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元燿正要答话,一队骑兵从城门口横冲直撞的冲出来,百姓纷纷闪避,为首一人身着明紫色长袍,头戴紫金冠,眉目俊朗,神采飞扬。

林开和良栋等人都认得他,此人是安平郡王府的世子高显。

高显飞身下马,笑道:“大殿下也不提前说一声,小弟方才得知消息,来得晚了,请大殿下恕罪!”过来和高元燿见礼,再三赔不是。

林开见高显来了,趁机陪着高元燿往城门口的方向走,“世子来接您了,请先回郡王府歇息,林开改日设宴,为殿下接风。”寒暄几句,欣然和高元燿、高显一拨人告别,带上良栋等人,护着苏师爷的马车,进城回家。

高显陪着高元燿回安平郡王府。

高元燿似有心事,没有放开马,慢悠悠的在路上晃。高显便也不紧不慢的跟着他。

“大殿下,您这回又是奉旨办事路过的吧?”高显笑道:“上回路过安定,不过住了一个晚上便匆匆离去,小弟连个地主之谊也没尽到,甚是过意不去。这回您可要多住几日方好,许久不见,小弟委实想念得很了。”

高元燿道:“连日奔波,将士们确是辛苦,应该休整,我便多扰你几日。”

第011章

高显颇觉意外。

高元燿性情有些执拗,以他的性子,既有公务在身,便会心无旁骛。他还以为高元燿又跟上次一样,住一夜便立即启程呢,却没想到高元燿会决意在定安停留休整。

高显反应很快,不过略怔了怔,便大笑道:“甚好,我才得了几坛子三十年的芙蓉酿,咱们一醉方休!”

到了安平郡王府,安平郡王高畈和郡王妃陈氏自是殷勤接待,并为他摆了隆重的接风宴,世子高显和他的弟弟高昔、高昳等人尽皆相陪。高元燿略坐了坐,用了数杯水酒,便回房歇息了。安平郡王和郡王妃知他远道而来定是疲惫,也不以为异。

安平郡王和世子高显亲自送高元燿到了他下榻的临水轩。

临水轩依山临水,很大,高元燿和他的侍卫、谋士、军官等,全部住在这里,也绰绰有余。

高显陪着安平郡王从临水轩出来,父子二人便一同去了书房。

安平郡王年过半百,大概因为平时太过养尊处优的原因,身子发福,挺着个大肚子,眉眼倒是很和气,他抿退左右,低声问高显,“怀远王怎地突然就来了?”高显笑道:“我也不知道,天都快黑了,他才派了个侍卫到王府送信,我片刻没敢耽误,一边命人禀报您,一边亲自接出城,除了这些,我也是任事不知道,跟您一样。”

安王郡王做了大半辈子的闲散王爷,最是懒散不过,当下便说道:“横竖他要办的都是要紧事,说不定还要保密,不许人知道。咱们别的都不管,把他饮食起居伺候得舒舒服服就行了,多余的话一句别问。”高显点头,“父王说的极是,孩儿也是这个意思。”父子二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便散了。

郡王妃陈氏那里,却有些烦恼。

她的女儿越秀县主来跟她告状,撅着小嘴,异常委屈,“大哥要了我七八个侍女过去,说要便要,连声招呼都不跟我打。母妃,您说他这样是不是很不对?我的侍女又不多,一下子少了七八个,事情都没人做了。”

越秀县主是郡王妃亲生的,她自然心疼,好言安慰道:“临水轩一下子住进来了那么多人,府里要调拨侍女过去使唤,这事可没什么可说的。你呀,别为这个不高兴,反正他们只住几天而已。”

越秀县主绞着手中的帕子,忿忿然,“巴结他做什么!他虽是皇子,陛下却不待见他,连六皇子都封亲王了,他却被陛下痛斥一番,封号降为怀远!母妃,他和父王一样呢,只不过是个郡王而已。依我的意思,很不必把他当回事。”

“你胡说什么呢?”郡王妃脸色变了,声音也严厉起来,骂道:“女孩儿家本该越大越稳重的,你可倒好,越大越轻狂了!越秀,怀远王是你可以妄加议论的人么?他可是皇长子!”

“什么皇长子。”越秀县主虽然不服气,可是见郡王妃疾言厉色的,声音不知不觉就低了下去,“他生母出身卑微,听说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宫女,他连舅家都没有。母妃,您看看朝中那几位皇子,谁的舅家不是威风凛凛的,就他最寒碜…”见郡王妃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没敢继续说下去。

郡王妃恨恨戳了戳越秀县主的额头,“你呀,不管怎么说你,就是不长心!他生母身份卑微不为人知,他父亲不还是当今陛下么?天底下最亲的便是父子了,虽然陛下因着他坑杀战俘,有干天和,将他的封号降为怀远以示惩戒,可你以为你就能看不起他了?安平郡王府就能看不起他了?越秀,你这话跟我说说还算了,我是你亲娘,不过骂你几句就罢了,若是让你父王听到,他会怎样,你想过没有?”

越秀县主缩了缩身子。

安平郡王最是重男轻女,不管是嫡妃所出的女儿,还是庶出的女儿,他一律不怎么理会。不过,若是女儿们犯了错,他处罚起来是毫不留情的,越秀县主的两个庶出妹妹曾相互诋毁以至于动了手,很倒霉的被安平郡王看到了,他下令这两人禁足一年,差点没把人关疯。

“这话以后不许再说了,知道么?”郡王妃一片拳拳之心。

越秀县主还惦记着她那些个侍女,咬唇道:“可我人手真的不够…”郡王妃头疼,“行了,我先拨几个人过去给你使唤,成了吧?”越秀县主道:“怎能让母妃割爱呢?”口中虽谦虚着,脸上却终于露出了笑容。

“不过是几名侍女,且只是暂时调用几天,你就这样了。”郡王妃很是无语。

越秀县主目的达到,扭捏起来,“母妃,园子里芍药花开得很好呢,您若闲了,不如办场赏花宴吧,宴请…宴请本城有…有…”脸色微红,低头摆弄衣带,却不肯再说下去了。

郡王妃不由的好笑,“宴请本城有子弟的人家,对不对?越秀,你明年才及笄,急什么。”

越秀县主不服气,“可是,广阳公主和我一般大,驸马都定下来了啊。”

广阳公主,是皇帝第五女,贤妃所生,上个月皇帝下旨给她和秦州侯的小儿子赐了婚。

“方才看不起怀远王,现在又和公主比起来了。”郡王妃脑仁都是疼的。

方才已骂过越秀县主一回,郡王妃是疼爱这女儿的,没舍得再奚落她。

越秀县主道:“秦州侯的小儿子又不能继承爵位,不过就是人物风流俊俏罢了。母妃,安定城里的美少年也不少,您干脆将这些人家全部宴请了吧!山家那个叫嘉树的我瞧着还行,向家就算了,他家的子弟都不太俊,朱家可千万别请,朱家的人就没有一个不俗气的,和他家来往呀,丢人!对了母妃,还有林家呢,林家有林开,人才也还过的去,不过,他那个妹妹林昙太讨厌了,我真是看见她就恨不得…”伸出涂着艳丽丹蔻的手指,做了个掐人的姿势。

郡王妃皱眉,“林昙那丫头,牙尖嘴利从不吃亏,别说你了,连我也不喜欢她。不过,她和林开是双胎,你若不喜林昙,那林开就别想了。”

“凭什么?”越秀县主撒娇不依,“不就是个惹人烦的小姑子,胡乱把她嫁了不就行了?”

“你说的轻巧。”郡王妃笑了笑,“是不是真看上了?你若真是看准了人,我自会设法令你心想事成。”

越秀县主也笑了,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虽是差不多了,可我还想再看看。母妃,我觉得山家也不错…”郡王妃便道:“山家是世家大族,嘉树这孩子也不错,母妃便依着你,办场赏花宴会,届时多请有子弟的人家,咱们娘儿俩好好挑拣挑拣。”

越秀县主双颊晕红,含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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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枫这天公务繁忙,直到天黑透了,方才回到家。

他身材挺拔高峻,略有些清瘦,不过额头很饱满,眼窝深邃,鼻梁高挺,是位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这时的他刚从外面办事回来,忙了一天,脸上略有疲惫之意,笑容却很温和。

才进二门,他便看到林寒拉着林沁的小手站在不远处,翘首以盼。

暮色中,那两个小小的身影格外惹人爱怜。

“阿寒,阿沁。”林枫胸中一热,加快了脚步。

“爹爹!”林沁眼尖,先看到他,口中欢呼着,撒着欢的往这边跑。

“慢点儿,小心摔着。”林枫笑着提醒。

林寒也过来迎接父亲,步子却是不紧不慢的。

林枫一把将小女儿抱了起来,林沁笑嘻嘻的要求,“爹爹,转圈儿,转圈儿。”林枫满口答应,“好啊,转圈儿。”果然抱紧了林沁的小腰,原地转了几圈儿,林沁高兴的咯咯笑。

林枫一手抱着林沁,一手拉着林寒,走在林荫小道上,微弱的光亮映在父子三人脸上,三张面孔都是喜悦欢快的。

就连平时严肃古板的林寒,这时也难掩笑意。

林沁是个小话唠,啰啰嗦嗦的和父亲说着话,“表姨姨来了,还有珊姐姐,珊姐姐和我同一年生的,比我大两个月,我就得叫她姐姐啦。我是小主人,珊姐姐是小客人,要尽地主之谊,要让她宾至如归…”

林枫含笑听着小女儿这些童言童语,不时惊叹,“真的么?我家小阿沁真能干,真懂事!”

“对了,爹爹,”林沁忽然捧住父亲的脸颊,一脸认真的告诉他,“表姨姨和珊姐姐在咱家住下了,住在西院儿,爹爹这几天避嫌吧,别往西院儿去。”

林枫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避…避嫌?好,听我家小阿沁的,避嫌,避嫌。”

他发了会呆,低头看看,正好遇上林寒无奈的眼神,父子二人心有灵犀,同时放声大笑。

阿沁要求爹爹避嫌…避嫌…哈哈哈…

“笑什么?”林沁虽小,感觉却敏锐,觉得父亲和二哥的笑声不怀好意,不由的瞪大了眼睛。

林枫和林寒笑得更厉害,林枫松开了拉着林寒的手,“对不住,阿寒,爹爹这会儿胳膊有点软,快抱不住咱家二小姐了…”林寒努力做出庄重的模样,“无妨。爹爹,您抱好阿沁便是,莫摔到了她。我是大孩子了,可以自己走。”说着话,他放慢脚步,落到父亲身后,捂住了肚子。

阿沁,二哥肚子都笑疼了呀。

林枫和林寒乐不可支,林沁小姑娘狐疑的看看父亲,看看哥哥,板起了小脸。

一直进到房里,见到罗夫人,见到林开和林昙,她都是不大高兴的。

“回来了?”罗夫人见到这爷儿仨进来,微笑着站起身,“累了吧?把阿沁给我,你先歇歇。”

语气亲呢,是冲着林枫说的。

谭慧此时已到西院歇息去了,如果她看到此时此刻的罗纾,大概会惊讶得掉了眼珠子-----那个蛮横无礼、跋扈无状、不可救药的晋江侯府大小姐,竟也有如此温柔体贴的时候么?

林开和林昙也来迎接父亲。

林枫依言把小女儿递给罗夫人,柔声道:“确是要把阿沁交给你,我胳膊已是软了,抱不动她。”

罗夫人被吓了一跳,急急问道:“胳膊怎会软了?你…你没事吧?”

林枫忙安抚她,“没事。不过刚听阿沁说了句笑话,笑软了。”把阿沁的童言童语讲了讲,“…她要求我避嫌,很认真很认真的要求我避嫌…”

林寒跟在父亲身后进来,笑得站不住了,就近找了把椅子坐下。

林开和林昙本是有话要和父亲说的,这会儿也便忍住不说,竭力做出幅严肃模样。

罗夫人放下心,也是笑的不行,“咱家二小姐真是…小小年纪,语不惊人死不休啊。”从林枫怀里接过板着小脸的林沁,亲了亲她。

林沁看看爹,看看娘,看看她的哥哥姐姐,越看越委屈,不光板着小脸,还撅起了小嘴。

她自尊心受伤了。

第012章

林沁平时是很活泼可爱的,可一旦她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便会显得无比可怜。

她的父母、哥哥姐姐,都大为心疼。

林枫、罗夫人和她的哥哥姐姐都柔声细语哄她,“不是笑话你呀,阿沁,真的不是笑话你。是你说话很好玩很有趣,我们才会笑的。一般的小孩子说不出来这样的话呢,我家小阿沁真是与众不同,太聪慧了!所以,我们怎会不开怀大笑呢?这不是取笑,是在夸奖你呢,对你精彩的话语表示欣赏和喜爱。”

“真的?”林沁大眼睛滴溜溜乱转。

“真的!”她的爹娘一起大力点头。

“真的!”她的哥哥姐姐信誓旦旦。

“骗人是小狗。”林沁再次跟他们确认。

“骗人是小狗!”她爹娘和哥哥姐姐毫不犹豫。

不光口头承认,他们还和林沁拉了勾,表示这些话绝不是胡乱说说的,很正式,很诚恳。

“是这样呀。”林沁满意了,嘻嘻笑。

她不再撅嘴,也不再生闷气,开心又快活。

林枫和罗夫人交换了一个欣慰喜悦的眼神。

林沁一高兴话就多了,舒舒服服靠在罗夫人怀里,啰啰嗦嗦,“表姨姨很和气,可喜欢我了,珊姐姐也喜欢我,还喜欢咱家的花、小鸟,还喜欢大白和小灰,还喜欢哥哥和姐姐,我也喜欢表姨姨和珊姐姐,我还喜欢得意,还喜欢高元燿…”

林枫听到高元燿的名字,诧异扬眉。

林开笑,“阿沁的话需要我来解释一下,爹和娘才能听得懂。”把匡得意来拜访、林沁打断他们下棋和在城门口遇到怀远王高元燿的事从头到尾说了说,“…难得咱家二小姐小小人儿,记性这般好,一个人也没漏掉。”

林枫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从罗夫人怀里抱过小女儿,耐心的教给她,“阿沁,那位自称姓高名元燿的贵人便是陛下的长子怀远王殿下了,虽然他很平易近人,可是君臣有别,咱们不能直称他的名讳,阿沁明白么?”

林沁大眼睛雾蒙蒙的,似懂非懂。

“高元燿这个名字,以后不许再提了。”林枫柔声吩咐。

林沁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痛快点头,“好,不提了。”

她虽一直被家里娇惯,但并非任性不讲理的孩子。

林枫很是欣慰。

他才心松了片刻,林沁两只小胳膊便环上了他的脖子,笑的很甜蜜,“爹爹,那我能叫得意么?”

----高元燿的名字不许叫,匡得意许不许啊。

“阿沁你…”林枫看着宝贝小女儿发呆,不知该说什么是好,罗夫人和林开、林昙、林寒同时笑弯了腰。

阿沁,你不只是咱家的林檎果,你更是咱家的开心果啊!

说笑了一会儿,林枫要过去看看苏师爷,“夫人,你打发阿寒和阿沁早早上床睡觉,我带阿开和阿昙过去看看。”罗夫人知道他们定是有事要商量,笑道:“见了苏师爷,替我问候一声。”林枫答应着,亲亲林沁,把她放到罗夫人膝上。

林枫和林开、林昙起身出门,林沁笑咪咪的冲他们挥挥小手,“早去早回啊。”

无忧无虑,天真可爱。

林枫带着长子长女到了位于林府外院一个开阔幽静的庭院,熟门熟路的走到东南角一间厢房前推门进去,笑道:“伤得如何?要紧么?”

苏先生正半躺在床上,百无聊赖,见林枫前来慰问,脸红了红,含混道:“小伤而已,不值一提。”林枫亲自替他看了看伤势,见果真是小伤,便放了心,揶揄道:“这便是你卜算的结果么?神算子先生,你有没有算到自己会有血光之灾啊?”

苏先生气的吹起了小胡子。

林枫忍笑,“早就跟你说过,我今晨有事,不能相送,让你改天再走,你不肯听。这下子好了吧?受了伤再回来,且得养一阵子呢,你算是走不了了。”

“你-----”苏先生气极,怒目而视。

林枫很随和的坐到床沿上,“你先养着伤,等你伤完全养好了,我也应该把真凶捉住了,前因后果弄清楚了,到时候我讲给你听,也是个乐子。”苏师爷嗤之以鼻,“一州之长,遇到件劫案还想着乐子不乐子的,林逾明,你害羞不害羞啊。”林枫用安慰的神情看着他,“我知道你被劫了色,心里不舒服,可是,讽刺挖苦我会让你难受得好一些么?”

苏师爷:……

两人大眼瞪小眼。

林开和林昙是见惯了他俩这样的,也不以为异,林开笑道:“爹,苏伯伯,虽然目前证据尚且不足,不过我总觉得苏伯伯遇劫和怀远王殿下突然到了安定是有关系的。”林昙点头,“是啊,良叔说那两枚金弹子是忠王府一个门客的独家暗器,说不定是京城那些个王爷争这个争那个的,都争到安定州了。”

林枫和苏师爷不再斗口,正色道:“极有可能。”

当今皇帝登基之时原配郑妃已过世,他追封郑妃为皇后,并以伉俪情深为名,一直没有册立继后。而且,不知究竟因为什么,皇子已经陆续成年,他也没有册立皇储。如今储位空悬,哪位皇子没有野心,不想继承皇位?自然是各自拉拢朝臣,扩大势力,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怀远王奉旨出京,办的应该是要紧事情,如果他身边出现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一位来历不明的美人…这背后的事,就耐人寻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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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林枫方才回房。

罗夫人在灯下等他。

床上,林沁小脸蛋红扑扑的,睡得正香。

“阿沁一直强撑着不肯睡,要等你回来。”罗夫人过来替林枫宽去外衣,小声告诉他,“我又拍又哄的,总算把她哄睡了。”林枫歉疚,“明天我一定早回,陪阿沁玩耍,哄她睡觉。”罗夫人抿嘴笑,“好啊,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明天我就陪阿沁坐着,眼巴巴的等你回来。”林枫也笑。

他换了家居衣裳,洗过手脸,和罗夫人坐在一起,执手细语,“…如今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在有匡得意,明天见了他,或许便会清楚了。”

罗夫人平时总是很专心的听他说话,今天却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林枫觉察到妻子神色不对,低声问道。

罗夫人面色越发不对,显然是心中在挣扎、交战。

林枫也不催促,只是温柔的看着她。

罗夫人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全盘托出,“我和表姐重逢,回忆起许多往事,那些让我悲痛欲绝的往事,我一件一件,都回想起来了。”性情一向明快爽朗的她,此时脸上却阴云密布,整个人被笼罩在哀伤、悲恸之中。

林枫眼中闪过丝灼痛,轻轻揽过她。

月影移墙,树梢风动,一个黑色的人影在月色中趁着风势跃上屋顶,循着灯光摸了过来,伏在屋檐侧耳倾听。

窗棱上映出两个抱在一起的人影,男人好像在安慰女人,女人在哭诉什么。

“…那时阿开和阿昙只有四岁,粉雕玉琢,聪明伶俐,咱们一家四口和美度日,何等快活,如果不是突遇山贼,你和我不会跌落山崖,阿开不会受伤将死,阿昙也不会被孤零零的被送到深山中的尼姑庵,受尽欺凌…虽然父亲奔袭数百里,血洗了整个山寨,我还是不解恨!他还放了把火把整个尼姑庵给烧了呢,那又怎样?阿昙还是受委屈了,我可怜的阿昙…”哭得愈发梨花带雨。

林府夜间有家丁、婆子巡逻,眼见得提着有两盏灯笼往这边过来了,房上的黑影不敢再逗留,似一片树叶似的飘然落下,消失在黑暗中。

林枫替罗夫人拭泪,柔声开解,“咱们遇袭之时,太夫人即将过七十大寿。她正欢欢喜喜准备过寿辰呢,想必那时听说我和你、阿开下落不明,只有阿昙被人救了回去,觉得咱们小阿昙晦气、不吉利,故此才把阿昙送到尼庵暂住,却没想到阿昙会被庵中尼姑凌虐。太夫人确是做错了,不过,如今她已做古,咱们阿昙也长成了聪慧美丽的姑娘,这段往事,就忘掉吧。”

罗夫人恨恨,“我忘不掉!太夫人做的这件事,我永远记恨她,一辈子也忘不掉!不光这辈子,就算是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我都要诅咒她、恨死她!”

黑色人影出了林府,拐进僻静小道,一路上警惕的避过街上巡夜官兵,回到了临水轩。高元燿尚未就寝,黑衣人回来之后立即求见,将在林府听到的事一一禀明,方才退了出去。

更深露重,高元燿房中却一直亮着灯。

“殿下怎地还未安寝?”邓合这晚值夜,见深夜时分怀远王房中还有灯光,未免心中奇怪,踮起脚尖,看了又看。

良久,灯光总算熄灭了。

“睡了啊。”邓合长长松了口气。

寝室之中,高元燿独自坐在长榻上,几缕乌黑长发垂在脸畔,如绸缎般亮泽顺滑,衬得他那原本俊美却冷酷的面庞竟有几分温存清雅。

他手中拿着两个泥土捏就的娃娃。

一个娃娃是男孩儿,一个娃娃是女孩儿;男娃娃要大一些,女娃娃一脸稚气。

高元燿温柔和女娃娃说着话,“怪不得我一直找不到你,原来是这样的。”

你外祖父放了把火,把尼庵烧成了火海,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他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面孔精致的小女孩儿,她被庵主递成光头,伤心的不行了,摸着没了头发的小脑袋哭个没完没了,可怜死了。

“我答应娶你,你才破涕为笑的。”高元燿凝视女娃娃,轻声问她,“你还记得么?”

第01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