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的。”冯世真笑得无知无觉,好似秀丽的昙花在烛光下绽放,“红酒度数又不高。我是能和我爹还有我哥抱着白干瓶子对干的人呢。”

容嘉上啼笑皆非,但是他很喜欢冯世真这微醉且倔强的模样。她眼睛里有着暖融融的碎光,似迷离似清醒,充满了难以捉摸的神采。

一曲结束,短暂的停顿,再度响起。

这是一首舒缓柔情的华尔兹,吉他轻响,淳厚的男声深情地唱着情歌。

窗外是暗沉沉的寒夜,疾风如哨。屋里温暖如春,柔光醉人,酒香飘逸。

容嘉上拿过冯世真手里的水晶酒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然后牵起她的左手,放在自己胸膛上。

冯世真眼波荡漾,一抹光如流星闪烁而过。她缓缓地,把右手放在了容嘉上的手心里。

手臂一拉。年轻的女子轻盈地转了一个圈,被男人搂进了怀中。

十指交握,两具身体亲密贴合,体温隔着层层衣料融在了一起。

冯世真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有点醉了。她好似并没有迈步,可是头顶的吊灯,周围的一切,都围绕着她开始旋转。但是她并不用担心跌倒,因为男人搂着她的腰的手是那么有力,几乎是禁锢着她,生怕她逃走一般。

她觉得很安心,将自己交付了出去,跟随着容嘉上的脚步,任由她将自己带到任何地方。

这一刻,她终于不用再思考,不用去提防。她像一只飞倦了的鸟,终于寻到了可以落脚的枝头。

青年的胸膛坚实而温暖,心火热地跳动。他们仿佛回到了初识的那一刻,谁也不认识谁,却又像相识已久的知己,熟知对方的一切,无须刻意,就能迈出配合的脚步。

灯光在水晶坠子上折射着,交织成光茧,将两人笼罩住。

他们的面孔靠得极近,鼻尖偶尔会轻轻蹭着,呼吸交错。舞曲还没有放完,他们却已经停下了脚步,温柔地相拥着,半阖着眼,仿佛沉浸在了梦中。

容嘉上注视着冯世真湿润嫣红的唇,小心翼翼地向前凑去,又怕惊动了她,怕太唐突,脖子又缩了回来。

一声响亮的车喇叭如利刃一刀切断了书房里旖旎的情愫。容家姊妹欢腾的笑声传来。#####

五十

“先生?”容芳桦在大声嚷嚷。

“这里。”冯世真应着,飞快地自容嘉上的臂弯中挣脱,连退了好几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容芳桦戴着一顶新帽子,两手都拎着袋子,兴冲冲地奔进书房。

“你今天没和我们一起去真可惜了。大哥也在呀?”

容嘉上一脸没好气,转身倒了一杯红酒,大口喝着。

容芳林跟着走进来,也是一副满载而归的样子,“我们今天认识了一个好有趣的新朋友!”

冯世真笑着接过袋子,问:“怎么有趣法?”

容芳桦说,“我们从百货公司出来,兰馨姐请我们去大华饭店吃下午茶。结果就在路边等司机开车来的时候,遇到一个冒失的年轻人。素不相识的,却跑来对我们说教。”

“说什么?”冯世真好奇。

“说我们太奢侈!”容芳林气道,“说什么现在各处战火连绵,百姓民不聊生,我们却还过着铺张浪费的生活,十分可耻。你说这人是不是莫名其妙?”

其实冯世真对这番话深以为然,便避开了问题,问:“那然后呢?”

容芳桦说:“我们当然烦得要死,丢给他两块钱想打发他走。结果那人还越说越来劲了。就这时,有一位小姐路过,见我们有麻烦,就让她的司机过来,把那人赶走了。我们就这样和那个小姐认识了。”

容芳林也兴奋地说:“那是位日本小姐,姓桥本,人可有趣了。她请我们去她家开的服装店玩,还给我们试穿了和服。东瀛人的衣服,穿着麻烦,可打扮起来真漂亮!”

“桥本小姐说她之前家在东北,才刚来上海,正愁没有朋友呢。”容芳桦道,“她可真是个玲珑人,什么话你没有说出口,她就已经猜到了。她说她家刚在西郊买了个大庄子,想邀请我们下周过去打野鸭呢。”

“你们两个听到枪响就要捂耳朵尖叫的,还打什么野鸭?”容嘉上嗤笑,“不过是个西郊的庄子,我们家还有两个呢,平日也不见你们想去。”

“我们明天就找赵叔教我们打枪!”容芳林哼道,“我们已经邀请了桥本小姐来参加生日宴会。到时候大哥见了她,就知道她有多好了。”

两个女孩被兄长扫了兴,气呼呼地走了。

冯世真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笑道:“你也是。她们交了新朋友,应当替她们高兴才是。”

“听起来不过是个油滑的日本女人罢了。”容嘉上冷笑,“日本这些移民,在国内到处卖地建厂,在东北种鸦片,剥削劳工。我看他们狼子野心,将来定会弄出更大的事端来。你等着瞧吧。”

“又不是什么好事,我可希望你的话不会应验。”冯世真又在心里补了一句:你自家不也种鸦片,运军火,放高利贷。一丘之貉,有什么好互相歧视的。

容嘉上大概也想到了这一层,没说话了。

“早点休息吧。”冯世真朝门口走。

“唉……世真。”容嘉上忽然唤。

冯世真回头,而后才反应过来,他直呼了自己的名字。

容嘉上同她隔着半个书房对望,目光带着依恋。冯世真以为他要挽留自己多陪他说说话,可是他没有。他只是轻柔地说:“晚安。”

随着生日宴会的临近,容家终于从先前压抑紧张的气氛中缓和了过来,重新恢复成了往日的那个点缀着鲜花、飘荡着音乐的乐园。

冯世真记得,那段时间屋子里总在放留声机,从早放到晚,曲目从不重复。

乐曲仿若一条无形的丝带,在空中轻轻飘扬,轻快的,舒缓的,激昂的,充斥着容家每一处。贯穿了时空,连接了光阴的彼端,仿佛永不消逝的悸动。

容嘉上穿着笔挺的西装,匆匆走下楼,一边将风衣披在肩上。

听差的为他拉开大门。草坪上,冯世真正和容家姐妹在前院里指挥着听差的往树上悬挂彩灯。

金灿灿的秋阳照在她雪白的毛衣和深蓝色的长裙上。她仰着清秀白皙的脸庞,笑容明媚。

容嘉上快步走过,两人隔着遥远的距离,微笑着点头致意。

日暮降临后,庭院里的灯亮起,将阴郁的秋夜妆点得五光十色。

听差地把客厅的旧地毯卷起来,重新铺上色彩鲜艳的新干净地毯。女仆们踩着梯子,用彩带和鲜花把跳舞厅装饰了起来。

水晶灯球旋转,整个大厅金碧辉煌,流光溢彩。

容芳林看着容府在自己的操持下焕然一新,开心溢于言表,拉着冯世真的手,跟着旋律轻盈地转了一个圈。

容嘉上每次早上出门,晚上回家,都会发现容府多了一些变化。

少女们的笑声如银铃一般,无处不在,让沉寂已久的容公馆重新活了过来。喜悦的表情出现在了每个人脸上。甚至连容太太,因为收到了容定坤送的一条红宝石嵌钻的项链,也重新露出了笑意。

很快的,后院搭起了架子,酒店的乐队过来试音,奏起了欢快的舞曲。女仆抱着洗干净的衣服上楼时,都忍不住随着节奏轻轻地转了一个圈。

容嘉上从小书房的窗前望出去。冯世真穿着姜黄色衫裙的身影在一片灰褐浓绿的秋景里犹如枯枝败叶中的一支嫩苗般醒目。她在爽朗地大笑,同容家姐妹拿着花枝打闹,像个孩子似的。

女孩子们的笑容溢满了整个庭院,也染上了容嘉上的脸。

“大少爷对合同没意见了吗?”律师轻咳。

容嘉上的笑容倏然隐去,目光重新落回到手里的结婚合同上。

“杜家是什么看法?”

“关于杜小姐的嫁妆。若杜小姐没有生儿子,则由女儿继承。若无儿无女,杜小姐去世后,杜家有权把嫁妆收回。”

“很合理。”容嘉上讥嘲一笑,“谁也不贪谁的。”

他拧开了康克令金笔,神色漠然地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摁了手印。

鲜红的指纹,一圈一圈,仿若一个复杂的迷宫,将他困在了正中央。

窗里窗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而悠扬的音乐就像一支羽毛挠着所有人的心,旋律一直萦绕在脑海里,即使在梦中都不会消失。

夜里,容嘉上自窗前抬头,总能望见对面的灯光。

窈窕的人影偶尔晃过。

她在干吗?

可是又在一个人跳舞?

穿着牙白的麻纱裙子,光裸着胳膊,锁骨清晰,腰肢纤细,脚步轻盈。

容嘉上闭上眼,梦里依旧能听到那首动人的乐曲。

“……噢,我陌生的爱人,在这最后一夜,请再和我跳一曲舞……”

红房子医院的住院部,老妈子站在走廊边张望,继而一溜烟地钻进了一间单人病房。

“来了!姨奶奶,人来了!”

正坐在窗边的二姨太太赶紧丢了手里的点心,拍着点心渣子爬回了床上,接过老妈子手里的梳子对镜匆匆梳头。

镜子里的少妇看着也不过二十来岁,柳眉凤目,纵使穿着便装,依旧风情万种,双目明亮,仿佛春日明媚的阳光。

门上响起了敲门声。二姨太太飞快地把老妈子赶去一边,端庄地坐好,抑制住自己兴奋的情绪。

冯世勋穿着雪白的大褂,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脚步稳重地走进了病房。

二姨太太看见他俊朗的面容,心跳如狂,实在克制不住,露出了一个情意绵绵的笑容来。

“孙太太今天觉得怎么样?伤口还疼吗?”冯世勋问。

二姨太太娇弱地皱着柳眉,楚楚可怜:“晚上还是有些疼,让我睡不好觉。冯医生,我是不是落下什么病根了?”

冯世勋翻看着档案:“您的伤口愈合情况很好,血液检查也都很正常,没有炎症。疼痛有可能是心理原因。孙太太不要太紧张,放松下来好好休息。对了,你今天去看了小少爷了吗?孩子情况很好,再过一阵子,你们母子里就都可以出院了。”

“冯医生救了我们母子俩的命,这个恩情,真是下辈子都还不清了。”二姨太太含情脉脉的视线几乎无法离开医生英俊的脸庞,“我之前怀孕的时候情绪不好,还冒犯过令妹,现在想来真是惭愧不已。希望冯医生能原谅我。”

冯世勋只得释然一笑:“我想家妹一定能理解的。”

“对了!”二姨太太从床头拿起了一个请帖,“下个礼拜是我们家大少爷的二十岁生日宴会。冯医生是我们母子俩的救命恩人,我们家老爷特意让我请您届时赏光来喝一杯酒。”

冯世勋接过帖子,问:“不知道容大少爷喜欢什么?”

二姨太太笑:“老爷特意吩咐过,不要让您破费了。我们家大少爷最近正跟着令妹读书,您送些笔墨书本,也是督学之举,老爷再乐意不过。”

冯世勋想起容嘉上看着妹子时那幽深的眼神,心里一阵冷笑,将帖子夹在了文件夹中。

二姨太太又道:“我听护士们说,冯医生和妹子感情特别好,小护士们都好羡慕。”

冯世勋说:“我就这一个妹子,自然要多疼爱她。再说,家中之前遭了一场大灾,我却不在家,都是世真她独立支撑了下来。一个女孩子,做到这点不容易,我亏欠她良多。”

二姨太太很关切地问:“我之前也是听说冯小姐家里出过事。不知道是什么事,现在可有好转?”

冯世勋说:“家里遭了火灾。年初闻春里的大火不知道孙太太听说过没,一整条街都烧光了。我们家也不能幸免。”

二姨太太听到“闻春里”三个字的时候,眉头就皱了一下,觉得似曾相识。等听到一整条街都烧光这句,她脸上的浅笑好似被一把大粉刷蹭过,留下一片灰白。

“你们家……全部都烧没了?”

“是啊。”冯世勋叹气,“家父还被烧成重伤,万幸救回来了。家里欠了许多钱,之前都是世真在张罗还债,真的很不容易。”

二姨太太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僵硬的笑,“确实不容易。”

“吓着您了。”冯世勋抱歉一笑,“我还要巡房,就不打搅您休息了。”

等冯世勋走了,二姨太太还有些回不过神。

“姨奶奶,这是怎么了?”老妈子不安地问。

“吴妈,”二姨太太抓着自己这个最宠信的陪嫁老妈子的手,低声咬牙说,“冯家……老爷他……这其中的关系,不简单呀!”

等到离跳舞会还有三四天的时候,时装公司来电话,说定制的茶舞裙做好了。容家的女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去试衣。冯世真一个人在家,下楼去书房找一本书,就见听差的引着余知惠走进了大门。

余知惠穿着一身清雅朴素的学生装,乌黑的头发垂在耳边,手里还提着一个藤篮子,整个人好似一朵带着露水的玉兰花。她容貌远不如容芳林明艳,可气质十分温婉,像一只无害的小白兔似的,男人最是喜欢这样的小家碧玉了。

“余小姐,什么时候回的上海?”冯世真笑容可掬,“不巧,太太她们去试新衣了。您可能需要等一会儿。”

“我妈妈最近身子不好,我向学校请了假回来照顾她。”余知惠的眉宇间有着淡淡的愁容,“妈妈做了许多橙子酱,知道姨母爱吃,特意让我送一点过来。”

容太太同余太太本是堂姊妹,感情很好。余家败落后,容太太和几个娘家姐妹时常接济。所以余家一直同黄家走得极近,余知惠三个哥哥,有两个都娶的是黄家的表妹。

余知惠极其知情识趣,自从容定坤和黄家关系恶化后,她就算往容家走动,也尽量避着他,就是怕触他的霉头。

老妈子送来了茶点,冯世真陪着余知惠小坐闲聊。#####

五十一

“我一路走来,看到屋里屋外都妆扮起来了,好生漂亮呢。”余知惠打量着装饰过的屋子,露出了一抹怀念之色,“我小时候还喜欢和芳林她们在扶梯上玩,抓着扶手一路滑下来,差点摔折了胳膊呢。”

“余小姐在容府上住过?”冯世真问。

余知惠说:“十二岁那年,我爹生病,妈妈照顾不过来,姨母就将我接过来,在容家住过一年。后来我爹病逝了,我才被接回去的。”

余知惠环视着容家精美的家具和奢华的摆设品,神色里有着掩饰不去的羡慕和向往。余家如今一年不如一年。她想必十分怀念那一段在容家养尊处优、如千金小姐一般的生活。

“这些年来容家的次数少了,不过看起来,还是一点都没变呢。”余知惠呢喃,“那个大斗柜,我和芳桦还在里面躲迷藏。我们还跑到酒窖里玩,偷偷喝了姨爹珍藏的红酒。姨爹早年……对我挺好的,还会开车带我们去漕河泾打野鸭子玩。我和芳林还捡了一只小狗回来,可惜后来病死了。”

冯世真浅笑:“难怪两位容小姐同余小姐感情这么好。”

余知惠苦笑:“我大她们三岁。小时候,她们最听我的话,跟在我身后到处跑。后来,都长大了,来往也比以前少了。”

尤其是容芳林喜欢上了杨秀成后,对余知惠就抱有一份明显的敌意。余家败落,余知惠在表妹面前也矮了一个头,成了穷亲戚。她便越发不爱来容家走动。

“你必然很怀念这里吧。”冯世真语音温和,娓娓道来,“在你最无助的时候,容家收留了你。这里等同于你第二个家。况且,容家好像总能给人一种非常安全的感觉。仿佛是个坚不可摧的城堡,能阻挡任何风雨。外面世道如何变迁,这里的那种悠闲安逸的生活是永远不会变的。”

冯世真的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余知惠的心上。她神情怔怔,下意识跟着不住点头,十分动容。不可否认,在她十八九岁的人生里,只有在容家度过的那一年,是最为美好的时光。

“这里的总飘荡着音乐。”余知惠陷入了甜美的回忆之中,“空气中总有糕点和花香,一切都那么干净整洁又安静。姨母带我们去逛永安百货,店员总是躬着腰从头服侍到尾。容家永远开着最气派的小汽车,用着最好的厨子。太太小姐们,穿戴着是当季最时髦的美国时装……”

而余家,全家挤在石库门的一栋三层楼的小房子里,嫂子们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们追着狗满地跑,连亭子间里都塞三四个老妈子。余知惠念书的学费全靠容太太赞助。她前脚去住校,她的房间就被用来给侄女们做卧室了。哥哥们成天念叨着干一笔发大财,可是投资总是失败,家底越赔越少。

余知惠这次回家,余太太在病中向女儿透露,儿子们已经将余父留给女儿的嫁妆拿去做生意了。余知惠去找大哥要回嫁妆,大嫂当面就问:“小姑想要嫁妆,好歹先找个肯娶你的带回家来呀!见了准姑爷,咱们也才有理由给你准备着不是?”

而容家清理佣人的消息传来,余太太便对余知惠说:“你和秀成的事,尽快敲定吧。再拖下去,怕连他也不愿娶你了。”

余知惠是个聪明的女孩,当然想得通其中的利害关系。她对杨秀成有青梅竹马的好感,却并无热爱。她之前不肯答应杨秀成的求婚,因为还存着心思,想嫁个条件更好的人家。可是眼看着杨秀成要和黄家撇清关系,她这头却还没有别的下落,那确实应该早做决断,抓着一个男人算一个。

毕竟杨秀成在容家商行做经理,一年可以赚上千块,在普通女人眼里,已是相当抢手的金龟婿了。

“余小姐,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冯世真关切地问,“令堂的病很严重吗?”

余知惠勉强一笑:“还好,是风湿旧疾了。我只是……冯小姐最近见过杨先生吗?”

冯世真说:“他有时候会来容府。你们俩别是吵嘴了吧?”

余知惠苦笑:“若真是吵嘴倒好了。我回上海也有一个礼拜了,他都没来见我。”

“杨先生最近特别忙呢。”冯世真说,“大少爷跟着他一起去商行上班,每天都早出晚归的。再说了,过几日就是大少爷的生日宴会,你可以在宴会上好好审问一下杨先生呀。”

余知惠被逗得轻笑:“冯小姐知道芳林她们这次是去哪家做新裙子?”

“好像是一个从伦敦回来的设计师开的新店,就在霞飞路上,店名没记住。余小姐这次定要穿得漂漂亮亮的,惊艳全场,让杨先生后悔之前冷落你才对!”

哪个少女不爱那种戏剧性的时刻。余知惠被冯世真哄得笑了起来。

“冯小姐真会安慰人。我只得一条旧舞裙,不被人嘲笑寒酸就不错了。”

“谁嘲笑你们寒酸?”容定坤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屋。

两个女孩都吓了一跳,齐刷刷站了起来,局促不安。

“姨爹。”余知惠蚊子似的唤了一声。她很怕容定坤不待见自己,紧张的埋着头,看着越发楚楚可怜。

“知惠来了呀。大半年都没见你了,来看你姨母的吗?”容定坤脱下风衣递给听差的,目光下意识地在余知惠纤细的腰肢上打了一个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