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兴高采烈地点头,这才依依不舍地调转马头而去。
罗迦看他走远,长叹一声。
夜色袭来,小太子刚出去,便遇见四处寻找的侍卫。
侍卫们急得满头大汗,生怕他丢失在丛林里了,一见他,立即惊喜道:“小殿下,您去了哪里?咦,您这箭,是哪里来的?”
小太子兴高采烈的摇晃着弓箭:“是一个打猎的神仙送我的。”
“什么神仙?”
“就是上次很帅的那个。”
众人面面相觑。
刚走下山,便碰上弘文帝。弘文帝也看着儿子手里的箭簇,好生惊讶:“宏儿,这是哪里来的?”
“是一个打猎的神仙送我的。”
弘文帝立即提高了警惕:“什么神仙?”
“他打猎,箭术好高明的。”
“他在哪里?”
“他回去啦。他就住在山那边。”
弘文帝顺着孩子手指的方向,正是北边最浓密的山林。人烟稀少,猛兽出没。只有很少的猎户住在此地,而且打猎的规模也非常小。
他接过弓箭,随便看了看。估摸着,那个什么神仙,应该没什么恶意。
没发现什么端倪,随手便递给了儿子:“你就拿着吧。”
孩子拿了弓箭,他忽然想起什么,立即叮嘱道:“宏儿,你外出的时候,可不能说自己是小太子……还有,可不能单独行动。以后,不许再孤身一人外出了。要是遇到坏人,那可就太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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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不以为然,因为,他到现在还没遇到过坏人呢。
北武当是皇家之地,除了罗迦,根本不可能有闲杂人等随意进出。但是,弘文帝此时心慌意乱,而且,完全想到了猎人身上,根本就没再有任何的狐疑。
只一再命令侍卫:“以后,再不许让小殿下冒险了。”
众人立即跪下去:“臣等失职,以后再不敢了。”
宏儿见父皇小题大做,吐吐舌头:“父皇,宏儿知道啦。不怪他们。”
“宏儿乖,父皇这些日子很忙,没时间陪你,你更要注意安全。”
眼看弘文帝要走,孩子急忙问他,“父皇,今晚你去慈宁宫么?你好久没去过了耶……”
弘文帝勉强一笑,不置可否,只说:“宏儿,你快回去。”
宏儿见他这些日子都是忙忙碌碌的,也见不到人影,今日遇见了,他又要离开。弘文帝见儿子怏怏不乐的,不得不安慰他:“宏儿,过几日,父皇忙过了再去”。
弘文帝再拍他的手的时候,不由得又看看他身上背着的那把漂亮而精细的弓箭,虽然还是觉得有点意外,但是,毕竟没有再次仔细地看。
如果他再次看一下,也许,便会明白许多事情,只是,旁边的太监魏启元已经在催促他了:“陛下,陆泰他们还在等您呢……”
弘文帝转身就走,因为忙碌,接下来,竟然完全忘记或者说忽略了那把弓箭。
玄武宫,早有一般鲜卑贵族等着。一见了弘文帝,众人立即叩头。最近,他们对弘文帝的态度,是越来越好,越来越真心崇拜了。
弘文帝问:“你们今日有何要事?”
陆泰喜滋滋的:“陛下,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
“您还记得上一次,提拔的官员里,李奕的族兄李敷出相州刺史的事情吧?”
陆泰眉飞色舞,一一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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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泰眉飞色舞,一一道来。
原来,均田制和三长制推行后,各地经济兴旺,蒸蒸日上。但是,年初,相州偏偏爆发了农民起义,虽然参与者不过一万之众,但是,朝廷也非常震怒。仿佛专门跟新制度作对似的。
冯太后派人调查起义原因,原来是相州刺史李欣贪赃枉法,大肆搜括民脂民膏,乃官逼民反。李欣到任二年,竟然运回家十车金银财宝等物,百姓有灾不赈,至使路有饿殍。冯太后闻听大怒,命人将李欣押回京都平城,关进死牢。
弘文帝皱着眉头:“李欣这事,能算什么好消息?这种贪官,斩了不就行了?”
“陛下,这您有所不知。李欣和李敷,正是最好的朋友。”
弘文帝心里,隐隐地,明白了几分。
陆泰笑得十分得意:“现在,李欣的女婿裴攸四处活动,求人为他的岳父担保,而且,也去求了李敷。李敷和李欣关系不同,也在为他活动……”
弘文帝震怒:“李敷竟敢为李欣奔走?”
陆泰等相视一笑。李敷虽然奔走,但毕竟是个书呆子,根本只是写了点文章,替老友辩解几句,主要目的,是为了保护李欣的妻儿。可是,他只要一辩解,便是天大的把柄了。
弘文帝想到关键的问题,李敷,是否走李奕这条路了?可是,他立即明白。冯太后下旨抓的人,而且证据确凿,依律当斩,李奕没可能会接受族兄的援助要求。
陆泰等人也心知肚明,就是他没走李奕这里,所以,自己等人才会大费周折。
“李欣一案,现在情况如何了?”
“其中,有很多疑点,臣等都认为,陛下有必要重审一次。说不定,这次重审,会发现一些新的问题……”
弘文帝见了陆泰等人的眼光,心领神会,立即下令,秘密将李欣等人押送北武当审讯。
审讯,是由陆泰和任城王负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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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有意借此做文章,并不急于结案,随后,就派有司的执法人员向李暗示说:“如果你能招供李敷兄弟的丑事,就可以凭此免除死罪。”
李欣做了这么多年的相州刺史,封疆大吏,明明是死路一条了,忽然从平城被押送到北武当秘密审讯,而且,一看到执法人员如此明显地暗示,他本是老狐狸一只,立即明白,求生的机会到了。
弘文帝要重审,当然,便有他的目的在。
他十分兴奋,但还是有几分不安,毕竟,和李敷是几十年的老友,而且,李敷的奔走,虽然不是为他开罪,但是,是为了保护他的妻子儿女,不至于全部受到牵连,沦为奴婢。
他左思右想,最初的时候,根本过不了良心这一关,便一直不招供。
等了三天,陆泰等人不耐烦了,便放了他的女婿裴攸来狱中看望他。
翁婿相见,自然是死里逃生一般。裴攸已经熟知岳父的情况,也已经得到了陆泰的暗示,就对他说:“岳父大人,只要你揭露了李敷兄弟,你不但能够逃过此劫,而且,还会步步高升。”
李欣好生为难:“李敷跟我是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他又这么帮我。若不是他奔走,你们都保不住的。我若是反目相向,岂不是蒙昧天良?我与李敷虽说同姓不同宗,可恩情如同亲兄弟一般。如今有司的官员劝我做这种事,我于情不忍,几次拔下头簪刺死自己,解下腰带上吊,都没能死成。何况我又怎么可能知道李敷兄弟的丑事呢?你看怎么办好呢?”
他的种种,显然是托辞,正是南朝人的本质,任何时候,都要做了面子做里子。女婿怎会不了解自己的岳父?
裴攸笑起来,神秘地压低声音:“岳父大人,您这就是太迂腐了,要知道,想李敷兄弟死的,并非是您,而是另有他人……”
李欣急忙问:“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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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攸耳语道:“岳父大人,小婿听陆泰他们说,陛下对李氏兄弟恨之入骨,巴不得将他们斩草除根……”
关于冯太后和汉族官员们的八卦绯闻,李欣也是知道一二的,女主当政,而且,恨她的豪门贵族多不胜数,这些风言风语,根本不可能不传去。李欣一听,立即问:“难道那些八卦都是真的?”
裴攸笑了:“真假可就跟我们没关系了,主要的是,皇上要杀李敷兄弟,你又何必做替死鬼?你跟李敷这么多年交情,不可能对他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所以,你只要肯说话,不愁没证据。”
李欣为了活命,而且,又得到了道德上的解脱——反正是陛下要杀人!而且,李氏兄弟,如果真的和太后有染,本来就该死!自己这是忠君爱国,将功赎罪呢!
“良心”这一关马上就过去了,哪里还管得上什么朋友不朋友,良心不良心,当即冥思苦想,三日之后,交给了女婿一叠厚厚的材料。
为了怕不够,还让女婿帮忙,找了好几位李敷的政敌帮忙,不出一日,厚厚的材料,又加深一尺。
裴攸得了材料,立即交给陆泰。
陆泰等人如获至宝。
当然,这重关系之下,他们认为,还不是双保险。毕竟,自己等人要斗的是冯太后。这个女人,平素看起来不声不响,但是,倒在她手下的人实在太多了。在她面前,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所以,便又加了一层保险。
这一日,李敷到相州衙门处理公事,刚坐下,就得报陛下身边的亲信太监朱钧来访。朱均是仅次于魏启元的心腹太监,他好生意外,岂敢太慢皇帝身边的红人?急忙好酒好菜招待朱钧。酒过三巡,朱钧才神秘兮兮地说:“李大人,大事不好了。咱家这次来,是因为你的兄弟李奕出了问题。”
“出了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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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工部查账,查到你的族兄几年前支持修建北武当行宫时,贪污了一千两黄金。你知道,李奕一直服侍太后,这事传出去,人家会说太后用错了人,有损太后的名声。陛下为了维护太后,就悄悄拿出五百两黄金,太后也拿了300两黄金,李奕变卖家产,也筹集了100两黄金,现在还差一百两黄金,就看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李敷大惊,:“下官家无余财,别说一百两,就算十两黄金也拿不出来。上一次,李欣被发配,下官汗颜都拿不出一点路费给他打点。”
朱钧暧昧地一笑:“你不是做官么?怎会没有办法?你知道,李奕一直是太后保举的人,要是李奕被弹劾,太后也会受到牵连。而且,北国贪污是重罪,要连坐的,还有你的兄弟李冲也在朝里任职,虽然不是亲兄弟,可是,你们三兄弟,谁也逃不掉。”
李敷本来之前也曾听过有人弹劾李奕在北武当夏宫的修建中,亏空了国库的事情,根本不知道,也不可能想到这是陷阱。
他急了,毕竟是书生意气,当初救李欣尚且花了力气,现在,为了自己的兄弟,甚至还会连累自己,又是皇帝的人下的命令,要辗转救援,自己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走投无路,就铤而走险,不久后,就接受了两个卖官鬻爵的贿赂,筹集了一百两黄金。
但是,这一百两黄金,他还没有送出去,就被那两个买官的官员所揭发,检举他的受贿,不几日,便被捕了。
当李敷被秘密押到北武当的时候,冯太后等人还一点也不知情。
这一日,天色甚好。宏儿在慈宁宫外面的空旷之处练习射箭。
对面是一棵白杨树,枝繁叶茂,上面挂着铜钱,练习的正是百步穿杨。芳菲在里面看一些文件,累了,出来走走,听得赵立等人大声叫好,笑眯眯地走过去,一看,儿子连续射中了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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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儿,今天练习得如何了?”
孩子刚刚的一箭,正中把心,一见芳菲,立即喜悦地问:“太后,你看宏儿射得好不?”
她仔细地看对面的靶心,满面笑容:“宏儿箭法真好,宏儿了不起。”
又看到孩子拿的那把轻巧的弓箭,就接过来,反反复复地看.这些天,她已经问了好多次了,也看了好多次那把弓箭。
“宏儿,我真不明白,那神仙为什么送你这么好的东西?”
她是比较过的,这把轻弓,和那把檀木的还不同,仿佛是专门依照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制造的,但是,纵然成年人用起来,也非常趁手,非常好用。
倒貌似是苦心孤诣,专为这个孩子度身定制的。要知道,一个陌路人,怎会对孩子如此关心?
“宏儿,你给太后说说,那个神仙到底长什么样子?”
“他很高啦,头发很帅……”
就是这一头白发,令芳菲想破头,也不能将他和任何人对号入座。事实上,除了通灵道长,她就没看到过有谁是满头白发的。
而且,道长是白发,绝非小孩子说的银发。
通灵道长已经很像神仙了,孩子却说,他还和神仙差得远。
“宏儿,他到底是谁?”
小孩子想起自己答应了的条件,就很为难,“太后,宏儿本来要带你去看的,可是,神仙说,他不想见任何外人……”
芳菲笑起来:“既然他喜欢你,为何不喜欢见太后?”
孩子为难地摸摸头:“这样吧,太后,下次宏儿给他讲一下,就说太后想见他一面,问他答应不……”
“好好好,宏儿一定要告诉他。”
芳菲这些日子,曾经悄悄地跟着宏儿去过,但是,不论早还是晚,只要她出现,必定见不到人。她以为,不过是一些风尘异人。有些人脾气就是这么古怪,才高艺高,自然不屑为五斗米折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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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对这个人非常好奇,心想,若真是风尘异人,如果能找到,正式要他教导宏儿,传授武艺,岂不是一件好事?
“太后……”
芳菲还没回答,却见李奕的兄弟李冲急匆匆地跑来:“太后……不好了,不好了……”
李冲向来镇定,绝不会出现如此慌乱的情况,他满头大汗,满脸惊慌,仿佛是被追赶的逃犯似的。
“李冲,怎么了?”
李冲欲言又止。
小太子也收了弓箭,好奇地看他:“李中书,你怎么啦?”
芳菲一看事情不对劲,立即道:“赵立,你们先带宏儿下去。”
小太子满面疑惑,但是不敢违背太后的意见,只得进了慈宁宫。
只剩下了冯太后和她身后的两名宫女,李冲才扑通一声跪下去,语无伦次:“太后,真是大事不好了……”
芳菲很是意外:“李冲,你何事如此失态?”
“禀报太后,大事不好了。小臣的两位兄长,都被逮捕了。族兄李敷已经被押往北武当;而我的亲哥哥李奕,是刚刚被捕的……”
“啊?为什么?”
冯太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奕常在慈宁宫行走,昨日才来请安,为何一天不见,就被人给抓了?
“是谁如此大胆敢抓李奕?”
“是御林军亲自抓的。他们包围了李奕的府邸,将他抓获,而且,把他的府邸全部查抄了……”
同在北武当,竟然有如此的惊天巨变,而自己却浑然不觉。
“小臣的府邸也被他们包围了,幸亏小臣正好有事来禀报太后,跑得快……”
芳菲简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看到李冲焦灼地说话,完全不能领会过来。她曾经当机立断,如此处决乙浑,也曾经如此处决不知多少的贪官污吏,不料,竟然有朝一日,会遇到同样的事情落在自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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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为什么呢?
李奕,他到底犯了什么罪?
“李冲,你先起来说话!”
“罪臣不敢……”
昔日的李冲,何等沉雅博量?可是,今日,却如一个走投无路的人,脸上带着满腹的冤屈和愤怒,跪在地上,竟然一直不起来。
“李冲,你先起来!”
李冲尚来不及起身,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平淡而冷酷:“李敷卖官鬻爵,犯罪当株,李奕兄弟为同伙,自然连坐。国家法律,不容轻蔑!”
弘文帝!
是弘文帝。
身后无声无息的,是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御林军。
他来慈宁宫,从未有过这么大的阵仗。
芳菲惊得不能自语,一瞬间,但觉弘文帝目露凶光,仿佛不是来抓李冲,而是来抓自己。
她本能地后退一步。可是,毕竟混了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一愣之下,立即站稳。
她身后两名亲信的宫女也吓呆了,都赶紧跪下去。
李冲已经匍匐在地,声音颤抖:“罪臣……参见陛下……”
“罪臣?李冲,你也知道自己是罪臣?”弘文帝厉声道:“你罪大恶极,还敢逃逸?”
“罪臣不是逃逸……罪臣是……罪臣是……”
李冲战战兢兢,语无伦次,再也不敢辩驳。
弘文帝冷笑一声。
他虽然没继续斥责下去,可是,那一声冷笑,却如一把刀,狠狠地插入芳菲的心里。逃逸,他这是在明言指责自己包庇逃犯!
李冲,作为三长制和均田制,俸禄制的大功臣,他到底犯了什么错?
她定定神,终于略微清醒,立即道:“陛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弘文帝脸上带着笑容,十分恭敬:“太后,关于这件事情,朕正要向您禀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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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文帝脸上带着笑容,十分恭敬:“太后,关于这件事情,朕正要向您禀报呢……”
他的态度那么谦恭,那么慎重,一如真正的儿子对皇太后。
“据原来的相州刺史李欣揭露,李敷过去为地方官时,骄横不法,卖官鬻爵,罪大恶极。经朕派人调查,李敷卖官鬻爵罪名查实,身为国家重臣,严厉违背国家信任,按律当斩,罪不容诛,无可饶恕!……太后,您看,这是他的罪证……”
弘文帝身后的太监,递过来厚厚的一摞卷宗。
全是李敷的大罪,厚达三十几条。
名目繁多,综合起来,就四个字:非死不可!
冯太后看一眼这些卷宗,立即明白,这虽然没有李奕兄弟什么事儿,可是,按照北国的法律,贪赃枉法是大罪,会连做。
当年处置宗亲王公等时,她曾经下过特赦令,只惩处首恶,不祸及家属。也因此,减低了宗亲豪强的抵触情绪。
但是,今时今日,弘文帝,完全是使用的明言法令。
果然,弘文帝的目光已经转向了跪在地上的李冲等人,大声斥责:“好你个李氏兄弟。卖官鬻爵,罪证确凿。贪污腐败,是国家的毒瘤,若放任自流,国家也会完蛋。难道祖宗家法是做耍的么?你们和李敷是族兄,难道以前从不知道提点他,不要贪赃枉法?”
李敷远在相州,李奕兄弟跟他十几年不曾见过面,也没什么太大的来往,就连他的好友李欣被冯太后抓获,是他自己奔波,都不曾走李奕兄弟这条路线,所以,冯太后根本就忽略了他们这层关系。
可是,李冲跪在地上,哪里敢有半句的分辨?
弘文帝转移了目光,看着冯太后,声音又变得无比恭敬了,仿佛刚才不曾狠狠咆哮过,甚至带了淡淡的一点儿笑容:“太后,对于这件事情,您有什么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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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微微闭上眼睛,掩饰自己身子的颤抖。卖官鬻爵是重罪,弘文帝刚刚已经这么大大地发作一通了,毕竟,他才是皇帝!
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而且,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魏启元把公文递过来。
芳菲看一眼,竟然已经盖上了皇帝的印鉴。也就是说,这道圣旨已经生效了。皇帝,这不过是来知会自己一声。
以她的身份,本是可以要求复核的,可是,看着那道鲜红的印鉴,墨尤未干,复核也没有意义了。
弘文帝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自己再强行要求复核,便是和他彻底公然撕破脸了。
她看看弘文帝身后的御林军,第一次,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如此可怕。
忽然明白,若是自己要求复核,也许,下一刻,自己也会被抓起来。
这是挨了一耳光,不,不仅如此,是突然有人拿了一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诛杀李奕,警告自己。
刀锋,已经割破了自己的皮肤。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竟然如此地措手不及。纵然和弘文帝,再有裂缝,再有隔阂,但是,她以为,那不过是理念上的!就算赌气,就算分歧,但是,永远不会真正的互相暗害,所以,才敢放手一搏,倾尽心力,为他的国家而奋斗!
再也想不到,竟然会有这么一天。
弘文帝笑得非常的孝顺而惬意:“既然太后没有意见,朕就下令了。”
然后,是魏启元等的声音,声声下去:“李奕兄弟罪名成立,即日执行!”
“诛杀李奕!”
“诛杀李奕!”
声声下去!
正是秋高气爽杀人夜。
从制造罪名到抓捕李奕兄弟再到处决,前后,竟然不过只用了二十来天。弘文帝的效率,竟然如此迅捷。
————今日中午11点半左右更新。
穷途末路1
然后,是魏启元等的声音,声声下去:“李奕兄弟罪名成立,即日执行!”
“诛杀李奕!”
“诛杀李奕!”
声声下去!
正是秋高气爽杀人夜。
从制造罪名到抓捕李奕兄弟再到处决,前后,竟然不过只用了二十来天。弘文帝的效率,竟然如此迅捷。
而且,罪名是当日处决,根本没有任何营救的余地。
芳菲措手不及,一时,竟然无法反应,只是一挥手,十分疲倦:“下去吧,你们都下去。”
李冲却一直跪在地上,面如土色:“求陛下饶命,太后饶命。”
芳菲这才想起,他也是李奕的兄弟。他逃到这里,便是为了谋求庇护的。
她转眼看着弘文帝和他身后的御林军。他们不仅是来“知会”自己,也是来抓捕李冲的!
她的神色忽然变得十分平静,淡淡道:“陛下,你是要来我慈宁宫抓人?”
弘文帝恭顺道:“朕只是来禀报太后……”
她仔细地看着他那张谦逊而充满温和的脸。曾几何时,怎会没有发现,这张脸,是如此的虚伪,如此的诡诈?
弘文帝心里一震,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目光——充满了一种毫不掩饰的愤怒,失望,悲伤,恐惧……认识多少年了?她几曾这样看过自己?
就连那些在太子府邸的争吵,就连那些醉酒后在父皇坟前的决裂,她都不曾这样看过自己。
那是一种真正发自内心的愤怒和痛恨!
她竟然痛恨自己!
这个女人,竟然痛恨自己!
“陛下,你是不是连李冲也要一起杀了?或者,这慈宁宫,还有更多你想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