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站起来就往外走。

“娘娘,你这是要去哪里?”

她有些茫然:“冷宫,不是要去冷宫么?冷宫在哪里?”

张娘娘顿时泪如雨下。陛下刚才大怒,已经下令废黜冯昭仪,贬为庶人、打入冷宫。明明这一个月,陛下的无微不至的照顾,日日夜夜的陪伴,她是老宫女,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皇帝和任何妃子之间可以如此的融洽和睦过,简直如举案齐眉的民间夫妻。

恩爱缠绵,为何会一朝反目?

娘娘昔日温顺和善,平素也不多言多语,对任何人都和和气气,为什么忽然会变得如此失态?宫里的女人,岂能如此不冷静?

“娘娘……你不要去冷宫啊……”

去了冷宫,就没有回头的路了。

芳菲凄然地看一眼这屋子的七零八落,满地的碎片。不去冷宫,还能去哪里?难道躺在这里等着罗迦回来处决自己么?

一名宫人小心翼翼地问:“张娘娘,我们也要去冷宫么?全都去?”

全都去,冷宫也变成热宫了。众人寻思,那是陛下一时气愤说错了,怎会全都去冷宫?这么多人去干什么?

张娘娘说:“难道你们没听到陛下的吩咐?叫你们去,你们就去,难道你们敢抗命?”

“可是,我们去了住在哪里?”

“到了再说。”

芳菲淡淡道:“你们不用去。”

“娘娘,这是陛下的命令……”张娘娘的意图是,如此多人去了冷宫,反正是陛下下的命令,这样,既有人照顾她,而且,其他妃嫔得知消息也不敢太过轻视她。再者,陛下要是看到立正殿空了,说不定想起来,宽恕了她也不一定。毕竟,那么宠爱的一个人,岂能说赶走就赶走?

冷宫的日子4

毕竟,那么宠爱的一个人,岂能说赶走就赶走?就真的恩断义绝?若是恩断义绝,陛下就不会是砸花瓶,而是砸她了,可是,陛下自始至终,并没失手伤她分毫。

芳菲坚决道:“不,你们不用去,都不要去!全部留在这里!”

她一个人慢慢地往前走,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夜色袭来,御花园里黑沉沉的,风已经很冷了,北国的冬天,马上就要到了。

从炎炎的夏日,到寒冷的北风,其实,只需要一个晚上。

就如人生的际遇,从荣华富贵到寂寞冷宫,也只需要一个晚上。

她回头,看寥寥几名追上来的宫女,红云红霞姐妹、张娘娘。其他人都站着,站在原地。今非昔比,既不是要生了王子固宠的冯昭仪,也不是刚进宫的新鲜美人。谁又敢再来呢?

一进冷宫,永不翻身,谁敢去巴结一个冷宫妃子,惹祸上身?

天色那么暗沉,唯有张娘娘点着的一盏灯笼,浮浮沉沉,明明灭灭。

她抬起头,站在原地,牢牢地看着那黑暗中的天空——心里的痛恨,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愤怒、悲哀、恨,恨不得撕碎了罗迦。

自己这一生,他都是罪魁祸首,就如一个形影不离的恶魔,时时刻刻,随时随地,要将你毁灭。所有的好,所有的温情,都化为了灰烬,只猛烈地捏着拳头,若有机会,若是有机会,自己绝对不会放过他!

绝对不会再原谅他了!

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一切的光线都消失了。

诺大的御花园里,唯有几个人的脚步,踉踉跄跄。

从立政殿到冷宫的距离,相距了那么遥远,整整走了快三个时辰。腿都麻木了,浑身湿淋淋的,她擦擦额头上的冷汗,站在这片荒草丛生的园地。

天早就亮了,这是一个阴天,阴惨惨的风,孤凄的人影,长满蜘蛛网的门廊。

冷宫的日子5

放眼望去,才发现外面层层叠叠的果树,各种早开的菊花,一些已经挂果的树木,再过不了多久,就要硕果累累,迎来丰收了……那么熟悉的感觉。这里,是自己曾经来过的。自己曾经多次徘徊在这里——是太子告诉自己的,说这里很美,果然很美!

但是,他没有告诉自己,就在不远处,其实都是冷漠的蜘蛛网和阴冷的老鼠横行!

那一次,和三王子冤家路窄的地方就在外面,一墙之隔而已。

那时,她还不知道这里就是冷宫。

冥冥之中,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在推进,无法躲避,无从避难,只能如此。

这里早就等着自己了,不过是迟了两年而已。

帝王的女人,皆是如此,从林贤妃到自己,何尝有过什么例外?

两名巡逻的侍卫走过来,非常惊讶:“冷宫重地,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红云和红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嗫嚅着,“冯昭仪她……冯昭仪她……”

二人这才看到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竟然是冯昭仪,吃惊地立刻跪下去:“娘娘,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不宜久留……”

他们还没得到废黜的通知和正式的公告,根本不知道宠冠一时的冯昭仪已经被废黜。

张娘娘一时也颇费踌躇,不知该怎么回答。心里忽然一动,向芳菲使了个眼色。既然陛下还没正式下令,一切就都还有挽回的余地。如此恩爱的夫妻吵架,岂能真的就恩断义绝?

芳菲却对她的眼色视而不见:“起来吧,你们不用叫我娘娘,叫我名字就行了……对了,我已经被陛下下令打入冷宫了,所以,今后就要住在这里了……”

“天啦!”

两名侍卫面面相觑,从来都是他们得令,负责监视那些被打入冷宫的女人,从未有妃嫔主动来报备的。陛下又没下令,他们没接到通知啊。

冷宫的日子6

二人更是惶恐:“娘娘,这……这不合规矩,没人通知我们……”

“也许,等一下他们就来了。”

“可是,娘娘,这,不太好吧……”哪有人赖着主动跑来冷宫的道理?

“没事了,你们下去吧。”

二人只好退下,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红云和红霞已经在打扫屋子了,到处那么脏,一些破旧不堪的家具,一摸一手灰的门帘。芳菲却浑然不在意,随意坐在一张瘸腿的凳子上,一摇晃,差点摔倒在地。

张娘娘急忙扶住她,低声埋怨:“娘娘,何苦来受这个罪?”

她淡淡地,低声说:“张娘娘,你说,我不来,陛下就会收回成命?!他不会的!所以,来不来,有什么区别呢!”

张娘娘一时无话可说。得罪了陛下,那是滔天的罪行,何况,陛下金口玉言,当时那么吩咐了,就算冯昭仪不走,只怕现在强行去带她走的宫人们已经到了立政殿了。

芳菲看着忙碌的三人,好不容易,这冰冷的屋子,终于有了一块稍微干净的空间。

她站在窗边,看着破旧的窗户,尚且是秋日,冷风已经呼呼的,若是冬日,北国的冰天雪地里,这冷风一吹,破旧的窗户如何抵挡得住?

冷宫,难怪这里叫冷宫——果真很冷!

她看着满头大汗的红霞等人,低低道:“你们回去吧,不用在这里了。”

“娘娘,我们要陪着你……”

“娘娘,现在我们不照顾你,还有谁能照顾你?”

“这样吧,红云和红霞留下来。张娘娘,你回去吧。”

“不,娘娘,两个小丫头不晓事,还是老身在这里才放心。”

她摇头,看着张娘娘。虽然是宫女,但张娘娘一直伺候的是太后,有很高的地位,尤其太后逝世后,她自己都有两名小宫女服侍,现在年纪又大了,岂能吃得了这样的苦?

冷宫的日子7

“张娘娘,你回去吧。”

张娘娘痛心地在旁边的一张黑黢黢的凳子上坐下,揉揉自己已经发麻的膝盖,长叹一声:“娘娘,你先呆在这里,陛下对你那么宠爱,等他气消了,自然会接你回去……”

她摇摇头,等他气消了?

“娘娘,老身斗胆说一句,你的性子,也太不适合宫廷生活了。都是张婕妤和小怜不好,你根本范不着和陛下生气,你应该是拉拢陛下,把陛下拉到自己身边,这样做,倒中了张婕妤她们的诡计,她们现在不知幸灾乐祸成什么样子呢……”

祸首是张婕妤和小怜?当然不是!祸首就是他罗迦,喜新厌旧。

“娘娘,你不如回立正殿,等陛下回来就好好求他,他疼爱你,一定会原谅你的……”

红云等也说:“是啊,娘娘,千万别中了张婕妤的诡计……”

“你这样一走,倒真就成了小怜她们的天下了。你何苦让给她们?”

……

芳菲停了半晌,也许吧,也许以前真的还没有学会这样。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她想,自己就是一个刚刚从原始丛林里跑出来的猴子,还不明白这皇宫里面的生存法则。可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知道了就能改变什么?

她还是柔声地:“张娘娘,你先回去吧,我会保重自己的。”

“娘娘,两个小丫头在这里没个体统……”

红霞也说:“张娘娘,你先回去……你回了立正殿,也许能给娘娘打探一点消息……”

“也是,老身在,总能寻机求求陛下……唉,但愿陛下还能发发善心。不要太被小怜那个狐狸精蛊惑……”

芳菲淡淡地,没有开口,她要张娘娘走,并非是要她哀求罗迦,罗迦此人心冷如铁,求也没用。根本没有必要求他。而且,此后,张婕妤和小怜必然施展全力的手段,绝不可能让自己重见天日。

冷宫的日子8

她还是淡淡地道:“张娘娘,你不用求他了……”

“娘娘,老身一定尽力而为……”

“陛下此人,我狠清楚,心尖如铁。他现在迷恋上了小怜,你再求他,就会成为张婕妤等的眼中钉。今时不同往日,张婕妤的手段,你也清楚,她会迁怒于你的。你已经这么大的年纪了,范不着跟她们计较……”

这是实话。此后,张婕妤一定会牢牢提防立正殿的所有人,尤其是,她们几个被视为芳菲的“心腹之人”

张娘娘无奈,只能回去。

张娘娘一走,三人顿时如失去了主心骨。红云自己被踢了一脚,现在身上都还很疼,只坐在地上流泪。红霞便也跟着流泪,两个小丫头从未经过这样的时候,但觉世界末日到了,无限凄楚。

芳菲见她们比自己还悲伤,只是摇摇头,也不安慰她们,就在凳子上坐下,任风吹在脸上。

“娘娘……呜呜呜……陛下会不会想起,又开恩放我们回去啊?”

“娘娘……陛下一定会原谅你的吧?……”

“难道我们就要在这里呆一辈子啊?”

“唉,陛下可真狠心……”

“该死的张婕妤,该死的小怜,都怪那两个贱人……”

“真是的,都怪她们……”

……

两人痛哭流涕,又心怀了期望,期待隆恩宽恕。

芳菲每多听一句,心里就多一分绝望。是啊,在这布满蜘蛛网的冷宫做什么呢?等待罗迦有一日良心发现?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才发现自己这一生,真的是一个大大的笑话,跟摇尾乞怜的狗,毫无区别。

她也坐在凳子上,将头埋在膝盖上,却没有如红云一般痛哭,只是心内成灰,再也感觉不到丝毫的热意。跟神殿那时不一样,那时,还以为生命就是最重要的,只要活着,就一定有希望;现在才明白,活着,有时仍旧毫无希望,甚至比痛快的死去更加悲惨。

寂寞的高手1

琉璃殿里,莺歌燕舞。

罗迦醉醺醺地一杯接一杯地大喝:“哈哈哈,美人儿……跳一曲,再来一曲……”

“美人儿,陪朕喝一杯……再喝一杯……”

张婕妤和小怜对视一眼,满心的欢喜和胜利的愉悦简直无法言喻。

胜利,竟然来得这么容易!

仅仅是一个夜晚,那个死肥球就进了冷宫。

二人又惊又喜,这天下,真的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陛下,你醉了,别喝了……”

“不,朕要喝……喝……你们也喝,谁不喝,朕就惩罚谁……喝……”

小怜被他逮住头,酒杯按在她的嘴边,拼命地灌。她吃吃的笑,不停地躲闪,酒洒在纱裙上,紧紧贴着胸口,更是酥胸柔软。

“陛下,你好坏……欺负人家……”

“朕就欺负你……欺负你……”他口齿不清,一口酒就吐出来,小怜躲闪不及,也不敢躲闪,可是,他这一呕吐,就不可收拾,等小怜好不容易侧身时,他已经呕吐了一地。他的龙袍、她的纱衣、地毯上,都沾满了污秽的呕吐物,腥臭难闻。

张婕妤急忙道:“来人,快来人……”

二人急忙扶了罗迦进屋子里休息,宫女们则忙着打扫屋子。

好不容易安顿了陛下,见陛下已经彻底醉倒过去,二人才关门出来。

张婕妤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声音那么低:“妹妹,你看,这岂不是好了?”

小怜的惊喜简直无以复加:“姐姐,还是您厉害,算得这么准。真没想到,陛下竟然把她打入冷宫……”

“说实话,我都没想到,不知她到底如何惹恼了陛下。这么多年,陛下还很少将任何妃嫔打入冷宫。”

“听立正殿的宫女说,她和陛下大吵大闹,陛下把一屋子的东西都砸碎了……说当时的情形好生可怕,陛下要把她们所有人都赶去冷宫呢……”

寂寞的高手2

“那个死肥球太高估自己了。陛下是天子,她竟然敢跟陛下吵架,陛下没当场下令诛她九族已经是好的了。”

张婕妤冷笑一声:“当道时,谁也莫猖狂。想当初,那死肥球害得我钻床底,何等的狼狈屈辱;今日,不料她却落到冷宫的下场,比我更惨痛十倍。冷宫,比囚牢更加厉害,这一生,她都休想再见到外面的阳光了。”

小怜似是听出了这话语里的警告,一下跪在地上:“姐姐神机妙算,一切都是姐姐的功劳,今后,小怜惟姐姐之命是从……”

“小怜,快起来,我们姐妹,当然是有福同享,起来吧。”

她这才挨着张婕妤坐了,“姐姐,陛下天天这么烂醉,也不是办法啊……”

“你可千万不要阻止他。”

“为什么?”

“妹妹,你还是不懂得男人。陛下正是在那个死肥球处不快活,所以才需要我们。如果我们也不让他喝酒快活,这样跟那个死肥球有什么区别?他又何必还来宠幸我们?反正,他需要什么,我们就给他什么,这样,才吸引他长久地停留……”

“还是姐姐厉害。”

“当然是妹妹的功劳,若不是你天生丽质,多才多艺,陛下又岂能天天留在这里?”

小怜小声问:“姐姐,下一步,我们该留意谁?”

张婕妤坐在椅子上,兰花指翘起来,捻了一层花瓣,又缓缓地松开手指,看着花瓣掉在地上,就如一个寂寞的高手,仿佛打遍天下已经无敌手了。

现在,这宫里还能有谁是自己的对手呢?

左淑妃?她已经是过期的黄花菜了!

其他人?就更不要想了。

她一笑:“小怜,今后,你便是陛下的第一爱宠了,谁也威胁不了你的位置了。”

小怜惊喜道:“我一定努力,让姐姐坐上皇后的宝座。”

“是左右皇后!我们姐妹不分大小。”

“谢谢姐姐。”

太子VS罗迦1

朝堂上。

高公公急匆匆地走出来,对等候的朝臣们大声宣布,陛下今日身子贵恙,无法上朝,要休假两日。

朝臣们当然不以为意,陛下这些日子动不动就辍朝,而且,宠幸小怜的名声已经在外了。加之又想起当日所见小怜的歌舞和媚态,每个人面上不由得露出暧昧的神色,一副理解的神情就告退了。

太子面色一变,父皇这又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不经意地追上去,悄然喊住了高公公:“高公公,父皇生了什么病?”

四下无人,高淼长叹一声,低声道:“殿下,真没想到……老奴真没想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陛下和冯昭仪大吵一场,已经废黜了冯昭仪,将她打入了冷宫……”

太子张大嘴巴,但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完全不敢置信:“你说什么?怎么会这样?”

“唉,老奴也说不清楚。”

高公公转身要走,太子马上追了上去,情急之下,几乎拉住了他的袖子:“这怎么可能?难道是真的?”

“殿下,老奴敢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十个脑袋也不敢哪。”

真的~!

芳菲真的被打入冷宫了!

“不行,我要去看看她……”

高公公大骇:“殿下,你怎么可以去冷宫?”

“父皇呢?父皇在哪里?我要去见父皇……不,我先去冷宫看看……”

他根本不理高淼,转身就跑。

他当然知道冷宫在哪里。

阴风阵阵,已经是午后了。

早已疲倦不堪的两名小宫女就席地而坐,靠着墙睡着了。

芳菲依旧坐在那条破凳子上,看着外面灰蒙蒙的世界。渐渐的,一只老鼠悄悄走出来,翘着细长的尾巴,好奇地看着她,嘴角的胡须也一颤一颤。

紧接着,又是一只……好几只老鼠,进进出出,旁若无人,甚至大摇大摆地经过她的脚边。

太子VS罗迦2

她仔细地看着这些丑陋而肮脏的动物。很多人都很怕老鼠,她却一点也不怕。也许是在黑夜里呆的时间太长了,对于那些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出没的生物,都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

老鼠算得了什么?这世界上,哪有比人更可怕的动物?

老虎,你不去伤害它,不走近深山,不因为肚子饿,它便不会伤害你;

但人,有时仅仅是为了卖虎皮,甚至逞英雄,都可能去杀虎!

自然界,还有什么,能比人更可怕更凶残的呢!

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来,就连侍卫也阻拦不住他匆忙的脚步。可是,三尺远开外,他就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那坐在门口的女人。

憔悴,惨不忍睹的憔悴!

就算她临盆难产,也从未憔悴成这个样子。

他声音微微颤抖:“芳菲,芳菲……芳菲……”

她抬起头,淡淡地看他一眼。忽然想起许久以前,自己也是这样被关着,他送来一个苹果,自己以为里面会有什么逃亡妙方,结果,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里,不是神殿。

此时,也不再有胆大妄为的安特烈。

她非常平静:“殿下,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他眼眶濡湿,不知是为她,还是为自己。

心里同时,涌起一种深深的恨意,父皇,他总是这样,千方百计地抢去,然后千方百计地糟蹋。

打入冷宫,要何等的恩断义绝才会出此下策?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便是毁了一个女人的一生?

芳菲,她才刚二十出头。这一生,就要这样慢慢地熬着等死?

他语无伦次:“芳菲……我一定给你想办法……我去求父皇……你要放心……”

她只是摇头,似是忘了当初曾哀求他,设法帮自己离开的事情了。彼时彼此,事过境迁,当时还抱着希望,现在,已经彻底死心了。

太子VS罗迦3

求罗迦?那个魔鬼?

“芳菲……你不要着急,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他越是慌乱,她就越是憎恨——对一个人的深切的痛恨,恨不得马上亲手将他撕碎——将罗迦撕碎!

她从未这样的恨一个人,比当初仇恨自己被挖掉的花树,何止恨千倍万倍?

遐思飘渺,心想,自己何不是一个统军千万的将军?何不是一个会魔法的魔鬼?这样,就可以手刃仇人!

罗迦,他便是自己的大仇人,一生一世也不可原谅的大仇人。

“芳菲……”

她看着他嘴唇蠕动,那么像罗迦的面孔——太子,他长得那么像罗迦,同样是高高的个子,俊美的五官,只是他更年轻,也稍稍单薄了一点,就如她10岁那年见到的那个恶魔,改变自己终生命运的恶魔。

“芳菲……”

就连声音也那么像。

“芳菲……”

“滚……滚开,滚出去……你这个魔鬼……魔鬼……”

她歇斯底里,忽然跳起来,狠狠地一拳就捶在他的胸口,“滚……你怎么不滚出去……”

他一把搂住她,紧紧地搂着,泪如雨下。

“芳菲,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

若不是自己的病情为借口,父皇,怎能堂而皇之地抓她回来?若不是自己利用她击败林贤妃母子,又岂能到今天这个地步?甚至,自己当初不那么犹豫,不那么胆小,抢先一步向父皇表明态度,又岂会是今天的结局?

他心里也恨,深深地痛恨,却不敢言说,父皇,他用他的权利!用了权利,却是用来摧残!

“滚……滚开……滚啊……”

他搂住她疯狂的捶打,心如刀割。她救了自己的命,可是,自己却害了她,都是自己。急切地,想要弥补她,拯救她,却想不到任何的良方。

良久,她哭累了,惊慌地推开他,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

太子VS罗迦4

良久,她哭累了,惊慌地推开他,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