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不太喜欢楚君钺瞧着林碧落的目光,二人也只能忍着了。

秦钰在心里盘算,他要不要提醒一下楚君钺,早在一个月之前,楚三就禀报过林三姐儿其人生平,以及她的家人。

这也没什么出奇的,出身商户的人家,阿父早亡,自强自立,人又聪慧美丽,讲出去都是个非常励志的故事。

不过秦钰在上京城里混的太久,知道这地界儿什么事情都容易发生,最不起眼的地方也许都埋藏着大秘密,他不小心派自家下人去查了一下林家的亲朋好友左邻右舍,然后不小心发现…义安郡主的奶娘周氏似乎与林家走的很近。

这本来也没什么。

但是…林碧落偏偏与林家三个孩子都长的不太像,却与义安郡主的姐姐义成郡主生的女儿虞世兰有几分相似…

这未免也太有趣了些!

第44章砸抢

秦钰被林碧落请客的地方惊呆了,

他在京中厮混到大,多风雅的地儿也去过,多精美的饮食也吃过,上至宫宴下至通家之好的世叔世伯家,乃至京中酒菜出名的酒楼食肆,几时有人敢请他到这种简陋的露天摊儿里来吃东西了

这件事情的离奇程度完全超出了他的应对范围,以至于他脸上一直保持着的笑容有了碎裂的迹象。可惜发小楚君钺此刻的目光全在林三姐儿脸上,压根不肯分出一点点注意力来照顾一下队友的心情,哪怕他脸上表情裂成了渣渣,也难以阻止楚君钺向着小吃摊迈进的脚步。

他很想在这时候大煞风景的提出,阿钺咱们去酒楼吃饭吧,我负责付帐你负责喝酒林三姐儿负责祝酒词…

那家小吃摊原本是买三鲜馄饨外加汤饼的,今儿为了应景,还特意加了汤圆。

五个少年男女之中,楚君钺是在军营里摔打长大,对食物的基本要求只是能饱腹即可,林碧落姐弟及邬柏本身便是在市井间长大,唯独秦钰过惯了富贵日子,从不曾尝试过这种平头百姓的粗陋小食。可惜他只是个跟着蹭食的,楚君钺都不曾表示反对,阔步到得摊前,随意坐了下来,他也只有苦着脸奉陪 。

众人落座,众少年郎除了馄饨,又各加了一碗汤圆,唯独林碧落只要了一份馄饨,秦钰吃了一口小巧的馄饨,发现味道意外的鲜美,原来这家的摊主馄饨里包着香菇鲜肉虾米,汤是用大骨熬成,又洒了香菜,做的用心,待人又诚意十足,生意竟然是意外的好。

待付帐的时候,先时提出要请客的林碧落伸手去摸腰间荷包,邬柏已经快手解下了自己的荷包…他今日初衷便是要请林碧落吃东西,虽然中间小有波折,最后蹭食的陪客又多到出乎意料,且身份不一般,但付帐还是想自己来。

不成想,楚君钺伸手便按住了林碧落解荷包的小手,邬柏一怔,见他粗砺的大掌压在三姐儿玉白的手背上,一个骨节刚劲,另一个却似玉雕一般,有一种刺目的和谐,仿佛这男子明目张胆的做出这样行为,虽然可憎却也让他心中忍不住浮起一个念头:假如他伸手握住了三姐儿的小手,她会抽开吗?

这样一想,他提着装满了碎铜板的荷包,便有点难以打开了。

少年人的自尊总是格外的值钱。

楚君钺无论是从身高还是武力,亦可是身份地位,以及财富之上,已经很明白无误的传达着一个信息,那便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一项可与眼前男子胜出的地方。

如果硬要说有一项,那便是他与三姐儿相识的日子比较长,又足够熟悉。

可是,这个未必算是好事。

他这样胡思乱想,楚君钺已经喊了一声:“阿钰——”语声里带着一种“你懂得”的理所当然。

楚三郎习惯了出行带兵器,却还不曾习惯出门带银子。

他的生活需求简单到可以概括为练武吃饭打仗外加训练兵士,这几项里没有一项是需要他亲自掏荷包付帐的。

回到京城之后,身后多跟着仆从,亦或秦钰,替他付帐的人倒从来不少,楚三郎这种习惯便延续了下来。

秦钰认命的掏钱付帐,付完了帐,荷包却被楚君钺直接没收。

邬柏默默的将自己的荷包又系到了腰间,今日出门的兴奋瞬间荡然无存。

难得今日楚三郎对逛街兴致大增。他自小离家,对上京城中的元宵灯节还是初次体验,颇有几分土包子进城的傻样,但他傻的理直气壮,傻的坦荡非常,碰见精致的花灯,便将目光投向了林碧落,但口气却是指挥旗下兵士的口吻:“三姐儿——”求解说。

林碧落暗暗叫苦,他这是不听祝酒词,改听游灯花会导游解说词了?

比起果子铺的掌柜,导游这个行业对她来说还是非常陌生的。跨行业临时代演且必须还要有专业素养,林碧落暗暗表示,她做不了!

可怜她对各类花灯所知甚少,也恨不得盼着来个懂行的,给她好生解说解说,哪里又能替别人解惑?

年纪小的时候,林保生与何氏生怕四个孩子出门看灯,发生意外,便拘着她们在家门口看看即可。元宵灯会,是拐卖儿童案件频发的时间段,有时候连高官显贵家的孩子都有遗失的可能,何况平民家的孩子?

再大一点,林保生去了,又在家中守着孝,这等欢庆的时节,更不可能出门了。

这时候,精通各式风雅玩物的秦钰便派上了用场,一路走一路解说,兼职了导游的角色,一盏灯,他能从产地做法用料通通讲上一遍,甚至有些奇巧的灯,连做的窍门他都知道,惹的林碧落连连瞧他,最后秦钰忍无可忍多了句嘴:“三姐儿看什么呢?”你到底看灯还是看我?

可惜林碧落的回答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你别是个灯贩子吧?”不然哪里能对这些寻常小物件研究的这么透彻?

她狐疑的目光还将他从上到大扫视了一番,似乎是想从他身上寻出一点商人的特质来。

“他就是一卖灯的!”楚三郎那张神经休息太久的脸说起笑话来跟他认真分析敌我军力布兵的严肃分毫不差,哄的林碧落心里认定了秦钰便同沈嘉元这种巨商之家出来的,只有秦钰听得出来他这是在消遣调侃自己。

他默默的将辩解咽回到了肚里去。

一向自诩风雅的秦钰全然不想到有一日,旁人还能从他身上瞧出铜臭味来?!

遇上楚君钺这种损友,不但降低了他的身份,还扣留了他的荷包,半道上拿来买了盏白玉做成的福州灯讨小娘子欢心。小娘子大约受过良好的教育,对来自成年男子的礼物坚决不肯收,两个人为着一盏灯推来让去,倒让路过的人们皆瞧个不住。

还有位大娘善意的笑道:“姐儿收下吧别辜负了郎君的一番美意…”林碧落霎时产生一种被人围观喊“在一起”的错觉…

她竖辞不受,楚君钺也不再勉强她,泰然自若的提着福州灯行了半条街,又眼不眨的从秦钰的荷包里摸出十两银子来,从一家绸缎庄门前卖了盏万眼罗灯,一起往林碧落手里塞…

万眼罗灯用千丝结缚,轻球万锦装扮,碎罗红白相间,剪缕出百花万眼,入目好似彩云笼罩月魄,珠光宝气围绕着星星万眼,着实好看。

林碧落还待再拒绝,见他已经将目标转向了旁边似玻璃球的新安灯,秦钰看在自己荷包的份儿上,忍不住出声提醒:“三姐儿,阿钺是个死脑筋,你再这般拒绝下去,他恐要将这整条街好看的灯都要给你买回来,只怕我今晚要负债累累了…”

见过送礼的,旁人不收,便适可而止,没见过用这种方法逼人收礼的。本来是有几分无赖的招数,可是堂堂楚三郎使起来,不见半点窘迫,使的从容坦荡,仿佛天经地义一般。

——你若不收,我便拿来更多更好的送给你,送到你肯收为止。

林碧落还是初次见识到这种固执送礼之人。她倒是很想看看楚君钺是不是真的如同秦钰所说,认准了要送礼,送不出去便再加份量,直到她收为止。可是楚君钺话不多,行动间却非常坚决,当他又一次向外掏银子,店主笑着将新安灯递了过来:“郎君真是好眼光,这只新安灯在下扎了一夜,家中幼儿极喜,我都没舍得留下来,送给小娘子最好了。”

林碧落终于觉得,她实在没辙了。

大过节的出来逛灯的左邻右舍不少,回家也没个准点,反正上京城中灯火彻夜不熄,林碧落还没有勇气带着一堆花灯回家。

让旁人怎么看?

“君子不夺人所好,掌柜的还是留给自家小郎君玩吧!”林碧落扯着楚君钺的胳膊赶忙离开,又主动从他手里接过福州灯与万眼罗灯,“碧落多谢恩公所赠!”

秦钰瞟了眼心不甘情不愿接收了礼物的小小少女,不无辛苦委屈的想到:这花灯…似乎是他的银子买的!也没人跟他道一声谢。

不过买灯与收灯的当事人皆不提,他也只能大度的表示,我不跟你们一般计较!

元宵灯会过后,林碧落的生活又步入了正轨,林家铺子再次开张,假如忽略她房里放着的两盏精致的花灯,以及那夜被楚君钺与秦钰送到家门口的尴尬。

那夜被这两人送回来之后,撞上了才从林家出来的周大娘,周大娘的目光在楚君钺以及秦钰身上停留片刻,又在林碧落手里的花灯上打了个转,便回去了。

她不是多嘴的妇人,有时候林碧落觉得,她全然不似在市井里生活的老太太,不爱好八卦扯闲篇儿,谨言慎行,有时候讲起话来却又意外的通透豁达,待她比之两个姐姐都亲,这让她好多次都暗中猜测周大娘的来历。

不过上了年纪的人,即使本身不曾提起过去经历,面容被风霜刻画过,也有了沧桑之意。

况谁还没点儿隐私呢?林碧落不过是纯粹好奇,想一想而已。

林碧月倒是极喜欢万眼罗灯,她提回来的那日目光便在其上流连,似乎是想开口要,但是想到姐妹间数日冷战,乍然开口便有几分不好意思。况且林碧落素来善解人意,想来这两盏灯总有一盏是送给自己的,她便等着林碧落主动送上来。

哪知道左等右等,林碧落却装傻不肯送过去,挂在她房里好些日子,最后她忍不住了,亲自跑去跟何氏讲:“阿娘,阿妹灯会的时候,带回来两盏好精致的花灯。”

彼时何氏也瞧见过那两盏花灯,只觉那花灯价值不菲,完全不是她们家的消费水准,有心想问,但小闺女一副完全不想多谈的模样,她便不再多问。

对于才十二岁的小闺女,她有一种莫名的信赖。

林碧月见何氏不接这话茬,心中更不自在,话里便有了几分不满:“阿娘,你也不管管阿妹胡乱花银子,就算她守着铺子赚钱,可是…也不能这样胡乱花用吧?”

何氏心中也对这花灯的来路有几分好奇,可是却不似林碧月这般想头:“你阿妹几时是个胡乱花钱的孩子?这花灯定然来路不同。”难道是那位曾提出过要两家合作的沈郎君所赠?

过年的时候,江氏还曾在她耳边一遍遍提那位瞧着“家世地位便不一般的”沈郎君,旁敲侧击的问她,可有来林家拜会?

何氏厌恶她的为人,见她将四姐儿放在塌上随便乱走,印了一塌的小脚印子,以及口水,又将粘糖花生衣之物皆丢在塌上,更不愿意理这话茬。

四姐儿已经会走路,摇摇摆摆,只是走的不够稳就是了。江氏习惯放她在地上走,到了林碧落家这边,却将她抱在怀里,鞋都不肯脱便往塌上放。

林氏这房里摆着的塌上铺陈着林碧云出嫁之前亲手绣的垫子,色彩鲜艳热闹,被林四姐儿踩了几脚便面目全非,绣着的花朵儿便被蹂躏的面目全非。

江氏见问不出那位沈郎君的消息,怏怏去了。

林碧月对何氏公然包庇林碧落的态度十分不满,“阿娘,不如你问问三姐儿,那灯是哪来的?”

“你也想要一盏?”何氏轻拍了她手掌一下,嗔道:“你自己想要,去跟你阿妹说,别拿我当枪使。”

林家家境只是寻常,吃穿用度皆以实用为主,寻常便宜的花灯买的起,贵的就超出了承受范转。

林碧月不乐意了:“阿娘——”

林碧月几次欲张口提花灯,林碧落假做不知。

林碧落考虑到这么贵的花灯,她收的时候迫于无奈,此后若有机会必定是要想办法还回去的,想到楚君钺那张冷脸,总觉得将他送的花灯轻易送给林碧落,不是个好主意。

她对这位恩公,如今可真有几分束手无策。

要说他救了自己,要报恩也是她来报,何至于要接受他这么贵重的礼物?

这份礼物,她收的委实忐忑。

在这种忐忑之中,何氏来问,林碧落想想自己的为难,便将花灯的来龙去脉讲了,又求何氏拿个主意。

何氏端祥小女儿精致的小脸,心中叹息不已。

假若义安郡主能够回来,她在自己亲娘身边长大,认识高门权贵,嫁得贵婿决非难事。她还记得义安郡主的模样,她是个端雅美丽又和善的贵妇,待府中下人从不高声怒责,皆是温柔细语,又赏罚分明,奇异的是府中众人却对她无比敬服。

但如今小女儿被迫在市井间长大,哪怕她已经尽自己的全力,却还是对她心怀悯意,将她揽在怀里,似下了决心一般:“这花灯你既然喜欢,便收着吧!”

若是…若是有幸,她也盼着小闺女能够最终入得高门,尊荣富贵,而不是在市井间操劳长大。

那位楚小将军,也不知道是何等样人,但听她的话,又能在元宵节送花灯给三姐儿,想来…内心对她总是有几分喜欢的。

自周大娘提起,若是到了林碧落的婚嫁之年,义安郡主与容将军还不能从偏冷苦寒的边陲之地回到上京城,这决断之权便落到了她手里。

将小闺女许给什么样的人家,何氏如今心里还没底,甚至每想起此事,心中便有几分慌乱。

何氏原本还想着,几时有机会见见楚小将军,没成想还没过正月,楚小将军便上了门。

楚君钺能跑到林家铺子来,决非偶然,而是过了元宵,铺子里便来了个生面孔买果子,打扮的倒是富贵风流,可是眸光却在林碧落身上乱瞟,无礼至极。林碧落将包好的蜜饯果子递了过去,他原本去接果子的手转改而去摸林碧落的小手,“闻听林家有女,风流婉转,极擅勾引男子,在下今日特来见识一番。”若非林碧落见机得快,撤手及时,早被占了便宜。

前来买果子的老顾客目光都狐疑的朝着林碧落瞟了几眼,见虽然还在正月,但她却穿着件四成新的裙袄,荆钗布裙,脂粉不施,哪里有风流妩媚的模样?

林碧落登时气的脸都红了,手里那包果子“啪”的砸到了那少年人的面上,秀眼圆睁,已是大怒:“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再随便污我清名,别怪我追到你家里去,寻得你的阿爹阿娘来问一句,他们是如何教导儿子的?”

那少年人不防她有此招,鼻梁都差点被砸歪,“哎哟”一声,包着果子的纸包顿时散开,果子散了一地,那少年人已是大叫大嚷:“哪里的小母老虎?怎的这般凶悍?小心嫁不出去?”

林碧落从柜台后面“唰”的提出一把雪亮的切刀来,“我嫁不嫁得出去,与你何干?狗东西,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别惹急了我,我不过是市井出身,开着这铺子养活一家老小,她若坏我生意,坏我半句,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丢得起这脸,就怕她丢不起这脸!”

她在此掌铺子也有近四年了,几乎铺中都是老顾客,林家人平时从不轻易得罪人,得罪的最厉害的便是林大娘与江氏,她二人也不可能找机会坏了林家女子的闺名。

这少年形容,穿着也不便宜,除了元宵灯会第二次碰见的小郡主,林碧落想不起来她还得罪过何人?

本来是诈上一诈,哪知道这少年听得这般厉害骂词,只当她知道,顿时就结巴了起来:“你…你…她哪里是我的主子了?”他不过是被逼过来替兰郡主出气,父亲是个六品小官,好不容易巴上了兰郡主这棵大树,自然是虞世兰说什么,他便只有听从的份儿了。

况且调戏小娘子这种事情他还是头次做,做了心理建设许久,这才打扮的风流倜傥的来了。

虞世兰在打探清楚了林碧落的身份背景之后,心中恨极!不过一个商户之女,竟然敢同她做对?!她的本意是想让林碧落名声扫地,到时候哪怕她想巴着楚君钺,也不好巴着了。

哪知道前去复命的少年结结巴巴,将自己从林家铺子里灰溜溜滚出来的经过一讲,虞世兰顿时气的将桌上一件翠玉滴水摆件给砸了个稀巴烂。

那少年灰溜溜走了,虞世兰心中犹不解恨,遂叫来一帮青壮男仆,令他们前去砸了林家铺子。

郡主府的下仆们对这位小郡主的话从来不敢违逆,有上次吃过楚君钺大亏的仆从便借故开溜,有那不知情的便结伙前去封丘门大街,寻到林家铺子,冲进去将铺子砸了个稀巴烂。

林碧落将那少年赶走之后,便考虑到了这种可能性,因此见冲进来的一众年青男子气势汹汹,提着棍棒之物,进门一句话不说便开砸,她便机警的从小门溜到了内院,反手将门拴了,即刻去遣迎儿去报官,自己从前门绕出来,远远站在铺子门口看着。

第45章上堂

任何朝代,皆有被权贵欺压的平民百姓。

林碧落在市井间平安长到一十二岁,不幸体验了一把被权贵欺压的平民百姓的苦楚。

不过她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回头便让迎儿前去报官,自己站在铺子门口瞧着。

何氏与林碧月在她跑到后院喊迎儿的时候就已经得了信儿,跟着她跑了出来,眼见着那帮人凶悍,提着棍子在店里胡乱打砸,何氏的眼里已有了泪花,便欲冲过去理论,被林碧落与林碧月强拦住了。这铺子是林保生一生心血,没想到天降横祸,居然碰上了这帮天杀的!

“阿娘,迎儿已去报官,你别担心…”

鉴于她家如今与衙门里的邬捕头算是姻亲,迎儿前去报官,邬捕头即刻带着捕快前来,将那帮正在行凶的恶仆给抓住了。

那帮恶仆看到捕快,也全然不当一回事,还有人嚣张的对着捕快骂,这帮捕快在上京城里混,哪些人能得罪哪些人不能得罪,皆心中有数。

若是碰上权贵本人,那是能得罪尽量不要得罪,实在避免不了要得罪,也要将仇恨值减到最低。但是若是碰上权贵门上走狗,要不要避让,那也要审时度势的。

京中高官权贵云集,若是任一高门之中的下仆便可欺行霸市,那上京城中这满城百姓也无活路了。

何况邬捕头的上司乃是上京府尹常启功,是出了名的硬骨头,铁面无私,又可进宫面圣,他们这帮捕头倒对寻常高官家的仆人无分毫可惧之处。

邬捕头带领一帮捕头将打砸了林家铺子的恶徒们锁拿归案,又带了证人若干,以及林家几人回衙。

行凶之人被锁拿之时,曾口出污言,大叫大嚷:“你们这帮孙子走狗…我家郡主若知你们这般不识眼色,定然饶不了你们…”结果被捕快们在捆绑之时,下狠手整治了一番,气焰未见低落,反更加嚣张。

上京府尹常启功开庭审案,林家人上前做证,一干凶徒皆被扣压。早有观望的下仆跑去郡主府向虞世兰报讯。

常启功初审这些凶徒,人证物证俱全,先被各打了二十记杀威棒,只打的这帮恶仆哭爹喊娘,板子还未打完,兰郡主便杀到了。

兰郡主之名,常启功早闻。况他家长子与次子便在东林书院读书,已到婚配年纪,每常从书院回来,常夫人便会旁敲侧击,打听书院里女同窗的性情样貌,也好为两个儿子留意。

况虞世兰在京中贵女圈子里,虽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风头人物,但是背地里的名声却并不好听,许多高门大户的家眷们对子女们与兰郡主相处的指导方针都是:大面儿上亲热但千万不能处出感情来,联姻就更是坚决不行!

虞传雄与义成郡主如今虽是实权派,可那不过是一时,未来太子在哪里,如今尚不见端倪。谁能保证虞传雄及义成郡主还能与未来太子保持良好的关系,权势绵延几世?

林碧落见到兰郡主,双目都要冒出火来,只觉生平所识之人,没有比之更为卑劣的。不过常府尹高坐大堂,她心中对这位常大人还抱有怀疑的态度,脑中已经冒出来听说过的许多官官相护的传闻,便只站在那里不作声,瞧这位郡主要做什么。

郡主府里这帮仆人往常替兰郡主在外办个事,殴打辱骂升斗小民,大部分百姓听得对方是皇室宗亲,有权有势,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忍了这口气,偶尔极个别的被义成郡主拿钱权压了下来。不成想今日碰上的林碧落却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一状靠到了上京府尹。

义成郡主与虞世兰母女感情极为好,往常虞世兰的点滴小事,义成郡主无不知晓。但是女儿大了,心事也多了,哪怕虞世兰心中对楚君钺再情根深重,与义成郡主也提过此事,希望自家阿娘能帮她玉成此事,但在外与个商户女争风吃醋…虞世兰的自尊也觉得在亲娘面前折损不起。

因此这次的仆人打砸林家铺子,虞世兰吩咐的隐秘,仆人执行的彻底,义成郡主竟然是分毫不知。

虞世兰上了公堂,那起仆人见到她,便哭喊求救,常启功好好一场庭审,被她的到来给搅乱。

常启功见她气势汹汹,堂下恶仆见到这位上郡主,连他也不惧了,他也不恼,唤了个人来,小声吩咐几句,接着审案。

兰郡主身有品级,她的本意便是前来带走一众仆人,未料府尹大人不肯,虽设了个座儿给她,审案却是按着程序来的。

这案情本来明了,一方仗势欺人,另一方乃是平民百姓,兰郡主不但遣人砸了人家赖以维生的店铺,还想要以势压人,让林家人吃了这哑巴亏。

虞世兰与林碧落今日乃是第三次见面,却是第一次正面冲突。

前两次皆是虞世兰找茬,林碧落回避,但是今日在堂上,虞世兰进来便有座,且常启功待她的态度十分客气,便觉得这位常大人并非如外界所传那般铁面无私,更是得意非凡,指着林碧落假问堂上的常启功。

“常大人,堂下立着的那丫头是谁家丫环?怎的这般不知礼,见到本郡主也不跪?”

林碧落身后立着何氏与林碧月,以及迎儿。

常启功假作愕然:“怎的郡主不识?这一位便是苦主,府上仆人砸了的便是她家的铺子。”

林碧落心中愤懑,身形动也不动,冷哼一声:“小女子只跪天地父母,堂上青天老爷,对乱吠的疯狗,不认为有跪的必要!”

常启功原本见林家一门弱小,连个撑门立户的壮年男子也无,倒怕她们禁不得虞世兰的恐吓,万一先软了下来,没成想林家幼女竟然是个硬茬子,眉目冷傲,对虞世兰显是厌恶之极,眸中便添一分赞赏之意。

“贱婢!找死!”虞世兰长这么大,何曾被人骂过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