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在学林昙刚才说过的话,不过阿昕学的是后面的一段,他学的却是前面的。
“聪明孩子。”罗夫人看外孙子外孙女怎么着都是可爱的,乐的合不拢嘴。
林昙若有所思,叫过阿昊,把他当做小大人一样,神色认真的告诉他,“阿昊,咱们很快会进宫去看望曾祖母了,你说好不好?阿昊想不想曾祖母啊?阿昊,你舅舅应该很快会娶妻成家了,这句话你明白是什么意思么?就是说,舅舅要给你娶一位很美丽的舅母回家,娶舅母,明白么?”
阿昊似懂非懂的点点小脑袋。
林昙见他还懵懂着,知道小孩子能理解的事还不够多,微微笑了笑,也就算了。
罗夫人知道林昙是很支持的,不反对,而且会在田夫人和齐云进宫拜见周太后的那天也进宫去,心情十分舒畅。她和外孙子、外孙女玩了会儿,逗逗阿昊,亲亲阿昕,十分快活。
康王却是气急败坏的进了安乐宫。
“母妃,您知道么?昨晚林家在松鹤楼宴请齐家,齐将军举家一起赴宴啊,田夫人和齐姑娘都去了!”康王急的脸都白了,手都颤了,“这齐家才到京城不久,林家是怎么和他们搭上线的?那林家可是还有个林开呢,若是齐家姑娘被那林开近水楼台先得月,我的如意算盘不就落了空么?母妃,不行,一定不能让林开得逞,林开如果得逞,高元燿那一系便势力大增,对我大为不利!我这两年一直走背运,但凡和高元燿有争执,赢的总是他,输的总是我,我已是元气大伤了。母妃,我再也输不起了!”
冯贵妃沉下脸,“咱们还没动手呢,林家倒先沉不住气了!他们也太着急了吧,林开这可是明媒正娶,连蛮女也肯屈就。”
康王急的真跺脚,“都这时候了,还什么蛮女不蛮女的!那蛮女的爹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汉人将军,她娘亲可是土司王的独养女儿,她哥是下一任土司王,谁娶了她谁就得了西南!母妃,这不是拿架子的时候,快帮我想想办法吧。”
冯贵妃皱眉,“本以为就是个番邦蛮女,到了京城这繁华之处不就跟乡下人一样的么?到时候母妃几句好话哄哄她,你再露个面,她看了你这样一身富贵气的浊世佳公子,不就芳心暗许、意乱情迷了么?却没想到林家会来插一杠子。成了,炜儿你先别吵吵,让母妃好好想想。”
冯贵妃很有几分苦恼,随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林家在松鹤楼宴请齐家的?别是听岔了吧?”康王哼了一声,“这话是郑家告诉我的。郑家不是有个旁支子弟到京城来了么,便住在荣国公府。这小子在乡下长大的,本事没有,胆子傻大,打着父皇小舅子的旗号已经招摇撞骗、肆意横行了好几天,也没人敢管他。昨晚他在松鹤楼要抓个唱曲儿的小姑娘回去,恰巧撞到这两家人了,被人家抓住打了一顿。荣国公府去要人,这才发现林、齐两家勾搭上了。”冯贵妃便有几分不屑,“说起来总是先皇后的娘家,郑家为人处事也太不小心了。这放任一个旁支子弟在京城顶着陛下小舅子的名头胡闹,是想给郑家长脸呢,还是想给过世的皇后长脸呢?”提起已经过世的皇后,冯贵妃不由的咬牙。
郑皇后是她的表姐,也是让她嫉恨了二十多年的女人。皇帝就是因为对郑皇后一往情深才会不立继后的,以至于冯贵妃入宫不久便升到贵妃的高位,之后却再也上不去了。这让她如何不恨郑皇后呢。
“先不说郑家的事,拿下齐云要紧。”康王现在什么也顾不上,就想着把齐云收到康王府,他好凭添一位异族美人,而且,轻而易举的和土司王成了亲家,势力大增。
他想争那个位子,就要一步一步增强自己的实力、增加自己的筹码。现在有这样的一个好机会摆在眼前,如何能放过。
冯贵妃眉头紧蹙,“若说她一个番邦蛮女,能进你的王府已经是她的福气了,若她是个明白人,咱们母子二人只要冲她招招手,她便该一步不拉的紧跟过来才是。不过,万一她是个糊涂人,不识抬举,那要就不一定了。还是把你的王妃也叫上吧,让那蛮女看看你的王妃是如何的宽容大度,以后必能善待于她,好宽宽她们的的心。”
康王欣然同意,“好,那便命沈氏一起吧。母妃放心,沈氏虽然平时有些爱吃醋,毕竟出自名门,还是识大体的,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犯糊涂。”冯贵妃冷笑,“若是在这时候犯糊涂,这样的王妃要了何用?事关大局,她只管盯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小心眼儿,小家子气,那还得了。”康王陪笑,“母妃教训的是。”
虽然已经和冯贵妃商量了对策,康王觉得还是不大放心,便附到冯贵妃耳旁密语数句,冯贵妃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你从哪里学的这下流手段?番邦蛮女,和中原贵女不同,也不见得名节有失便一定肯从了。”康王贱笑,“横竖她还是个姑娘呢,若是失了身子,难道还怕她跑了不成?这才是万无一失的呢。”冯贵妃骂了他几句,“好不下作,呸,这种污秽话语,听听便脏了我的耳朵。”虽是骂,却没阻止,康王但知她是默许了,大喜。
康王又陪冯贵妃说笑了几句,才匆匆告辞走了,回他的康王府。
冯贵妃目送康王远去,看着他清俊英挺的背影,心中满是骄傲自豪。她的这个儿子,是多么的有心计城府,多么的有决断啊。
康王回到他的王府,便笑容满面的回到后殿,跟沈明婳商量起这件得意的事,“…你出个面吧,这样也好去了她的疑心,让她安心进府。你是相府千金,自幼熟读诗书,见识不凡,自然知道鄂西土司王的位置是何等的重要,若能纳了她进府,本王何愁大事不成?夫贵妻荣,于你也是美事一桩。”
康王这些时日为许侧妃的美色和妖媚所迷惑,极少到沈明婳这里来。好容易来了一回,还是跟沈明婳商量纳侧妃进府这种事的,饶是沈明婳一再提醒自己“安心养胎,其实的都是小事”,可她还是生气了,胸口隐隐作痛。
“敢情王爷要纳侧妃,还是为我着想了?”沈明婳语气中不由自主的便带了讥讽之意。
康王本是一脸笑的,听了沈明婳这话,脸色登时阴沉下来,“王妃这是什么意思?不肯么?”他眼神阴骛,“难道定要母妃差人训戒,你才肯顺从本王么?”沈明婳不由的满脸通红。
冯贵妃唯有康王这么一个儿子,爱逾性命,有一回康王和沈明婳生了口角,康王负气告诉了冯贵妃,冯贵妃心疼儿子,差心腹女官到康王府替她训斥了沈明婳一通。那女官十分刻薄无礼,又是顶着冯贵妃的名号过来的,沈明婳只好忍气听了,过后气得在床上躺了两天,水米未尽。
沈明婳在沈家是众星捧月一般长大的,并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
康王神色间满是厌弃之意,不屑的哼了一声,“沈明婳,你看着办吧。”拂袖而去。
沈明婳木木的坐在紫檀木雕花靠背椅上,无论曾嬷嬷、如寄等人如何劝说、哀求,她都是一动不动,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许久之后,一滴眼泪,方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流下。
---
这天晚上,沈相青衣小帽,只带一名贴身仆从,悄悄到了康王府。
他出现在沈明婳面前的时候,沈明婳先是怔了怔,继而浮上苦涩的笑意,“祖父,您是来替康王做说客的,是么?”她轻声问道。
沈相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
沈明婳笑得更加苦涩,“看来,我没有猜错。”
她的丈夫要她出面助他纳位身份高贵的侧妃进府,好增加他的势力、他的筹码。而她的祖父是来劝她的,劝她服从她的丈夫,柔顺的、大度的亲自出面,替康王府迎回一位侧妃,一位身份如同异族公主的侧妃。
“土司王实在太过重要了。”沈相温和说道:“婳儿,咱们不能让土司王的外孙女嫁到林家。这个道理,不用祖父说,你也是明白的。”
沈明婳心中酸楚,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不断滑落,“好吧,土司王的外孙女不能嫁到林家,我懂,我明白。可是,难道沈家、郑家、冯家还有罗家、全家都没有适龄子弟了么?不能把那位土司王的外孙女明媒正娶了,一定要塞到康王府,天天堵在我面前么?祖父,您有没有想过,如果康王府里多了位那种身份的侧妃,我睡觉还敢不敢闭眼睛啊?”
沈相默然良久,道:“康王殿下既有此意,沈家不便违背。”
沈明婳凄凉无限,轻声道:“是啊,本来那位姑娘只要嫁到康王一系即可,是哪户人家的子弟都无关紧要。可是康王殿下一则哪家也不放心,二则他很喜欢美人,便执意要纳入康王府了。这对于祖父来说是件再小不过的事,祖父哪会为了个侧妃令康王殿下不快呢?当然是由着他了,对不对?”
沈相半天没有说话。
“婳儿,你是明白人,莫做无益之事。”沈相声音还是很平静。
沈明婳惨笑点头,“是,我是明白人,我不做糊涂事。祖父放心,我会对那位异族公主展示我的慷慨大度,告诉她我不仅不会嫉妒,还很喜欢她,让她放心大胆的嫁到康王府。”
沈相点点头,转身欲走。
“祖父!”沈明婳叫住了他。
沈相背对着她,声音平平无波,“婳儿,还有什么事么?”
沈明婳一步一步走至他身后,低声问道:“祖父,我知道事到如今,多问也无益。不过,如果我不问出来,实在是不甘心。祖父看看怀远王的后院,再看看康王的后院,难道没有觉得自己挑错人了么?我不明白,为什么不是怀远王,为什么不是怀远王…”
想到怀远王府的风平浪静、林昙的幸福美满,沈明婳妒火中烧,眼睛都红了。
那样的伟男子,那样的圆满,为什么会是林昙的。
她沈明婳是相府千金,难道不比林昙强多了么?
沈相没有回头,沈明婳看不到他的脸色,声音中却听出了惆怅遗憾之意,“婳儿,祖父当年曾经面见怀远王,并流露出许亲之意…”
“什么?”沈明婳心抽了一下。
沈相慢慢转过身,神情寂廖,轻声道:“他拒绝了。”
“哦。”沈明婳痴痴的哦了一声,眼神空洞。
沈相柔声道:“婳儿,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这些事不要再想了,放眼将来吧。”安慰了沈明婳几句,见她一直呆呆的,心里也有几分难受,好生交待了一番,转身离去。
沈明婳心底的痛好似蔓延到了四肢百骸,面色灰败,少气无力。
“祖父!”沈相已走到门口了,沈明婳如梦方醒,快走几步上前拉住他的衣袖,脸色殷切,“祖父,他…他拒绝的原由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相府千金,豆蔻年华,才貌双全,举世无双,这样的姑娘,他怎么忍心拒绝呢?怎么忍心?
沈相有些无奈,“他…他说已定过了亲事…这当然是他胡扯,无非是借口罢了…”
“如此。”沈明婳黯然神伤,低下了头。
他是皇子,怎么可能定过了亲事而朝臣并不知道呢?这当然只是个托词罢了,说白了就是人家不愿意,没这个心思。
沈明婳慢慢放开了沈相的衣袖。
沈相凝视她许久,“婳儿,你是祖父的嫡长孙女,如今又是康王妃的身份,沈家的将来便寄托在你身上了。你,千万不要辜负祖父的期望啊。”
“是,祖父。”沈明婳木木的答道。
沈相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祖父走了,婳儿,你好自为之。”
他儒雅的背影渐渐消失,看不见了。
沈明婳脸上泛起一个凄惨的、诡异的笑容。呵呵,这件事多好笑啊,原来祖父是向他提过亲的,可是他拒绝了,他拒绝了…高元燿,难道沈相的孙女就这么不值钱么,你未娶,她未嫁,沈家的提亲,你是丝毫也不肯加以考虑啊…
---
风和日丽的一个上午,周太后召田夫人和齐云进了养宁宫。
周太后对田夫人夸赞不已,“早就听说土司王的女儿性情爽快,是位女中豪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田夫人很是谦虚,“太后娘娘过奖。”周太后见了齐云,眼中闪过惊艳之色,“原来田夫人的女儿这般美貌啊。”笑着对殿中诸人说道:“你们今天可是有眼福的,见到了这样的绝世美女。”
襄阳长公主和冯贵妃、沈明婳等人也在,自然都随着周太后的意思赞美田夫人和齐云母女。别人倒还罢了,沈明婳听着这些话,再看看比春光更明媚的齐云,心里真是堵的快要不行了。
林昙带阿昊和阿昕来向周太后请安,也在这里呢,听了周太后的夸奖,林昙便微笑告诉一对儿女,“那位美丽的姑娘,便是送你们小姨白色小矮马的齐家姑娘了。你们的小姨很喜欢这位姑娘,特地在松鹤楼宴请她,临分别的时候还恋恋不舍,拉着人家的手不放呢。”阿昕嘻嘻笑着,颠儿颠儿的跑过去了,仰起小脸冲着齐云叫“姐姐”,笑的非常讨喜。
“辈份错了。”林昙笑着提醒,“阿昕,你小姨叫齐姐姐的姑娘,你应该叫姑姑或是姨姨才对。”
“挑姐姐。”阿昕笑的更加甜蜜。
林昙这才知道阿昕还记得那天的话,不由的微微一笑。阿昕,乖女儿,你的记性什么时候也这般好了啊?真是大不留意呢。
齐云看到阿昕这花朵般的小脸蛋心便酥了,蹲下身子柔声和她说话,“是说挑姐姐么?挑什么姐姐啊?”
阿昊迈着庄重的步子走过去,站到了妹妹阿昕身边。
阿昕很爱笑,他严肃多了,不过两个孩子都是雪团儿一般的漂亮娃娃,看上一眼便会令人心情愉快的。
齐云看到一个阿昕已是心酥酥的,等看到龙凤胎一起站到她面前,心真是融化了,目光温柔似水。
“这两个孩子又要淘气什么?”周太后乐呵呵的问道。
林昙笑着摇头,“祖母,我也弄不大明白呢。阿昊和阿昕越来越大,言语行事往往出人意表,连我和他们的父王都常常猜不到他们会说什么话,会办什么事。”
周太后笑的见牙不见眼,“孩子大了可不就是这样的么,这样才有意思呢。”
林昙柔顺点头,“祖母说的是。”
阿昕笑的更甜,阿昊昂起小胸脯,器宇不凡。
齐云含笑看着他俩。
周太后、林昙等人也是一样。
不同的是,周太后、襄阳长公主等人神色中满是溺爱,冯贵妃和沈明婳等人却是嫉妒、羡慕、不屑等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复杂难言。
“挑姐姐。”阿昕嘻嘻笑,露出一口可爱的小白牙。
“娶舅母。”阿昊不笑,板着小脸挺严肃,这三个字却说得异常清晰。
“娶舅母?”周太后不由的愕然。
襄阳长公主也怔了怔,“阿昊这小娃娃这是…说真的么?”
林昙心中激荡,“阿昊,乖儿子,你可真是太亲你舅舅了啊。你呀,简直和你小姨小时候一样所向披靡,无所不胜。不行不行,乖儿子,你抢了你小姨的风头,她会不待见你的,下回见了面更该和你吵架了…”
冯贵妃心里正有个如意算盘呢,又知道林家在松鹤楼宴请齐家的事,听了阿昊的话,火气蹭蹭蹭的往上蹿,真想开口把阿昊痛骂一顿。不过,这是在养宁宫,在周太后面前,就算借她个胆子她也不敢随意撒野,只是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听听阿昊这孩子话,这不是让人家齐小姐为难么?”说着话,还故意瞟了林昙一眼,分明是在提醒:你儿子丢人了啊,赶紧去管管。
沈明婳心中却是百感交集。娶舅母,娶舅母,如果阿昊这孩子话成了真,齐云便会嫁给林开了,康王府便不会有一位有威胁的侧妃,这当然是极好极好的。可是,真如果这样了,怀远王一系势力大增,康王却会重重受挫…一时间,沈明婳都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期盼什么了,无所适从。
林昙微微一笑,“这两个孩子才三岁,小心灵还混沌着,他们说出来的话有时候不光大人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连他们自己也未必知道。”襄阳长公主很是赞同,“对啊,这养过孩子的人都知道,小孩子说话常常莫名其妙的,这是难免的事。”田夫人笑道:“小女幼年之时,常常一个人咿咿呀呀,大人根本听不懂,她却很会自得其乐呢。”
齐云的落落大方和京城贵女又不相同,阿昊说了“娶舅母”之后,她只是脸红了红,很快恢复常态,“挑姐姐,娶舅母,这两句话像是挨着的呢,有什么特别含义么?”自然而然的把话岔开了。
林昙对她多了几分欣赏。
齐云的应对很合她心意。
林昙自己不是那种遇到事只会羞红脸手足无措的女子,遇事只会向他人求助的女子,也不信林开娶了那样的女子为妻会生活幸福。她还是更喜欢齐云这样的姑娘。敏捷,聪慧,但是又不会过于外露,以至于咄咄逼人。
第108章
齐云柔声问着两个孩子,可这两个小娃娃哪能跟她解释清楚呢,阿昕只会讨好的笑,阿昊小脸紧绷,用责备的眼神看着她。好像在无声的谴责:“你怎么连这个也不明白呢?”齐云被他看的都有点惭愧了,都过意不去了。
林昙款款走过去,“阿昊,阿昕,这是你们小姨的好姐姐呢,你俩如果得罪了她,小姨会跟你们算帐的。”
“算帐呀。”阿昕大眼睛转了转,回过身扑到林昙腿上,“娘,藏,藏。”听这话意是想藏起来,不让小姨找到。
阿昊却是立即伸出小手捂屁股,还警觉的张望了下,好像他的小姨会自天而降,突然飞到他面前和他算帐似的。
两个小娃娃这孩子气的举动看得周太后和襄阳长公主、田夫人心都要化了,“别把孩子吓着啊。”“听听,这么怕小姨,回头见了阿沁我得问问她,她平时是怎么吓唬孩子的。”田夫人尤其喜欢笑容甜美的小阿昕,忙道:“不用藏,不用藏,小姨不会跟你们算帐的,因为你们根本没有得罪小姨的齐姐姐啊。”齐云也笑,“对啊,根本没有得罪我,不会算帐的。”
齐云这话一出口,立竿见影,阿昕马上不藏了,还是一脸甜笑,阿昊也不捂屁股了,端庄站在那里,脸上有着和他年龄根本不相称的淡定。
“瞧瞧这小兄妹俩,多机灵!”周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巴。
“鬼灵精。”襄阳长公主笑咪咪。
田夫人衷心赞美,“皇长子和皇长子妃有这么一对小宝贝,实在太舒心畅意了。”
周太后和襄阳长公主深以为然。
冯贵妃和沈明婳心里就不是滋味了。
康王府的子嗣,一向是她俩共同的心病。
冯贵妃今天的目的就是要让齐云知道康王的尊贵和优雅、知道康王妃沈明婳的大度和贤惠,以诱使齐云心甘情愿的成为康王侧妃,好为她的宝贝儿子争取到土司王这一方霸主的支持。眼下她没办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及康王,可康王妃不是就站在这里么,她自然是张嘴就来,“田夫人,齐小姐,虽然我不知道密族是什么样的风俗习惯,可天朝女子一向是优雅而贤惠的,并不会胡乱嫉妒。像康王妃便是出自沈相府的尊贵女子,教养是一等一的好,康王府美人众多,她是从来不会吃醋的,当真大度的很,可为女子之楷模。”
林昙嘴角微翘。
这位冯贵妃真是位妙人,她儿子这会儿只是位亲王啊,她一开口便是“康王府美人众多”,这是想拆她儿子的台呢,还是想毁她儿子的名声呢。
冯贵妃还在高谈阔论,田夫人的脸色却已变了。
她被土司王娇养多年,长大之后嫁得如意郎君,生儿育女,非常恩爱,唯一的不足之处便是齐老太太常常唠叼骚扰她了。而齐老太太这些年来一直挂在嘴边的,便是纳妾,纳妾,田夫人听到这些事便觉得头疼,恼怒之极。
“天朝的规矩是这样的么?”田夫人微笑,“密族却不是的。我们密族人多为一夫一妻,鲜少有男人三妻四妾的。贵妃娘娘,请容我大胆说一句,身为女子,我觉得还是一夫一妻为好,若让我像康王妃似的,我大概是做不到的。”
冯贵妃没想到田夫人会这般坦率,呆了一呆。
宫里极少有人说话这么直白。
冯贵妃猝不及防,有些狼狈慌乱的说道:“田夫人是密族女子,和我天朝女子大概是有所不同。齐小姐父亲是汉人,听说自幼读的便是圣贤书,应该更像我们天朝女子吧。”
齐云神情散朗大方,和田夫人一样直接了当不拐弯磨角,“贵妃娘娘,常言道‘有其母必有其女’,我和我母亲是一样的。”
冯贵妃大为窘迫。
沈明婳眼中闪过丝幸灾乐祸。想要齐云做侧妃?她和她母亲田夫人一向只喜欢一夫一妻讨厌三妻四妾,这样的贵女你还想让人家做侧妃?做梦呢吧。她方才看着齐云便觉心里酸溜溜的很难受,实在堵的慌,这时却觉得好多了。
冯贵妃皮笑肉不笑,“田夫人是密族贵女,会这么想倒也罢了,齐小姐父亲是汉人,没想到竟然也是这样的。齐小姐可曾读过《女诫》么?‘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塼,而斋告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塼,明其习劳,主执勤也。斋告先君,明当主继祭祀也。三者盖女人之常道,礼法之典教矣’,女子生性卑弱,要能够谦虚忍让…”
齐云非常好奇,“请问贵妃娘娘,《男诫》又是什么样的呢?”
“什么《男诫》?”冯贵妃被她问得愣了愣。
齐云一脸坦荡,“贵妃娘娘侃侃而谈这《女诫》,世间有阴阳,有男女,圣人既做了《女诫》,应该也有《男诫》吧?《男诫》是讲什么的啊?”
冯贵妃被她问得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野人啊,蛮女啊,冯贵妃心中暗骂。
她只是心里骂骂,还真不敢带到明面儿上来。一则她还存着妄想,想骗齐云进康王府,二则齐云身份特殊,她虽是掌管六宫的贵妃,也轻易不敢招惹。密族人崇敬土司王,土司王如果振臂一呼,定然会应者云集,他的外孙女,哪里能容得人当面辱骂。
周太后乐呵呵,“今儿个这些孩子话真是有意思。阿昊和阿昕这两个小娃娃已经很有趣了,齐小姐这孩子话又别有一番风味。”转过头对田夫人笑道:“令爱素日定是娇养的,方会如此娇憨活泼,明媚动人。”田夫人谦虚,“她上面是六个哥哥,到了她方是女娃娃,家里可不就宝贝得很了么?确是娇惯了些,不懂事。我倒是常常想好生管教的,无奈非但她外祖父不许,连她父亲和哥哥们也是不许的,倒让我没办法了。”周太后摇头,“娇惯确是娇惯了,却没有不懂事。”
冯贵妃听周太后言辞之中对齐云很是赞许,心中不觉焦燥,“这齐云如此难缠,偏偏太后还又向着她,我是劝说不了了么?如此,只能用强了。唉,还是炜儿有远见卓识,早早的备下了那一招可笑我原来还觉着污秽下流了呢,如今看来,那是唯一的办法了。在宫中用那样的手段…罢了,横竖掌管六宫的是我,做些手脚,并非难事。”
田夫人夸奖起阿昊和阿昕,“这两个孩子才是让我耳目一新呢,我从来没有见过这般聪明伶俐的娃娃呢。”周太后眼睛咪成了一条缝,“我这些儿孙当中,只有阿昊和阿昕是龙凤胎,若论起聪明伶俐,那也是头一份儿,就连他们的父亲也是比不上的。”
冯贵妃听到她们夸完齐云,又夸起龙凤胎,一阵胃疼。
康王府到现在也只有一个小女孩儿,而且是庶出,而且身体不大好,若和怀远王府比比子嗣,冯贵妃能气得吐血。
“阿昊和阿昕这两个孩子确是可爱极了。”冯贵妃似笑非笑看了林昙一眼,“这都是皇长子妃教的好啊。要说起来皇长子妃真是能干,不光能相夫教子,还把怀远王府管理得滴水不露,府里连个侧妃妾侍也没有呢。”
她这是在隐晦的指出林昙善妒,没有容人的雅量。
林昙微微笑了笑。
冯贵妃既不是怀远王的生母、养母,又不是嫡母,她管的这些事便显得手伸得太长了,管的太宽了,非常招人讨厌。偏偏她一点也不自觉,还要当着周太后、襄阳长公主的面说出来,唉,这个人是不是掌管六宫太久,被权力蒙住了眼睛,什么形势也看不明白啊。
“是真的么?”田夫人很感兴趣的问道:“皇长子妃是怎么做到的啊?我觉得真是很了不起。”
田夫人自己能做到,她觉得是没什么的,毕竟她一直生活在密族,族人大多如此,更何况她是土司王的女儿,密族根本不可能有人家胆敢送女儿给齐将军。林昙就不一样了,京城中哪家王府不是满院的莺莺燕燕,她为何能独善其身。
“其实也没什么。”林昙笑,“是因为我家王爷钟爱一对儿女,故此才会这样的。我家王爷说了,怀远王府不只是他和我的家,也是两个孩子的家,家里若添了什么人,当然要两个孩子接纳、喜欢方可。这两个孩子除了娘亲之外不喜别的美人,我家王爷便没有接人进府。”
“原来是为了孩子。”田夫人恍然大悟。
“对,全是为了孩子。”林昙笑得优雅从容。
冯贵妃不由的咬牙,暗骂林昙狡猾。
全是为了孩子,这话说的多么堂皇啊。
沈明婳心里、嘴里全是苦的,比吃了黄莲还苦。“这两个孩子除了娘亲之外不喜别的女人”?是怀远王除了林昙之外不喜别的女人吧。林昙,你何德何能,怀远王会对你情有独钟,全心全意,情深不移。
周太后清了清嗓子。
养宁殿里登时静下来了,连阿昊和阿昕这两个小娃娃都不再出声。
众人都恭恭敬敬的等着周太后开口。
周太后环视殿中众人,淡淡说道:“各家王府后院有多少美人,哀家却是不管的。哀家只要曾孙子。哀家的孙子们是皇子出身,自幼受过良好的教养,没有哪个是贪恋女色沉迷温柔乡的,府里美人多也是为了子嗣,不是为了寻欢作乐。往后在我这养宁宫里,不许提哪家王府有多少美人,只许提哪家王府又给哀家添了曾孙子、曾孙女。你们记住了么?”
周太后声音平静,并没有疾言厉色,可是冯贵妃等人听在耳中,却觉心中一凛,忙恭敬的答应了,“是,太后娘娘。”
冯贵妃觉得脸上发烫。周太后这些话没有特意跟她说,可是,明明就是说她的。做为持掌六宫多年的贵妃,她岂能不惭愧。
襄阳长公主忙道:“母后,岂止您的养宁宫里,但凡六宫之中,都不许提什么王府的美人才是。我的这些侄子们我知道,天性纯良,又有名师教导,没有一个是好色之徒。纳美人的是为了子嗣,不纳美人的也是为了子嗣,这些个美人可有什么好提的呢?往后在宫里只许说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