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我记得和爱卿赌的话我的运气总是非常好的。”皇帝陛下很天真地笑。

  随着一声锣响,比赛正式开始了。周围看台和地面上人们都开始吼着罗德哈特的名字,在这巨大的声援声中罗德哈特几下就开始占据了上风。

  阿萨叹了口气,他实在不愿意看到这巨大希望变成巨大的失望。他想回去了,转过身去正好看见一个头很大的矮子在人群中挣扎着,挤到了一个坐在矮墙上的人下面拽了拽他的脚说:“把位置让给我。”

  拥有着这个好位置的人很明显不肯放弃自己的特权,眼睛一瞪说:“为什么?”

  “因为你想要这个。”矮子粗短的手指上拈着一枚银币晃了晃。那人立刻屈服在这实在是极有力量的论证之下,从矮墙上跳了下来恭谨地把自己的宝座奉上。

  很少有侏儒有那样的气势,而且也绝没有其他矮子有那样大的一个头和那样难听的鸭公嗓音一样。阿萨挤过去招呼他:“波鲁干大人,你好。”

  “特使先生,这么巧。您已经从那个见鬼的兽人城市回来了么?”两个月没见,这个布拉卡达的地方官依然还是老样子。他很灵巧娴熟地纵身跳上了矮墙。

  “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特使,叫我阿萨好了。”阿萨走到了矮墙下。“我正准备回去,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你。”

  “为什么回去?台上那个不是你的那个朋友吗?你难道不想看他得冠军么?”

  阿萨微微苦笑说:“可惜我敢打赌,他是一定不会得到冠军的。”

  “不会吧?”波鲁干大人的扫帚眉毛又皱了起来。“我怎么看他都应该得冠军的,那么我们就来赌几个小钱吧。反正我也是在那边下了他的注。”

  “我不想赢你的钱。”阿萨说。

  “可惜我却很想赢你的钱呢。”曾经的布拉卡达地方官咧了咧嘴,露出一口整齐黄色的板牙。

  台上,罗德哈特正以一轮密集的快剑攻得斯强克只有防守。如果不是斯强克在一开始就给自己施加了几个祝福魔法,现在这样的速度已经可以让他躺下了。高薪聘请的魔法师在巨大经济的动力下终于成功地往他头脑里灌输了几个基本的魔法,不得不承认这是了不起的成就。

  罗德哈特就没有这种待遇了,他并不会使用任何辅助性的魔法,但是周围海啸般的喝彩和助威声完全弥补上了这个缺憾。仿佛他每一次攻击都带有支持者们的愿望,让对手遮挡得非常吃力。但是斯强克的身手确实也相当不弱,在这些魔法的帮助下,即使是真的正面对战罗德哈特也不一定真的有十足胜算。

  两人的实力相近使这确实看起来是一场全力以赴的精彩比赛。连阿萨都看不出两人的一举一动一招一式中有任何的破绽,他不得不承认罗德哈特不只是有骑士的天赋,更有一个演员的潜质。

  斯强克的防守露出了一点小破绽,罗德哈特冒着被巨剑击中的危险一脚踹在了他脸上。震天的喝彩声中肌肉型骑士变作了滚地葫芦,他爬起来的时候鼻血已经和眼里的凶光一起往外冒。

  恼羞成怒和疼痛一起让斯强克狂吼一声,像疯了似的拼命挥舞起那把巨剑朝罗德哈特砍去。毫无疑问他是在拼死一博了,巨剑挥舞发出的气流甚至刮得台下观众们的脸生痛。但是这疯狂的进攻中罗德哈特依然不失他的从容不迫,进退有度地躲闪着,慢慢地向擂台的左侧退过去。谁都看得出他是在保留体力,这样疯狂的进攻是绝对坚持不了多久的。只要等着对方的攻势一弱,他立刻就会展开反击。但是阿萨却知道这样的反击将会因为一个意外而失败。

  这真是一出好戏。智勇皆备的骑士成功的激怒了对手,让对手失去理智而不顾体力地疯狂进攻。但是就在他准备反击的一刹那,身体突然微微地一失控,于是很不幸地被击中,受了些轻伤而败下阵去了。事后才发现原来是地板上有一块木板松动了,骑士一脚踩上去自然会失去平衡,但是这也没办法,毕竟比赛的结果已经无法更改了,大家也只有共同感叹这个英雄的运气实在太差。

  阿萨开始觉得罗德哈特有去写小说或者剧本的天赋。

  在凛冽的剑风中罗德哈特已经退到了擂台边缘。即便是外行人也看得出斯强克的体力已经开始出现不支的迹象了。万众期待的英雄的致胜反击即将展开。

  但就在这个激动人心的一瞬间,英雄的身体突然微微地一倾斜,失去了平衡。穷凶极恶的对手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巨剑夹起一阵狂风朝他拦腰劈去。台下的惊呼声响成一片。

  阿萨一惊。虽然巨剑上套着有保护用的套子,但是这样用力的一下攻击也足以让人筋断骨折甚至致命。这已经不是事先讲好的演戏,盛怒下的对手真的是要罗德哈特的命。他现在离擂台太远,中间人又太多,即使想出手阻止也来不及了。

  但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罗德哈特的腰突然一软,整个上身都向后弯了过去,身体成了一个弧型。上半身已经悬空吊出了擂台,而脚依然踩在擂台上。那要命的一剑只是擦过了他的腹部。

  斯强克看着这志在必得,只等看着对手倒下的一剑却被闪过了。这和事先预定的并不相同,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楞在了那里。

  罗德哈特却趁此机会身体一振地弹了起来,剑柄重重地敲到了对手的脸上发出一声闷响,斯强克又向后滚开去了。但是等他再捂着流血的脸站起来的时候罗德哈特的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胜负已分。

  “爱卿今天的运气不错呢。终于赢了我一次。”皇帝陛下笑了笑,看了看旁边的赢家。而宰相大人的脸色苍白,这突如其来的运气让他惊怒交集。

  “本次骑士选拔会的冠军是——罗德哈特骑士。”官员拖长了声音用一个戏剧性的声调公布了结果。

  随着欢呼和鼓掌,罗德哈特收回了放在斯强克粗脖子上的剑。以一个胜利者的优雅姿态对这个失败者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节,然后转过身去对着皇帝陛下和主教大人的看台下跪行礼。

  斯强克还像一尊石像一样楞在那里。惊奇,失败的愤怒,羞辱都拥挤到脑海里,让他原本就不大灵敏的头脑越发糊涂,完全分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但是当看到这个对手示威似的还对自己行了个礼,还得意地笑了笑,然后目中无人地转过去把背露给自己时他的愤恨和敌意被彻底激发出来,提起巨剑就朝他背后刺了过去。看台上和擂台下的人全都惊叫起来。

  英雄自然是绝不会被这样的背后偷袭所击倒的。罗德哈特侧身躲过了这一剑,看起来完全是自卫中不得已的一记肘击撞在斯强克的脸上。斯强克发出一声野猪般洪亮的大叫,这叫声也不能够掩盖骨头破裂的清脆响动。他向后飞出躺在擂台上动也不动。

  宰相大人脸色铁青地站了起来。不过他的自治力和理智很明显要比他的侄子高上许多,又慢慢地坐下了。皇帝陛下皱着眉缓缓地摇了摇头:“输了就算了,怎么能够这样呢。实在太没骑士的风度了。”

  “陛下说得是。这不仅是违反了骑士道的基本精神,还证明这个人心灵的污秽。这样一个缺乏最基本的道德的人我想是绝不适合加入圣骑士团这个光荣而且的关系重大的团体的。”在皇帝旁边的罗兰德团长冷然道。这个帝国第一剑士有着一张相当清瘦的面容,仿佛只是个潜心学问的读书人而已,只有偶尔在眼睛中有光芒一闪而过,灰白色的头发和胡须使他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大得多。“我现在宣布取消他进入圣骑士团的资格。”

  宰相大人浑身都在微微发抖。偷鸡不成还要蚀把米,而且如果被这小子抓住把柄倒打一耙,那恐怕连米缸都要被敲破。

  阿萨觉得自己的耳膜都快被周围的欢呼声震破了。波鲁干大人毫不客气从他手上抓走了几个银币,大声吼才让他的鸭子声不没欢呼淹没:“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认为你朋友会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阿萨愕然摇头。

  第二篇 人间世 第二十八章 冠盖满京华

  “原来是这么有意思的地方?一定要去看看。”波鲁干大人听阿萨说了欧福城的概况,立刻表示出巨大的兴趣。他原本是来给朝廷交卸地方官的职位,现在正没事可做。“居然能够把兽人们治理得那样井井有条。凭空建立那样一座城市,真是太了不起了。完全是梦幻般的城市啊。我一定要去。那样的刑法,真是太有创意了,简直是门艺术。”这个曾经的布拉卡达的管理者的一双牛一般的大眼里露出光芒,那是好色者听说绝世容颜饕餮者幻想终身名菜的神色,他完全陶醉在想象那个充斥着兽人的粗陋城市中去了。“我明天就动身,明天就去。”他拍着桌子吼叫。“老板,再来一斤卤牛肉。”

  阿萨提醒他说:“西边正在打仗,你现在去找死么?”

  “我当然会从其他国家绕过去了。托你的福,路费也赚够了。”波鲁干大人得意洋洋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认为你那个朋友一定输?连我都看得出他的胜算要大得多。”

  “恩……我认为他这样没有身份地位的人得到那个冠军好象没什么用。还不如故意输掉借此博得宰相大人的信任还好一点,那样他就可以……所以我以为他会故意输掉这场比赛。”阿萨扮高深,把宰相大人给罗德哈特陈痛厉害的话当作自己的判断。“我现在担心他为了那一时的冲动而以后受到宰相大人的排挤。”

  “瞎担心。”波鲁干大人一口断定。“他赢了绝对会有更大的好处。朝廷里还不是宰相大人那一群人能够只手遮天的,这样打败了宰相大人的侄子,起码证明给了军方的大臣们看他是和埃尔尼家族毫无干系的。军方却正需要一个能够有亲和力能得民心的人,恰好皇帝陛下也很喜欢他,这样他在军方自然比在唯亲是用的埃尔尼家族下做事更有前途了。喂,朋友,你知道现在这个年代最宝贵的资源是什么吗?是人才啊。我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下你朋友的注。”

  “哦?这样?”阿萨一楞。好象确实又是这样的道理。“恩……其实是这样的。宰相收买过他,他当时是答应下来了的。如果他真有心赢比赛为什么不当面拒绝呢?这样变卦难道他这样不怕激怒宰相吗?”

  “你又错了。”波鲁干大人又一下把他的判断拍死。“怕的是宰相大人。在圣骑士团的选拔会中营私舞弊那可是大罪,他要么再冒险杀你朋友灭口,这可更是极大的风险。要么就只有被你朋友抓住这个把柄而不敢胡乱对付他。好手段。好头脑,好心计。”波鲁干大人用力咬下一块牛肉在口里使劲嚼着。

  好心计。阿萨突然想起没几个月前刚刚认识罗德哈特时候的情形。那时候他还单纯得很幼稚,现在脑子里的东西已经是自己所远远不及的了。看来这人一旦成熟了进步起来是非常快的。

  波鲁干大人继续发表他的高论:“以前在布拉卡达看见他的时候也看不出有心计的样子。大概是跟了姆拉克公爵的关系吧。跟好人学好人跟坏人学坏人,跟着巫婆就只有学跳神。”

  “你对姆拉克公爵很了解吗?”阿萨问。他现在多少知道了一些朝廷中的事情,姆拉克公爵的好名声是有口皆碑的。

  “不了解。但是从他的好名声就知道他可是个玩弄手段心计的高手。”

  “为什么?”

  “什么是最会说谎的人?”

  “不知道。”

  “从不说谎的人就是最会说谎的人。”

  “什么意思?”

  “因为这说明从没人发现他说谎,更没人对他有戒心。二十年来,姆拉克公爵是帝国中晋升得最快又最不着痕迹的一个。不玩玩手段,怎么能从下面爬到现在这个位置来?你以为官场里是靠诚实,努力,奋斗的么?关键是他混到这个地步,还居然有这样清廉的好名声,这才是真正的玩弄手段的大师。大巧若拙,大智若愚,不露痕迹才是真正的高手。你看你朋友就知道了,这样一个有身手有才干有头脑的人来投奔他,他却不委以重任,反而让他保持一个平民百姓的身份,这手段可厉害。”

  “怎么说?”

  “已经标明了所属谁家的资产怎么还能吸引别人来投资呢?自然先要表示这是清清白白的无主之才,等到别人已经把这宗生意经营得日进斗金了,再一下亮出产权证明,毫不费力地手到擒来,这可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至于那张关系重大的产权书么,嘿嘿,自然就是英雄从布拉卡达的龙窟里救出的公主了。我在布拉卡达的时候就看出他对那位公爵小姐很倾心的了。至于保持他的平民身份产生的效果你也看到了,这可是得民心的一个好办法。大家就喜欢这样出身草野而扶摇直上的英雄。完全不着痕迹就把这颗重要棋子的棋路安排好了,这样的手段除了正直的姆拉克公爵,旁人也绝玩不出来。实在是高明。”波鲁干大人侃侃而谈,行家的风范完全和他的外表不相称。

  “我说你才是真正的高明。”阿萨有点心悦诚服地看着面前这个相貌粗鄙的矮子。“喂喂喂,你这样的头脑不去做那些事情才真是浪费。”

  波鲁干大人一笑。他这一笑本应该只是稍微表达些自嘲,但是阔大的嘴巴微微一咧立刻就开的很大,好象刻意的取笑一样。“做这些不只是需要脑袋,更重要的是要心计。要肯花心思去想,时刻都要注意到别人,一言一行都是要顾忌到产生的后果。别人是什么样的立场,听了会有什么反应,然后产生的这些反应又会对其他人又会产生什么效果呢……等等等等……这些玩意比炼金术士调配药品还复杂,我可没本事去搞腾。最多只能够看出一点他们玩什么花样而已。”

  “混蛋。X的。”阿萨骂了一句脏话说:“怎么一个一个脑袋都这么灵光,弄得我现在对我的智力已经丧失信心了。”

  “那是小聪明。”波鲁干大人用念书般的腔调说。“醉心权势玩弄心计手段的人,其实才是被这充斥权势的世界同化了的弱者。真正的大智慧才是真正的强,是有坚定的自我意识不被其他的情绪和环境所迷惑。这种人不会想要和这世界妥协,所以显得和环境格格不入,却也不会叛逆。在这种人眼里世界和自己是对等的。能够在精神上和世界对等,这不是真正的强么?比如你和我。”

  “哈哈,这马屁听着可舒服。”阿萨笑了。“可惜我知道很弱的那些官老爷们一声令下就可以叫来几千人把很强的我们两人砍成肉酱。”

  “因为精神和现实永远是两回事。”波鲁干大人又念了一句,然后笑了,咧嘴露出大板牙。“背书而已。我以前可是我家乡图书馆的管理员。好了,吃饱了。我也要为旅行作点准备了。”波鲁干大人吃下最后一块牛肉,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阿萨送走了波鲁干大人后回到了山德鲁的大屋。虽然立刻就要晋升神官了,但是他还是住在山德鲁的大屋里。他并没想过要换个地方,也没想到神官大人住那种地方有什么不合适的,在他看来这只是帮主教大人的一个小忙所得来的暂时性的附加物而已。不过几天后就有了风评说他信仰虔诚虚怀若谷,身晋高位也不骄不躁,依然在那里从事着为抚慰亡灵的基本工作,这高尚的品德情操和修养堪称所有教士们的典范。他也奇怪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名声却越来越好,也越来越大。

  今天又有请贴来了。山德鲁在抱怨这些信使打乱了他的清净生活,因为他们一来看到这里的情况不是呕吐就是小便失禁吓得腰酸腿软地爬出去。

  自从罗尼斯主教委任他神官之职后的这几天里他几乎天天都会收到姆拉克公爵的邀请去参加各种晚宴和舞会,而每次也都有让他无法推托的理由和热情。于是每天晚上他都可以真正体会到王都真正生活的繁华。周围全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贵族妇人们和小姐,吃着难以想象的珍馐美食物,贵族青年们不停地在漂亮妇女们的扇子上登记,然后等着一曲一曲地跳得大汗淋漓,然后大家互相挽着手臂走其他地方去继续悄悄地挥洒淋漓大汗。不少贵妇和少女也对这位新的神官很有兴趣,可惜他出了名的信仰虔诚和一股不属于这种气氛的气质让她们又不好下手。

  制作精美的酒菜糕点确实好吃,即便是平常之极的水果也要雕刻得花样百出在加上蜜糖,阿萨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满目的奢华确实让人大开眼界,金银的器具,水晶的灯,连端酒的仆人身上穿的衣服阿萨都认得那是在故乡的村子大人每到过节才拿出来披上一下的货色。虽然是这样的眼界大开,阿萨却觉得自己在野外睡树洞嚼虫子喝生血时候更精神抖擞些。他也记得亲眼看到过的活生生饿死的人的形状,听说过有地方闹饥荒人们不得不把自己养大的儿女互相交换后吃掉。他已经养成了对钱的衡量都用从布拉卡达学来的那种方法,于是无论如何都不觉得这些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旁人的恭维话他听来感觉莫名其妙,因为他很清楚地感觉到那言不由衷,何况都是恭维他的信仰坚定,前途必定无量之类,好象还不如在集市中和肉贩聊天来得有趣。至于大家所谈论的某侯爵买的土地上发现矿藏而赚进上千枚金币,某子爵夫人头上的桃色新闻又多了两条等等之类更是让他觉得无聊到极点。很多时候他巴不得有个从天而降的理由让自己大打出手。比如说发现那个爵爷是什么奸细,或者哪个小姐是死灵公会的法师伪装的等等,可惜这样的好运气却从来没出现过。

  每当阿萨对这种场合厌烦起来公爵就会过来和他说话,总有办法让他留下来,想让他慢慢的习惯这种气氛。但是不管多久,多少次,阿萨还是和那种环境格格不入。

  前天晚上他的一个举动更让所有人惊呆了。他自己不小心掉了一块点心在地板上,然后又伸手拣起来吹了吹就扔进口里大嚼起来。周围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高贵的人。阿萨这才发觉自己大概干了件很不得了的事情,他自己都有点尴尬起来。

  姆拉克公爵这时候却很激动地鼓起掌来,用热烈的语言赞扬他高超的修养和这充满了哲理和寓意的举动。

  当所有人都理解了公爵大人引经据典的解释而对自己报以热烈的掌声和尊敬的眼光时,阿萨注意到公爵的脸上开始浮现出一钟奇怪的表情。于是昨天姆拉克公爵便再没送请贴来,阿萨终于松了口气。同时也觉得自己有些辜负了公爵大人那样的热情。

  但是这次收到的却是罗德哈特的邀请,言辞恳切,说是千万一定要请他去。

  不管身为什么职位,只要一踏入了官场,必须就要应酬,就要交际。于是军方出面给这个刚刚晋升的骑士举办了庆功会。阿萨原本已经对这些讨厌得很了,但是突然想看看罗德哈特在这样作为主角的情景下会是什么样,会和自己有什么区别,于是就去了。

  参加这个庆功会的人很多。大家都很看好这个得到皇帝陛下赏识的骑士,夫人小姐们也要来看看这位如同小说主人公一般的英雄。

  阿萨看着罗德哈特面带笑容地和其他人交谈,周旋于贵族小姐之间。发现在这些方面自己真的是和他没得比。他那个完美无暇的笑容很有亲和力,把其他感情都掩盖在下面,仿佛是个很有魅力的面具。上面依然可以不失时机不失分寸地表露出各种表情。阿萨想起刚认识时候他那冲动肤浅,每一跟神经的波动都可以看出来的天真。和现在一对照,才能明白现在这笑容是一种技巧。虽然这种功夫还有些生疏,才刚开始练习而已,但看得出是很有潜力的。

  “我能够有今天全靠了你。我真的很谢谢你。”罗德哈特抽空走到阿萨旁边,轻声对他说。只有面对这个朋友的时候他脸上才没有那种富有魅力的笑容,上面的真切感情并没什么夺目的光彩,还能够发现其中的感慨和其他一些不应该在这样一个春风得意的英雄脸上出现的东西。

  “我听见了宰相大人和你的谈话。”阿萨轻声对他说。“是姆拉克公爵让你那样做的么?”他觉得只有公爵大人才有那样的手腕和眼光。

  罗德哈特显得很惊讶,摇头说:“不是。公爵大人怎么回知道这种事情。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事么?”

  “放心,没其他人知道了。”阿萨盯着罗德哈特看。“你这小子可厉害啊,那样的手段可和你以前讲究的骑士道精神不一样哦。”

  罗德哈特无奈地点头。“事情摆在那里,就非得用有效的办法去处理才行啊。刚开始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难免心里不安,但这和出麻疹一样,只要能够克服第一次的不适感,以后的就顺利了。”他看着阿萨很天真地笑了笑。“必须正面去面对问题,鼓起勇气去解决问题,不要用什么幻想的原则去限制自己的行动。这是我从你身上学来的。”

  “你确定?”阿萨怀疑地瞥了他一眼。“我可做不来这些事情的。”

  “我请你帮我一个忙。”罗德哈特小声对他说。“你一定要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

  阿萨突然想起了罗尼斯主教那天交托给他现在这个任务的时候好象也是这样的话先说在前面,心里马上一紧。这种忙一般都不是什么好关照,但是迎着罗德哈特信任和有点恳求的眼神,阿萨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第二篇 人间世 第二十九章 暗杀

  即使是王都,在黎明到来前的那一段最黑暗的时间里也不得不收敛起喧闹安静片刻。已经把一整天的热闹消耗殆尽的大街像垂死中的抽搐般,偶尔出现几个醉鬼的吵闹声和灯光挥发点残余的生机。

  两个醉了的年轻人互相搀扶着走。一个已经醉得一塌糊涂,另一个稍微清醒些,还可以有残余的理智找到两人下一步落脚的地方。两人都很年轻,正是胡闹的年纪,英俊好看,也正是胡闹的本钱。这是王都常见的人物,路上遇见的同行们也毫不在意。

  两个年轻的醉鬼逐渐走到了最安静最漆黑的一个路段。前面也有三个醉鬼歪歪扭扭地走了过来。大家都踩着颠三倒四的步伐越走越近。

  那三个醉鬼好象醉得特别的厉害,身上的酒臭弥漫满了这一整条街。他们连走路的方向都弄不清了,几乎是在街上横着的走,不知不觉中快要撞上那两个醉了的年轻人了。就在即将撞上的那一瞬间,三个醉鬼的手突然一翻,娴熟得像练习了几十年的动作,手上已经各自多了一把匕首。握刀的手很有职业的法度,握得都很紧很稳。刚才还歪曲得像蜕皮中的蛇般的身体猛地绷直了,豹子似的突然发力朝已经近在咫尺的两个年轻人扑了过去。那迅猛的动作和脸上依然醉醺醺的表情和浑身的酒臭毫不相干。

  刀身很短,在灯火下闪出绿油油的微光。上面没有血槽,因为血一旦流出来毒性就会被减弱。

  这三把刀像刺进面包一样很顺利地进入肉体中,锋利的刀口没有在肌肉中发出一丝的声音,好象连骨骼也没能阻挡住。特有的造型确实发挥了作用,没有血液流出来,上面的每一点毒素都发挥出了应该发挥作用,飞速地完全融入身体组织中扩散,破坏。刚才还那么充满了活力的身体一下就停顿所有的生机。不用说挣扎,连呼吸,心跳,每一丝生命的迹象都立刻停止了。上一眨眼还是人,下一眨眼就是坨等着腐烂生蛆的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