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琦的手里握着一把水果刀,就是刚才她母亲用来削苹果的那把。

可是那把刀正在向下滴着血,血滴落在红色的地毯上,慢慢浸出一个个圆点。

董琦慢慢地张开嘴巴,那黑洞洞的嘴里空空如也,嘴角流出了大量的鲜血,将她的下巴和衣服染得通红。

董越然的妻子已经翻了白眼,董越然也不知所措。

董琦终于倒了下去,手里的刀也掉落在地上,她整个人瘫软在那里。我和苏洛连忙冲了过去,但是冲到一半却停住了,因为我们看到随着董琦的倒下,一个黑色的块状物从她手中掉了下来,那东西撞在楼梯上弹了起来,似乎很软,最后落到我脚边。

我几乎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因为那看上去似乎是一片带着血迹的舌头。我小心地蹲了下去,看近了些,的确,是一块舌头,而舌头的主人当然是董琦了。

一截被割断的舌头,伤口还在往外涌着鲜血。更让我吃惊的是,舌头上还有三个字,用刀雕出来的三个血字,字迹很清楚、端正,这无疑也是董琦所为,但是让我觉得寒冷的是,居然会有人在割下自己的舌头后,还用刀端端正正地刻下三个字来。

那三个字我再熟悉不过了:六根岛。

“六根岛。”苏洛小声念道。

又是六根岛么,如果这是线索的话不觉得颇为牵强么,我在心底苦笑,如此这番倒很像是邀请函啊。

董琦已经晕了过去,她双脚伸开,背靠在粉红色的墙壁下,左手握着一把带血的水果刀,右手上似乎有着什么血红色的东西,而她几乎如死了一般抬着头望着,嘴角的鲜血止不住地流出来,暗红色的,在昏暗的房间,如一条有生命的虫子一样,慢慢地爬向她的下巴、颈部,最后在海蓝色的睡衣前慢慢扩散开来,如丝般地慢慢化开,形成一片不规则的暗红色,就如同在大海里慢慢凸显出来的一片暗礁孤岛似的。

“我知道朱洗那小子把自己眼睛弄瞎了,整天不务正业,装神弄鬼,天天带着我女儿在外面乱逛,说是找什么神?,简直是胡说八道,也不知道在外面惹到什么,自己眼睛弄瞎了不说,还连累我女儿。你回去告诉朱远山,管好他儿子!别到时候弄得连老朋友都没得做!”董越然的妻子越说越生气,额头上的青筋都鼓了出来。我和苏洛只好赔着笑脸。

“你懂什么!你以为我愿意让琦琦待在那个小子身边?这也是没有办法啊!”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董越然忽然怒吼一句,把他妻子吓得倒退几步,接着不再抱怨了。

我听到楼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抬起头看到董琦站在二楼的楼梯口俯看着我们,她的眼神很怪异,但又有点熟悉,似乎哪里看过。

我忽然想起来,崔光筱的眼里闪现过那种眼神。

董越然一下子被女儿的行为弄得不知所措,可是他妻子却猛地尖叫起来。

“刀!琦琦手里拿着刀!”

董琦的手里握着一把水果刀,就是刚才她母亲用来削苹果的那把。

可是那把刀正在向下滴着血,血滴落在红色的地毯上,慢慢浸出一个个圆点。

董琦慢慢地张开嘴巴,那黑洞洞的嘴里空空如也,嘴角流出了大量的鲜血,将她的下巴和衣服染得通红。

董越然的妻子已经翻了白眼,董越然也不知所措。

董琦终于倒了下去,手里的刀也掉落在地上,她整个人瘫软在那里。我和苏洛连忙冲了过去,但是冲到一半却停住了,因为我们看到随着董琦的倒下,一个黑色的块状物从她手中掉了下来,那东西撞在楼梯上弹了起来,似乎很软,最后落到我脚边。

我几乎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因为那看上去似乎是一片带着血迹的舌头。我小心地蹲了下去,看近了些,的确,是一块舌头,而舌头的主人当然是董琦了。

一截被割断的舌头,伤口还在往外涌着鲜血。更让我吃惊的是,舌头上还有三个字,用刀雕出来的三个血字,字迹很清楚、端正,这无疑也是董琦所为,但是让我觉得寒冷的是,居然会有人在割下自己的舌头后,还用刀端端正正地刻下三个字来。

那三个字我再熟悉不过了:六根岛。

“六根岛。”苏洛小声念道。

又是六根岛么,如果这是线索的话不觉得颇为牵强么,我在心底苦笑,如此这番倒很像是邀请函啊。

董琦已经晕了过去,她双脚伸开,背靠在粉红色的墙壁下,左手握着一把带血的水果刀,右手上似乎有着什么血红色的东西,而她几乎如死了一般抬着头望着,嘴角的鲜血止不住地流出来,暗红色的,在昏暗的房间,如一条有生命的虫子一样,慢慢地爬向她的下巴、颈部,最后在海蓝色的睡衣前慢慢扩散开来,如丝般地慢慢化开,形成一片不规则的暗红色,就如同在大海里慢慢凸显出来的一片暗礁孤岛似的。

董家一片大乱,我们也只好先退了出去。

“又是六根岛!为什么这三个家伙都不好好告诉我真相,而要用这种猜字谜的方式,或者用在舌头上刻字这么变态,而地图上根本没有这个岛。”我抱怨道。

“如果六根岛不是岛呢?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或者董琦、朱洗、崔光筱的动作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苏洛一连反问了好几句。

“看来我们从朱洗画册里猜出来的字没错了,不过现在董琦是说不了任何话了,这条线断了。”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今天要是不来董琦也许不会割掉自己的舌头。

现在我们剩下唯一正常的人就只有刘佳明了,我们必须赶在他步那几个人后尘之前见到他。我也打了个电话给那个家伙,希望能多少得到些关于六根岛的事情。

“六根岛我还在查,不过我顺带找到了其他的东西,当做免费赠送吧。”难得她有如此好心,看来上次的鹅卵石她很中意。

很快,我得到了关于这次事主其他的有趣资料。

奇怪的是,刘佳明的父亲刘裕是本市颇有名气的香水供应商,几乎所有的达官贵人的妻女都使用着刘裕所发明的特殊香水。说到香水,它的历史颇为悠长,但其实起初只是作为祭神之用,大都在重大场合才会出现,后来一直为欧洲贵族所迷,在上流社会颇为流行,和铝一样,直到19世纪才慢慢在大众之间传播开来,成为女士不可或缺的物品。当然,现在也有男士用的香水。我原以为国内香水远不如国外的流行,而且香水的故乡法国尤其高雅华贵,原本动物之间都是靠着气味互相联系,或许人类发展得过快反而遗失了自己的本能,需要借助外物。香水的作用是吸引人,但不知道刘裕的香水为何可以跻身在迪奥、娇兰这类名牌之中。香水的发明远比其他的商品要困难得多,所需要的历史颇为漫长,那些出名的品牌大都有七八十年的历史,刘裕在这之前从未和香水产业接触过,真可以算得上是自学而成的天才了。而且他发明的香水品牌也很奇怪,居然叫”began”,也就是开始的意思。

虽然谈不上富可敌国,不过刘家也算是出入上流社会的常客了,而且更奇怪的是刘裕与朱远山、董越然居然都是熟人,包括崔光筱的父亲崔乙,这四人都是一起插队的朋友,并且在同一年回到这个城市,开创自己的事业。而崔家在四人中稍稍差些,崔乙是朱远山的传媒公司的音乐总监,曾经为多部电影配过乐,是业内非常著名的音乐人,他的歌曲广为传唱。

奇怪的是,这四人的子女也如父辈一样恰巧在同一所大学读书。而且据我所知,董琦和崔光筱的成绩很好,完全可以考取外地更好的名牌大学,不过却在父母的要求下留在朱洗和刘佳明的学校读书,现在三人都出了事,只剩下刘佳明了。

当我和苏洛来到刘家后,得到的消息却是刘佳明在一个星期前离家出走了。也就是朱洗出事的那个夜晚,刘佳明拿了家里的五千元钱,不告而别。现在刘家也是一片大乱。我向刘氏夫妇表明身份,告诉他们我可以帮他们寻找儿子,但是前提是我必须知道这几个月刘佳明的特殊变化。

刘裕犹豫了一会儿,倒是刘佳明的母亲一边抹着泪一边说起来。

“他的确有些反常,经常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我上次进去想看看他,却发现他在房间里喷满了香水,你知道香水是要稀薄点才好,过浓反而很让人难受。他倒好,还说不够不够,一直说家里很难闻,有时候吃饭的时候如神经质一般,每个盘子都要放在鼻子前闻好久,我都不敢带他出去吃饭了。他上次硬要说人家外面自助餐的牛肉是死人肉,说什么一股子腐臭味,弄得别人要告我们,结果赔了钱才了事。”刘佳明的母亲说得有些混乱,这让刘裕有些恼怒,用力拉了一下妻子的手臂,这才让她清醒过来。

“我妻子有些着急,所以说话有点语无伦次,这段时间佳明是很奇怪,从小我就带他去我的实验室,教他如何辨别香水,制作香水,所以他的鼻子很敏感,比普通人要强得多,但是不明白为何最近如此反常,对气味的刺激很难以忍受。他经常好几天泡在实验室,说只有靠着香水才能让他好受些,直到元宵节那天,他似乎平静了一些,可是第二天发现他不见了,只留下一张纸条。”刘裕一边说,一边把纸条递给我。

“我来不及和你们告别了,我知道朱洗已经最先崩溃了,接下来马上轮到我了,我不想你们看到那种画面,所以我先离开。如果一切可以安全结束,我会回来的。”

除了钱,刘佳明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如果刘佳明坐的是火车或者长途汽车,恐怕根本查不到他的出行记录。结果也如我所料,刘裕在几天前就去火车站、汽车站拿着照片加派人手调查过,但是那里人流量过大,根本毫无线索,飞机场的出入名单里也没有刘佳明。

“刘佳明离家时有没有携带任何其他的东西?或许可以推测到他大致的离去方向。”我问正在屋子里烦躁乱走的刘裕。

刘裕停住了,低头想了会儿,忽然一拍脑门连声说:”不知道那个还在不在。”接着便跑到里面的卧室里。不一会儿他跑了出来。

“不见了,我为他专门制作的香水不见了。”

“专门制作的?”我问道。

“嗯,那是我特意做的,一种给了他,一种给了我妻子,这两种香水从来没有上市过,甚至没有公开露面,是去年才刚刚研制的,香水的味道很浓郁很特别,这孩子很喜欢那味道。”刘裕说完又有些伤感。

“那太好了,你还有那种香水么?这样我们可以通过气味判断刘裕的行动方向,或许能有所收获。”希望我的思路可以行得通。

当然,现在我需要一条嗅觉灵敏的警犬,不过这对刘裕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刘裕从武警支队的警犬基地借来几条,在火车站和汽车站搜寻。旁人很奇怪,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搜捕通缉犯什么的,大多数人都下意识地闪出一条道来。

在一个售票台前,警犬开始吠叫,售票台是刘佳明停留最长的地方,所以气味驻留最久,当然也就最浓。

我们找到上个礼拜上班的售票员,一位三十多岁,看上去颇为泼辣的女人。我们拿出刘佳明的照片给她看,希望她可以回忆起是否见过刘佳明,并且记得他买了去哪里的火车票。

“这个家伙啊,化成灰我也认识。”她斜眼望了望照片,皱着眉头气冲冲地抢过来,伸出细长如笔的食指戳着照片上刘佳明的脑袋说。

“可以记起来他买了去哪儿的车票么?”我赔笑道。

“记得,他好像得了感冒一样,不停地拿手擦鼻子,声音带着很重的鼻音,老半天都听不清楚,后面的人都生气了,我也烦死了,你知道我一天要卖多少张车票,和多少人说话啊,于是就催他,谁知道他居然生气了,瓮声瓮气地说我没素质,纠缠了好久,他拿了张去福州的火车票。你们是不是抓他的啊?他是不是逃犯啊?我看那小子一脸坏相,又东张西望,八成是要坐火车逃跑,您要抓着了一定好好地帮我骂他,哦不,揍他几拳也可以。”她的舌头仿佛来电振动的手机,响个不停,我只好匆匆应付了几句,逃似的离开了火车站售票处。

福州?虽然不知道刘佳明为何去那儿,但是我觉得绝对和六根岛有关,在朱洗等四人近三个月的旅行地点名单上,就有福州,因为不是什么非常特别的地方,所以我就忽略了。

刘裕知道儿子去了福州,便急着要过去,我无法阻止,而且他去总要好过我去,因为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弄清楚,现在如果草率地去追刘佳明恐怕得不偿失,于是我和他约定保持联系,等过几天我再去福州帮他找儿子。

临走前,刘裕叹着气抹了抹眼睛,这个香水界的传奇人物从白手起家到独立创业,既做开发又做销售,此时他手指上未干的泪渍告诉我,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父亲而已。

可是仅此而已么?事后我告诉自己过于天真了,刘裕的泪水并不光是为儿子而流,他在那时候已经预感到了什么,那泪水更多的是悔恨与恐惧,由于我把这事考虑得过于简单,而没有注意到刘裕在听到儿子去福州时那一刹那的惊愕,让以后的事情变得异常棘手。

送别了刘裕,我和苏洛接到了我那位声波分析专家朋友的电话。

“你送来的是什么鬼东西?所有在场的人都产生了幻觉,我这里的工作室差点让你毁了,你赶快过来一趟,我有东西给你看。”这个愤怒的高中同学依旧不改固执的性格,当年他纠缠着物理老师三个小时只为了询问一个音波问题。这家伙虽然生气,但是从他的声音里我还是听出了他对古怪事物的兴趣和有了重大发现的惊喜。

许久不曾联系,我几乎忘记他的名字了,只记得他姓金。金的工作室在城市东边的高新开发园,可惜在高新干的人未必就拿高薪,金也不例外,不过这家伙从来不为金钱担心,与我不同,他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理想主义者。金经常抱怨我爱钱胜过自己,我则笑着说因为他姓金我才和他交朋友。金为一家医学院做声音对治疗方面的积极作用,据说他利用海豚甚至改善了一些患自闭症孩子的人生。而且他那里也有著名的医务人员,包括优秀的神经学家。

“好大的游泳池!”进了大门,苏洛吃惊地望着六层楼高的灰白色实验楼旁边的巨大的椭圆形水池,我估计那是他饲养海豚的地方。通报一阵后,金亲自下楼来给我开门,他并非是客气,按照我一贯的了解,他只是非常着急想告诉我什么。

“真是首奇异的歌曲!”金冲过来抓住我的肩头,非常兴奋。如果你以为像他这样的科学家都是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实际上他比我要干净得多,而且相貌不俗,当然,他还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包括一个美丽的教师妻子和七岁的女儿。

去实验室的路上他不停地说着一堆术语,而我则听得似是而非。

“这首歌的音乐在初次接触的时候会对人体,不,准确地说是感官神经造成极大的不适感,包括头部放射性呕吐、胸闷、心跳过速、幻听和幻觉。开始的时候我认为是含有次声波,不过经过波长分析发现并不是这样,因为我发现经过脑神经元对这些声音刺激后的短暂适应期后,脑内会产生一种化学物质,这是我用小白鼠测试后得到的。”金忽然顿了顿,转头问我:

“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吸毒会成瘾的原理吧?”

“知道,可是你刚才说的化学物质该不会是那个吧?”

“是的,就是多巴胺,我虽然不是脑神经学家,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常识。人的脑中存在着数千亿个神经细胞,人之所以能有七情六欲,并控制四肢躯体灵活运动,都是由于脑部信息在它们之间传递无阻。可是,神经细胞与神经细胞之间存在间隙,就像两道山崖间的一条缝,讯息要跳过这条缝才能传递过去。

“这些神经细胞上突出的小山崖名叫突触,当信息来到突触时,它就会释放出能越过间隙的化学物质,把信息传递开去,这种化学物质名叫递质,多巴胺就是其中一种递质。可是经过音乐播放数遍后的小白鼠脑内的多巴胺量是正常的几百倍。这些声音所含的神经信息远远大于普通的歌曲。好比一台电脑,它在单位时间里能处理的信息是有限的,如果输入的信息超出能力,电脑会超负荷运作,人也是一样。开始的时候那歌曲会给人带来不适应,但是很快就会觉得兴奋,反应敏捷,力大无穷,可是用不了多久,人体会产生疲惫感,严重的话会发疯甚至死亡。”金的语调很柔和,但是我却听得非常吃惊。

“我不是专家,只能大致给你这样的答案,具体的形成原因我们还在调查,只是不明白那首歌为什么会产生如此巨大的信息流,至于那些歌词,我不是很明白,没有办法。”

说话间我们来到实验室,里面人不多,金的一个助手让我们站在隔离玻璃外,看着里面的一只小白鼠。

金开始播放那段音乐,开始的时候小白鼠很烦躁,到处跑,很快它就不动了,不过可以明显地看到小白鼠的眼睛开始充血,呼吸急促。继续播放音乐,小白鼠的心跳加快,最后心力衰竭死在了实验舱里。

“人所能承受的歌曲次数比小白鼠要多,而且具体脑部的不同差异也很大,不过最大的极限也就几十个小时,如果间歇性地听,大概一个多月就会疯掉了。”金对我说。

“另外我们将背景音乐的歌谱交给你。”金把乐谱交给我,我不识音律,可是却看到乐谱上只有四个数字。

2、3、5、6。

我非常感谢金,并且许诺如果还有有趣怪异的经历一定与他分享。虽然崔光筱的病症找到了,不过那段古怪歌词依旧让我不解,而且崔光筱从何处得来这段歌曲也是谜。

回到家的时候我得到一个好消息,董琦脱离了生命危险,虽然割舌头产生的大量血液差点堵塞了她的呼吸器官,不过由于发现及时已经没有大碍,可是她和朱洗、崔光筱一样陷入了深度昏迷。

眼睛,耳朵,舌头。

这些都是脑神经对外采集信息的器官,或许朱洗和董琦也是被外界大量的信息流弄成这样的,而昏迷是最好的自我保护方式吧。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起来了,苏洛依旧穿着夏天的短袖T恤在我面前晃悠,真想不通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样的构造。

“我说老板,干脆告诉我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好吗?”苏洛的眼睛看着电视,嘴巴里嚼着巧克力。

如果苏洛的嘴巴里没有食物,那就是他一定在拿食物。

“你很想知道?”

“那当然,我总觉得朱洗的怪异和他母亲有一定的联系啊。”

“实际上,朱洗的母亲可以说已经去世了,因为她已经失踪了十年了,而朱远山在妻子出事之后的十年里没有结婚,也没有人见过他身边有别的女人,当然,如果他愿意,就是建一个后宫也绰绰有余。”

“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苏洛咽下巧克力,终于将视线移动到我的脸上。

我不愿意回忆那段不快乐的时光,可是就目前来说苏洛说得很正确。

“与其他三人不同,朱远山的妻子是他在下乡插队的时候就认识的,回城后他们结了婚,可以说两人感情很好,不过生下朱洗后他妻子似乎身体一直不好,直到十年前,她带着朱洗晚上出去散步,结果就此失踪,朱洗也受到了惊吓,好一阵子才恢复过来。朱远山几乎倾其所有来寻找妻子,可是毫无结果,这件案子成了悬案。最后他找到我,我因为有事远行,将事情推给我的搭档,结果他在寻找线索的时候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从未和我联系过,从此我就关闭了事务所,隐居起来了。”我尽可能简短地说明了十年前的事,事情虽然过去十年了,但讲起来依然让我有些难受。

“上次山上那个女孩?”

“嗯,就是他妹妹。他们都是孤儿,不过妹妹和哥哥不同,她似乎更喜欢用违法的手段解决问题。”

“朱远山的妻子遇袭的事情目击者只有朱洗一个人,虽然受到的打击很大,不过朱洗坚持说母亲是在和一个陌生人谈话后忽然倒地不起的,而当时朱洗离得较远,也没有看清楚两人是否有身体接触。一个十来岁孩子的证词能有多大作用?我的搭档失踪后,那案子也变成了悬案,再也无人过问了。”

苏洛叹了口气,说道:”原来是这样。”

“对了,你搭档叫什么啊?”苏洛问我。

我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他,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告诉他,虽然第一次见面我就想说了。

“和你一样,叫苏洛。”

“没想到什么都没有的我,居然有着一个好名字。”苏洛灿烂地笑起来,可是我却感觉不到任何的喜悦。他笑了好久,最后将脑袋歪向一边,耷拉着眼皮看着窗外的雪花。

“哎,老板,你是不是因为我也叫苏洛才收留我的?”

“嗯,是的。不过希望,希望你能活得比他长点吧。十年了,我估计他也遇害了吧,虽然妹妹苏阳一直都不相信,一直在固执地寻找。”我老实地说,如果没有钱或者必需的情况下,我懒得说谎。

苏洛没有再说话,只是光着脚继续保持刚才的姿势,斜躺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落雪,雪下了一整夜,他就那样看了一整夜。

第二天,我和苏洛订了去福州的火车票。

“为什么不坐飞机啊,那样节省时间啊。”苏洛不满地望着手里的火车票。

“因为贵。”我则望了望车票的价格,好计算自己还有多少余钱。

“另外,我知道你是想吃飞机上的旅客套餐吧?”我鄙夷地望着他。

“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抠门的老板!”苏洛高声咒骂着,我则充耳不闻。

我们俩的行李很简单,简单到我甚至想把苏洛塞进旅行袋当做托运包和我一起过去,这样可以节省一张车票钱。当我告诉他这个想法的时候,他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可是我很快告诉他,如果要买一个能装得下他的旅行箱还不如买一张去福州的车票。

塞了一包零食给苏洛后我终于可以安静下来思考一些问题,朝后飞快掠去的铁轨边的景物在我眼里却是朱洗、崔光筱、董琦三人的自残画面,我脑子里不停地重复这几天得到的线索,我需要好好地梳理一下,过滤出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十几个小时之后,还在短暂小憩之中的我醒了过来,看看窗外,列车已经开始减速,播报员清脆的声音提醒我们目的地已经到了。我拉着还未完全醒过来的苏洛下了车,却发现其实还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打电话联系刘裕,却无人接听。

一种呕吐感从胃部攀沿而上,让我的喉咙伴随着苦涩,每次有不好的预感时我都会有这种感觉。

现在,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只有先找到刘裕一家人再说了。

我们从福州北站下的车,穿过人群拥堵的嘈杂的火车站,我们又买了去惠州的车票,无论刘裕在不在惠州,我都必须先去一趟。

我们买的是大型客车票,大概要坐上三四个小时才能到惠安县。车上苏洛喋喋不休地抱怨我的吝啬,这家伙从来不摸钞票,自然不知道我们已经没剩下多少自由使用的资金了。说起吝啬,朱远山才最厉害,他不肯给我一分钱的经费,只承诺查到事情真相才付款,果然混迹商场几十年的老狐狸把每一分钱都用到刀刃上了。

到了惠安,我们又经过当地人的带领,走了好久才来到当年朱远山等人待过的农场。这时候的农场早已没有了成百上千人热火朝天忙着农作的场面,有的只是宁静和依旧长势良好的庄稼,偶尔几个追逐的孩童清脆的啼笑声才打破这里的孤寂和空气里的荒芜窒息感。

“你们找谁?”身后传来一个厚实的声音,如同这里的土地一样带着湿气和无奈。

这里的天气很暖和,即便尚在初春,靠海的地方气候依然宜人,虽然室内潮湿,不过在室外也就不觉得了。这个男人穿着棉毛衫,里面套着白色的圆领汗衫,露出一截粗壮黑黝黝的脖子--为了支撑那个巨大的脑袋。头发不多,但硬而整齐,狭长的眼睛注视着我们两个外乡人。他的鼻子很大,却不高也不挺直,该怎么说呢,仿佛制作泥塑人像的时候随便捏起一坨搭上去的一样。嘴唇很厚,泛着健康的红黑色,像在水里发好的香菇一般。

“我想问一下最近有个叫刘裕的人来过吗?”我猜想刘裕回来的话一定会回农场看看。

“没听说过。”他看我们的眼神更加怀疑了,看来这里很少有外人进来,以为我们不怀好意吧?

他有些狐疑地望着我们。

“不过最近有个年轻人来过,他没事老捂着鼻子,好像很嫌弃我们这里的气味似的。不是我说,我们这里的空气新鲜得很,比你们城里舒服多了,又没汽车尾气又没工厂空调什么的,真是不明白。”他嘀嘀咕咕半天,可我却非常高兴,因为他说的年轻人很有可能是刘佳明。当我问起刘佳明的近况时,那男人更加烦躁起来。

“这个后生,不知道为什么就赖在我家不走了,说是要找什么房子,什么旧宅,我也听不清他那些劳什子,见他好几天没吃饭,人都饿得脱了形,就好心带到家里照顾他,没想到居然赖着不走了,还说什么过几天就有人来找他,帮他付清饭钱房钱。正好,你就是那人吧,赶紧把他领走,没事就在身上喷那些个香水,弄得我家娃娃天天跟在他后面闻,都没心思读书了。”他依然抱怨着,而我只好赔着笑,顺便拿出为数不多的几张钞票安抚他,男人接过钱,居然找了些零头给我。

“是多少就要多少,多拿了搞得我好像占你便宜一样,我家不缺这点钱,但是事情要算清楚。”他骄傲地抬起头,大步走在我们前面,而我和苏洛相视一笑,跟在他后面,沿着农场狭窄的公路往他家走去。

大概走了半个小时,终于看到一栋漂亮的两层建筑,周围种着半人多高的小树,后院种着菜,郁郁葱葱,果然是城市里难得见到的生机。那房子似乎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建的红砖房,他跟我们说这房子原本是连队指挥部的,后来部队撤走以后他分到了地,慢慢经营水果发了小财,买下了这房子。

“那时候,我们几个都想着以后住进指挥部,因为这是当年最舒服的地方,冬暖夏凉。你看看,这房子多结实,就是再住个三五十年,住到我孙子那代也行,哪里像你们城里人造的缺德房子,住个半拉年就掉砖脱瓦,漏风渗雨,和猪窝有什么区别?”熟了以后他的话变多了起来,虽然话是粗糙了些,却很有道理。

走进里屋,房子里坐着一个年轻人,二十来岁,相貌清秀,穿着白色衬衣和酱色牛仔裤,正大力地嗅着手背。见我们来了猛地站了起来。

“你是谁?”他狐疑地朝我望过来,左手握着凳子,似乎随时准备扔过来。

“刘佳明是吧?我是朱远山委托调查你朋友朱洗、崔光筱、董琦的自残事件的,你无须惊慌,我没恶意,你父亲刘裕几天前也来这里找你,难道你没见到他?”我伸出双手,掌心朝外,这动作可以让激动的人安静下来,表示我是没有威胁性的。

可惜刘佳明实在是有点过于激动了,完全不听我的话,依旧抄着凳子朝我们扑过来。

“苏洛!”我往后退了一步,体力活不是我的专长。可是苏洛一脸茫然地站在身后,动也不动。

“苏洛!肉包子!”我暗叫一声该死,眼见着刘佳明的凳子就快劈到我脑门了。

耳边呼的一阵风声,苏洛的右手平伸了出去,仿佛一根铁棒一样,插穿了凳板,拳头直直地对着刘佳明的脸,只有几厘米。

“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刘佳明的语气变得友好起来。

“孟梵,这位叫苏洛,我的助手。”我对着他笑了笑,并且让苏洛退了回来,这家伙走过我身边时仍然不忘记提醒我包子的事儿。

刘佳明终于冷静下来,听话地放下了手里的凳子。

过了一会儿,他可以好好地和我说话了。

“我不知道你们是谁,所以实在很害怕,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请见谅。”刘佳明柔声说道,与刚才判若两人。

“那我再问问你,有看到你父亲刘裕吗?”

“我没看到我爸爸。对了,你说琦琦怎么了?”看起来他关心董琦比自己父亲要多。

“没什么,只不过在舌头上用刀刻了几个字罢了。”苏洛在后面说道。

“用刀刻字?”刘佳明大惊,”她没事吧?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啊?她和朱洗一样傻啊!”

“那三个字你想必也很熟悉吧。”我将手放下来,”六根岛。”

刘佳明仿佛被闪电击中般颤抖着身体,他的鼻翼抽动得很厉害,接着痛苦地弯下腰去。

“别,别再提那三个字了!那是禁语!是禁语!我,我又闻到那股味道了!见鬼!真想死过去!”刘佳明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的,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眼药水瓶大小的玻璃瓶,朝手背上喷,接着他像那些电影里犯了毒瘾的瘾君子吸毒一样对着自己的手背拼命吸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虚脱似的瘫倒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大口地喘气。

“六根岛”这三个字对他们来说是禁语?

“现在只剩下你了,朱洗三人都在医院昏迷中,你必须告诉我你们四人十月的时候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否则我帮不了你,也帮不了董琦。”看得出他很在意董琦,希望刘佳明可以和盘托出心里的秘密。

刘佳明的眼神空泛起来,勉强支撑着身体慢慢滑坐在椅子上。

“老付,我和这两个人谈谈,等下再回来好吗?”刘佳明对那中年汉子说道,原来他叫老付。

老付点点头,并叮嘱过一会儿回来吃饭。听见吃饭苏洛就不肯走了,缠着老付说是要帮忙,我也只好随他去了。

外面的空气很新鲜,新鲜到你可以从中嗅到丝丝的春天跳动的味道,久违了的农田山水让我心情很舒适,可是刘佳明却一直低垂着脑袋不说话。

“可以说了吗?”我问道。

“这一切都怪朱洗!如果不是他提议来这里玩,说什么重温我们父辈当年的足迹,我们根本就不会来这个地方,也不会出那么多事情。”刘佳明恨恨地说。

“我们在这里待了三天,噩梦般的三天,我们六个人来,结果只回去了四个人。”刘佳明的双眼瞪得很大,手抱着头蹲在地上,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