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玄一眼看穿他的想法:“那是为了掩饰她的行踪和我的使命。”
阿宝还有一肚子的问题,他已将书翻到其中的一页,指着上面的名字说:“这便是我师父。”
阿宝接过来,对着一连串的名字无语:“这,不是郭家族谱吗?你的意思是说,你师父曾经是郭庄的主人?那你和郭宛江不就是同门师兄弟…或者师伯师侄?”
这消息太震撼了。
他忍不住瞪眼睛、张嘴巴、双手捂胸口。
印玄说:“她曾是郭庄的当家主母。”
阿宝一愣:“她?主母?”
印玄点头:“郭宛江应是她的后代。”
阿宝:“…”
此刻,他的脑海只有一句非常应景的谚语: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打自己人。
☆、第 23 章
他努力回忆自己打郭宛江的时候,有没有太过分——掐着喉咙,差点把对方掐成一具尸体算吗?
阿宝心虚地说:“祖师爷为什么不早说?”
印玄说:“如今也是时候。你是御鬼派弟子,也算鬼神宗传人,我以祖师爷的身份命令你,日后若遇到鬼神宗前宗主萧弥月,但有机会,便清理门户,将之除去。”
他之前说鬼神宗宗主依旧是萧弥月,是对着外人。对着自己人,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阿宝听得目瞪口呆。
早知道不睡觉就要知道这么刺激的消息,还不如躺在床上数羊羔。
阿宝舔了舔嘴唇:“萧弥月是你师父…你要我杀了她,那不就是欺师灭祖?不对,她怎么能活到我杀她?”
印玄合起郭家族谱,放回原处:“此事说来话长。”
其实,当年想偷三宗共同掌管的至宝——凝神聚魄长生丹的人,是印玄的师父萧弥月。盗丹那日,她被印玄察觉,当场打伤了其他两宗的掌门。千钧一发之际,其中一位掌门将长生丹投入印玄口中。萧弥月夺丹失败,负伤离去。
此事牵扯甚广,印玄本欲隐瞒。
恰逢僵尸作祟,另外两宗的掌门便让印玄化明为暗,假意脱离三宗,暗中追查僵尸、探访萧弥月的下落。
“直到前阵子,我才查到她曾在此结婚生子。”
印玄开始想不通,萧弥月渴求长生不老、无上道术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怎会甘于平凡,嫁做人妇,直到四喜说这里有棵蟠桃树,才明白过来。
以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说不定已经得到了蟠桃王。
阿宝说:“郭宛江都一百多岁了,她要是活蹦乱跳地出土,怎么也得放首都博物馆了呀。”
印玄说:“她一心求长生,若非得到了其他方法,是绝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这里有本书,记载着炼制僵尸的方法…她会不会把自己炼制成僵尸了?”说着,他在藏书阁里翻找起来。那日黎奇找得倒是挺容易,怎么他就这么难。
印玄递了本书过来:“是它吗?”
阿宝看到封面,如获至宝:“对对对,就是这本,什么集齐九个魂魄就能炼成僵尸。你怎么找到的?”
印玄说:“这本书是新近伪造的。”
阿宝:“?”他是突然丧失了理解能力吗?
印玄解释道:“这是本故意做旧的书。”
阿宝:“…”
也就是,藏书阁压根没有这本书,有人故意伪造了一本放进去?
他忍不住说:“图啥?”
知道郭宛江占了蟠桃树的资源,成了某神眼中钉、肉中刺内幕的印玄,自然理解做法背后的原因。不外乎栽赃嫁祸,借刀杀人。
可惜郭宛江求生欲强,他们又有四喜这个外挂,硬生生从对方缜密的阴谋里走出了一条自己的特色道路。
阿宝说:“那你师父怎么长生不老?总不会是吃了林子里的大桃子吧?”
印玄不置可否:“或许。”
阿宝意兴阑珊地打个哈欠:“你半夜三更的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印玄说:“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便要你担起为鬼神宗清理门户之责。”
阿宝吓得瞌睡虫全化蝶飞了:“祖师爷,好端端的说这个干嘛?你不知道现在乌鸦嘴都有英文名了,叫立flag!”
印玄伸出手,将他拥在怀里,半晌才道:“我体内的长生丹…裂了。”
…
阿宝:“!!!”
后来发生什么事,阿宝全然不记得了。整个人处于恍恍惚惚、懵懵懂懂、傻傻呆呆的状态,任由印玄将人带回屋里躺下。
直到第二天清晨,一双眼睛都是直瞪瞪地张着,任凭印玄说破了嘴,也听不进去一个字。
连静峰、商璐璐与他说话,也是一样。
印玄无奈,只好让两人先下山吃饭,自己留下来陪阿宝——知道黎奇不能滥杀无辜之后,只要不在郭庄范围之内,就无需担心安全。
他带着阿宝,去了桃花林。
坐在树下,闻着花香,将人搂在怀里,柔声细语地说话,几乎耗尽了一生积累的情话,偏生听的那个始终不为所动。
印玄叹气:“只裂了一道细缝,短时间无碍。”
“裂”字终于拨动了阿宝那根神经。他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吼道:“只…嘶,裂了,裂了一条细缝?”拳头用力地捶大腿,声音不由自主的尖锐,“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啊!今天是一条,嘶,一条细缝,以后就是一条鸿沟!”
一面是阴,一面是阳,真正的阴阳相隔。
想到这里,阿宝哭得胸都拧起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想死都死不掉!”
印玄摸摸他的脸,依旧好脾气地说:“那就把我变成僵尸陪你。”
…
好像可以哎。
阿宝红肿的眼睛终于射进了些许阳光,亮晶晶地看着他。
印玄忍不住低头吻了吻那双眼睛。
对阿宝高压教育,是为了让他面对任何敌人都拥有绝对的自保能力,哪怕自己不在身边,也安全无虞。可想象再美好,终究败给了“舍不下”。
因此,就算成为自己曾厌恶的僵尸,也想留下来,陪着他。
他终究也没有逃过爱情的私心。
尽管有了解决办法,阿宝依旧心情低落。
印玄陪着他又坐了会儿,见日过中天,怕连静峰他们等急了,才起身离开。
临走前,阿宝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桃花林。
印玄说:“怎么了?”
阿宝拿出手机拍照,发现没电了,失落道:“祖师爷难得的浪漫,居然没有合影留念,可惜了。”
印玄摸摸他的头:“下次还有机会。”
阿宝抱住他的腰,用力地蹭了蹭,闷闷地说:“嗯。”
曾经,他以为他们的下次是无限的,如今却看到了计时条。
连静峰与商璐璐在郭庄老酒吃完饭,就回郭庄等他们。
见了面,印玄便说邱敏系陈杰所杀,其他人系鬼魂所害。前者是警察的职责,后者已受到了惩处,此案了结。郭宛江虽然修炼百年,非人非鬼,但郭庄是他的家业,他守护家业也算事出有因,若无人委托,他们也不便强行干涉。
连静峰是临时过来帮忙的,自无意见。
商璐璐本就不关心自己的前世,掌门没意见,就更没意见。
倒是阿宝,欲言又止,印玄用眼神询问时,才说:“桃花开的这么美,我想多看几天再走。”
因此长生丹裂的事,印玄对他总有些愧疚与怜惜,当下就答应下来。
双方当下兵分两路。
连静峰和商璐璐很快收拾好行李,与他们告别。
阿宝与印玄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眼见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台阶与天空的交界处,商璐璐突然又冒出来。她快步跑回阿宝面前,从口袋里抽出一张信纸:“如果郭宛江作恶的话,你们就把这封信给他看吧。没有就算了。”
阿宝总算有了几分开玩笑的心情,促狭道:“我们可以看吗?”
商璐璐大大方方地说:“可以。不过等我走了以后。”
她再次挥手道别。
阿宝也信守承诺,等她完全离开了视野,才翻开信纸,上面只有十二个字:
前世无情,今生无缘,何来执念。
阿宝无语地说:“郭宛江作恶的时候给他看一封拒绝信,确定不是增加对方怒气值发大招吗?”
印玄说:“至少可以争取一点技能冷却的时间。”
???
阿宝震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这句包含了游戏术语的调侃居然是祖师爷说出来的?!
印玄说:“我总要知道,是什么吸引你连作业都不做。”
阿宝:“…”
阿宝吞了口口水,颤声问:“之前有把游戏,有个叫‘他又没做作业’的刺客,放着法师射手不杀,成天追着我一个坦克打…那个人是你吗?”
印玄笑而不语。
阿宝:“…”裹紧了马甲还是觉得好害怕。
抛开任务,以春游的心情游览常乐村,便能看到另一番景象。
山间草木清新,鸟啼虫鸣,天空蔚蓝,没有经历任何污染,鹅卵石上流淌着清澈的溪水,倒映出路人悠然自得的模样,这是乡野独有的朴实、独有的风情。
阿宝异想天开,想从溪里捞鱼。他颇有毅力,顶着日头,撩起裤腿站在小溪中央,兴致勃勃地守株待兔。等了半个小时,石头都穿了,连片鱼鳞都没看见。
阿宝郁闷地用脚撩水,开始胡说八道:“水至清无鱼…我撒泼尿会不会好一点儿?”
印玄说:“可以照镜子。”
…
是撒泡尿照照镜子的意思吗?
阿宝说:“我的眼里只有你,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睛美的人心灵也美,心灵美才是真正的美。综上所述,我很美。”
印玄捧场地笑了笑。
散心回来,初闻噩耗的郁闷散得七七八八。
阿宝想得明白。未来不可预知,却可争取。现在不可忽略,尽情把握。
简单一句:抓紧时间谈恋爱。
可惜,再单纯的爱情剧也少不了反派的搅局。
黎奇出现时,爱情剧结束了,烧脑推理剧继续——
阿宝此时满脑子只有一个画面:
夕阳的余晖洒在郭庄大门前高大、挺拔、沉默的背影上,那金色的光芒呀,就像是一坨会发光的shi!
黎奇缓缓地转过身来,冲着他展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你们都知道…或猜到了吧?”
当当当当!
反派要摊牌。
阿宝默默地握紧王炸——印玄的手。
☆、第24章 第 24 章
黎奇从台阶上一步步地走下来, 高高在上的气势, 仿佛压倒一切芸芸众生。
阿宝一脸无辜地问:“知道什么?”
黎奇盯着他,那双眼睛发出来的仿佛是X射线, 从头到尾、从里到外地将阿宝的脑袋看了个遍, 须臾,笑容恢复了以往的和蔼可亲:“我是说, 郭庄藏着一个祸害村民的鬼。”
阿宝说:“这事我们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收鬼这事必须收费, 而且…”
“我先开支票给你。”黎奇顿了顿, “不放心的话,我可以跟你去镇上, 把钱直接从账户上转过去。”
阿宝露出“高山仰止”的表情:“你贴钱?”
黎奇说:“我来村里收集了不少写作素材, 这些就当作是素材费吧。”
十万块钱的素材费, 那是相当壕了。
阿宝笑眯眯地正要开口, 就听印玄说:“这桩生意我们不接。”
黎奇笑容一收:“为什么呢?”
印玄说:“有急事要赶回去。”
“什么急事这么着急?”
“结婚。”
结婚?!
“结婚?!”
同样的震惊,来自不同的两个人。只是阿宝在心里激动的呐喊, 而黎奇直接喊了出来。他抿了抿唇,挤出一个笑容:“那真是要恭喜你们了。不过这个时间去王家镇也赶不上回去的班车,不如再住一晚吧。”
根据惯例,多住的一晚必然会发生许多事情。
理智上说,“残忍拒绝, 无情离去”才是上策, 但是…
阿宝说:“好啊, 正好聊聊。我很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写《鬼循环》。”
黎奇笑道:“那当然要从我们在水池边发现前村长尸体开始…”
三个人各怀鬼胎, 虚以委蛇地聊了一会儿, 都因看对方面目可憎,无法继续对话,十分自然地分别。
阿宝回到房间,就跳到印玄背后,笑眯眯地说:“结婚?”
印玄说:“权宜之计。”
阿宝笑容垮下来。
印玄见不得他难过,又补充了一句:“怎好如此仓促。”
阿宝开心得犹如吃了鸡。过了会儿,又叹息道:“明知对方心中有鬼,还要糊着砂纸不肯戳穿,真累!”
印玄说:“为什么要留下来?”
阿宝顿了下才说:“我们不知道他的底细,万一反抗得太剧烈,引起对方心理上的不适而产生生理上的反弹,那就不好了。”
印玄说:“他不会。”
“小心驶得万年船。而且,”阿宝顿了顿,“我也很想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黎奇大概是卖药的新手,手里揣着新货就臭显摆,还不到两个小时,就按捺不住地露了馅。
它是从气味上被察觉的。
攻击性极强的臭味从窗户外面弥漫进来,熏得人精神抖擞却生不如死,连身为尸帅的阿宝都承受不住。印玄虽然没说,但脸色也极其难看。
阿宝忍无可忍地推开门,跑到黎奇房间门口:“大作家!我知道你们文人视钱财如粪土,但是,你也太有钱太招摇了吧!”
黎奇推开窗户,表情也是一言难尽:“不是我。”
他开窗一瞬间,臭味就叠加数倍。阿宝闻得脸都绿了,捂着鼻子说:“你否认的时候,良心不会痛吗?”
黎奇说:“是我的朋友。”
正说着,窗户那里又弹出一个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