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朔没吭声,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忽的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进来,拿着一套衣服,贴身衣服也包括。
李昭囧了下,接过来一看,款式颜色和今天的场合不怎么搭啊!嘴角一抽,“你自己找的?”
宋朔嘴角微微翘着,“可以吗?”
李昭很想说可以,但是这套真的不适合今天的场合,遂她隔着帐幔向他描述自己想要的是哪一套。
然后李昭发现这是一个悲剧,直到今天她才发现男人和女对服装的认知观差别那么大,她明明描述的那么清楚了,可送进来的衣服没一件是她要求的。
李昭磨了磨牙,“你逗我是不是,叫紫光进来!”
话音刚落,她要求的那套衣服就被递进来了。
李昭,“…”再看不出这家伙在捣乱她就可以去撞墙了。
鸡飞狗跳的更衣环节就这么过了,李昭出来一看屋里放的到处都是的衣服,狠狠的剜了宋朔一眼,她都不好意思叫人来收拾。
宋朔闷闷的看她一眼,李昭气,你还不高兴,我还没不高兴呢!
李昭扭过脸不跟他说话,端着一张冷脸坐到镜前,只看了一眼就叫起来,羞愤欲绝的控诉,“你看,你看,我待会儿怎么见人!”
宋朔一惊,以为发生了什么,蹿过去一看,原来是李昭脖颈上的痕迹。他努力想压下往上翘的嘴角,但是眼底透出了得意。
李昭见了,气了个倒仰,世界变化太快,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104章 不拘一格降人才
李昭一进屋就闻到淡淡的药味,眉峰抖了抖,定了定神,移步继续前走。
李徽正倚着软枕笑盈盈的看着她,气色比昨儿好了许多,李昭的眼睛却潮湿起来。平复了几息,将泪意憋回去,含着笑道,“阿爹。”
哪怕李徽登基已有七载,私下李昭依旧唤阿爹,而不是冷冰冰的父皇,李徽也愿意纵着她。
一错眼,李昭便见他手边的的奏章,当下拧了眉,“不是说了要静心调养的,您怎么又看起奏折来了!”
“闲着难受。”李徽笑道。
李昭没了脾气,“那少看一点。”
“好。”李徽捡起一本奏折冲她晃了晃,“参你的。”
李昭挑了挑眉,走近了道,“哪天没人参我了,我动了他们的蛋糕,他们要是不跳脚才怪了。”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反正有阿爹在,他们能奈我何!”
李徽笑起来,笑得有点无奈又有点骄傲,她的女儿让半个朝廷的人头疼,哪怕没有他护着,照样没人能动得了她,可李徽还是一点儿担心,“让大郎娶了阿翎可好,我瞧着两个小家伙感情甚好。”
“不好!”李昭毫不犹豫的拒绝,抽了抽嘴角道,“您别闹啊!这不是拆自己的台吗?不是说好了,不让强族做外戚。”又吐槽,“这还差着一辈呢。”
大郎是李烨嫡长子,阿翎是李昭的小女儿,两人同龄刚四岁,阿翎小小年纪女大王似的,差不多年龄的小伙伴对她马首是瞻,尤其是大郎一见她就凑上去,小姑姑小姑姑的喊个不停。
“就你毛病多,差一辈有甚要紧,后梁的孝穆皇后…”
李昭打断,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反正我是受不了的,以后我和阿烨不成同辈了,我亏大了。”
李徽哭笑不得的虚点她两下,心里不是不高看两眼的,未来国母之位,说不要就不要了,有多少人舍得,“真不要?”
“不要!”李昭回答的斩钉截铁,“强强联姻,几代下来,强者越强,世家怎么形成的,姻亲是很重要的一环,咱们可不能走老路。直接要求世族不能内部联姻,不近人情也会引起反弹,那就委婉着来,皇族自己先做了表率,聪明的知道该怎么做,不聪明的,正好认认。难道还等着他们和诸王搭上线,然后撺掇手足相残,他们倒好,袖手旁观,坐收渔翁之利,呵呵。齐赵皇室衰败,诸王内斗功不可没,历朝历代,诸王夺嫡,哪次少了妻族的身影。齐朝还在的那会儿,我就纳闷了,皇家娶媳嫁女干嘛盯着世家不放,尤其明知他们瞧不起自个儿还上赶着,惯得世家越来越骄矜,百姓也重世家轻天家。”
李徽被她连珠炮弹的说的悻悻,讨饶,“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他不就是想给小女儿加一道护身符,加上外孙女活泼讨人爱遂想给她个泼天富贵,何况宋氏向来是有分寸的。
李昭木着脸,“君无戏言,别人要当真的。”李烨这一辈嫁娶都非豪族,不过也不是无名之辈,如李烨之妻展琼予,她父乃刑部尚书展飞杨,以刚正不阿廉洁勤政闻名天下,母亲为展飞杨老师的女儿,父族母族人口都十分简单又品性高洁。李家比李烨小的那群择偶标准都照这来,而不是像以前那样首重门第,他们家不需要姻亲增辉。
“好好,再不说,依你们就行。”李徽果断的转移话题,“科举的事怎么样了?”
“大致的章程弄出来了,分文举和武举,两者流程差不离,百姓怀牒谱可自荐于县府,然后经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逐级上考,大抵三年一个轮回。文举,科目有…”说起正经事,李昭变的神采飞扬,十八年前她在义学上尝试了考试择人,几年后初见成效,为她网罗了不少能人。寒门庶族可没世家底蕴,家族人丁繁茂,总能抓几个壮丁,他们也有和李昭一样的烦恼,帮手难寻。便模仿了起来,有人来问,李昭也不藏私,几年后,以试择人便蔚然成风。
有人瞧出不好,再想压制已经难了,通过考试熬出头和打算通过考试出头的寒门岂能答应,这股力量已经是毫不逊于世族。
李徽又问了一些,听罢,喜形于色,“第一批大致会有多少人?”
李昭报了个数字。
李徽惊道,“这么多?!”
“办学至今已经十八年了,尤其是这七年,扩张的速度越来越快,加上随着书本纸张的普及民间自办学府也越来越多,科举却是第一次,历年积压在那里的人都会涌出来。”李昭解释,又道,“到时候必然能涌现出不少俊杰,这些都是天子门生,到时候阿爹可不要挑花了眼,一下子迎来这么多人才,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李徽神色一动,眼中的光芒涌动,余光见李昭眼中欣慰之色,失笑,阿昭这是怕他撑不住,给他花个大饼。
不过李徽承认,他的确被吸引了,开天辟地这四个字对帝王的诱惑力太大了,李徽对李昭描述的盛况心驰神往,竟真觉得这两年如影随形的腹痛症状轻了些。
李昭陪着李徽说了会儿话,等他吃了药睡下,才轻手轻脚的离开,刚出了寝殿就遇上李湛。这两年李徽身体不好,李湛几乎接管了整个国家,威仪日盛。
李昭行过礼,回道,“阿爹吃了药歇息了。”
李湛颔首,“阿爹今天精神怎么样?”
“比昨天好一些,看来司徒先生的确有本事。”司徒朗号称神医,李湛费了不少心思请来的。
“这么大的名声若是没点本事,早被人撕了!”
李昭笑,“大哥也想撕了他。”
李湛顿了顿,也笑,“他能治好父亲就成。”
李昭的笑容隐了下去,当年徐婧下的金刚石粉末到底对李徽的身体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否则以李徽的身体素质,怎么会不到六十就病弱至此。李氏长辈高寿的多,她曾祖父母、祖父母都活到了七十五以上,崔氏更是长寿,在九十五上才仙逝。
“我把科举的事情和阿爹说了,阿爹很高兴,若能让阿爹亲自主持一回殿试就好了。”新事物的出现总是曲折的,人们接受它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可李昭怕李徽等不及。
李湛沉声道,“我省的。”
景熙十一年,史上第一场的殿试落下帷幕,除状元、榜眼、探花外,还有二百一十一位进士,开学子仕进之途,打破权阀垄断要津的局面,让原本遥不可及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梦想有了成真的可能。
殿试不久,魏高祖李徽驾崩,享年六十有一。
第105章 贪爱沉溺即苦海
厚厚的被子似乎也挡不住彻骨的寒冷,陷在被堆里的徐婧紧紧的拥住自己的身子,只觉得一波接着一波的凉意从四肢涌现五脏六肺,冷得她整个人止不住的哆嗦。
徐婧不死心的问道,“你们爹呢?他怎么还不来?你们到底有没有通知他?”
九娘望着徐婧瘦得脸颊凹进去的脸,嘴唇翕翕合合,嗫嚅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呜呜哭起来,“阿娘,阿娘!”
“您到现在还没明白呢,阿爹不会来了。”八娘抖了抖眉毛。
九娘倏地抬起头来不满的瞪一眼八娘,又急急忙忙去看徐婧。
徐婧激动的脸都红了,歇斯底里道,“不可能,他肯定会来看我的,我们十几年的夫妻比他和谢如在一起的时间还长,我快要死了,他一定会原谅我的,他肯定会封我做皇后的,让我风风光光的走完最后一段路,你们肯定没告诉他我快不行了!”
九娘扑上去安抚喘着粗气的徐婧,泪如雨下,“阿娘,您不要这样,您先冷静下来,我去求父皇,我去求他。”她知道,一直都知道,‘贵妃’是母亲心里最深的痛。
徐婧蜡黄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由衷的微笑来,用瘦骨嶙峋的手轻轻的摸了摸九娘的脸,“乖,好孩子,你快去,你快去,告诉你阿爹,我等着他,我一定会等着他的。”
眼泪流的越发汹涌,几乎遮住了视线,九娘抹了一把泪,提着裙摆就向往跑。
八娘一怔,看一眼满脸希冀的徐婧,再望一眼门口,一咬牙追了上去。
不一会儿,八娘追上了九娘,一把拉住欲翻身上马的九娘,急声道,“阿娘的情况,父皇清楚的很,父皇什么都不说,你还嫌父皇的意思不够明白,一定要大张旗鼓的去求,弄得人尽皆知吗?”
九娘糊了一脸眼泪,被风一吹黏在脸上十分不好受,可她的心更不好受。九娘看着胞姐的目光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失望和心痛,八娘心头一紧,莫名的不自在。
“体面在你眼里就这么重要吗,重要到连阿娘能不能瞑目都顾不上了。”
八娘冷着脸道,“你什么意思!你忘了六姐说的话了,阿娘,阿娘当年毒害父皇,还打算对大哥二哥下手,父皇对阿娘早已恩断义绝,我们这么去求,是全了对阿娘的孝心,但是对父皇的孝顺呢,我们怎么能逼迫父皇!”
九娘一把挥开八娘的手,“父皇答不答应是父皇的事情,可我要是求都不求一下,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冷冷看着她道,“我知道你嫌弃阿娘让你颜面无光,你不用去,我去。”
说罢九娘飞快的上了马,鞭子一挥,绝尘而去。
八娘大怒,当下一颗心七上八下,脑海中的念头百转千回,一时想要是父皇不肯答应,他们姐弟三又要丢一回人,一时又想八娘冲动,若是咄咄逼人惹恼了父皇怎么办。最终不得不也跟了上去,九娘去了,她这个姐姐要是不出现,别人怎么瞧。
徐婧打了个寒噤,觉得从骨头缝里都冒出冷气来,眼巴巴的望着门口,目光逐渐涣散。一直伺候着的郎中眼看着不好,赶紧上来扎针,心急火燎的侍女立马命人去通知八娘姐弟三。吩咐完,忐忑的站在一旁看着郎中动作,暗道不是说还能支持几天的,这档口八娘几个都没在跟前,若有个好歹,可不是没人送终了。
不一会儿,郎中的鼻尖上冒出了几滴冷汗,他的徒弟小心翼翼的擦去,望了望毫无血色的徐婧,打了个哆嗦,就算这位失势,可她还有一个郡王儿子、两个公主女儿,要是突然死了,他们师徒几个可怎么办,想到这里,小学徒如丧考批。
负面情绪如同瘟疫一样蔓延到屋内每一个人身上,整个屋里就像被一层黑云笼罩着,压抑的可怕。
可徐婧一无所觉,她的眼前只有白蒙蒙的一片,白的刺目,刺得她眼角分泌出泪水。
徐婧眨了眨眼,眼神骤然亮起来,亮的吓人,一眨不眨的盯着门口,眼底的渴望一览无余。
论出身、论容貌,论才艺…她都不比谢如差,她对他一往情深还为他生了一儿二女,哪怕后来犯了大错,可他也没杀了她,可见他对她还是有感情的。
这几年的冷落,是因为他需要时间冷静,封贵妃,是为了向原配子女交代,毕竟他们手眼通天。
她一直都坚信李徽会原谅她的,会将她风风光光迎回长乐宫,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奈何老天心狠,竟让她一病不起,她的运势总是不够好。
徐婧翘了翘嘴角,脸上露出两道颇深的法令纹,她运势不好,可也比谢如好,谢如没有做过一天皇后,可她能,肯定能,她没有输给谢如,她只是输给了老天。
正仪殿里,八娘和九娘正跪着哀哀痛哭乞求,李徽去见徐婧最后一面。
李徽面无表情的听着,淡淡道,“你们有孝心这几天就好好陪着她吧,朕放七郎的假,让他随你们一块去。”
九娘单纯可不至于听不懂李徽言下的拒绝之意,无比失望和难过,声音里不自觉的带上控诉,“阿娘到底伺候了父皇这么多年,死者为大,父皇怎么这么…”
听得八娘心惊,连忙扯了扯她的袖子。
九娘被打断了一下,她本就心烦意乱,想起这段日子以来,八娘的种种作为,当下心更寒,一时绷不住就要吵起来。
恰在此时,徐婧即将油尽灯枯的消息传来,九娘煞那间褪尽了血色,霍地站起身来要赶过去,刚迈了一步,又回过身来,哀哀的看着无动于衷的李徽,泫然欲泣,“父皇!”
李徽目光平静的看着她,“你们该过去了,也许还能赶得上。”
九娘就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从头冷到脚,泪水一颗一颗的滚下来,跺了跺脚连礼也不行就冲了出去。
“妹妹太伤心了,父皇勿怪!”八娘急忙道,小心的觑着李徽的脸色。
李徽略略颔首,“八娘,你想太多了,朕是你们的父亲,你也快去吧。”
八娘脸色变了变,赶紧低了头,再抬起头来时一脸的动容,行礼道,“儿臣告退。”
待八娘走了,李徽目光毫无焦点的望着前方,明明刚来到他身边的时候,都是乖巧甜美的小女孩,才几年的光景怎么就变的他都不认识了。李徽仔细想了想,的确这几年在她们身上花的心思太少,双胞胎受徐婧影响太大。
果然,徐婧不该久留的。他有点后悔了,后悔现在才动手,幸好,才十四,应该还来得及。母亲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身康体健,再让大儿媳从旁辅助,应该可以掰过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徐婧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生命力的流矢,等待的人迟迟不出现,她的心神剧烈的动摇起来,原本坚定不移的信念也开始摇晃起来。
忽的,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徐婧喜形于色,甚至凭空冒出一股力气,撑坐起来。
侍女们吃了一惊后才赶忙上前扶她。
徐婧刚坐好,九娘就进来了,一脸的惊惧,得见徐婧还在,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冲到床前,“阿娘,你…”
“你爹呢?”徐婧探头一看,一无所获,劈头盖脸问九娘。她从来都不说你父皇,因为她还不是母后,父皇这个称谓,每想一次,徐婧就要痛一次。
九娘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目光游移,不敢看徐婧。
落后一步的八娘也难堪的避开了她的视线。
七郎在徐婧的目光下瑟缩了下,他一直养在陇西,等他进京了,徐婧就被软禁起来了,是以母子之间十分生疏。
往常徐婧见到难得一见的七郎,必然会嘘寒问暖,可眼下,她的注意力压根没在七郎身上。
子女的表情就像一个惊雷,轰隆一声,在徐婧耳边炸响,她瞬间冷汗淋漓,伸出手指点着九娘,声音都变了,“不会的,不会的。”徐婧疯狂的摇着头,“肯定是你们没告诉他我病得不行了,快,快,派人告诉他,派人告诉他去,我要见他!”
沉默,沉默中只有九娘的嚎啕大哭,八娘的低泣。
徐婧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们,断断续续道,“他不肯原谅我,所以他不肯来见我,不,我要亲自去问他,他不会这样对我的。”
徐婧挣扎着要起来,八娘几个赶紧劝,徐婧挥了挥手,呵斥,“滚,滚开!”忽的手势一变,五指在虚空中胡乱抓了几下后无力下垂,同时她的身体猛地向后倒,双眼尤不甘心的瞪着。
屋里猛地爆发出一阵尖叫和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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