净,上唇微微发青,到了长须年龄,只是那双圆溜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和微微卷起的长睫毛使他看起来约显稚气,穿着一身玄青色的长袍,一看便知来自玄青门。
“星无遥?你来这里干什么?”牧月诧异的问道。
“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说,干嘛。”
“我能不能先进来。”星无遥四处打量周围,声音压的很低,止园的主人丘止柔从来不喜他人擅进,一旦发现就被扔进碎魂堂惩戒室半月。星无遥一区区玄青杀手,要求进入止园可是冒了很大的风险。
据星无遥自己说他的家族四代均为名医,因得罪了休国权贵,家族所有成年男子被处斩,孩子和妇女被发配到极北大陆,都在路上冻饿至死,就剩他一人逃到悠国,机缘巧合被碎魂堂右使陆翔回收为学生,比牧月早来二个月,他性格孤僻,和其他学生都罕有来往,花在几本医学残本上的功夫比练习刺杀术还多。
当初牧月初进玄青门,像个乞丐般的被同屋闻名遐迩的美女花自妍赶出来,花自妍受不了她近月不洗澡的异味,身上长了肮脏的虱子,其他的同门也都刻意避开她。
星无遥是碎魂堂右使陆翔回的弟子,素传陆翔回与丘止柔不合,但是那时也只有这个星无遥时不时的找她说话,给她一些好吃的东西,甚至不嫌弃她脏,帮她捉虱子,每每寻到一个虱子都喜笑颜开的收藏在铁盒内,那铁盒有种奇怪的味道,虱子一进铁盒就像喝醉酒般趴在里面停止跳动。
后来牧月与他熟识半年后,谈到他们初遇时候的事情,便问他当初为何接近她还要帮她捉虱子。
他倒是一点都不隐瞒,说那时候正在配一味治疗心悸的药丸,要以虱子为药引,可医书上没有说明是人虱还是动物生的虱子,而在玉遥山找动物上虱子简单,但是从人身上找却是很难,星无遥见牧月是个不经人事迷迷糊糊的小丫头,就故意接近她了。
牧月听罢也不生气,还颇为赞赏的点头说:“你真是个医术天才,这种事情你都要追究到底,不过呢,你身在玄青门,注定将来是个视性命如蝼蚁的刺客,学那么多医学干嘛?是不是去炼一些奇毒,以后做刺客下毒就行,不用自己亲自冒险动手?”
“牧月果然是慧眼识英雄啊!”星无遥听到“医学天才”两个字便眉飞色舞,“我们星家一直远离争斗,淡泊名利,隐在六合各地悬壶济世,到我这一代人丁单薄,就我一人继承家学。虽然身为杀手,但是悬壶济世的本事不能丢,我学医是为了救人而不是杀人。”
星无遥顿了顿,思考片刻,像是做了很大决定似的握拳说道:“炼制毒药是星家家规最忌讳的一条,我断然是不会做的。我入门前曾立誓,一旦成为刺客,每杀一人,我必然会分文不取救一人性命。”
难得见星无遥信誓旦旦的样子,牧月也没有深究,觉得自己和他毕竟有一个共同点——不想做刺客。而且星无遥和她一样对刺杀术没有任何兴趣,每日的训练基本是应付,很少尽全力,不同的是星无遥资质颇高,进境快,而牧月又有丘止柔撑腰,所以两人还不至于被赶出玉遥山。
“好吧,你进来,不过要是被柔姨发现了,我就说是你自己进来的,和我可没关系啊。”牧月懒洋洋的应到,跳下树枝,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星无遥纵身越过围墙,立在桃花树下,解开肩上的包袱,里面放着小腿粗细的竹筒,打开竹筒,倒出一个紫竹篾片编制的的笼子来,笼子有一条小蛇在游走盘旋。
本来蛇类在玉遥山是极其平常的东西,可是这种小蛇却是牧月从未见过的,蛇通体雪白,点缀着淡粉色的斑点,花纹异常美丽,牧月提起笼子的绳子好奇的细看去,蛇眼中的瞳孔都是一点淡红,更奇怪的是蛇眼上方有两道黑线,看起来像极了人类的眉毛!蛇头的轮廓和人非常相似!
“这种蛇叫做人面桃花。”星无遥看到牧月诧异的神色,不禁得意起来,“你看看蛇皮的斑点是不是像挑花,这种蛇偏又长一副人面。”
“哦,你今天来就是要给我看这个吗?”牧月看着星无遥得意忘形的样子,便轻咬下唇,故作冷淡的问,借机打击他的气焰。
星无遥不以为意的接过竹篓,继续喋喋不休的叨唠他的蛇,“人面桃花只是在《六合异物志》中有记载,但是从没有人亲自见过,更别说捉到它了,医书中也没有记载人面桃花的药性,它是剧毒还是良药,只有我一人得知了,嘿嘿,将来的医书中只要提到人面桃花,就会知道我星无遥的名字,人生在世,了无遗憾矣!”
星无遥是牧月在碎魂堂唯一可以称为朋友的人,当然了,反之亦然。他平时就像玄青门的众多杀手一样独来独往,冷傲无比,但和牧月在一起,他的话就像玉遥河水一般不知疲惫的奔流不息,直到牧月掐脖子,拧胳膊,或者直接喊停,粗暴打断他的话头为止。
“喂!废话少说,你到底要来干嘛,待会柔姨回来了,我就不管你了。”牧月掐了掐星无遥的胳膊。
星无遥半蹲,将浮土挖开,将紫竹篓放在刚才牧月埋桃花的地方,又扫来一些残花覆盖其上,才悄声说“人面桃花只有在三四月桃花盛开的时候爬出来□产卵,这条是雌蛇,它可以引来雄蛇,竹篓两端易进不易出,将它埋在桃花最多的地方,幸运的话今年我能捕获一条人面桃花,若母蛇产卵,我就可以…。”
话音未落,远处止园的木门吱呀响起,星无遥赶紧顺着桃树攀爬而去,牧月折一树枝划过松软的泥土和残花,掩盖住了两人杂乱的脚印,飞速
却把花来嗅 ...
向灼华坞跑去。
“牧月。”丘止柔一声娇喝,没想到老师来的那么快,牧月半只脚踏上竹桥就被叫住。
13
青霜若雪 ...
牧月缩回踏在半空中的脚,转身深深一鞠躬,“柔姨回来了。”
牧月只是在初进止园拜丘止柔为师的那晚叫过她一声老师,之后无论柳昔云怎么教她,她就是称呼丘止柔为“柔姨”而不是“老师”,好在丘止柔对这个古怪的称呼并不在意,后来丘止柔看见她不成器的样子,就冷言说幸亏牧月不称她为老师,否则有了这样的学生真是丢人现眼。
“这路上的残花是你打扫的?”丘止柔问道。
牧月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老师的心事向来难以揣摩,也不知是喜是怒,她思考片刻,觉得不管怎样,主动打扫庭院应该不为过错,所以轻声道:“是我。”
“废物!”丘止柔暴怒,“我丘止柔教导出来的学生只会打扫庭院,做杂活么?半年不考你技艺,今天把你的本事给我看看!”
丘止柔从未这般发火,牧月听罢也并不惊惧,只是点头称是道:“多谢柔姨教诲,我先去房里取剑。”转身便走。
“慢着。”丘止柔眉头一蹙,“你那柄剑都快生锈了罢,别在我面前碍眼,这把剑给你。”丘止柔抛给她一柄通体碧绿,柄上镶有黑珍珠的三尺长剑。
牧月低头恭敬的双手接过长剑,挺直了腰身,旋身拔剑欲舞。剑尖被一股绵力止住,牧月发力两次也挥不动,她诧异回头,一条黑色鞭子缠绕着她的剑尖,丘止柔轻松的姿态如同拈起一枚绣花针!
在牧月拔出剑的瞬间,老师随即挥鞭,绵绵不绝的力量像抓住了灵蛇的七寸,任凭牧月如何扭转发力都无法挣脱。
牧月索性放弃了挣扎,垂首站立,丘止柔收回细鞭,忽然左手向外一扬,一缕轻纱从衣袖如飞鸟般窜出,缠绕在湖边的一株桃树枝上,分作两缕十尺长的轻纱垂下来随风飞舞,粉色细线每隔一尺镶嵌其中将轻白的细纱分成十段,牧月看着婉转流连,粉白交织的十尺轻纱,觉得此物特别像星无遥埋在地下的人面桃花。
一道银色弧线划过,柔软的轻纱从尾部断开,撤剑回鞘;拔剑、挥剑、回鞘三个动作均在弹指之间完成,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枝头上残余的桃花在他的脚下轻轻落下,白袍窄袖,何清阙含笑收剑。
切下来的断纱飘到牧月眼前,只见白纱断口处是一道粉色细线,中间没有断裂,恰好一尺长!
“高手对决,拔剑的瞬间就决定胜负,何清阙从现在开始教你拔剑,一个月时间后你若是能像他那样的速度和精度,我便继续留你,如若不行,你搬到玄青门,你我师徒关系断绝,从此不得迈入止园一步!”,丘止柔冷冷的说道,甩袖离开。
牧月一惊,眼角的余光瞥见老师走远,很快又泛出笑意来,对丘止柔绝情的话置若罔闻,她欢快跳到何清阙面前,已经快一年不见了,何清阙走时她刚到他的腰间,而现在已经过了他的胸膛,牧月故意踮起脚尖,举手按着自己的脑袋,笑道:“你看,我长高了好多吧,都过了你的肩膀!柔姨给我一把漂亮的长剑,你有没有给我礼物呢?”
何清阙微笑无语,这个女孩凡是都往好处想,老师刚才那番责骂,她印象最深的只是得来的礼物,何清阙将她额前的碎发拢到脑后,又抚了抚她的头顶,轻轻一按,牧月立刻就矮□来,像往常那样咯咯的笑着伸手掏到他怀里去拿礼物。
可是这次何清阙抓住了她乱摸的手,放回原处,叹道:“礼物我自然是有的,只是老师说要等你过了这一关才能给你。”
“哦”,牧月神色有一丝黯然,提剑道:“那你快教我拔剑啊,我学会了你就可以给我了。”
“那有那么容易,你再三偷懒耍赖,看来老师是下定决心要赶你出去。”何清阙无奈的摇头,收起笑容,“如果你乖乖按照我教你的方法苦练三十日,应该可以学到二成,二成功夫就够你割下这一尺白纱。”何清阙牵过她的手,将随处飞舞的白纱放在她的手心,“你看这一共是十尺白纱,每隔一尺就由粉线隔出,你拔剑十次,只需要确保两次成功就算是通过了。”
“原来是把这一条红线当作咽喉来割啊,你把它捋直了我都不一定能准确的切断,何况这白纱飘来飘去的,这一刻还在这里,等我拔剑了还不知道飘到那去,我怎么可能像你那样切下来呢?”牧月对自己没有多大信心。
“你是碎魂堂的人,丘堂主是你老师。”何清阙顿了顿,高傲的扬扬下巴,“教你这一剑的人是我,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你在三十日内学会。轻纱只是被动的随风而动,并不会反抗你,或者给你反击,而你以后要面对的是拿着兵器的高手,你要是连这都做不好,将来就等着让别人划开你的咽喉罢。”。
何清阙并起手掌,在牧月颈前虚划一刀。
之后的一月,对牧月来讲像是过了数年,她每日睡觉加吃饭的时间不过二个时辰,其他时间都是用各种姿势不停的拔剑、挥剑、回鞘。双手在第二天就磨破出血泡,虎口开裂,何清阙帮她上药包扎后,继续练习,没有半点怜悯。
牧月这次格外的认真听话,没有耍赖偷懒,丘止柔虽然对她一直放任自流,惩罚也是雷声大雨点小,这次看来是动了真格,三十天学不会这招,她就要被逐出止园,去那打死都不想去的玄青门。
何清阙也从未如此严肃的教习,即使牧月双手血迹斑斑,一天换好几次纱布,也丝毫不为所动,灌她一杯凉茶,继续催促练剑。
第三十日,牧月练习的最后一天,天空刚刚泛白,何清阙就叫醒了牧月,两人一起来到系着轻纱的桃树下。
牧月记不得是第几次拿轻纱试剑,微醺的春风温柔的拂动轻纱,牧月正对着轻纱,何清阙则背向而立。
“不要紧张,放缓你的呼吸,眼、耳、鼻、舌、乃至皮肤的感觉都要彻底的打开,去处你心中一切杂念,真实感受这里的一切,一草一木,落叶飞鸟都会影响到你的速度和精度,你要把握好时机,顺势而发,出剑时不要顾虑胜负,用最快的速度出剑即可。”
牧月缓缓深吸一口气,徐徐的吐出腹中浊气,脑中瞬时一片清明,“蹭!”的一声拔剑,一道青色弧光掠过,在牧月出剑之后,何清阙也随后拔剑转身,一道白色弧光追随青光在轻纱上闪过,两柄剑同时回鞘,削断的两片轻纱还在空中飘遥 。
牧月一把抓过轻纱,朝霞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纱面点点斑斑,牧月细看切口,失望的表情立刻笼罩全身。
“没事,我们继续下一剑。”何清阙从她手心拿过轻纱时轻轻一握,以表安慰,低头一瞧,神色大变,这两片轻纱的切口都是干脆利落的恰好落在粉线之上,没有丝毫的误差!
“你?!”何清阙惊讶而又惊喜的看着牧月,此时牧月表情和刚才是天壤之别,她捂着小腹,弯下腰哈哈大笑,一副诡计得逞的样子,何清阙隔着轻纱夹起她秀气的鼻子,无奈的摇摇头,“你还正是兵不厌诈啊,这种诡计真有那么好玩吗?都玩了二次还是乐此不疲。”
牧月学着何清阙的样子,也夹起他的鼻子,“是你太笨了,总是被我骗。”
何清阙把她夹在鼻子上的手指挪开,“不要高兴太早,这只是第一剑,还有九剑。”
“一次次的拔剑太麻烦了,都斩了罢!”牧月难得一次豪气冲天,二个白色的人影在桃树下围着十尺轻纱飞舞,青色和白色的弧光交错而过,顷刻间十几片白纱在枝头流连忘返,翩翩起舞。牧月玩心大起,她将剑别回腰间,张开双臂旋转舞动,刚刚落地的轻纱又被她的袍角带起,重新回到空中飘荡。
何清阙眼疾如电,这二十片轻纱有七片切割的并不完整,多多少少有一分的差距,他自己不会失手,那五片肯定是牧月所为,不过在一个月有这样的进步,已经是非常难得。
牧月看着轻纱回旋在朝霞之中,一个诡异的紫色身影出现在她身后。
“小心背后!”何清阙喝道,这个身影极快,他都没能辨认是敌是友。
牧月果断的矮身避过攻击,拔剑出鞘,青光划过,那股劲风便往后退缩。
“老师!”
“柔姨!”
紫色的人影便是丘止柔,刚才就是她偷袭牧月,用一段桃树枝做武器,只是这次她并未制服牧月的剑,桃枝断成三段,纤细白皙的中指指腹还被划了一个弧痕,由于剑的速度非常快,她的伤口并没有马上出血,待牧月反应过来时,伤口才出现一丝血痕。
丘止柔接过何清阙递过的白绢,将伤口轻轻裹住,朝着牧月点头道:“看来你也并不是个废物,继续留在止园吧。”
牧月入蒙大赦,都忘了向老师道谢,直接搂着何清阙的脖子,“快给我,快给我啊!不是说还我留在止园你就给我礼物吗?!”
“不是已经给你了吗?”何清阙双手一滩,无辜的说。
“你骗人,什么时候给我的。”
“这不就是。”何清阙直指牧月青碧色的剑。
“这明明是柔姨给我的嘛。”
“剑是老师重金购得的,柄上镶嵌的黑珍珠却是我赠给你的,正好配青霜剑。”
牧月举起剑柄馋馋的打量着黑珍珠,“不过你为甚不早说呢,害的我空想了好多天。”
“你骗了我三次,我就骗了你一次。”何清阙淡淡到。
“这把剑那都好,可就是名字不好听。”话虽如此,牧月仍旧将剑抱在怀中,好像怕人抢去似的。
听罢,何清阙和丘止柔哭笑不得,这青霜剑是名剑,因其剑光青凛若霜雪得名,丘止柔多年寻访才得到,牧月这随口一说,不知有多少爱剑人会气的拍案而起。
“那你这把剑叫什么名字好?”何清阙玩笑般问道。
牧月思索片刻,抬头一支青梅从墙头探出,刚刚结起的果实如葡萄般大小,青涩可爱。
“那就叫青梅剑罢,我喜欢这个名字!“牧月肯定的点点头,
“青梅剑?”
当牧月献宝般的拿出青梅剑给星无遥观赏时,星无遥听闻宝剑的名字,白净的脸驽地一红,避开牧月的手,颤颤道:“牧月啊,那个…你是不是暗示我俩青梅竹马,暗地倾慕于我,才取这个名字啊。”
“滚!”牧月给了一向自恋的星无遥狠狠一拳,星无遥没有避开牧月的攻击,而是怔怔的看着牧月,良久又说:“不是我,那就是你那英明神武的师兄何清阙。”
“胡说八道!青梅剑就是青梅剑,那有那么多名堂。”牧月劈头盖脸一顿乱拳,星无遥抱头仍然不知死活的喃喃道“啊,不是他,莫非是厨房的鲁瞬?”
牧月无奈的看着这个一根筋的朋友,停止了踢打,一跺脚提剑便走,不继续听他唠叨了。
14
垂钓 ...
汩汩清泉顺着山势流转而下,在山脚处汇成一条蜿蜒的河流,在人迹罕至的玉遥山北坡,河流一直都非常平静。
今晚不见月亮,稀稀落落的星星也被藏进厚厚的云层里,河边流萤飞舞,正是借助它们发出的荧光,才能发现玉遥河边每隔三百步便有一个黑色的人影,约二十几人,他们手中持一根修长的鱼竿,或站或坐,姿态各异,如雕像般静止不动。
从子夜到凌晨,他们都静静候在一丈之地,只是在有鱼上钩之时才有所动作,拉动鱼竿,从鱼嘴取出弯钩,扔进木桶,上鱼饵,挥杆继续垂钓,接下来又是长时间的等候。
此时正值初秋时节,荒蛮之地四处蚊虫飞舞,游蛇遍地,但是这些人影都纹丝不动。在黑暗里钓鱼,仅仅凭借微弱的荧光是无法从浮标上判断是否有鱼上钩,就只能集中精力在手中的竹竿上,通过竹竿的颤动来判断是鱼还只是水草,况且流水的速度很快,任何放松都会导致判断错误,拉起空杆。
这是玄青门少年们每月必须做的事情之一——择最黑暗的夜晚在河边垂钓,来磨练意志和判断力,无论天气多么恶劣都雷打不动,即使冬天河面结冰,也要各自凿开一个冰窟继续进行。
山明鸟声乐,日气生岩壑。岩壑树修修,白云如水流。
夜幕散去,河边的人影也渐渐离去,耳边响彻着啾啾的鸟鸣声,清晨的玉遥山树影葱葱,白云缭绕,像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当…当”远处传来的钟鸣声惊醒了小憩的星无遥,他驽地从一块平整的岩石上跳起来,仔细辨认了钟声的方位之后,急忙对着在河边生火烤鱼的少女说道:“牧月,是玄青门召集的钟声,我们必须尽快赶过去。”说罢便跳下岩石,拉起少女的胳膊便跑。
“唉呀,我的鱼刚刚烤熟。钓了一晚上的鱼,还只能看不能吃,都要饿死了,那还走的动!”牧月挣脱他的手,伸手去拿一截树枝,枝上串着二条鲫鱼烤的焦黄。
星无遥闻到烤鱼诱人的香气,才想起自己腹中也是空空如也,便目不转睛的盯着烤鱼。
“这样吧,我们来个交易如何?我分给你一条鱼,你背我回玄青门。”
“成交!”星无遥思考片刻,爽快的答应了,要是平时他非得计较半天,可是今天他实在太饿,抵抗不了诱惑,他挑了个头稍大的鱼,顾不得烫,双手捧着就吃起来。连骨头都嚼烂了咽下。
一条鱼远远解决不了饥饿,但至少胃中那种撕扯揪心的感觉已经消失,星无遥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期待牧月还能给他剩一点,却见她站在河边一处山坡上远眺张望。
“你在看什么?”
“何清阙一年多没回玉遥山,不知还认不认得路。”牧月悻悻的说道。
“他是你老师的爱徒,又是公山堂主最器重的人,位高权重,事务繁忙,与我们这些普通的玄青杀手是不同的。”星无遥无限向往的说道。
牧月跳向星无遥的脊背,双手圈住脖子,踢了踢他的大腿,“为什么要出去啊,外面有那么香的鱼吃?快点回玄青门,迟了要挨板子的。”
“坐稳啰,你要是摔下来就自己走回去!”星无遥咧嘴一笑,背着牧月奔向山道。
当玄青色的人影远去,也渐渐不闻两人谈笑声,一匹白马翩然而至,骑上之人白衣散发,风尘仆仆,神色却是怡然,他远看这里青烟渺渺,篝火未熄,便翻身下马,牵着缰绳,沿着河边而来。
行到篝火边时,卸下马鞍和辎重,取了一壶酒,白马温顺的立在主人身边,他抚了抚马颈道:“追云,先休息。”
言罢,轻拍马背,白马迈着优雅的步伐到河边饮水,时不时欢快的打个响鼻,看来极为享受玉遥河清亮的泉水。
白衣人就地坐在篝火旁边的石头上,往里扔一把栗子,不一会便听见栗子噼啪的跳动,香味若有若无的袭来,白衣人用树枝挑出烤熟的栗子,栗壳爆开一条缝隙,露出油黄的果肉,散着热气。
“火中取栗,我们每天的生活不就是如此么?”有人抚掌而笑,一黑袍中年人骑着枣红色马匹行走在浅水的乱石之间。
他身量奇伟,目光如炬,腰身如剑脊般挺的笔直,坐骑也是匹神骏,比饮水的白马高出一头,一人一马都是威风无比,有种睥睨天下的气质。
白衣人整了整衣袍,恭恭敬敬的施礼,“何清阙见过陆右使。”
此人正是碎魂堂右使陆翔回,他负责承接安排刺客行动,碎魂堂的杀手都听他调配,所以常年都在外奔波忙碌,很少出现在玉遥山。
他飞身下马,“何公子不必多礼,三年不见,你已经今非昔比,说不定过几年,我还要尊称你一声主上。”
“晚辈才疏学浅,愧不敢当,堂内人才济济,主上之称万万轮不到在下。”
“哈哈!”陆右使拍拍何清阙的肩膀,“我们坐下来说话,你做事一向干脆利落,可言辞却没有你那尖酸刻薄的师傅爽快,我们草莽之人,直来直去,这几年你声名鹊起,是不争的事实,堂主也对你青睐有加,就不要推诿了。”
何清阙落落大方的坐下,也没接陆翔回的话头,微微一笑道:“这些年也要感谢陆右使的栽培。”
陆翔回捡了一粒栗子吃了,从怀中掏出酒壶猛灌一口,“你说我们碎魂堂徒有百年历史,可是名声还不如一些新成立的杀手组织响亮,我们这些老头子无所谓,留条残命,到老有口饭吃就行,可是你不过二十几岁,意气风发,能甘于现状么?也不知道历任堂主是如何打算,缩在这山谷之中,这些年连休国和昫国的杀手组织也来抢我们的生意,哼!在这样下去,我们都弃剑归隐,在玉遥山开荒种地吧!”
“碎魂堂在悠国根基深厚,两百年来隐忍不出,可能堂主自有想法,何清阙只是照例执行任务,不敢揣测堂主之意。”何清阙淡淡道,拣了一颗栗子,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挤,“啪!”的一声,栗肉和壳分离。
“久闻何公子看似闲适舒缓,实则谨慎无比,滴水不漏,老夫瞧了,羡慕的紧,我的几个劣徒若是有你一半的能力,我那还如此忧心,疲于奔命,像你师傅丘堂主那样逍遥自在多好。”陆翔回似笑非笑的说道。
“陆右使说笑了,这些年堂内大半的行动都是您的众多学生完成了,从未失手,玄青门受训的四个徒弟也都天资过人。”何清阙眼睛含笑着望着即将熄灭的篝火,“率领着一群狼的人,其志向不会是逍遥自在吧。”
陆翔回朝着篝火扔几把枯枝,火苗猛地串起二尺高,他仰头喝下最后的酒,盖上瓶塞,拳头大的铁皮酒壶表面的花纹都磨的看不见纹路,连接瓶塞的麻绳已经看不出颜色,看样子酒壶跟随他有些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