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世兰与林碧落却不知虞世莲母女俩打的主意,只在寺中各大殿转了转,只觉秋高气爽,放眼望去,山间风景尤其开阔浩大,脚下山峰山形矮小,往来山道此刻还有人结伴下山,远处绿树成荫,更远处纤陌相连,比之熙熙攘攘的上京城来,更令人胸中块垒顿消,万般愁事也被山风给吹没了。
转过山门,又沿着大殿往回走,路过偏殿的时候林碧落却停了下来。偏殿里正有几名学子一股脑儿涌出来,林楠正在其中,见到了林碧落也是一愣:“阿姐?!阿姐——”实不曾料到姐弟俩能在这里相遇。
“阿弟,你怎么在这里?”
林楠久不见林碧落,又见她打扮的这般漂亮,身旁又立着模样儿与她有些相像的虞世兰,二人打扮起来更像了两分,他心中一沉,方才见到林碧落的欣喜便不翼而飞,脚下有了几分迟疑:“阿姐你怎么在这里?”
三言两语的,一时里哪里说得清。林碧落便不再说,只问他:“你怎不在书院读书,却跑到这里来顽?”
这才进了书院多久,没家里人看着,难道这小子学坏了?
林楠见她面色严厉了起来,看着自己的目光颇有谴责的意味,连忙解释:“阿姐你别恼!书院里放了几天假,几位同窗说开宝寺的菊花最好,我们便结伴来瞧上一瞧,不然回去先生要做菊花诗,没亲眼瞧过,我哪里做得出来?瞧完了明儿便要回家去了。不信你问他——”说着朝他身后那帮停步的少年郎之中的一个人指了一下,“姜兄有劳过来一下,向家姐解释一下!”
那群少年郎里便走出个很是清俊的少年来,微微笑着走了过来,向林碧落一礼:“令弟说的没错,确实是这样儿。”
林楠似乎林碧落还不信,又加大了法码向她解释:“阿姐你不知道,姜兄家里便是开铺子做买卖的,最是信重守诺。对了,他家表弟你也认识,便是以前去过咱们家铺子里买枣子的沈郎君!”
他的本意便是想要找个林碧落熟识的人来加大可信度,哪知道林碧落听了这话,面色瞬间惨白,“姜家?你姓姜?”
姜俊弘与林楠是在林碧落的喜事上相识的,意外的投契,后来林楠去了应天府书院读书,二人日渐相熟。谈及家境,姜俊弘得知林楠家中经济却是幼姐支撑,且这幼姐与他乃是龙凤胎,年岁相同,却已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只觉佩服,便有意开玩意,要聘了林碧落家去支撑门第。
林碧落与邬柏订亲,为着拒绝楚家求亲,行事匆忙,倒不及知会书院的林楠。是以林楠至今都不知道邬柏与林碧落订了亲。
当初沈嘉元上门来,他便往歪处想了,后来沈嘉元却再没上过门,如今讲来讲去,姜俊弘竟然是沈嘉元表兄,林楠也没往旁处想,对他的玩笑话也不放在心上。
哪知道林碧落紧跟着又问了一句:“你家…可有八九岁的幼弟?”
姜俊弘不知有异,还当她是因为担心阿弟逃课,这才要拿他家阿弟说事儿,便笑道:“我家阿弟今年八岁了,比之阿楠可差远了,顽劣不堪,整日惹祸。”
林碧落只觉脑中霹雳一声响,瞬间便大彻大悟了。
——当初,沈嘉元护着死活不肯说的,原来是他姜家的表弟!
这件事情他必是知道的,只是装不知道罢了。
想来姜俊弘也不知道此事,更不知他家幼弟当初带累的林保生丧命,不然哪里敢在她们姐弟面前提起他家幼弟
拉着她手的虞世兰只觉她有些哆嗦,还只当她冷了,便扯了她一步:“冷了就回去吧,在这吹什么冷风!”从头至尾,倒跟林楠一句话也未说。
林楠对虞世兰的身份也心知肚明,见她这样凶悍的对自家阿姐,有心要为林碧落鸣不平,但瞧她面色不好,默瞧着姜俊弘的表情似伤心又似愤恨,心中不觉一呆,暗中猜测,难道阿姐当初真跟沈嘉元有了什么心结不成?
不然为何后来沈嘉元再也没来过铺子里,阿姐也绝口不再提他,如今连见着了沈嘉元的表兄,还露出这种伤心的表情…
他心中胡思乱想,眼瞧着虞世兰与林碧落走远了,这才想起来忘了问林碧落几时回家。想喊一声,又顾忌着此是寺中,不易高声喧哗,且林碧落身边的虞世兰可不是什么善茬子,瞧瞧她对林碧落说话的态度,林楠就心中愤愤不平,待转过头来,却瞧见姜俊弘摸着自己的面皮一脸疑惑:“阿楠,可是我这模样招人憎恨?怎么瞧着你阿姐见到我,眼神这么奇怪?”
“她方才不就问你…问你姓姜?!”
林楠脑中炸雷一样,忽然间想起一件久远的往事来。
只因时间过去的久了一点,如今生活安乐,他都快忘了这事儿了。
那时候,孟伯说:“那个孩子…听说是姓姜…”
听说是姓姜…
姓姜…
林楠只觉长久的记忆被掀开,父丧时候的愤恨悲伤全回来了,在他的脑子还没想好对策的时候,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扑过去揪住了姜俊弘的领子,咬牙:“你…姓姜?!”
姜俊弘:“…”林家这姐弟俩都疯了不成?怎么今日尽纠缠着他的姓了?
第85章 伤怀
林楠气的眼前发黑,拳头照着姜俊弘的面门便要砸下去,却听得一声暴喝:“住手!”
却是林碧落去而复返,一路冲了过来,一把拉住了林楠,“阿弟,搞错了!快向姜郎赔礼!”
“啊?”
林楠愕然,面上便涨红了,“阿姐…”
姜俊弘见他姐弟两个这番话,想着许是真有隐情,整了整衣领,“阿楠真是吓死我了,方才我还以为自己无意间成了你的杀父仇人!”
他本是一句玩笑话,林碧落听到了,目中寒意一闪而逝,拉着林楠向他赔礼道歉,只道往年曾有一姜姓人家害的她家损失惨重,因此她听到姜姓,心下便有几分恍惚,倒让林楠误会了。
其余同窗目睹这场闹剧,又是这般美貌的小娘子软语道歉,也在旁说和,姜俊弘又是个好说话的,几句话便将此事揭过了。
林碧落又向众学子道:“数月不曾见过我家阿弟,还要向各位商借阿楠,待我与他说几句话,回头便将他还了给你们去赏菊。”
“令姐弟请自便。”
待众学子散尽,林碧落唤了林楠与她同行,才转过殿角,便瞧见神色不悦正瞧着来路的虞世兰。虞世兰见林碧落竟然拉着那商户子弟,声音里也有几分不高兴:“三姐儿你干嘛带着他过来?”
“阿姐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与阿楠说,说完就回来了。”
虞世兰想到此后她不再回林家,要在郡主府生活了,许是有事嘱咐这商户少年,略一颔首,便也自行离去。
打发了局外人,林碧落便拖着林楠往后山走去。开宝寺占山开寺,除了前面大殿,后面中殿各配殿之外,各独立小院点缀在整座山峰之上,有青石小道在山上铺成小径,姐弟俩沿着青石小径一直走,路过好几个小院,见得里面仆从穿梭,便知此间今晚有香客留宿。待走了两刻钟之后,眼瞧着山石嶙峋,离那些香客留宿的院落远了,林碧落这才停了下来。
林楠方才差点打错了人,一路之上心下懊恼,可是想到林碧落的性子,从来便不是容易伤怀之人,又有几分不确定了。
“阿姐——”
“那个姜俊弘…应该就是我们家的仇人!”
林楠惊跳起来,“阿姐,那你方才为何拦着我?”他脑子里冒出来个念头,比之方才更激动了,连声音里都带着指责的味道:“阿姐,你是不是早早知道了什么,却一直瞒着我吧?!”
他自小信服这个姐姐,这句话从脑子里蹦出来,他直接就说了出来,说完了连自己都有些呆,又夹杂着说不出的伤心失望。
林碧落忽转过头来,目中已有泪意浸染,连语声也带着几分颤抖:“如果我所料没错的话,姜俊弘的那个阿弟便是往阿爹马车下扔鞭炮的小孩子!”这件事情她苦苦瞒了那么久,今日撞上了姜俊弘,索性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从认识沈嘉元开始,到后来他不断的示好,好的毫无道理,令她生疑,又一再试探,最终决裂之事都讲了。中间林楠虽然不曾插话,但面上已有狰狞之色,待她讲完,才咬牙道:“难道便这样便宜了他们不成?”
讲述的过程不短,这段时间林碧落已经渐渐平静了下来,话意里带着无可奈何的自嘲:“不这样,难道你去一把火烧了姜家?或者将这姜俊弘打死在开宝寺为阿爹偿命?阿楠,咱们家有什么可与姜家沈家可拼的!”况事情都过去数年了,哪怕鸣冤,一个四五岁幼儿的恶作剧,恐怕至多是姜家赔点钱了事。
她这话,让暴怒的林楠眼眶都红了,他猛然转身,一拳捣在身后的山石之上,顿时手背破皮流血,少年人颓然伏在山石之上,压抑着的恨不得号啕大哭的声音从山石之上传了开来:“阿姐…阿姐!你不知道我有多恨!我恨自己年纪太小,什么也做不了!恨自己无能!除了读书还是读书,便是读个十年八年,又有什么用?!”
林碧落目中珠泪一滴滴流了下来。纵然过了四年,她也依然不能够忘记养父过世之痛!
“阿弟,姜家是富豪,虽然不曾涉入官场,但他家姻亲沈家却是皇商,我们家在这上京城中算什么?只不过是日子过的宽裕些的平头罢姓罢了。纵知道此仇,眼下也报不了,唯有蛰伏,静待时机!你必要好好读书,将来出人投地!君子报仇,三十年不晚!”
她曾经反复思量过此事,因此提起此事来,条理分明,假如不看她面上一直无声滚落的珠落,便当她定然十分理智,丝毫不曾因此事而受影响。她说完了,又拉过林楠的手来,拿出帕子来替他包手。
林楠看着她的脑门,忽起愧疚之心。男儿家身高本来便要比女儿家高,因此虽然二人同龄,但这一二年来,林楠长的快了,生生高出了林碧落半个脑袋。他低头恰能瞧见林碧落珠泪纷纷如雨,勉强替他包好了手上伤口,眼泪却险将帕子完全打湿。
那温热的泪水滴在林楠手上,只烫的他的心都疼了,只恨自己不够强大。姐弟两个泪眼相望,考虑到何氏的性子,又齐齐开口:“阿娘那里…”
姐弟两个心意相通,提了开头便知对方要说什么。
这两年何氏已经缓了过来,不会动不动提起林保生便眼泪汪汪,好不容易能以平常心待此事,姐弟俩便不欲何氏知道此事。
二人商议妥当,林楠又想起她与虞世兰在一处,亦知半闲堂开业当日,义成郡主前来捧场,有心想要借义成郡主的势,可是话到嘴边又忍了下来,心道:我一个堂堂男儿,不能养家糊口已经惭愧,如今却想要让阿姐去开口借别人的势,哪怕那是她亲姨母,假若我开了这口,岂不沦为了不孝不义的自私鬼!身为人子,不能亲手替父报仇,便是不孝;又要强人所难,起了这不该起的心思,便为不义!
他心中为自己起了这个念头而羞惭,便对方才林碧落与义成郡主在一处的画面也没觉得那么心慌刺眼了,只旁敲侧击的问她:“阿姐,你那位郡主姨母约了你来赏菊?”不然,依林碧落一心赚钱的生活,哪有闲功夫来赏菊登高?
提起这事儿,林碧落又是愁绪满怀。
义成郡主此次似乎是铁了心的想要将她留在身边,不但替她准备了衣物首饰,连身边侍候的贴身丫环都准备好了,又昭告了虞家全家,还兴奋的跟她提起东林书院有多好,生怕林碧落不信,拉了虞世兰来当例证。
虞世兰对身边能跟个小表妹也有几分期待,以大姐大的姿态叮嘱她,在东林书院欺负了谁都没关系,反正不要被人欺负了就好!
林碧落当时一头黑线,仿佛看到了前世学校里的小太妹——依这家伙的脾性,恐怕欺负同窗的事情没少做!
“阿弟,姨母这次死活不肯让我离开,我正想法子脱身呢。你回去便跟阿娘说,待我脱身了就回家,让她别着急!”
林楠:“…”这种拱手将姐姐送给别人家做女儿,比嫁出去更令人难以接受。
“阿姐…你真能离开郡主府吗?”林楠对此事持怀疑态度。
林碧落头都大了:“我边走边看,过两日我借口想家了,就去磨姨母,磨到她心软,总能许我回家的。”事实上来硬的应该更顺利,可是每次看到义成郡主瞧着自己的眼神,林碧落便心软了。
接触的越久,林碧落越不忍让义成郡主伤心。
姐弟两个分别两三个月,本来有许多话要说,不过今日乍然听闻沈嘉元娘舅家姓姜,又有林碧落被义成郡主带到了身边,一时半刻还回不了家,都没什么心情再说话,便回返了。
他们离开好大一会儿之后,山石上方传来一声憋屈的怪声怪调:“终于走了!”说这话的正是秦钰。
开宝寺不供应酒,他偷带了菊花酒上山,本来约了楚君钺出来饮酒,寻了个避人的所在,在山石之上盘膝坐着,准备对饮,哪知道远远看到林家姐弟走了过来,此处山石嶙峋,形状怪异,但高处却有一凹陷之处,倒容得他二人盘膝对坐,将将露出个头顶,冠子的颜色倒与山石的颜色融为一体,林家姐弟心中有事,只远远打眼一瞧无人,便奔着这处来了,哪知道接连听了两桩秘闻。
前一则倒无关紧要,只关系到林家与姜家,后一则却悚人听闻的多。
“没想到这林家三姐儿竟然是义成郡主的外甥女儿?!”秦钰饮一口酒,忽想起一事来,奇道:“义成郡主只有一个妹妹,这个外甥女儿又是哪里冒出来的?”若说是堂房姐妹,可也没听说哪位郡主生了孩子养不起,要送到市井人家去的啊。
“你没听说过义成郡主的亲妹妹义安郡主之事?义成郡主性子高傲,又不是多亲和的人,哪里会管别的堂姐妹生的女儿?当年听闻义安郡主生女早夭,她随容将军被流放边陲,三姐儿想来便是义安郡主的亲生女儿了。流放之路千辛万苦,不说是个初生婴儿,便是个成年人也不见得能经受得住这一路苦楚。”
夜色之中,楚君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但秦钰与他相处惯熟,知道他沉默的性子,这会儿便忍不住替他庆幸:“阿钺,幸得你家求亲,林三娘子拒了。不然她这身份若是真的,被上面知道了,可影响你们楚家前程了。与逆匪有了牵连,哪有好果子吃?!”
都是在官宦世家里长大的,哪怕是秦钰这种只有虚职不曾有实权的浪荡子也知站队问题关系到了个家族的兴衰荣辱。
楚君钺望着远处开宝寺大殿的灯光,以及星星点点陆续亮起来的院子,仿佛一下子太阳便掉进了黑色的深渊,天色便暗沉了下来。
“二郎,自三娘子订了亲,我一直在想,她为何会拒绝我。”他忍不住苦笑着饮尽一杯菊花酒,又倒了一杯:“想了这几日,还是想不通!”接连着饮了好几杯之后,他却忽尔绽开了一个豁然开朗的笑容,“今儿晚上幸亏你请我喝酒了,多谢!”他重重一巴掌拍在秦钰肩上,只拍的秦钰一声惨叫。
“你谢什么啊谢你没拍碎我的肩膀?”
眼见得他往下跃,几下就落到了地上,秦钰看看这山石的高度,只能笨手笨脚往下爬,心里的还好奇不已:“难道你现在想通了?楚三郎你给我停下来!”
楚君钺大步往前走,身后秦钰好不容易从山石上爬下来,又暗悔他当初为了寻风雅,非要爬到这山石之上去,大半夜又怕踩空,待他下了山石跑过去追上楚君钺,前面已经是香客留宿的小院了。
借着院落里的灯光,秦钰只觉楚君钰与前几日的神色大有不同,福至心灵来了一句:“楚三郎,你不会真准备抢亲吧?”
听他那帮护卫私下瞎咧咧,已经从抢亲计划到抢亲不成功,婚后搞破坏再拐卖生下来的孩子等一系列恶性治安事件上去了。秦钰当时听着,也凑几句热闹,但心里未尝没替林三娘子的婚后生活捏了一把汗。
好在她现在年纪尚小,待得成亲总得两年多。
两年多的时间楚三郎这心思估计早歇菜了。可是眼下瞧着他这神态,真不像遭受了人生重大打击,倒像获得了神药,瞬间新生了一样。
“就算我不抢,她与那邬家二小子也不合适!”
“你就合适了?”
“自然!”
秦钰翻个白眼,“你从哪里觉着你们俩就合适了?”
“邬家小子能帮她还是能护她?”
这句话成功教秦钰闭上了嘴!
上次他看见过邬家那毛头小子,除了会傻笑,会点拳脚功夫,也没哪里好。便是拳脚功夫,也不及楚三郎身边的护卫,更何况楚三郎本人。若是个寻常人家的小娘子,做对市井夫妻,或者也能白头到老,可是偏偏林三娘子不是寻常小娘子!
林碧落不知她与林楠一番话已经落到了楚君钺的耳朵里,别了林楠回来之后,虞世兰已经沐浴完了,倚在塌上闭目养神,不远处坐着虞世莲。
义成郡主为了让她们姐妹俩感情突飞猛进,便将她们姐妹俩丢到了一间房里,只道山间客院紧张,将就一下。
虞世莲休息了会子,终于缓过劲儿来了,听得丫环来报虞世兰回来了,便跑来探听消息,结果不曾瞧见林碧落。这姐妹俩向来相对两相厌,她既赖着不走,虞世兰也懒怠看她。此刻虞传雄就在隔壁房间里与义成郡主说话,她们姐妹俩吵起来,保不齐被他听到了,又在吃亏。
虞世兰被林碧落指点一番,已有所悟,哪里肯无故再来招惹她。
虞世莲一个人坐着无趣,看看虞世兰的脸色,却偏不肯走——就是要气她!
姐妹俩正僵峙着,林碧落从外面回来了。
虞世莲一眼便瞧见她眼睛红肿,似哭过了,顿时迎了上去,关切的问:“妹妹,你怎么了?怎的这会子才回来?眼圈还这么红,难道是与阿姐吵架了?!她就那个脾气,你也别太在意。”
林碧落:“…”这一位的脑补功能也太强大了些!
虞世兰冷眼瞧着,忽见林碧落指着她珠泪在眼眶里转动,眼泪又下来了,她心中一愣,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小头今晚抽的什么风?更让她惊掉下巴的是,林碧落扑到了虞世莲的怀里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二姐姐,要是兰姐姐有你一半温柔就好了!”
虞世兰在榻上猛的坐了起来,直气的七窍生烟。眼瞧着林碧落与虞世莲姐妹情深你侬我侬了起来,冷冷一笑,终于忍不住讽刺了一句:“你们倒是好姐妹啊!”
好姐妹三上字简直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虞世莲搂着林碧落安慰:“乖,妹妹别哭!阿姐她都说你什么了?”
林碧落今日是真伤心难过,正想找个无人之处去哭,虞世莲便撞到了她面前来,索性借着由头大哭,抽抽噎噎伤心已极:“她说…她说我是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野丫头,怎配住在郡主府里…”
虞世兰再没脑子,这会儿都觉得这话假的离谱。无他,虞世莲不知道林碧落的身世,难道她不知道啊?林碧落这分明是成心的!
不过看到虞世莲朝她怒瞪过来的眼神,又十分温柔的安慰林碧落,后者捂着帕子还真哭,她便在榻上光着脚跳了起来,脸色都青了,指着林碧落与虞世莲气的手都抖了:“你们…你…?”
虞世莲正想打入敌人内部,见她二人剑拔弩张的样子,想到这话对向来跋扈嚣张的虞世兰来说,再寻常不过,又哄了几句林碧落,内心反盼着她哭的越凶越好。
“阿姐说什么话向来不考虑的,你别在意了…”
“阿姐就是这性子…你就多原谅下吧。不然嫡母会不高兴的!”
“其实…阿姐说过就说过了,你别哭啊…再哭惹恼了阿姐,万一她动起手来,你更吃亏了…”
眼见得在她的引导之下,这商户女越哭越厉害,效果非常显著,虞世莲暗中得意,只觉她们上午还你情我愿,不过相处了半日便闹翻了。虞世兰这个性子身边哪里又是能留住人的?
又略安慰了几句,见虞世兰在榻上气的恨不得拿东西砸人,被春桃与绿竹死死拦着,虞世莲便借机道:“我去请阿爹来瞧瞧…”说着拔脚便往外走。
林碧落还要沙哑着嗓子阻止:“别!别去了!”
虞世莲如何肯听?她巴不得能把这事儿闹大,再让虞世兰受顿罚呢。偏她这会儿过来没带丫环,跑腿这种事便只能自己去了。
春桃与绿竹眼见得虞世莲跑了,气的跌脚,都横眉怒目瞅着林碧落,林碧落却指着虞世兰的光脚:“袜子!袜子!”
虞世兰本来便心存疑虑,这会忙拉了自己的袜子过来套在脚上,还未坐好,已听得虞传雄与虞世莲的脚步声传了来。
“…阿爹你不知道,义妹哭的可伤心了。阿姐这说话不防的毛病是时候该改改了…”
春桃与绿竹见得虞世兰整理好了自己,都有几分傻眼了。
——两人闹崩难道还会提醒对方穿袜子?
正傻站着,虞传雄与义成郡主一掀帘子进来了,虞世莲跟在后面了走了进来。
义成郡主一见林碧落哭的眼也肿了,倒是真伤心,倒先心疼了,拉过她的手便问:“可是你兰姐姐欺负你了?”
林碧落只摇头,泪珠子叭哒叭哒往下掉。
虞传雄一见这情景,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定然是虞世兰欺负她了!张口便要开骂:“你这孽障,又做了什么好事儿?”
虞世兰压根没想好要怎么应对,一听得虞传雄骂她,肚里便拱上火来,立在那里正在反驳,林碧落便哭了起来:“义父别骂了!兰姐姐没说我什么…”哭到这会儿,林碧落也累了,便只摇头:“我明日便回家去,义父义母见谅!不能侍奉在您二老身边尽孝,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来这里的!”
场中虞传雄夫妇与虞世兰皆知道林碧落的身世,其余人便不知道了。特别是虞世莲,这会儿还要去安慰林碧落:“妹妹快别哭了!有什么事情只管告诉阿爹,他一定会为你作主的!”却不曾想林碧落忽甩开了她的手,“我…我不会听你的话说兰姐姐坏话的!你说兰姐姐脾气不好,只要一激便生起气来。我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如果不教她尝到厉害,以后便会被欺负死…我…我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我家虽穷,可做不来这般没品的事!”
虞世莲张口结舌立在了原地。
她构陷虞世兰成习惯了,从不曾想过有一日自己被构陷,易地而处,倒一时失了应对。况且她心里打着的未尝不是这个主意,要想方设法让义成郡主与这新认的义女疏远起来。一则她又多了个盟友,二则失去了义成郡主庇护的义女,在这后院里不见得能得虞传雄的宠爱,除了跟着她还能怎么办?
正因为心虚,所以才说不出话来。
虞世兰松了一口气,便只垂着头不说话,心中冷笑虞传雄的偏心。他平日生怕自己欺负了虞世莲,但凡虞世莲告状,十回有九回她要挨骂,另外那一回虽然她没挨骂,倒引的他们夫妇大吵一架,虞传雄有十天半日功夫不肯进义成郡主的正院。
当爹的要骂她,当娘的要护她,旁边还有虞世莲时不时哭上两嗓子添油加火,铁定没有好事儿!
虞世兰都习惯了。
义成郡主一手揽着林碧落安慰,目光凉凉往虞传雄面上瞟去,那意思很明白:你不是向来公允吗?今日便公允一个给我瞧瞧!净欺负我家爹娘不在身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