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判断没有希望了。

这里不仅有阵法,还有各式各样的暗器机关,三天来如果不是有身手高超的慕容在,我可能死了无数次了。

而且这林子里鸟兽稀少,再这么下去,我们不是饿死就是被机关杀死。

非想办法离开不可。

我不说话,定定望着篝火,等慕容快要睡下的时候抬起头问:“公子,你备了多少水和干粮?”

慕容愣了一下,慢慢开口:“水还可支撑一日。干粮两日。”我看了一眼,估量一下:大约还有两升水。

水少了一些,不过如果委屈一下自己,大概能够支撑过去。

我露出笑容:“我有办法出去。只要公子你敢跟着我赌命。”

我说了我的计划:让慕容临水用剑将大约二十多平方米的一片地上可燃的草木全部砍干净,然后我们站在这个区域外,点火,把这片地上最后能烧着的草根碎木烧掉。确认这块区域不再有可燃物之后,我们可以开始放火烧林。

只要把这片树林烧光,就无所谓什么阵法不阵法的了。到时候一片平地难道不是任我行走?

这就是我的全部计划。

这个计划中唯一需要顾虑的是火烧树林的时间内我和慕容只能呆在这个无火区域里,直到所有树木烧成焦炭才能走出去,这段时间如果太长,我们也许会先撑不下去。

我说完自己的计划后,慕容一脸不敢置信的神色望着我,过了好一会抽出腰间宝剑:“就这么办。”然后便转身充当伐木工去了。

有了慕容的全力襄助,初步工程很快就完成了,我看了一眼正在检查佩剑有无损伤的慕容临水,跟他伸手要了火折子亲自去点火。等了几个小时,空地里最后一点火星熄灭,无火区域正式造就出来。

忙了一晚上,这时天已经微微亮了。

我拉着慕容走进去,感觉脚底土地还有些温热的感觉,但是已经不烫,可以站人了。

接着我和慕容各拿了一支火把分头放火。因为害怕会迷路回不来,所以我们只走了几米点着火就回来了。

从枯草落叶开始,火苗一点点攀爬上树枝树干,然后横向传达……火势开始蔓延。

罪过罪过,我这个放火烧林的举动要是放在现代不知道要判多少年的刑呢。

望着自己一手促成的火灾,我在心里默念:不是我要破坏生态平衡,但是你要是平衡了我就该不平衡了,为了我的小命,地球,对不起啦。”

很快的,林间冒出浓烟。乌黑的细小粉尘在空气中扩散,渐渐的将干净的天空污染。

我“啊”了一声,翻翻白眼:我忘了这个,不过现在补救也不迟。

我示意慕容将衣摆撕成两块,沾上少许水,自己拿一块蒙住口鼻,递给慕容另一块。

放火烧林这个办法是我在没来到古代前不知在什么地方看到的,因为时间久了,记忆不太清楚,所以在准备的时候忽略了放火会产生浓烟这一点。好在身旁有水囊,湿手帕这种东西是能即时准备的,否则我们可能会被呛死。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忍耐和等待。

来赌吧,赌我命有多大。   

卷二:所谓生死

7.两个七巧

几个小时后,我知道自己错了。

灼热的空气铺天盖地的汹涌而来,一寸寸熏烤着肌肤,一点点撕咬着神经。

湿布巾很快就变得滚烫,呼吸进气管里的空气也是滚烫的,肺部好像要烧起来了。

过于富余的热量从地面,从空中,源源不断的传递过来。

要命,二十平米的空间果然还是太小了……早些时候应该让慕容弄出个二百平米的空地才对。

热死了……

汗水早已经烤干了,我张口,发现声音意外的嘶哑难听:“水……”话音未落,我落入了一个带着清爽凉意的怀抱……

……是慕容。

他的身上竟然是凉的。一缕缕柔和的秋天般的凉意,渐渐的沁入我的衣衫,将我整个人包裹起来。

我拿过水袋,水袋很热,慕容伸手过来,他掌心覆着层寒霜,很快的将水袋温度降了下来。

我曾听云离说过,这是一种极难修练的武功,名为寒冰掌。

“勿须担忧,我在这里。”慕容用他的身体为屏障,挡住外界一切热源。

就在我以为这场大火会无休无止的烧下去的时候,火势慢慢的减弱下来。

在慕容凉爽的怀抱慢慢变作滚烫的时候,大火熄止了。

森林变作了焦灰,一眼看去,大地满目疮痍。

地面还是滚烫的,空气还是满布浓密黑烟,慕容放开我,像是支撑不住一样跌坐在地希乙晕隽耸裁词拢障胙剩纯醇滔プ茫漳康飨ⅰ?

他的洁净白衣满布黑灰,头发变得有些干枯,上面落满烟尘,面色蜡黄中透着惨白,唇边燎起了水泡……

比起我只有少许因脱水和过热引起的不适,他的模样可谓狼狈至极。

他额头上冒出一层虚汗,渐渐汇集成滴,顺着脸颊流下来,划过面上的污尘,留下一道泥印。

他的呼吸粗重混浊,好像风吹动沙砾摩擦着地表的声音。

仿佛察觉到了我的视线,他睁开眼,眼神黯淡无光,唇边却露出浅浅笑意:“替我守着,我运功之际无法分心旁顾,若有外人来了,叫我一声。”他将剑交到我手上,“若我未能及时回神,拿剑刺我。”

我应声后,他放心闭上眼。

他毫无防备……

……现在是杀他的绝好机会是不是?

甚至不需要什么剧毒,只要将我手中的剑刺进他的咽喉……

那么,我到底还在等什么?这么好的机会,我为什么要错过?

狠下心来,将剑抽出来往前一送,那样一切就都结束了……

但是为什么在过了这么久之后,我还抱着剑站在慕容临水身旁?

我到底在犹豫什么?

忽然间觉得口干舌燥,我伸手去拿水袋,却发现里面空空荡荡……水好像全被我喝光了……

等等,水我喝光了……那就是说慕容一口也没喝?

那么他是怎么支撑到现在的?

我眨眨眼,抿了抿嘴唇。

一定是太热了,要不然我的掌心不会满是汗水,连剑都拿不稳……

我努力眨眼,咬牙命令自己抽出剑:林轻影,别忘了因为谁你才落到这步田地的?不要忘了,他当初一剑刺来,剑锋多么锐利,他的眼神多么冰冷。

不要忘记了,他是全世界你最应该痛恨的人。

我缓慢而无声地握住剑柄……手指伸向剑簧,用力按下……

只要一下就好了……

……

我忽然松开手指,放开剑柄,重新抱剑入怀。

不着急,不急在这一时,如果这又是慕容的圈套我就完了……

我只是小心谨慎,决不是心软才放弃的。

这一次,就算是偿还慕容刚才以身护我。

总有一天我还会下手的。

一定。

我静静站着候在慕容身旁,直至暮色微现,慕容长长吐出一口气,站了起来。他看着我,眼色疲惫却清明:“走吧。”

我们踏过满布焦灰的地面,缓慢而笔直的朝前方行进。

就快要走出森林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狼狈不堪的绿色身影,就是那个人,让我品尝到地狱般的痛楚。

楚悠然。

她侧立着,我只能看见她沾上了少许黑灰的素白侧脸和被火烧去一截的长发。她低着头专注的将水袋里的水倒在布巾上,然后仔细擦拭自己的脸颊双手。

她身上还有数道像是被利刃划破留下的血痕。

原来她方才在树林里。怎么没烧死她?

对于自己莽撞烧林的举动忽然一点也不后悔了。我只遗憾在这场大火中楚悠然居然活了下来。

她转过身来,看见慕容临水和我,先是一惊,同时身体向后飘去,站定后微微笑起来:“这场火,是你们放的?”

慕容二话不说,抽出剑就要刺过去,楚悠然晃动双手连连后退:“先听我一言,你要报仇要做什么的可否改日?你我如今皆是强弩之末,谁也讨不了好去,你我二人目的相同,有你在我必不能胜,我在此退出,你我此番罢战,如何?”她秀眉聚满凝重,显然在方才受了重创,才会为避锋芒作此让步。

慕容低头沉吟,楚悠然咬牙又后退了几步,双手紧握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口中仍不死心想要说服慕容:“前方还有沼泽一关,楚悠然虽不才,却也能教阁下吃些苦头,观阁下气色,若与在下一战,恐怕少说需修养数日方能渡过沼泽,届时若有他人捷足先登,阁下岂非白费苦心?”

她冷静的给慕容剖析利害关系,慕容却还在考虑,过了一会,他回头看向我:“你意下如何?”

楚悠然看我一眼,无奈苦笑:“小姑娘,方才那场大火令我误闯死门,若非身受重伤,我又何必退让至此?”她顿了顿,眼中浮现骇人戾气,“在下已如此退让,请勿逼人太甚。”

慕容侧了侧身子,有意无意的挡在了我前面。

我轻轻开口:“公子,让她走吧。”将她逼急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还是暂且退让一下算了,要报仇今后有的是机会。

慕容这才开了口:“楚悠然,我有一事要问你。这张药方,可是你所开?”他缓慢的背出一串药物名称。

楚悠然思索片刻,淡淡一笑:“开药方的虽不是我,可这药方我确实见过,数年前,有一蒙面人找上家师,言明病症请家师对症下药,当时在下也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慕容收起剑,楚悠然见状微微颔首,身形急速后退,不一会儿就从我的视野中消失。

在为渡过沼泽所做的准备中,慕容道出了带我来的真正原因:天下第一机关暗器师七巧六年前隐居于此,如果谁能第一个找到他,便能拜他为师。只是江湖上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少之又少,更别说知道他的隐居地点了。

慕容想让我成为这方面的高手,就必须来此拜师。

就像是那个传说中的故事一样,他要给我的,是点石成金的手指,而不是用掉就没的金子。

我原本是做好了再吃一番苦的准备的,可是当我们来到一个看似沼泽的地方时,却发现地面居然是硬邦邦的……

不要说人,就是大象也沉不下去……

慕容沉默很久,好半天才找回说话的能力:“师兄可能弄错了。”

穿过所谓沼泽,我们看到一座坟墓。

我心中惊疑不定:莫非七巧已经死了?慕容走上前去,伸手在墓碑上的几个字上按了一下,墓碑应声移开,露出一个洞口,有楼梯直通而下。

原来真有跟小龙女一样喜欢住墓地的人物……

我无奈的翻翻白眼,跟慕容走下去。

墓穴里的通道两侧挂着火把,让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亮如白昼。

通道的尽头是出口,重新回到地面上,什么森林沼泽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厚重的石屋。

屋里有一个人,素衣广袖鹤发童颜,颇有几分道骨仙风的意味。

这便是我们要找的人。

慕容拉着我上前施礼,说明来意,老人打量我一下,笑着摇摇头:“你们迟了。”

慕容面色一变,我正想发问,身后传来爽朗的笑声:“该说是我早来了五年。”那声音异常熟悉,我霍然转身,看见那一身亮青色华服刘海盖过眉眼的青年,黝黑皮肤雪白牙齿,不是云离又是何人?

原来如此。

原来暗器师早有传人,所谓收徒之说已然作废,难怪那沼泽干涸无人顾及。

他看着我微笑:“下一代七巧是我,你可以拜我为师。”七巧这个暗器师的头衔是单人一脉相传,每一代暗器师都叫这个名号。“若五年之内你能胜过我,便能取而代之。你来得也算巧,今日是七巧传承的日子。”

他撩起恼人的刘海,露出好看的眉眼,眼眸清澈明亮却又幽深如潭水。

他与他师父面对面站立着,相隔只有三米之遥。

“只要,你能活下去……”他慢悠悠的说……

云离话音未落,慕容忽然一把揽住我疾速飞掠,迅若奔雷闪电,我眼前一花,耳旁听见一声惨叫,只这一瞬间慕容后退到石墙边站定,我抬起头来看见慕容满脸冰冷戒备,而身后不远处,原本站着的两个人有一个躺下了,站立着的那个……

是云离。

躺倒的那人身上缓缓渗透出殷红色液体,血液在地面上流淌开来。

云离半蹲下去,俯身替老人合上双眼。

就算我再怎么无知,也知道这弑师的举动是多么的大逆不道。

我想我一定流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云离没有看我,他替自己刚刚杀死的师父合上眼睛后站起来,静静看着地面上的尸体。

他的侧面意外的沉静,垂敛的眉眼漫溢着淡淡的忧伤。

然而这沉静也只是一会儿,不一会儿,他转头看像我,淡淡一笑:“方才我与前任七巧各自施展暗器,我快他一步,所以死的是他,这是每一任七巧的命运,死在自己传人手上,死在比自己更快的暗器之下,方是死得其所。”他缓慢的将不知何时插在手臂上的数根银针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