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芳套着呼吸罩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看见许墨阳进来,想起身,他上前稳住她:"您躺着吧。"

  梅芳现在说话也已断断续续的,"我知道我自己没多少时候了,我能见见她么?"

  许墨阳淡淡地望着她,道:"等您做完手术吧,已经给您找到合适的器官,等您好了再见她吧?"

  濒临死亡的病患听到自己竟然还有活下去的希望无一不惊喜,梅芳眼底闪过一瞬即逝的光芒,淡笑着摇了摇头,"墨阳,我不求能活多久,只让我见见她吧,见见她我才能安心的走。"

  "您别想着走不走的,这么多年,您该好好活着,好好养病,好好替补偿她。"

  许墨阳眸色灰暗,心中猛抽,也包括他那份,"这个世界她没有一个至亲、有血缘的亲人,从今以后,您和惟安就是她唯一的亲人。"

  梅芳隐隐可以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一丝丝怪怪的味道,可她就是不知道哪里不对,"惟安是?"

  许墨阳眉目一痛,"喔,是我跟她的孩子,叫许惟安。"

  梅芳喃喃道:"许惟安,真好听。"

  片刻,许墨阳看见梅芳眼神呆愣愣的看着门口,难掩眼底那抹喜色。

  许墨阳心底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还不待他回过头,就听见身后传来安安淡淡的询问:"你是谁?"

  为什么那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梅芳心情很激动,眼泪夺眶而出,颤着纯喊道:"安安。"

  许墨阳忙转过身搂着安安,欲往门外带去,安安固执的挣脱开他的双手,冷声问道:"许墨阳,她是谁?"

  "安安,我们出去说,我一字不拉的说给你听。"许墨阳紧了紧搂着安安的双臂。

  安安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床上苍白的女人,不需要任何解释,脑海中那张模糊的脸愈渐清晰,慢慢的竟和眼前这张苍白的脸重合。

  安安霎时血色尽褪,颤着嗓子开口:"你....不是.....死了么?"

  梅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只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

  许墨阳被病房这一幕刺的揪心,尽力想要稳住安安只发颤的身子,却听她说道:"许墨阳,你先出去。"

  他扭不过她终究转身出了去。

  寂静的病房只剩下两母女。两人泪眼汪汪的看着对方,不同的是,梅芳眼里充满愧疚、悔意。而安安则是眼里含着怒意的望着她。

  "为什么骗我?"

  梅芳要是可以选择她也不会走上那条不归路,情绪微微有些激动,慢慢将往事讲给她听,竟有些喘不上气来,猛咳了几声。

  安安这才注意到她病的似乎不轻。

  "你怎么了?"

  梅芳罢罢手,"没事,你能原谅妈妈吗?"

  原谅她吗?安安愣愣的看着她恳求般的目光紧盯着她,她现在好混乱。她最不能忍受的便是别人的欺骗。

  "您好好休息吧,我改日再来看您。"

  抛下这句话,便匆匆忙忙转身欲离去。

  梅芳忙喊住她,"安安,许先生对你真的很好,你要好好珍惜。"

  安安脚步只微微顿了顿就径直往外走去。

  她没有回病房,她直奔kimi的办公室而去,她只想知道她怎么了,为什么看上去那么严重?

  kimi在安安的威逼利诱下才和盘托出,"心脏衰竭,要换心。"

  Kimi想了想又继续说道:"那个婚礼也是苏流菁用一颗心换来的。"

  安安那刻就觉得老天在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她把自己关在病房里足不出户。

  任泪水肆意浸湿枕头,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竟不知该怎样面对许墨阳。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值得他这么大费周章,她真的不知道。

  任凭许墨阳敲了许久的门她也只做未闻,躺在床上盖着辈子一动不动。许墨阳吓的不轻,忙去找了kimi拿钥匙,一打开门,一片漆黑,借着月光却可以看见床上那一团凸起。

  许墨阳试探着喊道:"安安?"

  房内无人回应,许墨阳忙掀开被子,却发现她已熟睡。目光贪恋的在她身上游走,长舒了口气,便守在她床边坐到天亮,一夜都未阖眼,目光只盯着床上的人儿,怎么都看不够似的,仿佛要将她牢牢的映进心里。

  他赶在她起来前买了早餐放在桌上,回了公司处理后续的事情,将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

  日复一日,今天只是重复着昨天过去,安安再也没有见过许墨阳,每天早上起来桌上都摆好了早饭。她突然好想念他宽厚温暖的怀抱。

  ******

  顾宇林怔愣愣的看着桌上的文件,惊呼道:"哥,这是什么?"

  许墨阳淡淡的望着他,道:"股份让渡书。"

  "哥,你没疯吧?这么大个公司,你撒手不管了?"

  许墨阳阖了阖眼,将全身重心都靠在办公椅上,开口道:"小四,这里有一份是安安的,你先别告诉她,剩下的你自己处理了吧,还有我爸妈那边。"

  顾宇林在傻他也知道许墨阳现在在做什么,气的破口大骂,"哥,你不会真的想拿自己换安安妈妈吧?"

  许墨阳垂着眼睑,几根墨黑地发丝垂在眼前,顾宇林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出近乎哀求的语气:"小四,就当我求你,替我好好保护她和孩子,如果有一天,能有一个人爱....她和孩子。"

  他顿了顿,他怎么也说不出那个字。因为那种感觉他难以阐述,他只是想让她如愿以偿,即使陪在她身边的不再是他。

  顾宇林听的出他话里的决绝,一个大老爷们,竟不自觉想要落泪,抽泣的哽咽着:"哥,不要....你忍心看着她跟别的男人结婚吗?万一那个男人虐待你儿子呢?"

  许墨阳眸色淡淡的仿佛蒙上一层灰色,"所以,这就是我要拜托你的事,不要让任何人欺负他们。"

  ******

  许墨阳接到消息苏流菁被人救出,周善水落网。

  然后当他看到苏流菁时,心里也还是禁不住一阵心悸,脸上那横七竖八的刀疤令人颤栗。乱糟糟的头发凌乱的披散在肩头,衣衫褴褛。

  许墨阳慢慢朝她靠近,苏流菁犹如疯子一样乱叫:"啊......不要过来....."

  随后,医生的检查结果报告显示:三级烧伤,脸上的皮肤已经几乎毁容,曾多次遭人性侵犯。

  最后一条,间歇性精神分裂症。

  苏流菁看到许墨阳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后悔了。"

  但是没人知道她在后悔什么。她呆滞痴傻的眼神让周围的精神病人都甚至看不起她。

  是怎样一种病,连精神病患者同类都会看不起你。

  许墨阳没有再说什么,叮嘱了几句就离开病房。

  夜幕降临,尽管是夏天也有些寒气逼人,许墨阳开着车往医院驶去。他每天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安安的病床边然后一直陪她到天亮,他已经好久没好好的睡一觉了。

  看着她总是能看一夜,舍不得移开眉眼。

  算了算日子,他们两也有段日子没见了,在这样下去,只要他不再出现在她面前,这样,她总有一天能慢慢忘记他吧。

  离开刀的日子还有三天,他只有三天的时间了。

  许墨阳显然没有想到往常这个时点都在沉睡中的安安竟猛然醒来,睁着铜陵般的双眼直盯着他,道:"三更半夜潜进别人病房不怕被人当贼抓吗?"

  许墨阳愣了片刻随即勾了勾嘴角,"睡醒了?"

  安安慢慢坐起身子,道:"最近忙什么。"

  听着她柔声询问,许墨阳心里竟有些发涩,"嗯公司事情很多。"

  又思忖了半晌,说道:"你再睡会吧,我公司还有事儿,先回去了。"

  许墨阳不再看她,转过身就朝门外走去,安安急得大喊:"你在躲我?"

  许墨阳脚步顿了顿,回过身轻声安慰了一句:"没有,你好好休息。别乱想。"

  随后,病房的门被人轻轻锁上。

  安安忿忿的捶了捶枕头,第二个夜里,许墨阳没有来,再也没有出现。

  第三个夜里,许墨阳还是没有出现,空气中那种凝固的气氛就好像他再也不会出现了。

  安安强压下心里的不安感。

  却在第四个夜里,她没有迎来许墨阳,她迎来了一个噩耗--王逍死了。

  ******

  天空灰蒙蒙的,好像被蒙上一层迷雾,因为有人的悄悄地离去,让这座城市都被染上一种紧张、人心惶惶的气氛。

  急救室门外,安安赶到的时候,陈文梅和王瑶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灯灭,医生摘下口罩无力道:"我们已经尽力了,抱歉。"陈文梅竟直直栽倒了下去,安安跟王瑶忙扶住,王瑶哭喊着的声音在她耳边环绕,安安呆愣愣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人被蒙上一层白布,慢慢的........盖过脸部。

  她失了控一般上前猛然扯住,怎么也不肯让他们盖上,她不说话不哭不闹,只是定定地看着床上的人,她怎么也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人是王逍,之前还好好的大活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怔愣了片刻,安安便屈膝双膝结结实实的跪在王逍面前,心中沉痛,泪水无声的流淌着。

  许墨阳闻讯随后赶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那抹孤单单薄的背影让他心中一痛,他疾步走上前,将安安捞起来,搂进怀里,道"安安,起来。"

  身后温暖的怀抱让她原本慌乱无力招架的心此刻稍稍平稳了些,却也还是无法平息她的难过,哑着嗓子喃喃道:"哥哥......死了,许墨阳,哥哥.....死了。"

  紊乱的思绪让她的大脑此刻一片空白。

  许墨阳伸手轻轻拍抚着怀里的人,喃喃安慰道:"嗯,别怕,我在。"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让两人不由地想汲取着对方的温暖,再也来不及思考那么多。

  安安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心里建设竟在一夕之间全都崩塌了。

  许墨阳安顿好了王瑶母女,带着安安回了家,轻手轻脚的将怀里熟睡的她放在床上,现在的她很敏感,只要有一点儿声响就再也无法入眠

  眼角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许墨阳禁不住低头轻轻将她唆去,留恋的目光凝视了片刻才转身进了书房。

  桌上放着小五给他的文件袋。

  许墨阳:

  抱歉,我可能要比你抢先了。

  我故意让周善水带走苏流菁的那天我就想好了要这么做。

  是我的话,安安会伤心,但她始终会走出来,如果是你,那可能她这辈子都走不出来,抱着对你的伤痛过一辈子,对谁都不公平,有些东西,只有你才能给。

  嗯,我做这个决定跟你没有丝毫关系,千万不要内疚不要自责,因为我爱她,但是永远得不到自己所希冀的,能让她幸福也是我唯一的希冀。这种感觉,你懂么?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她扫除障碍遮风挡雨,剩下的路你要陪她好好走下去。

  嗯,最后,千万别告诉她。

  许墨阳颤着手,眼狂泛酸,才把这封信的内容读完。

  小五说王逍睡了一个女人,是三合会里的头儿的女人,后来和那女人被砍死在街头,到死都牢牢护着那女人的身体。

  他连死后的事情都想到了,他突然感觉心头沉甸甸的,王逍的爱很偏执,很深沉。

  突然,房内传来安安的一阵尖叫,许墨阳忙打开房门冲了过去,忙搂住她,低声安慰:"安安?"

  安安刚从噩梦中惊醒来,眼神空洞洞的望着前方,"许墨阳,我看见哥哥了。"

  许墨阳喉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还一会儿才抚慰着她道:"嗯,哥哥跟你说什么?"

  "你哭了?"安安这才察觉许墨阳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儿,猛然问道。

  许墨阳拍着她的手微微一滞,略有些不自然的别过脸,声音沙哑,"没有。"

  安安半信半疑的回过头,轻轻"哦"了一声。

  那晚之后,两人之间仿佛一下子拉近好多,恩爱一如从前。安安后来没有再提起王逍的事,除了每周都会去看王逍之外,她也只是静静坐着,几乎不说话。

  梅芳手术很成功,器官没有起明显的排异反映,但还是需要继续观察。

  这个时候离她待产只有两个月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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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墨阳成了彻底的甩手掌柜,公司扔给顾宇林再也不插手,每天陪着安安检查做运动、按摩、做饭。标准的模范丈夫。

  梅芳一次又一次的提醒她,许墨阳对她是真的好,让她好好珍惜之类的,安安望了眼边上的男人,淡淡的笑着,她知道,她都知道。

  安安肚子越来越大,行动越来越不便,渐渐的许墨阳不再让她出门了,每天不是躺在床上就是躺再他身上,安安挣扎着要下去,道:"你再这样,我以后路都不会走了。"

  许墨阳淡笑着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那我就背你一辈子。"

  过了片刻,"不知道最近是惟安重了还是你重了,每次把你从卧室抱到客厅,手臂第二天起来都乌青的呐。"

  呐,呐你大爷!

  安安愤恨的捶了他一拳,"放我下去。"

  许墨阳笑道:"不放!"

  安安横了他一眼没再跟他继续废话。

  不过他最近发现只要他一说起体重的问题,不知道她是无意的还是刻意的,那个晚上她总吃的特别多。

  从客厅抱回卧室他掂了掂,貌似又重了。

  "你到底吃了多少?"许墨阳忍不住扶额。

  安安眨着无辜的大眼睛,认真的摆着手指头数了数:"不多,一碗面,一碗饭,一个面包,一杯酸奶。"

  许墨阳额头已经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咬着牙道:"如果我没记错刚刚那只大鸡腿你也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