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的时候,绿雪神祠终于落成,一般祠堂落成都要有特殊的仪式,祭祖的祠堂是请历祖历宗入位,而敬神的祠堂就是要请神安座了。这个仪式没有让外人参加,只有梅振衣、张果、梅毅三人,焚香之后,梅振衣施展唤鬼神之术,招绿雪现形来见。
只见神祠外树影摇曳,祠堂后泉流有声,眼前一花,有一绿衣女子出现在面前,浅浅施了一礼道:“多谢梅公子为我立祠,并以香火供奉,其实不必如此。”
这是梅振衣第一次亲眼见到绿雪本人,她站在面前,有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感觉,既清雅动人又神韵天成。神坛上的塑像有真人大小,雕塑的栩栩如生,请的就是曾在翠亭庵给观自在塑像的老工匠的儿子,由张果亲手画出图样,手艺是一流的。但是造像再精妙,也无法传达绿雪本人出现时那种灵动感。
“我知绿雪道友扎根山中,天地间万物的润化滋养便是修行,本不必借此神祠。但你的传信之恩,曾救我梅氏满门,这是我梅家应该做的。”梅振衣彬彬有礼的答道。
绿雪看了一眼神坛上的塑像,淡淡一笑:“梅家欲谢我,立此神祠,我也不推辞,那就立在这里好了。…若无他事,绿雪告辞了!”说完话一挥衣袖,飘然而去没入山林中。
她来的快去的也快,既不矫情也没有什么废话,再看那座神像并无任何变化,绿雪并未以神识附于其上受人间香火。神祠是立了,绿雪也现身见面了,但是请神却没有成功,绿雪没有受此地的香火供奉,按通俗的说法就是神像没有开光。
张果说了一句:“少爷,绿雪未受香火,要不然老奴去劝劝她?”
梅振衣摇了摇头:“她不愿依附此神祠,自有她的想法,但立神祠是梅家的谢意,只做我们该做的事就可以了,她既然不愿,就不必再去劝她。…往后照常供奉香火,她在与不在,我等所为并无分别。”
自从梅振衣自行领悟“唤鬼神”的神通之后,也能感应到神像是否“开光”,所以才会有这一说。但话又说回来,假如张果与梅振衣并无神通,那么绿雪受不受香火供奉,对他们来说确实没区别。绿雪神像没有开光,但敬亭山中却有两尊开光的神像,或者说是佛像,都在翠亭庵。
一尊当然是观自在菩萨像,而另一尊竟然是一位虎背熊腰的黑大汉塑像。翠亭庵的山门殿里,面对大雄宝殿方向,按后代佛寺中的传统立的应该是韦陀菩萨,然而梅振衣所见却不是。这里的塑像是一位大汉,眼如铜铃一张大嘴面色黝黑,手提一杆威风凛凛的黑缨枪,也不知是哪路菩萨?反正梅振衣不认识!
一座庙里当然不止两尊造像,然而以梅振衣的神通,却能感觉到翠亭庵中除了观自在菩萨像之外,还有这位黑大汉的像也是开光的。所谓开光,就是指菩萨的化身曾经依附过,留下神识印记,用神念能感应的到。如果有大神通,甚至可以直接与菩萨交流沟通,那又是一种更玄妙的境界了,远远超出梅振衣所学灵山心法的“如神在”境界。
梅振衣对此也十分不解,特意询问过星云师太这黑大汉的来历,星云师太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据张果回忆,想当初建造翠亭庵时,所有的塑像都是一位芜州最有名的老工匠所造,这位老工匠曾经做过一个梦,梦中见到观自在菩萨与这样一位黑大汉,这两尊塑像都是按梦中所见雕塑的。
梅振衣一直想与传说中的观自在菩萨见一面,问问她自己究竟为什么会穿越?学会“唤鬼神”之后,也经常跑到翠亭庵来,对着观自在菩萨像施展法术,企图能唤出菩萨问两句。有没有效果呢?有倒是有,但是没用,他发出的神念就像往大海里扔了一块小石子,掀不起一点浪花。
看来他的修为还差得很远,不是施个法术就能把观自在菩萨请来的,如果那样的话,菩萨不是成天满世界乱跑赶场了?梅振衣请不动菩萨,倒也不灰心,仍然经常来,以上香的名义在菩萨像前打坐。实际上是修行灵山心法,然后再施展一遍“唤鬼神”法术。
因为梅振衣发现这样修炼效果很好,神识延伸的范围、元神呈现时的法力增长很快。对着菩萨像施展唤鬼神,锻炼神识,就相当于拿白菜帮子练剑,倒也有另一层用处。幸亏他年纪小,星云师太又是他的课业老师,敬亭山是他家的地盘,否则一个男人经常跑到尼姑庵里打坐,确实不太方便。
他经常一个人去敬亭山,张果梅毅等人也放心,敬亭山不比一般的地方,可以说是芜州最安全的所在之一了,少爷在那里自然不用太操心。
钟离权走了三个多月后的某天,梅振衣又在翠亭庵观音殿中修炼灵山心法,刚刚收功完毕,又对着佛像招唤鬼神。此时他觉得神识忽动,感应到有人就在附近看着他,他却查觉不出这人究竟在何处。他的心念一转,难道是菩萨要显灵了?
他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尼姑们自然都退入禅房不在此处,他先对着观自在菩萨像施法,毫无反应。又走出观音殿来到山门殿,对着黑大汉的塑像施法,还是毫无反应。看来不是菩萨在偷窥他,而是另有高人。
心下疑惑,走出翠亭庵,顺着山路往下,来到一处竹林旁,见四下无人,梅振衣抱拳道:“哪位高人路过,请现身一见。”
脑海中听见嘿嘿一笑,又是神念传音他人不可闻,是个陌生的声音:“小子,你就是梅孝朗之子梅振衣吗?真有种啊,穿着道袍天天在尼姑庵里鬼混。”
梅振衣咳嗽一声答道:“我就是梅振衣,孙思邈真人之徒,穿道袍并不稀奇,在翠亭庵向主持师太请教文牍课业,同时礼拜观自在菩萨,也没什么不可!您既然开口说话,为何不现身呢?”
他话刚一说完,异变陡生,平地里卷起狂风,宛如半空升出一只怪手将他凭空摄去。与此同时翠亭庵方向传来星云师太的一声惊呼,一串念珠疾射而来,散射着金光打向半空。此时星云师太也被惊动了,发现有人对梅振衣不利,立刻出手相护。
空中一只衣袖翻卷而出,一片灰雾打灭了念珠上的光芒,也将这串念珠扫落,半空里发出一连串的怪笑。等星云师太的身形飞落到竹林边的时候,只有一串断线的念珠散落于地,天空早已没了人影。
星云师太脸色煞白,梅公子在敬亭山中被掳走,那人的修为深不可测连面目都没露,这可如何是好?——赶紧向齐云观报信。
这下齐云观以及菁芜山庄可就炸了锅喽!光天化日之下,少爷被人抓走了,谁干的被劫持到什么地方都不清楚。几乎所有的下人都被派出去寻找,连芜州官府都惊动了,派出了三班衙役。
然而让他们上哪里去找?张果梅毅等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面派人向洛阳报信,一面仍在四下搜寻,搜索的范围越来越大。张果又去找了绿雪,绿雪通知满城鬼神,方圆几百里连一寸地皮一草一木都没放过,还是毫无线索。
第057回、风锦云袍谁披发,当年乱臣左游仙
梅府家人、芜州衙役、满城鬼神寻查数日,最终还是从鬼神那里得到了一个线索,送来消息的就是那位提溜转,此时距梅振衣被掳失踪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了。
提溜转来见张果的时候,形神涣散,飘在那里打旋也显得软绵绵的,仿佛一口气就能把它吹散。张果当然认识它,前一段时间提溜转也经常来齐云观,一见面就吃了一惊道:“提溜转,什么人把你伤成这样?你有少爷的消息吗?是不是那人伤的你?”
提溜转有气无力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与梅公子失踪有关,我这个样子纯粹是自己倒霉。你知道我这人有点小毛病,喜欢四处乱转关心张家长李家短,梅公子还说我是个包打听…”
张果一拍桌子:“都什么时候了,别罗嗦,拣要紧的说!”
提溜转有个毛病,或者说有一种爱好,就喜欢在乡村里乱转,打听各种轶事传闻,也是在山中久了闲的。要不然,梅振衣与它第一次见面,那韦从善、董小贞、张巧儿家中的事情它怎么能一清二楚?那一天,它又转到三江口一带,没偷听到什么新奇事,正觉得无聊准备回山。
提溜转像一阵风般打着旋,飘过宽阔无人的青漪江,迎面有一片浩荡的法力袭来,它当时正对着水面照影子臭美,有些走神,感觉到了已来不及完全躲开,因为对方的速度太快了。应该是高人施法掠过,同时还施展了护身之术,一路鬼神难挡,倒霉的提溜转被扫了半下,阴神之身险些被打散,差点没当场交代了!
勉强飘回到妙门山中,以钟离权所授安定形神之法修养了五、六天,这才能出山。一出山就听说了梅公子莫名其妙被高人抓走的消息,时间恰恰就是自己在青漪江上遇险之前。它本能的就想到,芜州突然出现那种高人不太寻常,而梅公子很可能就是被那人掳走的,正好被自己半路撞见了。
张果闻言非常重视,立刻找来了梅毅商量。按提溜转所述,那人施法掠过青漪江,往北偏东方向而去,此时应该早已出了芜州地界,会不会就是他抓着小少爷走了呢?非常有可能!留下张果继续在芜州查找其它线索,脚程快的梅毅立刻出发,按照此线索追了过去。
时间已经过去七天了,世界之大人海茫茫,少爷还能找到吗?就算找到了,梅毅能是那位高人的对手吗?但这些问题并不重要,梅毅的使命在身,只要有一丝线索他就必须去找,不管对方是谁他也要尽全力救回梅振衣。
不提梅府家人如何焦急,只说那梅振衣,猝不及防在山中被凭空摄去,一身功夫未及施展人就已经被制服。飞在空中朦朦胧胧看不清四周景像,只听耳边风声呼啸,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突然觉得身体一轻向下便落,眼中突然能够视物,就看见一条宽阔的大河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这是从天上往下看的,原来是抓他的那人突然收了法术,他从半空掉了下来,下面是一条大河。从天上突然掉下来,他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了,这次总算没太狼狈,半空中拜神鞭出手抽中水面,激起一线丈余高的浪花,借力翻了个跟头双脚落在河岸上,还好没有再成落汤鸡。
站定之后才发现不远处有一名男子。这人身穿紫色锦绣袍,看上去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脸上和手上肌肤细嫩而有光泽,留着三缕长髯,披散着长发没戴帽子,五官很是俊朗,就是一双眼睛不经意间向外射着寒光。他个头接近一米八,站在河边衣袂于风中飞扬,身姿很是潇洒,有点飘飘欲仙的架式。
“小子,你的身手不错,反应更快,我突然撤法,你竟然没有落入这长江之中,我还本打算把你从水中捞出来救你一命,结果没救成。”那人见梅振衣没有落水,也微微有些吃惊,眯着眼睛说了一句不阴不阳的话。
梅振衣整了整衣衫,退后一步道:“道友,你的修为高超在下十分佩服,但你我素不相识,如果是开玩笑的话,未免有些出格。你将我带出芜州,来到这长江岸边,究竟有何玄机要指点?”说话时也心惊不已,原来此地已出了芜州,到长江边上了。
那人似笑非笑道:“小公爷,你误会了,我不是和你开玩笑,也不是有话要对你说,就是来抓你的。”
“抓我?你是什么人,无缘无故为何要抓我?”梅振衣又退后一步,暗扣拜神鞭凝神戒备。
那人把手一背,看着宽阔的江面悠然道:“我姓左,你祖父梅知岩称我左将军,吴王杜伏威称我左太师,我是个左撇子,曾出家为道士,因而也曾有很多人叫我左撇子道长。小公爷,知道我是谁了吗?”
“左游仙!”梅振衣闻言情不自禁说出了这三个字。
那人似乎很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不错,你小小年纪,竟然也知道本山人的名号,我就是左游仙。”
这人是谁?梅振衣穿越前并不知道左游仙这个名字,是穿越后听说的,说起来他也曾经鼎鼎大名。莫名其妙的突然穿越,梅振衣才发现自己以前的那些历史知识,在真实的古代社会中显得相当可怜,曾搜集当时的史料研究学习了一番,尤其是与他梅家有关的本朝历史。
左游仙,曾经是隋末江淮义军中的重要人物,辅公袥手下的头号谋士与左膀右臂。江淮军的首领就是杜伏威与辅公袥,这两人自幼交好,联袂起事,并称江淮双雄。江淮军曾在丹阳(今南京)一带居地称国,国号为吴。杜伏威称帝,辅公袥是吴国的二号人物,官封仆射。
不久后杜伏威看清了天下大势,在好友大唐南鲁王梅知岩的劝说下,率部降唐。杜伏威临去长安拜见唐皇李渊之前,曾对留守丹阳的辅公袥说:“我到长安,若加官进爵平安无事,你们可同去,否则的话,就不要放下刀枪,我此去,是为了大家探路。”
杜伏威到了长安被封吴王,接着圣旨下达辅公袥被封舒国公,一切妥当,辅公袥也应该依前约放下刀枪真心归降。
恰在此时左游仙私下对辅公袥说道:“公随吴王起事,一直为其副,然而江淮军征战之功,三分有之二,将士皆愿效忠相随,公之威望更胜吴王。今吴国兵多将广独霸一方,足以争天下。杜伏威欲弃之,公何不取之?”
这一番话把辅公袥说动心了。——是啊!他跟着杜伏威造反这么多年,征战无数打下了这么一片江山,却一直只能做二把手。现在杜伏威要归顺大唐已去长安,这江淮军的兵和地盘都在他辅公袥手中,既然如此,自己做皇帝好了!
辅公袥本就不想降唐,自从杜伏威立国之后,他被加封仆射,虽然官职显赫但权力却被渐渐架空,心中早有不满。这次杜伏威降唐去了长安,辅公袥认为终于是轮到自己出头的时候了。左游仙正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才会说那样一番话,辅公袥动了心,就开始与他密谋。
杜伏威离开丹阳之时对辅公袥的野心也有防备,暗中嘱咐右将军王雄诞监视辅公袥。辅公袥决定先下手为强,夺兵权杀了王雄诞,并伪造杜伏威从长安送来的密信,率江淮军再度兴军反叛。
唐高祖武德六年,辅公袥在丹阳称帝,国号宋。协助他反叛的左游仙被封为宋国的兵部尚书、东南道大使、越州总管兼会稽太守。辅公袥造反的消息传到长安,杜伏威闻讯散尽身边亲随郁郁而终,病故前将最亲卫中年轻的一对兄弟托付给梅知岩,也就是后来的梅刚、梅毅。
作为曾同时在南方一带起事的义军首领,梅知岩与辅公袥关系也不错,特意写了一封信去劝阻。信中说道乱世将尽,天下形势已日趋明朗,江淮军占据东南一隅不可能与唐军对抗,何必让这鱼米富庶之乡生灵涂炭呢?不管是为了辅公袥自己,还是为了东南百姓,于公于私都应赶紧停手,只有罢兵来降才是自保及保民之道。
左游仙拿着这封信,在丹阳朝堂上大骂梅知岩当年恋富贵贪生怕死降唐,现在又来动摇江淮军心,把这封信当场撕毁,辅公袥终究还是造反了。第二年,唐高祖派李靖率四路大军进攻江淮,辅公袥授首,左游仙也不知所踪。这一段历史与梅家有很深的渊源,梅振衣当然清楚。
“左游仙?不是早有传闻,五十多年前你已经死于乱军之中了吗?”见那人自称左游仙,梅振衣惊讶不已的问。
左游仙傲然道:“我当年就有剑仙修为,在乱军中走脱又有什么好奇怪的?而如今我已有出神入化神通,抓你一个小娃娃,还有什么问题吗?”前文提到隋末乱世曾有各派修行高人插手世间争斗,这位左撇子道长也是其中之一。
“以左前辈的修为,我当然不是对手。我只是不明白,江淮军往事早已烟消云散,你这么多年后来抓我干什么?不会是想杀我泄愤吧,以前辈出神入化的境界,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啊?”梅振衣半问半夸的说道,心里一直在打鼓。
左游仙在风中一个潇洒的转身,面对他道:“你说的对,我与你本人无怨无仇,以我的境界,不可能因那些往事来找你的麻烦。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来带你走的,至于为什么,你现在还不必知道。”
梅振衣苦着脸问:“前辈,你抓的人就是我,我为什么不必知道?有什么事你总得说一声吧!”同时悄悄往四下张望,很失望的发现这里是荒郊野外,目力所及的范围内看不见一个人影。
左游仙冷笑一声:“小子,不告诉你是为你好,省得你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人生苦短,何必自寻烦恼呢?”
梅振衣听得一头雾水,摸着后脑勺道:“前辈真是好心啊,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呢?总不能平白无故抓我来此吧?”
左游仙:“你不需要做什么,跟着我走就行,算一算还有点时间,不必着急赶路。听说你自出生以来还没走出过芜州,实在有些可怜啊,我就发发善心,暂且带你各处游历一番。”
莫名其妙出现了几十年前的传说人物左游仙,此人又莫名其妙把他掳出芜州,还莫名其妙的说要带他去旅游,梅振衣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甩了甩脑袋,尽量理清思路道:“前辈,就算你修为高超,也不能如此行事啊?我听说修行境界越高,遇事越应尊缘法而行,你说要带我走,也不问我愿不愿意?”
左游仙看着他笑了:“小子,你在我面前谈缘法?我带你走,必有原因,将来你若要怪,也不要怪我。”
梅振衣眼珠子转了转:“前辈,这么说你是不会伤害我喽?”
左游仙很干脆的点头:“不会,我不会出手伤你!…眼珠子别乱转,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逃是不是?只要你自认为能逃得掉,尽管试试,现在就可以撒腿跑了,我看你能跑多快!”
梅振衣还真想逃跑,他可不愿意落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左游仙手中。先拿话试探了一下,左游仙说不会出手伤人,他就放心了。修为到了大成真人境界之后,说话就是算数的。怎么逃呢?撒腿跑想都别想,再快也快不过人家,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还可以勉强一试。
梅振衣不跑反而微笑着走上前去,一脸讨好的表情说道:“左前辈,你既然神通广大,我恐怕是逃不掉的。不如这样,你放了我好吗,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能办到的帮你办就是了。”
左游仙淡淡道:“好啊,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跟我走,去一个地方,你能办到,现在就这么办吧。”
梅振衣:“你这就是不讲道理了,晚辈虽然修为低微,但也会尽力反抗的,我出手你不介意吧?”
左游仙一挥袖:“不介意,你想对我出手就尽管出手,我不伤你便是。”
话音未落,梅振衣已走到近前,神色不变手也没什么大动作,右袖中突然飞出一道白光,去势如电直抽左游仙的脑后。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快的出手,左游仙也躲不开,假如他未及防备被抽中了,结果会怎么样?
左游仙真的没躲开,但在梅振衣挥鞭之时侧身竖起一只手,拦在自己的耳侧。拜神鞭变化由心,鞭梢一转仍然是抽向后脑,却被一股力量阻隔,长鞭末段突然飘散,恰恰绕过左游仙的身形。理论上来讲是抽中了,但是被左游仙的法力所化解。
钟离权所赐的这支长鞭很特殊,不会轻易被打断,在有形与无形之间,如果对手反击的法力太强,鞭身会飘散,然后在法力内劲的催动下可以重新凝聚成形,虚实之间变幻非常诡异。梅振衣第一次祭出拜神鞭与人斗法,就碰到了这种情况。
一旦出手,就不必再客气了,第一鞭没奏效,梅振衣旋身形舞动长鞭,漫天都是银色半透明的鞭影,如潮水般接二连三的向左游仙抽去。左游仙的动作并不多,只是在原地轻轻的侧身转步,伸出一只手左挥右点,拜神鞭一旦接近,总是飘散而过。
梅振衣绕着他团团转,鞭子舞成了一片银光,鞭身连续被法力逼散只留下一缕白烟,一会功夫看上去就像笼罩了一团白云,将左游仙上半身都包裹了进去。鞭身在空气中发出奇异的锐响,还有接连不断啪啪啪突然爆开飘散的声音。
这套鞭法,本是用来耍猴的,但看现在这个场面,挥鞭的梅振衣却更象一支猴,围着左游仙团团转。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梅振衣突然一个跟头翻了出去,漫天的银光收回,锐利的风响也在刹那间消失。
“你的鞭法不错,只可惜法力太差,我甚至不用躲闪就能挡住。小子,你怎么不动手了,继续啊?”左游仙伸手理了理稍微有些凌乱的几根发丝,淡淡的问道。
梅振衣喘着气答道:“累死我了,反正没用,就不白费力气了。”
第058回、千般机巧皆小技,真人随遇而行游
左游仙嘲弄的一笑:“你还知道好歹,这根鞭子是很不错的法器,谁给你的?”
梅振衣:“我师父。”
左游仙:“孙思邈?他竟然还有这种好东西?也舍得给你,看来对你这个徒弟很不错呀?”
梅振衣刚想说不是孙思邈而是东华先生钟离权,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没有告诉左游仙自己还有一位师父是大名鼎鼎的东华上仙。穿越前他就了解,走江湖的有一条讲究叫作“落难莫报家门”,指的就是他现在这种情况。
虽然左游仙没说抓他的目的,但梅振衣也了解自己的处境——他是被绑架了!至于绑架他的原因,梅振衣现在也猜不透,其中肯定有阴谋。既然对方敢绑架南鲁公的长子,恐怕也不会忌惮他是东华先生的传人,在人世间,南鲁公比东华先生更难惹,因为梅孝朗的身份代表的不是某一个人的力量与修为。
听左游仙的语气,他还不知道梅振衣与东华先生的关系,那还是不说出来为好。说出来左游仙未必会放了他,反而另有忌惮变的更加小心谨慎,有人想找他、救他难度也会更大。钟离权已经去了昆仑仙境闭关,恐怕不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就算知道了想来救徒弟,左游仙事先不知情也更方便。
所以梅振衣没有傻乎乎的开口就说:“左游仙,东华先生钟离权也是我师父,他老人家本事可大了,快把我放了,否则将来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而是转念说道:“左前辈,您是神通广大的前辈高人,想办什么事自己办不到,何必与我一个小孩为难呢?”
左游仙:“有很多事,以我一人之力是办不到的,比如当年,我就没有阻止李唐得天下。至于你,我不想为难,但你的身份既是梅孝朗的儿子,就也由不得你自己了。…咦,你这对护腕我很眼熟,让我看看。”
梅振衣收鞭的时候袖中露出半截护腕,左游仙一眼看见面露惊讶之色,梅振衣想缩袖已经晚了。左游仙身形一晃就来到面前,拉住他的手撸起袖子道:“原来是吴王杜伏威的袖里乾坤腕,落到了你小子手里?”
听见这话,梅振衣心念又是一动,这左游仙虽然修为高超有出神入化境界,但却不如钟离权,至少眼界差了许多。他能认出这件东西曾经是杜伏威之物,估计以前也见过,却不清楚它与太乙真人以及九灵元圣的关系,估计根本就不知道这段传说吧?
梅振衣露出担心的表情,缩了缩手道:“原来它叫袖里乾坤腕?你认识它吗?不会想问我要吧?”
左游仙:“我与杜伏威相交多年,怎会不认识袖里乾坤腕,当年就见过多次。这件东西不仅可以护身,还可以飞出伤人,可惜以你的修为派不了大用场。你放心,以我的身份,怎么会贪图你的宝贝?鞭子和护腕都留着吧,但是你藏在靴子里的那把昆吾剑我要没收了,它本就不该是你的东西,我认识失主。”
他一招手,取走了梅振衣靴筒里的昆吾剑,原来早已知道梅振衣身上有这件东西。梅振衣又惊又疑,左游仙认识昆吾剑的失主?是那个已经死掉的萨满大巫还是那位逃走的突厥人首领?听刚才的话,左游仙绑架自己是冲着父亲梅孝朗去的,难道是因为战场上或两国间的恩怨纠缠,把他也卷进去了?
想到这里,梅振衣故意很不满的嚷道:“您是有道高人,不稀罕我的法器,为什么取走昆吾剑?这把剑不是丢失的,而是战场上的战利品,战利品归属于胜方自古如此,你没有理由把它拿走,它现在就是我的!”反正左游仙说过不会出手伤自己,梅振衣也敢嚷嚷。
左游仙哼笑一声:“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道理?等你见到失主本人再谈这些吧!”
一试之下,果然把左游仙的话套了出来,原来他所认识的“失主”还活着,那就应该是在战场上逃走的神秘突厥部落首领。
左游仙还说梅振衣会见到那个人,如此说来事情就复杂了,看来要去的地方就是突厥人的部落,南鲁公的儿子成了那个部落的人质!至于左游仙为什么会插手这样的事?梅振衣就想不通了。
突厥残部抓自己当人质干什么?有很多种可能,但无论对方是什么目的,对他以及整个梅家,都大大的不妙!想到这里梅振衣不觉间出了一身冷汗。
左游仙再大的本事,也想不到这个少年不仅功夫不错,而且心机如此的深沉,通过简单的三言两语,已经隐约猜出了一系列重大的关节。见这孩子低首不语,还以为他被自己的高人风范所折服,左游仙一挥手:“鞭子也耍了,话也问了,现在跟我走吧。”
梅振衣一皱眉,苦着脸道:“前辈,我渴了。”
左游仙:“长江里有的是水,喝完了快上路。”
梅振衣:“我也饿了!”
左游仙:“那正好,跟我去找个市镇,好酒好菜好好吃一顿。”
梅振衣又摇头:“我还累了,实在走不动。”他不想跟左游仙走,又没有办法逃,干脆像小孩一样耍起了无赖。
左游仙却误会了,嘴角微撇笑道:“你年纪不大心眼挺多啊,想骗我施法带你飞天?一旦施法飞天无所遮蔽,容易被世间高人查觉行迹,你父亲就可以请大批高手来救你,对不对?我才不上这个当呢!”
嗯?他还有这个顾忌,梅振衣事先倒没想到,因他还不会飞。既然这样就更好办了,他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那怎么办?我真的累了,一步都走不动了!”
左游仙好气又好笑:“你还想让我背你走吗?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就在这里坐着赖上一个月,到时候你就算已经饿死了,我也会把你带到该去的地方。要么趁着这一个月的大好时光,跟我去游山玩水。你自己选吧!”
梅振衣拍了拍屁股站起来道:“那好吧,我跟你走!但是你说话要算数,这一个月就去游山玩水!”
赖在这里不走只是气话,只要左游仙说话算数,还有一个月时间去各处游历,总可以想别的办法脱身。程玄鹄和钟离权都告诉梅振衣,老老实实待在芜州,但这次一眨眼就离开了,话又说回来,穿越到大唐这么久,梅振衣也很想到四处去看看,只是没想到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
左游仙这个人很有特点,从某些方面来讲他也很有意思,并不完全讨厌。他带着梅振衣游山玩水穿州过县,住客栈最好的房间,吃当地最好的酒菜,去最有名的风景古迹,日子过的很享受似乎有花不完的金银。看不出他要去哪里,就是漫无目的四处赏玩。
梅振衣没受什么罪,左游仙不打他也不骂他,好吃好喝好玩,都随他的便,走在一起也是经常有说有笑,就算走在集市中,旁人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日子过的看似舒服,但也有一点例外,那就是梅振衣企图耍花样的时候。有好几次梅振衣找机会想逃走,都没有成功,脚下刚想摸油就被抓回来了,左游仙也没修理他,反倒是好一顿嘲笑,听语气似乎认为梅振衣想逃又逃不走是多么丢脸的事。五、六天后,梅振衣彻底没了脾气,也就放弃了逃跑的打算。
既然跑不掉,那就想办法向外传信,等着别人找到行踪来救他。但很快梅振衣就发现,左游仙看似漫不经心,其实盯的很紧,根本不给他这种机会。有一次经过常州城,恰好碰见一队巡城的士兵,衣甲鲜明从面前走过,梅振衣多看了几眼,耳中就听见左游仙的声音不紧不慢的提醒道——
“梅家小子,想向军士求助吗?你可想清楚一点,万一这些人知道你我是谁,真敢向我出手,会是什么后果?我虽答应不出手伤你,却没有答应不向别人出手,这士兵也有父母家人,你可别害了他们。”
梅振衣瞪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继续走路。左游仙见他没什么举动,反而又嘲笑道:“小子,真的心软了?就算这些士兵不是我的对手,你也可以呼救,制造一场混乱,留下线索引人来救你,管他们的死活干什么?我看你也就是个自缚手脚的俗人,没什么大出息!”
梅振衣站住,学着他嘲笑的语气反问道:“左前辈,你也太小看人了,难道你当年修炼未大成之时被高手抓了,在心里就琢磨这些事吗?”
左游仙愣了愣:“那你在想什么?”
梅振衣扭了扭脖子道:“我根本就没想向他们求助,就是看两眼而已,看把你紧张的,说话都颠三倒四了!”
左游仙:“哦,你为什么没想呢?”
梅振衣:“他们救不了我,退一万步说,就算能在此地引起一场混乱传出风声,再等救我的人赶到,你早就带着我走的没影子了,白白闹一场乱子,我才没这么无聊呢。”
左游仙笑了笑:“明白就好!那就再提醒你一声,我既有出神入化大神通,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别想着向外送什么口信,只要你跟谁提起你的身份,说不定我会杀了那人灭口哦。”
梅振衣哼了一声道:“我这种人,不会随便害人,以你的修为,应该也不会随便杀人。我落在你手里跑不掉,听天由命吧,就别扯那些没用的了。”
左游仙看着他眼神中似乎很有兴趣:“孙思邈真的很了不起,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我却有些不信,你小小年纪遇事真能如此从容吗,不会就是嘴硬吧?”
梅振衣硬着头皮道:“是不是嘴硬,走着瞧,不就是游山玩水吗,玩呗!”
左游仙却有意拿话继续逗他:“小子,过了这个月,你就没想到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吗?”
梅振衣索性和他斗起了嘴皮子:“想也没用,反正你也不打算告诉我,何必自寻烦恼呢?无为之道,难得逍遥,修行人遇事则为,无事不自扰心境。就算下场难免,到时也是行当为之事,天下人都免不了一死,也没见谁不想好好活了。看透这一点,才是修行人应有的性情。”
左游仙不禁点了点头:“那我问你一句话,你怕不怕死?”
梅振衣答道:“我不怕死,但也不会无端寻险,有求生之道不会自弃,遇当为之事也不会贪生。不要忘了我拜师学的是医家之道,就是为了救助这人间疾苦,让世人在有生之年活的更好。所学如此,所行当然如此。”
左游仙鼻孔出气,仍然嘲弄道:“开口很有悟性,就不知所言能否与行止相印了,我等着瞧。”
他们顺长江一路东行,到吴淞口一带向南,在会稽附近转了一圈,又折返北上渡江,在丹阳流连几日,继续北行来到了浩州府彭泽县。左游仙要等着瞧梅振衣的表现,而梅振衣果然说话算数,接下来的日子既不逃跑也不耍花样,就跟着左游仙四处游历,表现的很是坦然。
梅振衣真能这样沉得住气吗?就算加上他穿越前的年纪,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既然猜到左游仙很可能要抓他到突厥部落那里做人质,不焦急惊慌是不可能的。他那天所说的那番话,以及后来的表现,却一直得自另一个人的指点,就是他的师父孙思邈。
自从逃跑失败之后,梅振衣又暂时静下心来于夜间打坐,修行灵山心法,在灵台中向师父孙思邈请教。那天他对左游仙说的话,也是孙思邈对他说的,正是因为与孙思邈留下的心印每夜交流,才让梅振衣消去了烦躁,行止变得坦然起来。
这确实是一种很奇妙的心法,孙思邈留下心印之时不可能已知道梅振衣会被左游仙抓走,却能教他遇事自处之道,这既是孙思邈的往日教导,也是梅振衣遇事之后的自我思考。在这一路上,梅振衣不仅坚持每夜静坐修行,白天也开始找机会练习内外家功夫,昆吾剑让左游仙拿走了,他就练习打猴鞭法。
梅振衣很干脆的对左游仙说:“左前辈,跟着你游玩很好,但我是个修行人,师父有过交代,用功不可间断,每到一处我都要找地方练功。”
左游仙倒也不为难他,每到一处还真会找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让梅振衣练功,自己不仅施法隔断外界的声息打扰,还站在旁边看,一点也不讲究江湖规矩,假如他不是出神入化的高人,旁人简直会怀疑他是想偷师学法。
左游仙要看梅振衣也没有办法,只有当着他的面练习打猴鞭,练着练着鞭梢一转冲着左游仙就去了。左游仙也不躲避,仍然像那天在长江边上一样,挥手施法化解,让梅振衣围着他乱打一通,反正也抽不着。
这样一来梅振衣的收获可就大了,拜神鞭这件法器的妙用,掌握的越来越纯熟,施展开的变化也越来越诡异难防,对付左游仙这种高手当然没什么用,可是拿来对付其它人却比以前强太多了。为什么,就因为有左游仙这样一位世间难得的陪练。
有人说中国乒乓球水平高,其它国家比不了,是因为整体的训练水平,包括给尖子运动员陪练的人水平都高,其它国家的运动员就算个人底子好,也没有这个好条件。梅振衣今天练习鞭法的条件,恐怕世间没有几个人能享受到。
拜神鞭在有形与无形之间,凝聚法力可以变化成坚韧的实质,以内劲挥出即可当长鞭使。假如对手反击的法力太强,会把鞭身打散成无形,抽击也就没有了效果,但可以重新凝聚再来。这种妙用说起来简单,但怎么练习呢?
平常情况下不太可能找到那样一位高手,一次次施法将攻来的长鞭震散,却又不还手伤你,还能够毫不费力的陪着你将一整套鞭法练完。钟离权应该有这个本事,但是梅振衣不可能无礼到天天拿鞭子去抽师父,况且东华先生也不可能天天给他当陪练。现在好了,白拣一个左游仙。
第059回、袖里银光随聚散,闲看刘海戏金蟾
左游仙天天就站在旁边看他练功,梅振衣索性拿他练手,反正左游仙既不闪避又不会出手伤他。有这么好的机会,梅振衣岂能错过,短短时间内御器挥鞭之法大有长进,大半个月过去之后,竟然掌握了拜神鞭最神奇的一种妙用。
原来拜神鞭能被法力震散,主要的妙处却不是被对方震散,而是挥鞭人自己用神识法力去控制。你可以自行用法力震散鞭身,瞬间又将之重新凝聚,可虚可实变化由心,动起手来让人防不胜防。以前梅振衣不会这一招,因为没有这种习练的经历,也没有那么强的法力。
日日练功,抽了左游仙大半个月,鞭身被对方的法力震散过无数次,梅振衣先是熟练掌握了重新凝聚鞭身的技巧,后来又突然间意识到自行散聚的鞭法妙用。这时他恍然大悟,原来他的法力已经大有增长,终于有了真正的御器之能,能发挥拜神鞭的妙用威力。
而左游仙也挺有意思,梅振衣练功他就瞪着眼睛在旁边看,也不嫌自己碍眼,梅振衣拿鞭子抽过来他也不生气,而是面带嘲弄之色信手破法,不时还嘲笑两句。
左游仙看似毫不在意,其实也暗暗心惊——这孩子的资质太好了,练习长鞭十几天,比初见时大有长进,小小年纪竟然能掌握纯熟御器之术,他的弟子当中,可没有见过这么好的苗子。有一天,左游仙终于不再开口嘲笑,而是问了一句:“小子,你的鞭法跟谁学的?”
梅振衣笑着道:“其实是我在乡下跟耍猴的艺人学的,这套鞭法叫打猴鞭,浅俗的很,恐怕不入高人法眼。”
左游仙啐了一口道:“打猴鞭?你是想骂我吗,讨这种口舌便宜甚为无趣!我经历过各种战阵,十八般武艺什么没见过?你这套鞭法还算不错,但也不是什么顶尖的武功,在我眼中没什么稀奇。我问的鞭法不是你谈的鞭法,而是指你这两日所施展的御器变化之道,前几天没见你试过。”
梅振衣收鞭行了一礼:“实话告诉前辈,两天前我也不会,这段日子来一直向前辈请教,修行有所进益,是刚刚掌握纯熟的。其实我要谢谢你,若非你日日在身边让我试鞭,此番法器妙用不知何时才能练成。”
左游仙说的对,这套打猴鞭法本身并不算什么顶尖的武功,一套耍猴的鞭术而已。至于那一手绝技昏厥鞭,却十分奇妙,如果没有抽中打出效果,谁也查觉不到什么特殊之处。那一手绝技在穿越前的威力并不大,连曲正波教授都可以用针灸破解。
当时据曲正波分析,那一鞭带着内劲打在人的脑侧经络纠结之处,可以让人暂时失去意识。穿越后他修练灵山心法突破如神在的境界,可以用神识控制法力,齐云台下打中彩琴那一鞭自己也有感觉,是将法力透过鞭身切入对手的体内,暂时封闭经络神气运行致人昏厥。
此时的昏厥鞭已经不是当初梅太公教他的功夫了,而是由孙思邈传授心法,结合他自己修行所悟而新创。左游仙今天说了一句“我问的鞭法不是你谈的鞭法。”无意中提醒了梅振衣一件事,那就是若灵山心法境界再上一层楼,昏厥鞭绝技还可能另有奥妙。但它怎么就能打世间人鬼神呢?梅振衣还不是很明白。
这么多天来,左游仙见梅振衣第一次向他行礼,微微有些诧异道:“小子,怎么变得这么客气了?”
梅振衣:“多谢前辈指点,今日方明白御器之妙,礼谢是应该的。”
左游仙轻叹了一口气:“你也不必谢我,就算你这几天修行有长进,也没什么大用处,一个月的时间就快过去了。”这是梅振衣第一次听他叹气,语气很有点惋惜之意。
听见这声叹,梅振衣心里有点发凉,分明是对他这个“可造之材”感到可惜,看来不久之后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一场灾难。梅振衣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并不是说他不想逃走,而是一直在想别的办法,已经琢磨了很多天了。
到达彭泽县城南门外,时间是下午,老远就看见一群人从城门内走了出来,当中簇拥着一个手拿木剑的道士。左游仙一挥袖,带着梅振衣迅速闪到路旁的树丛中,没有和那些人打照面。梅振衣耳尖,断断续续听到了风中传来的一些交谈声。
“刘道长真的能找到金蟾吗?我怎么从没听过这种东西!”、“当然了,这几天南门外夜间金光冲天,还有牛吼声,刘道长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金蟾。”、“老哥,咱们俩是衙门的捕快,职务是保境安民,怎么跟着道士来捉蛤蟆?”、“小声点,县令王大人要抓住金蟾,向朝廷献祥瑞,一旦升了官,连我们兄弟都能沾光了!”
金蟾?听见这两个字梅振衣心中一动。金蟾是什么东西?传说中它是一种三足蟾蜍,能口吐金钱,是旺财之物。现在也有很多人将金蟾雕饰放在室中,做为招财进宝的象征。而孙思邈也曾讲过这种东西,是一种异兽,可以入药,以它为主药可以炼成外丹饵药蟾光散,同时它也是传说中九转紫金丹中的一味药。
说金蟾能够招财进宝,也并非完全误传。这种异兽比普通的蟾蜍小多了,只有成年人的拇指盖大小,平时居住在水中,成了气候之后,却非常善于钻土,喜居于金玉之间。地下有宝藏的地方,金蟾往往有感应,会在那里构筑巢穴。
什么叫成气候?异兽之所以称为异兽,是因为它和普通的兽类不一样,有天生的特异神通,当它在漫长的月岁中逐渐生长成熟,掌握了这种神通,就叫作成气候。这种情况可以打个不恰当的比方,鹰的视力非常好而犬的嗅觉非常好,这些都是天生的。但鹰犬之类的能力只能称之为超常,不能称之为特异。
异兽生长成熟不仅漫长,而且需要特殊的环境与条件,遇到一只成气候的异兽非常难。那么异兽是怎么来的呢?有一种说法叫作“化生”——得天地造化而生,有可能千百万只蟾蜍中碰巧有那么一只,因为种种原因感受天地灵气或有其它的机缘,自行脱胎换骨发生了特异的变化,成为异兽金蟾,如果碰到合适的条件与环境,这只异兽会逐渐成气候。
异兽,勉强相当于生而特异之人吧,人生而特异,也需要在合适的环境中生长发育,逐渐稳定的掌握自己的特异能力。它和那种因机缘顿悟、自感成灵的妖怪不一样,神通不是修行来的,而是出于天成造化。当然,各种异兽也有可能修行成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