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力离体,灵均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紧紧抓住清樾的手指,艰难道:“灵犀会没事的。姐,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想害人…从来都不想…”

“我知道、我知道…”清樾哽咽难言。

极力想睁大眼睛,再望一眼东海,灵均竭力想要坐起身,清樾连忙扶他,却在这瞬,灵均的身子骤然往下一坠,再无知觉。清樾抱着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当众哭出来,众将皆寂然无声,唯有海浪涛涛。

第一百零三章

灵犀闷哼一声, 终于醒来,只觉头疼得厉害,扶着头缓缓坐起。

“姐…”看见清樾抱着灵均, 而后者的心口处满是鲜血,她顿时愣住, “哥…”

见清樾面容悲恸望着自己,灵犀不可置信地伸手试了试灵均的鼻息,果然全无气息:“是谁?谁杀了哥?是不是昼晦?”

“昼晦是谁?”清樾还是头一遭听见这个名字。

“他是幽冥界的三皇子, 他一直藏在哥哥身上, 连蚌嬷嬷也是被他杀了。”灵犀道,“哥哥跟我说,他当年受了重伤, 若非昼晦,他就死了。可昼晦之所以帮他, 是为了操控东海。”

方才与灵均交手,雪兰河便已知晓,在灵均绝对不是被幽冥蛊虫操控那般简单,而是切切实实有一个人在灵均体内。那滴落到长剑的血, 能引得离合剑悲鸣,其戾气之深, 不可小觑,恐怕还是为幽冥界的厉害人物。万万没想到, 一直深藏在灵均体内的人竟然是幽冥三皇子。也就是说, 数千年来, 这位三皇子也一直潜伏在澜南上仙体内,就在他们身边…雪兰河伤怀之余,忽想到一事,立刻悚然而惊——灵均死了,那么眼下昼晦又去何处?

当年昼晦刻意重伤灵均,附在灵均体内。而眼下,他绝不可能如此轻易被杀,说不定又藏在了何处。

毕竟是执掌东海的大公主,悲恸之余,清樾知晓自己还有正事需要处理,遂含泪将灵均的遗体交给班乾,请他将灵均带回东海水府。她站起身,举目四望,目光所到之处,皆是浅浅的水泽,方才的一场大战,许多海水漫上了岸边,也不知淹没了多少良田,又有多少无辜百姓受灾。

雪兰河撑起身子,向四下张望,想看看何处有异状。低首时,看见不远树林间,东里长倒地不起,旁边夏侯风也躺倒,而墨珑却不知去向。他忙赶过去,扶起东里长,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东里长昏昏沉沉,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知晓他拼命想替墨珑止血,刚把伤口包扎起来,墨珑就把他打昏了过去。旁边的夏侯风也是被墨珑打翻在地,直至现下都没有回过神来,完全不明白墨珑为何突然发难,也不明白墨珑明明重伤,哪来那么大的气力。

心下已升起不详的预感,雪兰河看着东里长衣袍上的血迹,忙问道:“你没事吧?”

东里长摇头:“都是墨珑的血,他…”想到墨珑伤得如此之重,眼下踪迹全无,不知生死,他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雪兰河当时在远处也看见墨珑被昼晦挑在戟刃之上甩出去,想来他必是受了重伤,心中暗忖:人在重伤之极,也正是魂魄最为虚弱之时,当年昼晦就是重伤灵均之后,才藏到了他身上,难道今日的墨珑…

灵犀只看见了东里长、夏侯风等人,并未看见墨珑:“珑哥呢?”

白曦跑得慢,刚刚才赶到这里,听见灵犀问,忙道:“我刚刚看见珑哥往那儿去了,也不知去作甚?”

雪兰河急问道:“哪里?”

白曦往北面一指,雪兰河循指望去,茫茫一片水泽,已看不见人影。

“他去哪里做什么?”灵犀疑惑道,她尚不知墨珑受重伤一事,但看出雪兰河脸色不对,“怎么了?”

雪兰河迟疑片刻,思量着要不要告诉她。

灵犀愈发焦急,追问道:“到底怎么了?”

“我疑心昼晦…”雪兰河顿了一下,“墨珑为了我,受了重伤,昼晦很可能…”他看着灵犀,没再说下去。

灵犀怔了怔,脑中先闪过哥哥的死状,然后猛然明白过来,惊道:“你是说,因为哥哥死了,所以昼晦不得不换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珑哥。”

夏侯风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扶着脑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莫名其妙道:“珑哥到底怎么了?明明伤得那么重,还突然出手打我。”

闻言,灵犀与雪兰河对视一眼,心皆是一沉。

“怎么办?”灵犀心急如焚,“珑哥会不会被他控制?他会做什么?”

雪兰河皱眉摇头,对于昼晦,他并不了解,一时之间完全想不到他会去何处?也猜不到他想做什么,唯一能确定的昼晦这一消失必定后患无穷,须得尽快尽早找到他才行。

此时聂季已上前,将此前发生的种种事情都向清樾禀报了一遍,清樾才知晓墨珑等人为了灵犀为了东海竟以命相搏,自己此前对他误解颇深,心下甚是惭愧。

“灵犀,你先随聂季回东海水府吧。”灵均已死,清樾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灵犀再出事了,“剩下的事情我来办,我会把墨珑找回来的。”

灵犀看向姐姐,缓缓摇了摇头,语气温和而坚定:“姐,我要去找他,你回东海吧。”

“他现下很危险,他很可能…”清樾看着她,“你明明知晓,昼晦连蚌嬷嬷都杀了,墨珑他…”

“我知晓,所以我才更要去找他。”灵犀斩钉截铁道。

“灵犀…”

清樾望着小妹,突然间感觉到眼前的小妹不再像过去的她,仿佛一夜之间,她就长大了,像极了当年的自己,也是在一夕之间从无忧无虑的豆蔻少女变成执掌东海的大公主。

昏迷中的墨珑,在颠簸中醒来,腰间传来的痛楚让他不由自主地闷哼一声,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马背上,而且手持缰绳,在旷野中疾奔。

“你醒了?”他开口道。

墨珑立即意识到不对劲,因为说这句话的人就是他自己,然而他立即明白过来了:“你是谁?”

昼晦微微一笑:“看来是我小看你了,你怎得一点都不害怕?”

“害怕有用么?”墨珑反问道。

昼晦耸耸肩:“没什么用,不过,会让我感到很舒服。我喜欢看你们惊慌失措的样子。”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究竟是谁?”墨珑问道。

“昼晦,幽冥三皇子。”昼晦笑道,“怎么样,比你这个从青丘被赶出来的玄狐少主还是强一点吧。”

墨珑也笑:“三皇子在山海大陆数千年,混得连具躯壳都没有,还能这样自我安慰,确实比我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小狐狸,你…”昼晦刚想发火,转瞬又按捺下来,他的原意并不是想和墨珑斗嘴。而且,短短数语之间,他也意识到墨珑与灵均差别甚大,若是用当初威胁灵均那套来对付他,多半不起作用,故而笑道:“我喜欢聪明的人,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灵均那般愚钝,活该死了。”

“灵均死了?!”墨珑一惊。

昼晦浑不在意道:“是啊,其实他本可以不用死的,可惜人傻…”

灵均死了,灵犀会很伤心吧,墨珑黯然。

“对了,灵均在临死前,把他的灵力都给了灵犀。若我所料不错,现下的灵犀不仅没事,而且反而因祸得福。原来应该是她来补足灵均,现下反而是灵均来补足她。”

灵犀没事了,还得到了灵力!墨珑心中顿时松了口气:“你所言当真?”

“我骗你作甚,若非灵均这么做,我也不用离开他来找你。小狐狸,你是个聪明人,咱们也不必弯弯绕绕。”昼晦道,“我知晓,你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回到青丘统帅玄狐族,我可以告诉你,此事对我而言易如反掌。你见识过我的手段,莫说统帅玄狐族,就算是要整个青丘的狐狸都臣服于你,我也做得到!”

曾经听说过幽冥之人最擅长抓住人心**之处,墨珑沉默着,脑中不禁回想起自己离开青丘时的情景——死去的爹娘,落井下石的同族,还有长期打压玄狐族的那些人。

恨意一直在心中滋生,只是被他默默压抑着,而昼晦一眼就看穿了这点。

“那些欺辱过你的人,还有那些背叛者,只要有我,你就可以让他们受尽折磨,然后痛苦地死去,甚至生不如死地活着。”昼晦继续道,“当初将你赶出青丘,这是他们应该付出的代价。”

墨珑依然没说话,过了半晌,才突然问道:“你在往北走,并不是往青丘去。”

马蹄飞驰,昼晦望着天际,道:“我要先去一个地方,然后才能陪你回青丘。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不与我杠着来,方才我所说的话都会兑现。”

墨珑试着用手紧一下缰绳,很顺利,心中暗松口气,看来昼晦并没有完全占据躯体。魂魄进入陌生躯体,短短时日是很难完全操纵,何况灵均一死,昼晦就必须换一个人,说明他的魂魄还无法完全独立占据一具躯体,也就是说,一时半会墨珑自己并没有危险。

方才墨珑还在心中疑惑,为何昼晦会主动提出帮自己的忙,现下看来,昼晦既然需要这具躯体,就必须得到墨珑的配合,就像当初他让灵均臣服于他一样。想到此处,墨珑就不由更加疑惑:当年,昼晦究竟是用什么理由威胁澜南上仙呢?

道路曲曲折折,向北延伸,座下的马匹似乎被昼晦施了什么法术,径直一路狂奔,完全是一副打算把自己累死的架势,墨珑暗暗心惊。

由于整片山海大陆都刚刚下过大雪,极目四望,到处都是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墨珑心念一动,问道:“你是要去天镜山庄?”

没想到他会猜到,昼晦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墨珑何等聪明,对于昼晦突然间发兵玄股,掀起滔天海水,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他本来就心存疑惑。依着昼晦的状况,隐在灵均的面具之后韬光养晦,才是明智之举,他还远远没有操控东海的能力,为何突然间非要兴兵玄股,明明时机未到。

此前,无论是蛰伏数千年,还是派出巨型章鱼将墨珑等人玩弄股掌之中,昼晦的所有行为都证明他是个心思缜密行事步步为营的人。此番发兵玄股,他则像是一个冲动之极的人,似乎他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非得要做些什么来泄愤。

而这场大雪,也许就是令昼晦突然异常的缘由。

“澜南上仙…”墨珑故意轻飘飘道,“可真是个好人呀,上回好不容易才见着她,想不到短短时日,她竟就离世了。”

昼晦立时驳斥道:“什么好人,不过是个蠢女人罢了!”

“蠢?不会吧。”墨珑存心想套他的话,“对了,你和澜南上仙在一起呆了数千年,我自然不如你了解她。”

昼晦却又不想谈澜南,闷声不吭。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和她在一起那么久,听到她的死讯,应该也不好受吧。”墨珑继续道。

“死就死了,有什么好难受的。”昼晦顿了片刻,终是按耐不住心中怒气,咒骂道,“什么心怀天下,什么苍生为念,愚蠢之极!她死了又怎样?!除了一场大雪,还有什么?等明日雪一化,还有谁会记得她澜南…”

墨珑听其话意,追根溯源,昼晦如此愤慨并非当真厌恶澜南,而竟是在为她抱不平,认为山海大陆的众生灵根本不值得澜南来守护。

这样的愤慨,莫非就是昼晦发兵玄股的缘由?若当真如此,澜南上仙在昼晦的心中,想必分量极重。墨珑心中暗忖,卓酌就因为看过澜南上仙的一副画像,便为之神魂颠倒,以堂堂北海二太子的身份,竟去学修复书画,就是为了能进天镜山庄看澜南一眼。而昼晦与澜南数千年朝夕相处,很难说他究竟对澜南产生了何种情感,也许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第一百零四章

玄股海边, 东海众兵将遵从清樾之命,将海水尽数退回。清樾又命聂伯等人前往玄股城谈赔偿事宜。

“虽然灵均是被昼晦所操控, 但他毕竟是东海太子, 此事我们东海负全责。”清樾吩咐聂伯, “但一码归一码, 玄股城内依然有人贩卖鱼翅、鱼皮制品, 包括买卖鲛人, 你也必须逼迫玄股国拿出相应的措施。”

“微臣明白。”聂伯仍为失手杀了灵均之事而耿耿于怀, “大公主,我…”

“去吧, 其他的事情莫再多想。”

聂伯领命而去。

随即, 定涛将军拖着个渔网来找清樾:“大公主,这个玩意儿怎么办?”

清樾看渔网中, 躺着一只圆滚滚的小兽, 身上长着闪闪发光的鳞片, 小尾巴一个劲儿地甩来甩去:“这是…”

聂季忙道:“大公主,这就是灵犀那头水麒麟,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 它突然就长大了, 还帮了我们好些忙儿呢。”

“既是如此, 就放了它吧。”

渔网解开,小肉球打了个滚, 站起身来, 使劲甩了甩水, 立时撒开蹄子朝灵犀奔去。

灵犀正在为追踪墨珑的踪迹而犯愁,海水所漫过的地方,足迹不清,很难追踪,而且到处都充斥着一股海腥味,掩盖了其他气味。想要找到墨珑,甚是困难。

在东海众兵将合力之下,海水退去,雪兰河从泥泞中捡到金铃,叹了口气。若金铃还在墨珑身上,他还可以藉由金铃上残余的灵力追踪到墨珑,可现下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了。

小肉球奔到灵犀身旁,热络地直往她身上蹭,灵犀乍然见它,吓了一跳,听到聂季的解释之后,才明白过来,又惊又喜,伸手去摸了摸它。

雪兰河看见小肉球,先是一怔,他知晓这头水麒麟颇有灵性,还知晓从东海水府把丹药带出来,继而想起那日在玄股城街道上,小肉球毫不费劲就能找到墨珑。眼下已别无他法,不如试试,这般一想,他立时蹲下身,柔声对小肉球道:“你能不能找到墨珑?”

闻言,小肉球身上鳞片扎起,脑袋左右摆了摆,立时撒开蹄子,朝北面奔去,正是方才白曦所指的方向——雪兰河大喜,忙朝灵犀道:“快,跟上它!它能找到墨珑!”

灵犀闻言大喜,连忙追上。雪兰河紧随其后,夏侯风背上东里长,还有白曦,尽数追着小肉球而去。聂季犹豫片刻,先向清樾禀报了一声,然后显出蛟龙之身,在空中追上他们。

众人追出甚远,发觉小肉球所引之路并非常用的大道,而是已经废弃数千年的古道,蜿蜒曲折,一路向北。

渐至荒野无人处,莽莽雪原之中,蹄印甚是清晰。最前头的灵犀看见路上除了小肉球的蹄印之外,还有一行马蹄印记,想来便是墨珑应是骑马而行。

雪兰河半蹲下身,细察马蹄印,见蹄印颇深,且蹄印之间相隔甚远,想来这匹马一直处于狂奔之中,却不知昼晦究竟有何用意,只能一路继续追下去。聂季见雪兰河还甚是虚弱,还有白曦也一副跑得快吐血的模样,便将他二人,还有东里长一并甩到自己背上,从空中腾挪往北。

其后,清樾亦很快追上他们。她无法阻拦灵犀,但知晓昼晦极其危险,生怕灵犀出意外。

如此,一直追到新月初上,星辰漫天,雪兰河伏在蛟龙背上,看着天际寒星,意识到昼晦始终没有改变过方向,一直在往北走,而顺着这个方向,正是天镜山庄。

昼晦要去的地方是天镜山庄?

难道他知晓君上此时已与凡人无异?雪兰河骤然担心起来,连忙从袖中掏出金铃,想要速速联系雪五。

与澜南在一起的数千年,昼晦对天镜山庄早已熟稔像自己的手指一样,设在镜湖边上结界,他捏诀念咒,很快毫发无损地穿过结界,轻车熟路地进入谷中。

上次墨珑来时,谷中杏花盛开,绿草茵茵,一片生机盎然世外桃源的景象。而今日再入谷中,他不由怔了怔,杏花早已谢了,草木凋零,天际一轮寒冰,叫人一望之下,不免心生冷寂之意。

栖息在树上的银喉长尾小山雀最先看见墨珑,连忙飞过来,落在他的肩头喜道:“你回来了!”

墨珑微微一笑,展目四顾,此时的谷里不仅萧条了许多,连之前负责警戒的苍鹰似乎也少了好些。看来澜南上仙离世这场变故,对于天镜山庄影响甚大。

早有人去禀报了雪心亭,雪心亭一怔,心下亦满是疑惑,匆匆出来见墨珑:“你怎得来了?是雪九让你来的?”

他既然这样问,昼晦便顺水推舟道:“算是吧。”

雪九不用金铃,而特地让墨珑跑一趟,想来是大事,雪心亭忙追问道:“出什么事了?”

“灵均死了。”昼晦说的也算是实话。

“死了?”雪心亭一凛,“怎么死的?”

“自戕。”

目光所及,昼晦看见了从前的芥园已经被封,目光黯了黯。

雪心亭奇道:“自戕?怎得会发生…”

昼晦不耐烦再与他纠缠,遂打断他道:“我想去拜祭澜南…上仙。”

雪心亭怔了怔,说起来,君上虽然命天降大雪,将澜南离世的讣闻昭告山海大陆,但谷中长年与外界隔绝,根本不会有人前来拜祭,故而事先也并没有设下灵堂。

“她在哪儿?”昼晦追问道。

“她…”雪心亭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她”是指澜南上仙,“澜南上仙已用冰棺收殓,仍在雪峰之中。”

昼晦听罢,转身大步朝老风口去。雪心亭连忙喊住他:“君上还在那里,恐怕不太方便。”

“我对玄飓没兴趣。”昼晦冷冷道,拨开雪心亭,仍往老风口去。

总觉得这只小狐狸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什么地方不对,雪心亭正待再次追上他,袖中的金铃却响了。

金铃摇动,波光中现出雪兰河的模样,甚是心焦朝他道:“一直以来藏在灵均身上的人是幽冥三皇子昼晦,眼下他就在墨珑身上,很可能往谷里去了。”

“他在墨珑身上?!”雪心亭闻言一惊。

“对!”雪兰河皱眉道,“我们一直在追踪足迹,他一路向北,我猜想他有可能是要去谷中。”

雪心亭沉默一瞬,道:“他已经来了。”

雪兰河大惊。

自从澜南病重以来,玄飓身体也每况愈下,老风口的寒气对他来说便有些经受不住,故而便撤了雪蛤,让它自行在雪峰中游荡。何况此时澜南已然离世,也再没有必要将雪峰隔开。

昼晦穿过已然无风的老风口,来到雪峰之中。他知晓澜南在雪峰的所住之处,就在半山腰的一处天然洞穴。

他刚想上去,忽然身后扑来一股劲风,迅速一闪,只见雪心亭与唐石双双朝自己袭来。

雪心亭与唐石虽然这段日子两人为了救回玄飓,修为与灵力皆耗损甚巨,但因墨珑本身大部分灵力都被血咒封印,昼晦使这具身子也极不灵便,要同时应对雪心亭和唐石依然甚是艰难。短短数招,搅得积雪噗噗而落,腾起阵阵雪雾,昼晦左支右拙,一直在想应对法子。

雪心亭与唐石因为不愿伤及墨珑,故而也没有下重手,只是想先将人拿住再说。

墨珑无作为,甚至没有想要阻拦昼晦。一来他想知晓昼晦来此地究竟有何用意,更重要的是,之前昼晦所说的那些话他确实也在考虑之中。青丘往事,始终是扎在他心头的一把尖刃,他一直渴望着,有一日能将这把尖刃□□,将刀口对准那些背叛、欺压、陷害他的人。他不是灵均,灵均会被昼晦牵着鼻子走,而他只要找到昼晦的弱点,就可以将昼晦变成自己可以利用的工具。

三人尚在交手之中,忽从雪峰上传来极低沉的声音:“雪九,难道不知在此间打斗是大不敬么?”

听见这话,雪九与唐石立时都停了手,面露为难之色。虽看不见人,雪九仍恭恭敬敬朝声音之处拱手道:“事出意外,请君上恕罪。”

“他是何人?”那声音问道。

“他是幽冥三皇子昼晦,此前藏在灵均体内就是他,还有澜南上仙…”雪心亭急急禀道,“如今他利用这头小狐狸,闯入谷中。”

话音刚落,半山腰一块落满积雪的大石上,出现了一个人影,高大魁梧,黑袍在风中烈烈作响,声音较之前更为低沉:“还等什么,杀了他!”

雪心亭一愣,尚来不及回答,昼晦已朗声笑道:“玄飓,杀我不过是桩小事。但你就永远不会知晓,这数千年来,澜南疏远你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澜南上仙一直疏远玄飓?墨珑心中不免诧异。雪心亭和唐石对视一眼,皆面色凝重。

而雪峰之上,玄飓静默片刻,才冷冷道:“你将她折磨至此,倒还敢来说这等话。”

“非也,非也!若你这个当哥哥能让她信得过,她又怎么会瞒着你呢。”昼晦笑得若无其事,“你就不曾想想,为何数千年来,澜南都不曾告诉你我的存在?”

上头的玄飓沉默了良久,终究是过不了这个心坎,问道:“你是如何威胁她的?”

“你又错了,我从不曾威胁过她。”说这话时,昼晦的语气甚是柔软,“你当真想知晓?那好,先让我见她一面,我就告诉你。”

“你要见她?”玄飓语气骤然低沉。

“说起来,我与她朝夕相处数千年,如今她离世而去,我来看她一眼,也在情理之中吧。”昼晦说着,抬脚便迈上被积雪掩盖的石阶,石阶是顺着山势凿刻而出,十分险峻。

雪心亭和唐石欲上前阻拦,被昼晦冷冷一瞥。“你家君上都没发话,你们两只雀儿瞎咋呼什么。”

“君上?!”雪心亭急急望向玄飓。

玄飓不语,静静看着昼晦一步步往上走,直至走到自己的面前。雪心亭与唐石不放心,也跟了上来。

对于玄飓,昼晦并不陌生,但墨珑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神秘的玄飓上仙。比起澜南的老态龙钟,玄飓的样貌要年轻得多,看上去与雪五、雪九等人差不多,眉宇不怒而威,似不苟言笑之人,只是异常的憔悴。墨珑想起雪兰河说过,为了救回澜南,玄飓修为尽失,此时已与凡人无异。

已是毫无修为,他竟然还敢让昼晦上雪峰来,相隔咫尺,毫无惧色,这份胆识倒也是令人钦佩。

昼晦与玄飓相对而立。

玄飓冷冷道:“我还记得上一次见你,是幽冥左路大军兵败之时,你至少还有人样。想不到这么多年后再见,你已经可怜到只能寄居在别人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