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娘眉头一扬,却笑了笑,看向唐冲,福了福,“难道唐爷不问青红皂白就要锁拿民妇吗?”

唐冲却挑衅地看向花暝,哼哼道,“令表兄好功夫,好大架子,唐某佩服!”

方娘回头瞄了花暝一眼,回头笑道,“让唐爷见笑,当日您也见识,他对我这个多年不见表妹都能捉弄一二,何况是素不相识之人。还请唐爷多多海涵!”

唐冲哼了一声,自然不好意思说这几日遇见多次,自己有心结交可惜花暝眼梢斜也不斜自己,想打架不奉陪,想搭讪不吱声,让他心里直如猫爪子挠一般。

唐冲虽然是名动江湖的捕快,却有一个嗜好,喜好结交武功高强之人。不论好坏先比试过,再套近乎或者论仇恨。

那日见花暝轻功绝顶,心痒痒,只可惜第一次搭讪便碰了大钉子,后来几次盯梢搭讪都被花暝长在头顶的眼睛给忽略了过去,让他越发置气一定要跟他比试一番。

花暝晓得他盯着自己看,负手望天,看也不看他,只满不在乎道,“表妹,既然如此,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过几天我去接你。”说着看也不看几人,扬长而去。

方娘竭力控制要抽筋的嘴角,尽量不去看唐冲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只得和苏瑾相视苦笑。

“唐兄,你不是说好了,随便了解了解的吗?而且我也可以担保方娘定然不是你要找的人。你不是也说被杀的女子是一个神秘组织的成员吗?很可能是江湖寻仇或者内讧,与方娘不可能有干系。”苏瑾偷偷给唐冲使眼色,唐冲却似乎要把花暝那里受来的气一撒到底,哼哼着不肯看他,也背着手,十指胡乱地搓着。

“苏掌柜,唐爷,我看如果有必要民妇不介意去衙门走一趟,只不过还请唐爷拿着知县大人的拘传令来才行。”方娘淡淡地说着福了福,虽然她不介意去,但是也不想让唐冲那么轻轻巧巧地至少也让他跑跑腿,或者再等点时候。

谁知道唐冲哼了一声,得意道,“慢着,方娘,唐某已经请了县太爷的拘查令,你就死心吧。”然后朝方娘做了个请的姿势。

方娘无法,只得随他去。

苏瑾倒是一愣,看着唐冲忍不住叫道,“好你个唐大炮,跟我还玩阴的,你不是说只要方老板说清楚便也没大事吗?凭我们的交情,你,你…你混蛋!”

他气急了,玉白的脸憋得通红,忍不住骂出平生第一句脏话。

谁知道唐冲不怒反笑,嘿嘿地看着他,挑衅道,“苏呆子,你倒是像个人儿了!”说着看向方娘,套近乎道,“方老板,你跟你表兄说说,要是他肯跟我比试,我立马放了你。”

方娘叹了口气,微微扬眉,幽幽道,“唐爷,您要是能将我表兄带在身边,别让他来祸害我们,就算认罪方娘都肯!”

笑话,让她欠那妖孽的?还不如自己摆平这里来的爽快。

唐冲浓眉一耸,肃然地看着她,“你不肯!”

方娘面带愁容,“唐爷,不是我不肯,是我那杀千刀的表哥从小就是个没良心的主,你要是以为他肯为了表妹的命委屈自己一根头发,那算是看错他了!那厮是连我舅父垂死他都不掉一滴泪的主儿!”方娘尽情地咬牙切齿,说的声情并茂。

唐冲眉心皱成川字,看了看苏瑾,嘟着嘴思索了半日,不管苏瑾抗议干脆道,“那也没办法,方老板,咱们走吧!我已经让人备了马车!”

方娘颔首对苏瑾一福,“苏掌柜,麻烦你跟我陶大哥说一声,让他帮我好好照顾婆婆和梦泽。我去去就回。”

唐冲哼了一声。

苏瑾更是歉疚不已,长吁短叹狠狠地盯着唐冲。

“苏呆子,你也不用看我,要是你能劝说花暝跟我比武,我就不用让她进大牢!”

苏瑾气结,指了指唐冲,恨恨道,“你要是敢委屈了方老板半分,我,我跟你绝交!”

“嘿嘿,只听说苏呆子天下结交侠客志士,可从没听说绝交之话,你确定!”唐冲此刻比看花暝还大的兴趣看着苏瑾。

“要是我和你绝交你是不是就放了方娘?”苏瑾没好气地看着他。

“你想呢?”唐冲哼哼着,“要是你能帮我打听到乾坤门,我就可以考虑。”

“那我可以做御用捕快了!”苏瑾讥讽了一句。

唐冲似心情颇好一样看着他,嘿嘿笑道,“方老板果然是个尤物,竟然能让苏呆子也幽默起来。”说着朝方娘拱手,长揖到底。

方娘忙退开,也不害羞赧然,抿唇浅笑,“苏掌柜向来风趣,只不过为人谦和,不似他人那般自以为是目中无人罢了!”

唐冲啧啧地叹着,回身招呼人赶车出来,请方娘上车。

方娘朝苏瑾礼了礼便坚定地上了马车。

唐冲得意地跳上车,在车夫旁边坐了,将车帘挂起跟好奇地打量着方娘。

知道他在看自己,方娘也没什么不适,依然气定神闲,从容闲雅,待他看得久了她浅笑看过去,眼波涟涟。

唐冲忽然脸上一红,忙转开头,似是喝水呛了一般咳嗽了两声,半晌才道,“方老板果然名不虚传,早就听苏呆子唧唧歪歪说方老板绝世少见的人物。”

方娘眉眼平舒,嘴角却抿起来没有一丝笑意,这苏瑾平日看的拘谨谦和,背地里倒是动作不少,这样评价自己,他可真敢,幸亏自己脸皮也被磨练得厚了,根本不会觉得脸红。

但是,自己还是要保持谦逊的。

笑了笑,轻声道,“唐爷,苏掌柜对朋友都是如此褒奖维护的,做他的朋友,很好。”

唐冲点头,“这倒是。”说着回头看向方娘,“你三年前是从晋中转来的吧!”

方娘不答反问,“唐爷有证据吗?”

“我查过涂怀县的通关文牒以及户籍。”唐冲看着她笑吟吟道。

方娘微微扬眉,不置可否道,“那请唐爷拿出来看看。”

唐冲哈哈一笑,坦诚道,“不瞒你说,我还真没确切证据。”

没料到他如此坦诚,方娘也对他笑笑。

“但是,我有人证。”唐冲狡诈地看向她。

方娘惊讶地哦了一声,“请唐爷明示。”

暧昧

第八章

唐冲朝她眨眨眼,“你不怕死,不怕坐牢,不过要是你肯让花暝…”

方娘叹气身体放松仰在车壁上,笑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

唐冲好奇地看向她,“你知道?”

“自然,想必是崔姑娘告诉你的。”方娘淡淡道。

唐冲点头,又道,“难道你不想知道她告诉我什么?”

方娘刚要说话,却听后面马蹄疾响,忙撩起窗口的锦帘,看见苏瑾快马扬鞭,轻骑而来。“唐爷,是苏掌柜。”

唐冲喝道,“这呆子。看来倒是对你一往情深。”

方娘一愣,随即眉头微蹙。

唐冲看向她道,“难道你不开心?”

方娘叹了口气,倚着车壁懒懒道,“难道我该开心?”

唐冲看着她本来淡然安适的神情陡然间黯然灰败,有点无趣,起身站在车辕上,向后喊道,“苏呆子,你来做什么!”

说话间,苏瑾的马已经来到车旁,“我想起来,上次封知县让我找他,我忘记了。今日正好与你们同行。”

说着苏瑾弯腰看向车窗,却见方娘沉眉敛眸并不看他,不禁狐疑地看向唐冲。

“不关我的事情。”唐冲耸眉,摊手,纵身跃到苏瑾身后,然后抓住他的后心准确地扔到马车上,“我们换换。”

苏瑾扑棱了两下忙坐好,照旧坐在车辕耷拉着腿,头转向方娘,关切道,“方娘,不用怕的。婆婆和梦泽都没事,我跟他们说你有生意要做。陶兄也懂进退,并不担心。”

方娘听得他的声音,想起唐冲那句玩笑的话不禁有点发怔,看着他比往日更加温柔小心,只不过于从前的潇洒从容中多了两份诙谐,笑容更加亲近,一时间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多谢!”她淡淡地应了句,收回目光。

苏瑾初始感觉她目光发怔地盯着自己,随即却似乎尤其淡漠地回应让他不明所以,便又问了声,“方娘,你,你生我气?”

方娘没有再噙着以往的招牌笑容,淡淡地看向他,“苏掌柜为何如此说?”

苏瑾抿唇,咬了咬牙,“方娘,我之前真的不知唐冲是冲着你来,本以为他是顺路来探望我的。这几年我是确实想和你,和你,做,做朋友,才接近的,并没有其他心机。”

方娘诧异道,“苏掌柜如何这般说?方娘从未有这等想法。”

苏瑾闻言感动莫名,定定地看着方娘,黑亮的清眸越发温润如琉璃,半晌开心地笑起来,然后低低地咳嗽了两声继续笑。

方娘紧蹙眉头,不明所以。

“呵呵!”苏瑾笑得面色泛红,回头看着方娘。

阳光打在他的脸上,白里泛红,是极端温柔清润的质地,与从前所经历皆不同,方娘只觉心头一痛,忙收敛心神,似乎能于虚无出看到那双深邃幽黑的眸子,冷冽清辉,深沉无底,无法言喻而令人窒息的气势油然袭上心头。

“你若是要走,可不要后悔…”

“你认为你能承受伤害我所带来的报复吗…”

“你爱我,还是要走?你,真的如此狠心?”

“方如,我恨你,恨到骨髓里。你口口声声说爱,却不肯为爱多迈出一点一步…”

绞痛如网,揪割着心头,不一刻冷汗涔涔。

苏瑾初始不敢细看她,半晌听不见声音,凝眸瞧过去,却见她身体轻颤,脸色苍白,关切之下立刻钻进车内,“方娘!你怎么啦?”

方娘心头一震,悚然惊醒,抬手抹了抹额头,勉强一笑,“苏掌柜,没什么,吓到你了。抱歉!”

“车夫稍微快一点,”苏瑾吩咐了一下车夫,然后拿起一个绛色厚锦垫靠在她腰后,又忙从笼屉里倒了杯温茶。

“方娘,喝点水!”

方娘朝他轻笑,摇了摇头,“多谢苏掌柜关心,我好多了。”说着不着痕迹地从苏瑾的臂弯里坐正。

苏瑾立刻意识到随即往后退了退,“唐突了。”

方娘摇摇头,朝他笑笑,“苏掌柜客气。”

片刻,方娘便恢复自若模样,和苏瑾有说有笑,一路赶往逐水县。

唐冲也不催,所以一马一车慢悠悠地赶到县城便也是傍晚时分。马车径直进去县衙后院,早有人进去通报,封知县官服穿戴整齐,急匆匆跑出来迎接唐冲。

“封知县,先将人犯方娘送进大牢之中严加看管!”唐冲不顾苏瑾冷着脸,对他又是怒目又是威胁。

封知县一愣,想要问个明白,但唐冲是天下名捕,自然不敢质疑,一声令下将方娘送去大牢。

县衙的大牢平日并没有多少犯人,里面除了一股潮霉气倒也不臭。方娘眉头一皱不皱,慢悠悠地走进去,县衙大牢算什么呢!她笑微微地,依稀记得皇城大牢里阴森可怖的场景,那些对于她也不过是司空见惯而已。

只不过如今换了个角度,能让自己切实的体味一下坐牢的感觉。

唐冲真的只是为了要逼迫与花暝比武?他们并没有证据是自己杀人,却还是将自己关进来,到底为什么?花暝说一切有他,那他做了什么?

突然脑中灵光一抽,如果--坐实某人杀死乾坤门人的话,那么这个神秘的门派会不会报复?

这才是唐冲想要的?

因为她实在看不出唐冲有要自己认罪的端倪。

“方娘,我知道你住不惯这里,回头我请人帮你打扫一下,换上干净的被褥床幔,再帮你--”

“苏掌柜!”方娘忍俊不禁,笑吟吟地看着苏瑾那副万分内疚,恨不得他替自己坐牢的模样。

他从前对自己彬彬有礼,亲切随和,可是这几日却似乎太过亲切。

苏瑾是她见过觉得最干净的人,虽然他是商人,自小无父无母,却矜持有礼,文雅端方,待人极为真诚。

被她这样一笑,苏瑾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他也不明白自己本来万事云淡风轻,坦然从容,可是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就开始有点局促。是不是她太过淡然,反而让他有点拘谨?

“苏掌柜,唐爷定然有自己的打算,你不要自责,这又不是你的错。”说着朝他笑了笑,示意他先离开。

苏瑾依依不舍,在狱卒地连番催促下才三步两回头地走出去,到了大牢门口又偷偷给了牢头十两银子,让他帮忙好好照顾方娘。

待苏瑾走后,方娘便去铺着干草的石床上和衣躺下,这里虽是大牢却没有一丝的血腥味。却还是让她的思绪轻易地回到了过去。

不想触及的很多东西,似乎一下子汹涌而至,让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自控力变差了,否则为何如此不受控制地想起往事。

那人嗜杀残忍,却又霸道深情。她一直想不明白,深情和残忍怎么会在同一个人身上体现出来。他可以眼睛不眨地杀人,然后用那血迹未干的手用力地拥着她,一遍遍地诉说爱念。

怎么可以…

她痛苦地呻吟了一下,那红红的,是师姐的血,她那么爱他。是师兄弟的血,他们对他那么忠诚。

是…

桂花香飘的林中,他玄衣金绣,墨发悬垂,整个人沐浴在金色阳光里,是那样恬淡娴静,俊逸如仙。

他怎么可以,在嗜血的同时又这般安然自得?

她痛苦地抱住头,眼泪顺着指缝流下了。

幽香金风里,他凌空飘逸,剑势飘忽,她从没见人能那样凌厉而潇洒地舞剑,就连冷漠如冰淡雅如兰的师傅也不能。

只有他,只有他…

“噗…”她抑制不住,喷出一口血,忙用袖子兜住。心下一慌,知道是紫罂粟之毒上行,坐了起来,盘膝调息。

内力运行几周天,舒了口气,睁眼却吓得差点昏过去,对上那双斜飞自得,似邪却又清澈无比的眸子,方娘往后坐了坐,冷冷道,“表哥,你就是这么吓唬人的吗?”

花暝笑了笑,又往前一步,双手撑在石床上定定地看着她,凝眸端详,似惋惜道,“表妹,你想隐瞒的现在可瞒不过了,”说着长指一挑,擦过她的唇角,一抹鲜红,然后目光落在她的袖口。

淡淡道,“你受伤了?”说着伸手探向她的手腕,方娘蹙眉,往后一躲,低喝道,“花暝,你安静点!”

谁知躲开他的手却没躲开他的嘴,一仰头的时候被他垂首压在颈上,那样凉薄的唇,滚热的舌,清晰的触觉让她蓦地身体一僵。

他却并不留恋,一触即分,笑眯眯地看着她,微微扬眉道,“你中毒了,而且是没有解药的奇毒。”

方娘眯了他一眼,反问道,“你从哪里钻出来的?”

往外扫了一眼,牢头们都在昏睡,随即了然。可让她内心不安的是,他悄无声息,自己一点都没有察觉,可见他功力有多高。

“你别误会,我在路上顺手牵了只羊就被关进来了。”他笑嘻嘻地说着,便身体一歪,在她旁边躺下。

方娘哼了一声,也不去理睬他。

夜里,风轻轻的,一抹幽蓝的月光自高处小窗内投入,在他脸上投下一层朦胧光华,恬静淡然。

方娘眯着眼睛看向他,突然她出手如电,飞快地袭向他心口。

“喂,表妹…”他懒懒带笑的声音有点发颤,忽悠悠地撞进方娘的心底,让她越发心惊。

他抬手捉住方娘的双手,腿一抬将她攻势皆封住,双腿锁住,将她牢牢地压制在身上。

“花暝,放…唔…”她猛然睁大了眼睛盯着他未阖的长眸,浓密的长睫微微翘着,颤悠悠地如蝶翼。

花暝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生出这样的欲望,看着她柔嫩的唇在嘴边,有一种期待已久送上门的感觉,张口便含住。舌尖刷过她的唇,在她欲挣扎的时候长驱直入,勾缠追逐。

有什么如烟花般在心口蓬然绽放,让他欲望如潮,脑子里却一阵抽痛,似是是丢失的往事用力地冲击着脑子让他无法自制。随即唇舌剧痛,瞬间血腥气弥漫齿颊,她竟然咬破了他的舌尖。

他用力地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睁开双眸一瞬不瞬地瞧着她。

眉眼鼻子,嘴巴,虽然五官精致,清丽俏皮,可是,他确信自己真的没见过她。而且她见到自己也没有半分的惊讶,那么就是说她根本不认识自己,可是为什么自己会对她有这样的欲望。

“你是谁!”

两人竟然异口同声。

“花暝”“方娘”又是异口同声。

“我可以帮你抑制体内的毒,比你的碧玉丹管用!”花暝双手支着下巴,惬意地趴在她温软的身子上,悠然说道。

方娘微微扬眉,却也没有丝毫的窘迫,彷如谈论天气论斤割肉般道,“你知道是什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