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贵拿着三娘子画的图纸亲自向少将军示警,事后与十二郎将三娘子的怪异行为探讨了一番。他们的结论是,由于三娘子自小丧父,小小年纪讨生活,于是对男人戒备心理比较重,才会产生这种想法?
又或者,因为何氏夫妻没有到白头,最终丈夫靠不住,也许过世的林保生还有虐妻现象,三娘子亲眼目睹,便对男女关系下了这样的定义?
为此十二郎还特意拐弯抹角地何氏打听过世的林保生,但是何氏嘴里的林保生却是个无可挑剔的忠厚丈夫。
人一旦过世,许多过错便会被活着的人有意掩埋,记忆被美化,此人最终成为一个完美无缺的好人——十二郎姑且认定何氏心中的林保生便是此等情况。
不过面对向他求助的三娘子,十二郎缩着肩膀装鹌鹑,坚决不肯冒头。
林碧落被这主仆俩的沉默打败了,只能转头面对楚君钺,顶着他好像要把她全身的毛孔都细细瞧一遍的目光,无奈问道:“楚少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楚君钺自诩武力值超高,对李富贵的担心置若罔闻,最近只能透过十二郎这只暗棋从侧面了解三娘子的行踪,便似个跟踪偷窥狂一般,如今跟自家娘亲挑明,想到不久之后那小小少女便整个的属于他,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的回答也格外的驴头不对马嘴。他说:“我阿娘很快便会来提亲的。”
“我两个姐姐都已经订亲了!”这是林碧落的第一反应。她对自己在这个世界挣钱养家觉得理所应当,但是对自己在这个世界还要盲婚哑嫁就…下意识拒绝思考这件事儿。
楚君钺的脸黑了一下,他都表示的这么明显了,她竟然还用这种理由来推拒。
“我阿娘也不是向你两个姐姐来提亲的。”
金箭难道是订情信物?
金子虽然很耀眼,这东西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也挺招人,林碧落听了这话却连盒子一起塞回了楚君钺怀里:“少将军你也太老了吧?!”她才十二岁,这个男人瞧着也有二十出头了,门户之见先撇到一边,光是代沟就隔了好几个吧?
身为一个未婚大龄男青年,楚君钺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小萝莉的森森恶意!
他一言不发将盒子塞进了林碧落的怀里,骑着马转头便回了将军府。
自从离开家之后,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如今日这般需要向楚夫人求助,安慰他受伤的心灵。
“阿娘,我若是准备娶个十二岁的小丫头,会不会太奇怪?”
楚夫人见儿子这么沮丧,安慰的非常别出心裁:“我家阿钺哪怕八十岁了,娶个十二岁的小娘子也不奇怪,更何况你才多大?”小肉团子一眨眼便要娶亲,认定的还是个来历不明的商户女,楚夫人真是又惆怅又伤心,还不能明白表示出来。
“难道…你看中的那个小丫头只有十二岁?”
见儿子痛快承认了,楚夫人心中这下不止是惆怅伤心了,而是怎么也没办法抑止的担心。——那小丫头得生的多么狐媚子,又会多少勾引男人的手段,才能让她的儿子不惜放弃那么多高门闺秀,也非要在这一棵小树苗上吊死?
楚夫人甚至可能预见到未来的婆媳之战,儿媳妇一淌眼抹泪,做儿子的便当她这做婆母的虐待了儿媳妇…这种手腕高超的市井女,她楚家坚决不能允其进门!
于是在经历过楚府儿子的类似于表白的行为之后,林碧落又经历了楚府当家主母的拒绝。
她如今已经被各方人马在半道上拦截习惯了,因此再一次被个妇人当街拦住,并且表示“我家主母有请”之语,林碧落已经很淡定了。
不过她身后跟着的十二郎便没有那么淡定了。
——拦住三娘子的妇人他恰好认识,正是夫人房里的杜妈妈。
三娘子与十二郎跟着杜妈妈到了一家茶楼,楚夫人已经在二楼订了包间,见林碧落来了,笑容倒是意外的客气:“三娘子请坐。”
答应给儿子提亲,就有这点好处,至少他会毫无保留的将自己中意的小娘子的名姓住址一并告之。至于那小娘子的品性——楚君钺一厢情愿的认为,鉴于他不曾准备娶个少年郎君回来,楚夫人就决不会再挑剔了,但凡是个小娘子,就应该欢天喜地了。
至于三娘子的为人,相信处的久了,她自然会喜欢上的。
于是本来应该向自家阿娘提的加分项他一句也未曾透露,许多事情偏偏是楚夫人有意引导儿子,才得到的答案,于是楚夫人发挥强大的脑补功能,适当在心中估摸出了三娘子的品性为人。
三娘子落了座,不等暗中揣测楚夫人的来历,她便先行自我介绍了:“冒昧请了三娘子来此,实是为了我那不争气的犬子。三娘子大约已经见过犬子楚君钺了?!”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十二郎的身上,便含了不赞成之意。
瞧瞧!人还未进门,身边已经跟着她家三郎的亲卫了。
十二郎硬着头皮上前见礼,又装鹌鹑缩到了三娘子身后,打定了主意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都不说话。
林碧落一听是楚君钺亲娘,立刻高兴了,从随身的包里扒拉出个盒子来,笑容满面道:“少将军有件东西落在我这儿了,夫人来了,正好麻烦您捎回去!另外,少将军身份高贵,小女子偶得少将军施以援手,心中感激不尽,但毕竟两家门户悬殊,小女子虽心中感激,但是也不能时时向少将军表达谢意,唯有在家立长生牌位一块,日日焚香祈祷少将军前程似锦,姻缘美满!”
骗人!十二郎心中暗道:林家哪有少将军的长生牌位?
三娘子做生意做的久了,谎话倒是张口便来。他原还想着,三娘子将少将军送的金箭日日随身带着,只怕是她对少将军有意。哪知道她原来是打定了主意要伺机还回去?!
可怜少将军平生初次对女儿家动心,竟然遇上了三娘子这根木头,还是带刺的木头,不动心也就罢了,还时不时刺人。
反是找上门来的楚夫人,没想到能听到这番话,回头想想儿子上次问过的,难道这丫头真嫌她儿子老?这是缺心眼么?
——搞半天原来这商户女压根没准备嫁给她家儿子,等她一来亮了身份便划清界限,难道自家儿子是一厢情愿?
又或者,见到她出现便做出欲擒故纵的手段来?看着又不像啊!
楚夫人心中思量,笑眯眯收了金箭,等三娘子与十二郎走了,还与杜妈妈感叹,“这商户女虽然年纪小,气度倒不错。而且…瞧着有几分面熟。”她向与市井中人无交集,不知怎么却瞧着这商户女格外面善,未见其人之时,诸多猜测,可是真见过其人,打过交道之后,见她目光磊落清明,许多猜测便被她自己给否定了。
连杜妈妈也笑道:“这小模样儿长的,可真讨人喜欢。三郎别是就瞧上这小模样儿了吧?京中贵女不少,但高门大户的小娘子们养的精细,少将军在全是儿郎们的军营里长大,许是对太精细的小娘子们亲近不起来。我瞧着这三娘子那股精神气儿,见着夫人也不怵的劲头儿,又养在市井间,才能亲近的起来。”
楚夫人面上渐带了笑意:“给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有几分道理。这么说先头都是我们想岔了。”只当楚君钺在全是儿郎的军营里长大,定然喜欢娇滴滴的贵族少女,却不曾想到,她家三郎粗手粗脚,养的太娇的小娘子便跟细瓷古玩似的,摆放在他房间的多宝格上,他才进了门便让丫环收走了。
——到底还是个气味相投。
第68章 坚持
楚家只剩了楚君钺这么一根独苗,他要娶妻生子乃是大事,哪怕他如今已经二十岁高龄,成了京中权贵官宦之家排名前三的大龄剩男,但高堂俱在,这事儿也没有他全权决断的道理。
楚夫人到底不放心,回府之后便遣了小厮,悄悄儿去林家门口远远守着,只等楚十二郎从林家出来,便悄摸儿的去寻他。十二郎见到楚府的小厮,便知所为何事。
好在他这会儿被三娘子遣去李富贵家拿新雕的模版,中途开会小差,回去向楚府主母打个小报告,还来得及。
“…三娘子好像…真的没有嫁少将军的意图…”十二郎说的口干舌燥,将楚夫人急欲知道的二人相识过程讲明。
此过程经由楚六转述给众兄弟们,又经过众兄弟们想象加工,成了一出彻头彻尾的英雄救美记,其中三娘子各种娇弱滴泪求援救的小白花形象,所幸十二郎与三娘子相处日久,深深了解了她女汉纸的性格,关键时刻惹急眼了直接拿脚踹的本性,平日在众人面前文雅端庄的乃是假相,再讲给楚夫人听的时候,便删了些枝枝叶叶,歪打正着,却基本还原了事实的真相。
楚夫人张口结舌:“她…她是嫌弃我们家还是嫌弃阿钺?”
十二郎的脸色尴尬起来了,他很想说,三娘子都嫌弃!
不过他家少将军心意似乎很坚定,他还是不要从中做梗,将三娘子的心里话传达给楚夫人了。只捡好话儿来说,什么三娘子稚龄丧父,要扛起养家重责,家中还有寡母幼弟要养,因此对自己的婚姻大事便暂时不予考虑等等。
楚夫人倒还不知道有此一节,见了她本人,只觉是个开朗讨喜的小娘子,怎的还真有个可怜的身世?不会是编的吧?
十二郎也瞧出来楚夫人的怀疑,便将在林家的所见所闻讲来,只除了三娘子身世未明这一项之外,其余的倒都讲了。三娘子向家里人袒露心事之时,是避着十二郎的。她肯讲给林碧月听,不代表愿意让十二郎这个外人知道。
因此三娘子的身世如今楚君钺秦钰等人还在摸索之中,并不知背后隐情,十二郎也不急于告诉楚夫人。
待楚夫人放了人,他从内院出来,路过外院书房之时,碰上了楚六。
楚六难得见到他,自然要好生打趣一番。十二郎便将夫人叫他回来的缘由讲了一遍,讲到夫人问起三娘子的意愿,当着楚六的面儿,他一分都不曾隐瞒,尽数倒了出来。
“六郎你是不知道,三娘子压根没有嫁高门的打算。我冷眼瞧着,不止是嫁高门,便是寻常百姓她似乎也没有这打算。若真说她要嫁什么人,我觉得还不如说她嫁给生意更妥当些。”
楚六小心回头去瞧,见外书房的窗户很小心的开了条小缝,十二郎讲的正在兴头上,又是背对着书房窗户,自然未曾瞧见,继续唠叨。
其实,林碧落将金箭送回去以后,十二郎就此事拐弯抹脚问过三娘子,林碧落当时语重心长的劝他:“十二郎,你年纪还小,不懂男女之间,不是门户相当,或者其中一方有意便可成婚了。你想啊,你家少将军有什么好的?家世门第?高门大户对我来说,并不见得好。我习惯了过市井小民百姓的生活,不觉得会在高门大户里会生活愉快。比起从别人那里得到的锦绣珠罗,我自己挣来的更有成就感!”
十二郎略略思考了一下成就感这个新鲜词,大致有点了解三娘子的心里感受了。
也许在别人眼中,她一个稚龄小娘子担负起养家糊口的重任,其实有几分辛苦可怜,但在她自己心里,却不以为苦反以为乐。假若旁人能瞧见她兴致勃勃的筹备新店的劲头,就会发现她其实正乐在其中,提起新店的每个细节,她整张脸都在发光!
高门大户,谁家允许儿媳妇出门抛头露面的做生意?
大家闺秀们的生活重心除了公婆丈夫孩子,便是出去吃吃茶赏个花,再风雅点的吟个诗,日子便慢悠悠过去了,哪比起得上忙碌的三娘子的生活来的有趣?
更何况,林碧落还对楚君钺其人进行了立体全方位无死角的吐槽,十二郎都不敢告诉楚夫人一句,如今因着没有旁人,只有楚六,才敢将原话一字不落的复述给兄弟听听。
三娘子曾道:“十二郎你说,你家少将军除了会打仗,还会什么?成亲过日子又不需要兵法战术,要来何用?他既不会说甜话儿讨女儿家欢喜,唯一的长处是长着一张俊脸,本来也算赏心悦目,可是整日板着,冷冰冰的,大夏天倒有消暑的功效,瞧见便让人心头一凉,冬天就算了。就连送礼也送的跟强盗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抢劫,(顺带再次鄙视了一遍楚君钺送金箭的土豪行为)这样的男人天生属于外面的世界,嫁了放在家里过日子,跟没嫁有什么区别?花前月下良辰美景就别想了!”
讲完了,他还要拉着楚六评评理。
“六郎你说,三娘子这番话形容的贴切不贴切?我当时都想着,亏得夫人不认识三娘子。她若是早认识三娘子几十年,又不幸成为了闺蜜,恐怕也不会嫁给咱们老将军为妻了!”
楚六听完了最新小道消息,一张面皮就跟得了抽搐症似的,死活不肯吐出一句真话,只拉着十二郎的手,用一种“你没救了竟然被林三娘子洗脑了”的目光瞧着他,直瞧的十二郎犯起倔来,偏偏还要再加一句:“我若是小娘子,姻缘也能由得自己做主的时候,定然要寻个温柔体贴,可心可意的少年郎君,门户前程都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一定要疼媳妇儿。”说完了对号入座,才觉得这分明说的就是他嘛!
可惜楚六不予回应,肩膀一直抖个不住,面部表情诡异到也不知道是在憋笑还是要哭,目光直往他身后瞟,十二郎回头瞧一眼,外院书房的院子里空空如也。这个点儿,老将军不在家,赶上少将军又离家出走,这书房里又没有主子,楚六这是做什么怪呢?
他正如此想着,书房窗户从房内被人推开,赫然是楚君钺那张冰块脸,十二郎只瞄了一眼,便被吓的魂飞魄散,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三娘子形容少将军的脸真是妙极!
可惜现在还未到酷暑,他实不需要防暑降温,连他家少将军的脸都没再敢看,指着大门吱唔一句:“三娘子还有事吩咐我…”撒开丫子鼠窜而去。
楚六瞧着他的背影真是叹为观止:这小子在三娘子身边当差久了,竟然忘记了少将军身边的规矩,当着少将军的面也敢逸逃!?
他秉承一个护卫良好的职业素养,主子不高兴的时候坚决不去捋虎须,头一低缩着肩膀…也溜了!
——在亲耳听了三娘子好番犀利的点评,楚六不认为自己还有勇气去瞧少将军的脸色。
至于楚君钺心中如何作想…那真是只有自己才知道!
十二郎飞奔到李富贵住的小院里,拿了他试雕的模版回林府,一路之上提心吊胆,很怕自家少将军听到他那些话,心中不忿,跑到林家去找三娘子理论。
到得林家之后发现风平浪静,三娘子懵然不知,他又忽起了愧疚之感——简直像无意之中背叛了三娘子!然后,十二郎惊悚的发现,他原来就是少将军派到林三娘子身边做卧底来的。
与她相处日久,过的简单平静充实,起先也向少将军禀报三娘子动向,时间越久便越有了倾向性…现在好些事情他已经习惯性的替三娘子隐瞒了下来,下意识的不想让少将军知道!
——这才是最恐怖的好吧?!
假若这是在战场之上,几乎可等同为立场不稳,通敌叛国了。
想到此,十二郎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很容易便想到了少将军对待叛兵的手段。不过如今情势不同,尚有挽救的机会,两国联姻,两家变一家,他这罪名便会消弥于无形!
无意之中给自己找到了一条康庄大道的十二郎暗中握拳,发誓要好生撮合自家少将军与三娘子的婚事。却不知三娘子这两日反复想着楚君钺送的金箭,只觉楚家虽然尚武,可是本朝不流行送箭给中意的少女,但楚君钺送礼的表情里却有一种奇异的笃定。
她终于想起来问题出在哪儿了。
错的不是她随便拯救中年男人的爱情观,而是错在她一直想要挖楚君钺的墙角,想将十二郎挖过来,下手太晚!
将事情从头到尾捋一遍,许多平日未曾多想的盲点便忽然想明白了。林碧落现在才想到,她想挖楚君钺的墙角,现在可能挖的不止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雕刻高手李富贵可是她新店的灵魂人物!
哪怕被救被蒙蔽被骗,还被拦路送过定情物,可是也不妨碍她以一个新社会五好青年的原则来与楚君钺谈判。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
做人,某此原则一定要坚持到底。
第69章 约见
有了模板,第一批乌梅糖制成了。红糖与麦芽糖按比例熬制成液,倒入模版之中,趁着糖液还软,往里面填一颗咸味乌梅,等冷却了倒出来,心型糖果便成型了。
李富贵虽然与林碧落对心形形状有争执,但是模版还是按着林碧落的要求,有心型的有长方形的有圆形的,打磨的十分光滑,一点木刺也无。
林碧落又试了用益母果汁熬制的酸甜味的什锦水果糖,以及核桃芝麻花生之类做成的果仁糖。
家里人试过了店里的新产品,林碧月喜欢吃果仁糖,认为嚼起来有香味,何氏与林楠喜欢乌梅糖,迎儿喜欢果味糖。林碧落顿时对新产品充满了信心。
等到她去市场买了蜜柚与金桔回来,做了蜂蜜柚子茶以及桔子茶,得到了全家人的一致认同之后,李富贵又遣人送来的小圆桌与椅子。雕了缠枝莲的小圆桌被直接搬到了铺子里,椅子是有靠背有扶手的,放在现代可说是个沙发,只是少了沙发垫子。
海绵与弹簧都是工业社会的产物,林碧落是指望不上了,只能将椅子扶手靠背按形状做厚厚的垫子,要求绵软厚实即可。
针线活是指望不上林碧落的,这件事全权交给了何氏处理。
林碧落这般风风火火的筹备新店,何氏逮着空便问她,“三姐儿,库房里的蜜饯果子怎么处理?要不要买给别家?”最近这些日子,三姐儿除了用了一点盐渍乌梅之外,别的蜜饯果子都没用过。
“待店里新开了之后,再摆出来卖啊。”在店内留个专柜卖蜜饯果子,这是她一早便想好了的。
林碧落给何氏吃了定心丸,表示她不会抛弃祖上基业,并且准备将其发扬广大之后,便揪了十二郎出来,要约楚君钺见面。
十二郎近些日子惴惴难安,接连跑了几趟李富贵住的小院子,路过隔壁秦钰的院子,都是夹着尾巴踮着脚尖匆匆而过的,生怕遇上了少将军。如今被委派了这个差使,只能苦着脸往秦钰的外宅跑一趟。
跪在秦钰外宅客厅冰凉的地砖之上,十二郎头都不敢抬,结结巴巴将来意道明,只听得上首意味不明的一声冷哼,直吓的他一个哆嗦,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只有搓合了少将军与三娘子的婚事,他才有可能无罪一身轻。
十二郎想到此,鼓起勇气来抬头与楚君钺对视,打叠起个分外谄媚的笑脸来,向楚君钺邀功:“少将军,属下日日在三娘子身边敲边鼓,她近日态度终于有所松动,答应与少将军一见。”
话虽如此,但心中打怵,生怕楚君钺下一刻发作。
楚君钺倒没有发作,而是露出个意谓不明的笑容来,“这么说,本将军这桩婚事若是成了,还要多谢十二郎从中搓合了?”
十二郎额头的冷汗瞬间就滴了下来,连连摆手:“属下不敢居功,但求少将军花好月圆,得偿所愿!”不要天天把他拉出去当免费沙包,给兄弟们或者他自己当练武的器具就谢天谢地了!
敲定了约见的时间地点,十二郎便回去报信。
林碧落在心中将腹稿打好,到了约定时间,打扮齐整了,由十二郎陪着到了秦记酒楼,小二引了她上二楼雅间,进去一瞧,楚君钺早已到来。
她与楚君钺的上一次见面,由于情形太过诡异,她还顺便当面鄙视了一下人家的年龄,背后全方位吐槽了这位冷面君,尚不知被嘴快的十二郎无意之间做了传声筒,总之不算很愉快的经历。
——其实二十岁放在后世还算青葱少年的好时光,在当代便已经是被主流社会担心的大龄剩男了。
林碧落再想一下自己今日准备做的“当面挖墙角”的行为,虽然有些对不住眼前这位冷面君,但是比起他背后打自己主意,安插人手在自己身边,时不时通风报信,连随手画张图纸都能招来金箭一枝,便觉得比起自己面前这位来,她还算坦荡。
坦荡的生意人林三娘子面上打叠起笑意,还未开口,便遭遇楚少将军的第一波攻击。
他说:“很假!”
林碧落一愣,完全不明白他这是在说什么。
楚君钺又紧跟了一句:“你的笑容很假。”
——哪有这种当面扒皮的?
林碧落瞪着他,见他面上竟然微不可见的露出了一丝笑影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敢情这位是跑来消遣她的?
方才她都替他留脸子了,既然他自己不领情,这会儿她便不用客气了,直接开口:“有件事情我很好奇,当初楚将军将十二郎送到我家铺子里,只道是要保护我,这事我非常感激楚将军。但是后来的李班头以及他手下带着的一帮人,这又是怎么回事?便是那位查郎君,恐怕也与楚将军有关系吧?”
“除了查恩是我的朋友之外,李富贵以及他带着的那帮少年,都是我的人。”
楚君钺供认不讳,林碧落内心喜出望外。
凭良心说,楚君钺剩男是剩男,也不是宜室宜家的男子,可是能得他青睐,还处心积虑的在背后助她,还是满足了她小小的虚荣心。
高富帅看上勤劳的灰姑娘,这是言情小说里经久不衰的经典段子。
林碧落只是小小满足欢喜了一下,便立刻从言情小说的段子里清醒了过来,嘴里已经带了责备之意:“楚少将军这样背人做事,哪怕是好心助人,可是总有窥伺之嫌,难道不觉得让人生气吗?”心中暗道:最好再有点歉疚之心,那就更好了。这样便与她先时在家演练的情景差不离了,她只要照着自己早早编排好的剧情走便行了。
可惜楚君钺的回答让她几乎吐血。
“追求意中人便如打仗一般,兵法多变,迂回包抄,我倒不认为有什么歉意。有歉意的应该是三娘子吧?”
“我…我…”我有什么好抱歉的?林碧落暗中思量一番,除了背地里稍微不那么客气的吐槽了一番楚君钺,她对待这位一向客气有加的,旁的不论,他也救了自己好几回的。
楚君钺遗憾的发现她的关注点不在“意中人”这三个字上,而是在后半句。似乎是读出了她心里的困惑,他毫不客气指出:“这便是你对待恩人的态度?我不但救了三娘子,还费尽心机替你找了建造世家的查恩来,设计了两层小楼,又寻了最出色的雕刻师傅,以及最得力的儿郎们,替你盖好了楼,三娘子知道了不但不道一声谢,反倒跑来责问我?你若是生气,那就回去将楼拆了吧?!自己再找人重盖!”
少年将军一怒,长期在军中淬练出来的威严便冒了头,将林碧落逼了个措手不及。
“拆…拆楼…”别说如今楼里都布置好了,便是没布置好,就凭她现在的小身板儿,也拆不动一栋楼啊?!
再说,她若跑去拆楼,家里人不得全骂她神经病啊?好好的楼盖出来了,还没营业便拆了,这算什么事儿啊?
明明是楚君钺背地里弄鬼,做了不甚光明的事情,怎的到了他嘴里便理直气壮光明正大了?
林碧落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张口结舌呆瞧着楚君钺,见他唇角渐弯,越来越翘,双眸之内似有笑意流转,渐成汪洋之势,竟然当着她的面拍桌大笑了起来。
那笑容恁的可恶!
分明是笑她几句话便被堵了回去。来时打的腹稿一样也没用到,本来想好了先假做生气,质问一番,然后趁着他心虚歉疚之时,提出挖墙角,将十二郎与李富贵挖到自己手下,不拘是身契还是雇佣,如今打算全盘落空,反倒还被楚君钺给嘲笑了一场。
今日真是输的一败涂地。
林碧落都可以感觉得到自己双颊烧透,在楚君钺的大笑声中恨不得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