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琴跟着他,拐了几个口,看见标志,六号楼一单元电梯,心想要不是碰上田丰收,自己可能要找一会儿?

田丰收在电梯口等着艾琴,两个人上了电梯直奔顶层,开了自家的房门,看着一重重水泥墙,□的管道,悬在半空中的楼梯,艾琴想起自己那个温暖的舒适的家,忽然生出一种软弱,自己真的应该放弃那个家吗?

以前装修这些事都是范长林做,现在一切都要自己面对,想想当一个单身女人确实不容易。

有的时候,想象中的生活和真正要面对的生活是两码事。当你习惯于一种生活方式而不得不改变的时候,自己也需要鼓足勇气。

田丰收好像能理解艾琴的心思似的,他不说话,只随着她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地把整个房间看了一遍。

最后艾琴站在餐厅的位置往外看,外面已经全部黑了,只有小区的路灯星星点点的亮着,看得见人行小路蜿蜒地伸向前方。

“你把你的装修理念告诉我,我帮你找设计师、施工方和监理,这样你不用费什么心。”田丰收最终还是开口。

艾琴说:“我们走吧!”

她站在门口,田丰收关了房间里所有的灯,然后关上房门。

在地下停车场,田丰收提议和艾琴一起吃个饭,艾琴问:“吃什么呀?”

“我们去鼎鼎香吃涮羊肉吧!”刚才在空洞的房间里呆了一阵,确实觉得冷,现在也过了平时吃晚饭的时间,肚子空空的,一顿美味的涮羊肉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鼎鼎香的涮羊肉,味儿鲜,样子也雅致,肉和菜盛在精致的各式容器里,如同工艺品,精致的热炉,微暗的灯光,完全没有老式涮羊肉的焰火气,有一点日式餐的精美与小巧,静谧与安闲。

田丰收点好了餐,两个人静静地面对面坐着,艾琴喝着酸梅汁,拿了户型图伏在桌子上写着,她把每一间房子的功用写在图纸上,楼下:客厅、厨房、餐厅、保姆房,楼上:主卧、范小铁的房间、书房。艾琴想,今后的一段时间她会很忙,刚才田丰收的建议可以考虑,田丰收一直搞工程,对这个行业非常了解,所以他找来的设计、工程和监理应该可以放心。她把各个房间的功能划分好,主基调定好,就交给他们做。

艾琴写好以后,把户型图递给田丰收:“环保,简单一些就好,关键是要容易打理。”

田丰收接了过去,低头借着灯光认真地看着。前几天范长林找过他,特意提前约好,到了他的公寓。田丰收直觉范长林是有事情的,不然不会这么闲跑到他的家里,范长林对于他新买的房子新装修的家,还是第一次造访,从进了门就用审慎的目光楼上楼下仔细地看了一遍,问了问石材的产地,所用木材的品种,然后一边从楼上往下走一边说:“这次我要走得很远,时间也长,艾琴新买的房子要装修,我帮不上她,你多帮她吧!你的房子装的不错!”

田丰收在范长林要出让自己的股份给艾琴的时候,就知道范长林和艾琴要分开了,范长林出轨,他愤怒,为艾琴鸣不平,但现在范长林为了自己的错误付出的代价太巨大,他从一个男人的角度看范长林,知道范长林并不爱那个女人,依他对范长林的了解,范长林是一个责任感超强的人,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周围的人生活的好,如范长林的家人,如他,如徐子谦,如圣地的员工,更何况是他的老婆,他原以为范长林爱上了外边的女人,但看现在的情形,并不是,如果他爱那个女人,绝不会主动把手里的一切都转给艾琴,起码属于他的东西他一份都不会放弃,范长林把自己的后路这么决然地砍断了,十几年的付出不可谓不辛苦,今天得到的也并非容易,他和范长林都是从农村出来,就凭自己一路打拼,他能体会范长林壮士断腕的艰难,连他都为范长林的勇气和决断而震撼,由此产生出一丝的敬佩。

他问范长林:“真的不给自己留什么吗?”

范长林摇头。

田丰收递了杯茶给范长林:“外面的女人呢?”

范长林笑:“什么?”然后自问自答:“根本不是什么天长地久的关系,可是。。。。。。”他停下话头:“艾琴说,我这样做,对别人很不公平!”说完范长林笑着看田丰收。

田丰收立刻明白了范长林此番特意前来拜访的目的,他一直喜欢艾琴,这么多年来,他被她吸引,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哪个女人都不如她,范长林跟艾琴结婚,他并不觉得范长林比他强多少,无论才智、勇气、魄力,才貌人品,所以他对范长林的先下手,一直耿耿于怀,对他的心思范长林心知肚明,当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时候,范长林就来提醒他,范长林即使是一次逢场作戏,为此付出了全部身家,也没有得到艾琴的谅解,那么他呢?长期行走在声色犬马的圈子里,难道没有遇到对的人,就可以无情的横行于市?艾琴会退而求其次?

这么看艾琴还真不同于现在的女人们,她过于。。。。。。。纯洁?也许正因为这样,她才与众不同。因此范长林即时离婚了也还要费尽心机的阻止他,他才会对艾琴念念不忘,永远意犹未尽?

范长林出了事以后,他曾经说过让艾琴跟他结婚,但现在想想,这是多么可笑。

艾琴一直跟他走得并不近,可能也是缘于他生活过于放纵吧?现在他看着艾琴淡定的脸,内心忽然觉得心虚,他没有勇气向艾琴说出:我喜欢你,从很多年前开始!这个在内心深处重复过很多次的话,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说出来,他应该重新开始审视自己的生活。当等待多年机会终于来临的时候,你自己反而不能出手,这种灰心是什么滋味?

一顿饭他们一直在讨论装修的事,到停车场取车的时候,田丰收看着艾琴拉开车门准备要坐进去了,还是叫了一声:“艾琴!”

艾琴回过身望着他。

田丰收说:“你需要的话,我一直在这里!”他觉得不说出来总不能确认自己是死是活,他要死也要死个明白。

三十五

艾琴被田丰收的话弄得有一瞬间的迷惑,但看着田丰收异常严峻和紧张的神态,她忽然如梦初醒,明白了田丰收话里的意思,她是拖了太久没有表态,让田丰收会错了意,从第一次他玩笑似的表白,到现在这次也已经是第三次了。

往往在这个时候人是空虚的、无助的、觉得整个的世界变了颜色,如果有一个人可以暂时填补那个空洞,这个人在你身边很多年,平时你也可能没有留意,但现在你觉得他的好、他的痴情、他的支撑,你会不会接受?

艾琴笑了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低着头捋了一下头发,然后说:“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像抓住一棵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你,或是别的什么人,这对你不公平。”她把语速放慢,声音很低,但咬字很清楚,委婉地拒绝。

田丰收点点头:“对不起,让你为难了!”说完钻进自己的车子,把车开走了。果然如范长林所说,艾琴是个不同于别人的女人,她能明确地表示她并不钟情于他,即使在这个她最需要支撑、最需要依靠的时候,她不给他机会,其实她更是不放纵自己!

艾琴的内心有多么坚强或者说强大,也不是,她的内心柔软,她想去依靠、依赖、依恋、但是她的理智一直都在,她不想偏离自己的心,为了一时的软弱而逃避现实,说服自己接受自己无法接受的,艾琴大概做不到。

艾琴忽然觉得很累,这样的一天,真的过的不轻松。

回到家,难得是范长林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新闻,海南岛被国家规划为国际旅游岛,他正看得兴奋,为了他们前不久在三亚拍得的千亩土地,正在坐地升值,看艾琴进来,跑过来拉着她一同坐下,艾琴看了个大概意思,也为圣地感到高兴,当时拍地的决策没有错,而范长林的出手也是绝对的快,现在就是拿着当时拍地双倍的钱,也不见得能拿到那么好的地块。

新闻播完,范长林的兴奋还没有退去,他倒了两杯红酒,一杯递给艾琴,看见艾琴满身疲惫,不觉凑到艾琴的面前问:“你怎么了?吃过饭没有?”

艾琴抿了一口红酒,略为振奋了一点,她买了房子还没告诉过范长林:“我买了一套房子,今天去看了看!”她抬头看看他们的房子:“办完手续以后,不能等你赶我走呀!”她故意把语气说的轻松。

范长林靠在电视的柜子上,看着艾琴:“办完手续当然是我走,这房子的产权证是你的,另外你和范小铁都在这儿住习惯了,继续住在这里很正常。”范长林其实有点恼怒艾琴在这么高兴的时候,提这么恼人的话题,但他还是把他一直想好了事说出来。

艾琴愣了一下,她真不知道这房子的房产证上是她的名字,她只是住进来,然后选了家具、灯具和窗帘、画框:“那。。。。。。”

她这个那字让范长林更恼火,他一扬头把杯子了的红酒都喝了。

艾琴说:“那我给你钱!”这房子是范长林自己买的。

范长林说:“你把你买的房子给我好了,现在还没办房产证,明天跟销售部说一下,从新备案材料就行了。”

原来范长林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艾琴还在想着形势怎么变成了这样,刚才她还在为装修的事操心,现在难道不用她再做什么了?

“装修的事,我已经委托给老田了,你有时间帮忙看看就好,开完股东会,我就准备去海南。”范长林说着就往楼上走。

艾琴看着他的背影想,范长林为什么就这么胸有成竹的,她气得追上去:“范长林!”

范长林转回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艾琴。

艾琴觉得不舒服,往上迈了几步:“我要是不同意呢?”

范长林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艾琴,慢慢地说:“这个房子的价值肯定比你那个房子价值高吧,另外,换房子怎么跟范小铁说,还有房产证还要改来改去多麻烦。”

原来理由这么充分,让艾琴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

范长林转过身往上走,艾琴为了避免两个人的触碰,闪了闪身,没想到闪的有些大,竟歪出去,还是范长林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如果是过去艾琴一定就势会靠过去,窝在范长林的怀里呆一会儿,她喜欢范长林无欲无求地抱她一会,觉得有一种纯粹的温暖,现在当她一站稳,就急切地摆脱了范长林的手。

待两个人都站定了,范长林说:“圣地现在是上市公司了,我们必须加快工作节奏,保证每年有达到一定的利润,还要为下一年准备好利润增长点,现在三亚的项目动手的话,看见利润大概要三年后,这中间几年还需要大量的资金。”

艾琴深吸了一口气,范长林恢复的真快,还是离婚是他一直想要的,现在终于达成而松了一口气。是不是男人的构造就是和女人不同,对于感情的事,男人就是看的开,生活了十几年的老婆甚至血肉相连的儿子也许不久就会被他抛到脑后,看着范长林自信坚定的样子,艾琴想:他会很快找到一个女人成家,也许就是那个女人正等待范长林搞定一切,重回她的怀抱?

看着艾琴怔仲不明的神情,范长林叫她:“艾琴?”

艾琴笑了一下,自己还真是余情未了,范长林的以后,大概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这些自己应该想过了,因为认为自己能承受的起,所以才提出离婚的,难道自己要变成怨妇?

艾琴提震精神点了点头:“谢谢你提醒我,我知道了!”

范长林看着艾琴问:“艾琴,你确定你现在要做什么吗?”他还是了解艾琴,提出离婚以后,艾琴并没有如释重负,也许有,但也是一瞬间的,他更多的看到是她的落寞和挣扎,虽然他知道艾琴不是轻易做决定的人,做决定之前肯定是考虑周全了,现在,看见艾琴并不明媚的脸,他有一丝的不确定。

艾琴对范长林习惯于心里想什么,嘴上说什么,她索性靠在楼梯的扶手上问:“范长林,我特想知道你的内在构造,你怎么能这么。。。。。。。”她一时想不出特别确切的词,停了一下:“你怎么总能披荆斩棘、勇往直前?”

范长林当然明白艾琴说得是什么:“我躺在地上哭,你肯定连看也不看我一眼,所以我不能哭,也不能躺下。”他要站得高,高瞻远瞩,这样才能吸引艾琴的目光,另外,圣地,真的不允许他有丝毫的懈怠。

两个人确实互相太了解了,如果范长林真的一蹶不振,艾琴确实也不大会看他,男人怎么可以这样没有骨气?但现在艾琴看着范长林淡定欠揍的样子,心里忽然委屈而愤怒,她做了个非常疯狂的举动,对着范长林挥出了拳头。

这一拳打在了范长林的胸口上,范长林没有防备,倒退一步靠在墙上。

艾琴知道自己有些失控,但是为什么自己的心这样的难过,而范长林就可以逍遥自在,收放自如?她又倾出全力追加了几拳,直到范长林抱住她。

到底对范长林,对这十几年的生命过往的告别是把身体里,生命中的一部分生生的撕开,那种痛终于如期而来。憋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倾泻而出,当艾琴哭的差不多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在范长林的怀里,范长林的衣服被她的眼泪洇湿,凉凉的一片,一瞬间惊醒,推开范长林。

范长林猝不及防。

艾琴清楚地看到了范长林的眼泪,看着他不自然地扭过头,转身上楼。原来他也是疼的!

艾琴跟着范长林进了主卧,站在洗手间外看范长林洗脸,然后对范长林说:“对不起!”

范长林一边擦脸一边看着艾琴:“我更对不起!”夫妻两个人同甘共苦,为了同一件事难过,他觉得很温暖。原来艾琴处理他们的问题时很冷静,范长林觉得无由的失落,现在他又觉得自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原来艾琴是这么疼!

艾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已经冷静下来:“我已经跟老田说了装修方案,你不同意再改吧!”然后转身下楼,拿了刚才写写划划的户型图上来递给范长林。

范长林看着户型图,他想对艾琴说书房最好做成日式的,有一个榻榻米,这样来了客人可以用做休息,因为这套公寓的卧室确实少!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艾琴早已不在身边,因为整个楼上都铺了地毯,艾琴走的无声无息,原来,一切都没有改变!

三十六

股东会开会的早晨,艾琴在餐桌上问:“范长林,你真的想好了吗?”她指的是范长林转让股份的事,现在还有回转的余地,一会儿,上了股东会,签了法律文件,就是铁板钉钉,当然如果范长林反悔,艾琴也不是非拿着他的股份,但这么大的公司总不能拿股东会开玩笑,股权转来转去的。

范长林眼睛正盯着电视里中央台的经济新闻,嘴里吃着一片全麦面包,他听到艾琴的问话,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注意到艾琴狐疑的目光才转过头来看艾琴:“没任何变动!”

“不用我提醒你这个事情是很严重的事吧?”艾琴苦口婆心,终究不改关心范长林:“没什么附加条件吗?过两天我们要去办另一个手续!”另一个手续是离婚手续,这是他们事先商量过的。她不希望范长林做出很盲目的事情,虽然她知道范长林一直运筹帷幄,谨慎行船,但在这件事上她觉得范长林冒着很大的风险。

范长林扬起头,眯起眼睛,从落地的玻璃窗外撒进来的冬日阳光照到他的脸上,让他的脸渡了一层金色,他似乎在笑,神情是淡定的:“我的要求是永远也不要离开圣地,你能答应我吗?”离婚了他要离开这个家,那么还有什么地方能让他离她更近一些?

艾琴的眼睛潮湿的,她为范长林动心,这个男子现在依然让她动心,他在自己的危机来临的时候,极力地保护着她、范小铁、圣地,他为此付出他为之奋斗了多少年的身家,范长林不能不让她肃然起敬,但是也有其他的可能?比如他想做一个华丽的转身,但如果要转身,这个身未免转得太华丽,他大可不必舍去这一切,她并没有逼他:“当然答应你!”声音不由的带有一丝的感情。

范长林睁开眼睛看着艾琴,艾琴被他看的难过,转过头去看电视。范长林心里并不怕,他了解艾琴如同了解他自己一样,或者说这也是他不能放弃艾琴、失去艾琴的地方,艾琴只是他的艾琴!

股东会如期举行,虽然股东会的通知是在相关的报纸上发了公告,但到会的股东并不多,除了艾琴,范长林、徐子谦、田丰收、职工持股会代表,社会公众股东里就来了三个基金各自的代表和一个个人大户,他们都是在二级市场里认购或者购买获得的股权,但所占圣地的股权加起来没有百分之十,但按《公司法》的相关规定,所到股东及他们所持有的股份已达到形成任何决议的份额,所以此次股东会所做的决议都是有效的。

前几项议程都进行得很快,确定了独立董事人、变更募集资金使用、公司内部控制制度的确定,董事会股东会关于公司经营管理工作的审批权限的划分、公司目前经营现状的汇报,都进行的很顺利,大家特别对范长林介绍的三亚的千亩土地备感鼓舞,那个个人大户是个东北人,竟从他的位子上起来,走到范长林的身边说:“兵嵩嵩一个,将嵩嵩一窝,你领导的好!”从闲聊里知道他是无意识认购新股,中了签儿,才开始关注圣地,觉得圣地怎么看怎么好,然后越买越多,成了持有圣地股票的大户。

当议到范长林转让股权给艾琴,范长林要去主持三亚的工作,除了艾琴、徐子谦,田丰收他们几个,其余的股东都很吃惊,包括职工持股会的代表,大家开始都矜持着没有急于发言,但终究是不认可,先由一个基金代表发问,然后大家详细地问了前因后果,范长林陈述了他曾经说服徐子谦的理由,又补充了很多更细的想法,除了要离婚这种隐私的事没说,其他的都说了。

大家都知道,这么细致地盘问,实际上是对范长林股权转让的不认可,但做为小股东又没有扭转乾坤的能力,所以在这件事上一直不痛快,,最后范长林对律师说:“要不,举手表决吧!”

举手表决,通过,这件事才算尘埃落定。

然后是艾琴对今后圣地的经营策略做了发言,她的发言开始对范长林以前的工作给了充分的肯定和赞扬,认为为圣地今后的发展奠定了非常坚实的基础,然后说到圣地今后的发展,她提出了三个支柱:“其一,我们传统的房地产业,要踏准市场的节奏,开发圣地的房地产品牌和市场,其二,我们要通过资本市场大力参与国家战略性行业的发展,我们可以通过持有这些公司的股权成为这些行业的战略投资者,分享这些行业的发展带来的成果,其三,我们要成立自己的私募基金,这也是我们除了在公开的资本市场上募集资金的另一个融资渠道。”她的讲话简洁,平静,思路清晰:“为了实现这三个支柱我们还要建立三个机制,第一,人才储备机制,为了实现战略性投资,我们除了要利用外部研究机构的成果还要自己储备这方面的人才,第二,建立股权激励机制,第三,建立职工的养老保险补充机制。圣地今后要抓住三样东西:战略、人才、资本。”话音落地,会议室内有一瞬间的寂静,外来的股东不了解艾琴,还真被这番话给震住了,圣地的原股东们,也为艾琴的这番话很受鼓舞,他们还没有好好想过的问题,被艾琴规划出来非常清晰的前景。

范长林帅先鼓掌,然后大家跟着鼓掌,一切都尘埃落定,新董事会范长林退出,增加了职工持股代表和两个独立董事,一共六人组成。

股东会散了,新一届董事会开会,范长林代艾琴送走了几位股东,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在办公室的门口,他看见站在门口的张丽丽,似在特意等他,他问:“丽丽,有事吗?”

张丽丽还没说话,眼圈儿就红了。刚才她列席了股东会,这也是惯例,股东会财务总监都会列席,因为往往股东提出的问题是财务问题。在股东会上,她知道范长林被光屁股逐出了董事会,现在还不如她,她还有几千股圣地的股票,艾琴后面的发言她根本没听到,她为范长林鸣不平,恨艾琴,包括徐子谦和田丰收,傻瓜一样,他们怎么能同意这个股权转让的决定?圣地能有今天都是范长林的功劳,他们都比不上范长林,何况艾琴?

范长林觉得张丽丽神色有异,推开办公室的门请张丽丽先进。张丽丽也没客气,率先走进去。

范长林把文件放在办公台上,自己坐下,又示意张丽丽坐:“什么事?”

张丽丽沉默了片刻问:“范总,你去三亚,也需要一批人,财务肯定是需要的。”

范长林说:“人力资源已经在网上发了招聘启事,我们要有一个团队过去!”

“我想跟范总一起去三亚!”

这个范长林没想到:“你现在的位置,我认为很适合你!”

张丽丽说:“我更愿意在范总领导下工作!”一直以来她和范长林配合默契,她对范长林的感情有下级对上级的仰慕,有女人对男人的爱慕,有小女孩对一个成熟男人的憧憬,范长林满足了她对一个男人的所有想象,范长林温文而雅,自信而有智慧,面对繁重而复杂的工作难题总有处理的办法,这种复杂的感情现在参杂着怜惜和不平的情绪一股脑涌出来,她鼓足勇气说出这句话。在范长林办公室的门口等待范长林的时候,她仔细地掂量过,她说出这句话,就意味着没有回头路,范长林和艾琴的关系。。。。。。但仔细想,他们的关系也许真的完了,不然范长林怎么会净身出户?猜到他们关系完了,心里又有一丝非常隐秘的甜蜜,她决定孤注一掷。

范长林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顺嘴问了一句:“你去三亚,家里怎么办?”

张丽丽说:“我反正是一个人,到哪里哪里就是家!”

范长林才记起张丽丽还是单身,他对她的工作能力很认可,他想了一下说:“这件事还要商量一下,一个上市公司更换财务总监也是个大事!”

张丽丽知道现在范长林拍不了板,需要和艾琴商量,她站起来不甘心地说:“如果公司不同意我去三亚,我就辞职不干了。”

范长林看着她出去的背影有一些惊讶,他工作的变动能给圣地带来这么大的震动吗?这是他没想到的。

艾琴结束了会议,回到办公室,宋瑜跟着她进了她的办公室,问:“我也一起升到董事长办公室吗?”

艾琴回头看她:“消息真快!”

宋瑜嗤笑一声:“你把范长林赶尽杀绝了?”

艾琴过了股东会这一关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她坐到椅子上,伸开蜷了一天的腿说:“怎样?”

宋瑜坐在她的对面:“很漂亮,很解气,很痛快!”她的脸是笑着的,但眼睛一片清明,冷静。她缓缓地说:“艾琴是因为碰到了范长林,才能做的这么漂亮,这么解气,这么痛快!”说完歪着头看艾琴,明显是征求艾琴的意见,好像在问:我说的对不对?

艾琴被她的表情逼着去想,是不是这样?如果遇见的是一个无赖男人,自己在外面鬼混完了,面对证据死不承认;如果遇到一个厚颜无耻的男人,告诉你就是爱上别的女人了,对你弃如破履;如果遇到一个自私的男人,跟你分割财产,一分一分的计算;如果遇到。。。。。。艾琴不得不承认,因为她遇到了范长林,所以她的一切是这样的,包括离婚,都任由她无限精彩?

范长林如果没有特别紧急的公务,总是比正常下班时间晚一个小时下班,他路过艾琴的办公室进来,看宋瑜正在穿大衣又往里望,艾琴正提着书包往外走,所以他们三个人一起下电梯到地下车库取车,电梯门一开,把三个人下了一跳,一时愣在电梯里。

圣地公司的员工在停车场的边边角角站得满满的,好像有上百人都等在这里,大家也不说什么,但传递出的信息是留恋不舍和感激。

宋瑜按着电梯的开关说:“大家都舍不得范总走!”说完她很无奈地看了眼艾琴,今天股东会一开完,她不止一次的在卫生间,休息室听到大家的议论,都认为范长林是个优秀的企业领导人,在圣地迈向辉煌时刻,全身而退,实在是匪夷所思。

范长林最先走出电梯,他朝自己的车走去,表面上平静异常,但内心非常激动,他范长林走了背字,以为一切都没有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的人心在,开了车的遥控锁,他拉开车门转过身来对大家说:“今天大家都回去吧,改天我请大家吃饭!”

不知是谁带头鼓掌,大家全都鼓起掌来。

等艾琴坐进来,范长林起动了车子,人们自动让出了一条路,范长林的车缓缓而去。

艾琴坐在车的后座,刚才员工聚集在地下停车场,目送范长林的场面,对她触动很大,她自问自己:不知道同意范长林退出的要求是对是错,是好是坏?”

范长林已经恢复了平静,从后视镜看见艾琴沉思不已,刚才那个场面艾琴可能会觉得有些尴尬:“你会把圣地领导的很好!今天的发言很不错,超出了我的想象。”他语气真诚,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以前也许真的是自己的光环遮住了艾琴的光芒,也许是艾琴有意把她自己躲在他的光影下,其实,真实的艾琴就应该是这样一个能引人注目的发光体?在这个时刻他要鼓励艾琴干下去,还要干好:“我一直会支持你,会努力工作,希望能得到圣地的股权激励,重回股东行列。”

他的语气里充满调侃,但艾琴知道他是认真的,范长林被打倒的那一刻就已经站起来了,并且充满了斗志和勇气,他这么快就规划好了他自己的奋斗目标,这样的范长林大概永远也不会被什么东西打倒,而自己呢,一个人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她一开始还想和范长林分得干干净净,但是她和范长林在一起十几年,一切似乎都打上了范长林的印记,原来她还想为了不触景伤情,要搬出现在的家,可是想一想,范小铁就在她的身边,她如何能撇去范长林的印记?还有圣地,文件、规章制度、重要合同都是范长林签过的,所有的办公室、会议室、工地都是范长林到过的,即使他们的心分开了,身体分开了,但很多东西永远也分不开!所以艾琴也就坦然了,境由心生,一切就让他顺其自然,她如果想范长林,那就想好了,如果想起甜蜜幸福的事,就高兴,想起痛苦艰难的事,就难过吧,如果难过得次数多了,自己想想也无趣,就自然屏蔽掉了。

三十七

早晨,艾琴刚到办公室,法律部的经理就捧了一堆文件请艾琴签,艾琴看到有范长林转让股权的文件,顺手翻开,看范长林的签名处还空着,她看了一眼法律部的部长。

法律部的部经理立刻明白了艾琴的意思,本来这份文件按程序应该是先找范长林签字的,但是范长林和艾琴是夫妻俩,谁先签谁后签还不是一样,所以他抬脚就先来了艾琴的办公室艾琴没说什么,她这一眼已经够了,做什么事都是有规矩的,想想这个文件对范长林来讲很重要,她拿起文件对法律部经理说:“一会儿,我让宋瑜给你送去。”说完,就往范长林的办公室去了。

范长林正在看人力资源甄选出的网上招聘人的资料,他希望可以带一批人过去,北京人才济济,这一点三亚当地可能没有这个优势,他并没有让人力资源初选,而是自己亲历亲为,一封一封的求职信认真地看过去,做一些笔记和记号,放弃或者准备面试。

听见敲门声,他头也没抬:“请进!”

等他把一个求职者的求职信全读完了,才抬起头来,看见艾琴拿着一份文件站在门口,就已经猜到是什么文件,站起来几步走到艾琴的面前,拿过她手里的文件,伏在办公台上,在自己该签字的地方签上自己的名字。不是不难过,不是真舍得,他只是不想给自己留有放任的余地,这些股权放在艾琴这里比放在他自己手里可能更安全,他想让艾琴的眼睛一直可以看向他。他不想让自己的难过、不舍停留的太久,那种把心揉过来又揉过去的更让他受不了,所以他快速地完成了这一切。 艾琴看着他签完字,范长林这样的果决,不露丝毫情感的举动实在是让她有点儿想不通,她想范长林虽不置于痛哭流涕,至少也应该磨磨蹭蹭,或者说拖泥带水。

范长林签完字把文件递给艾琴,他明白为什么是艾琴亲自把文件送来:“别告诉我,我还有机会反悔!”完全是笑着说的。

艾琴确有其意,被范长林猜到,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也太婆妈了,她微咳了一下没话找话:“在忙什么?” 范长林坐回他的办公椅,忽然想到昨天张丽丽要跟他一起去三亚的事,刚才他看了很多求职信,并没有让他满意的财务人员的资料:“昨天财务张丽丽跟我说,希望到三亚去工作,你以为呢?”

艾琴虽然早有准备,自从范长林要转让股份徐子谦、昨天地下车库那一幕都让她有了准备,范长林是个很重要的人物,可能会引起人事地震,但张丽丽这么快就做出了反应,让艾琴觉得还是有一点儿出乎预料。

张丽丽的位子可以说是炙手可热的,掌握着圣地的资金进出与使用,权力可谓大,个人待遇也是比别的部门的负责人高出一截,她为什么这么轻易的就放弃了,而选择一个分公司的财务经理,待遇和权利同时调低?她问范长林:“她说原因了吗?”

范长林摇摇头:“只说习惯与我搭档!”艾琴对张丽丽,她不喜欢,完全是各人爱好问题,对她的工作她是满意的,现在她舍弃这么多主动跟范长林走,忽然电火石一样的一个念头一闪,她是冲着范长林去的?对这个猜测她只有苦笑,即使是这样,也跟她没什么关系了:“让她走正常程序吧!”艾琴留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范长林有点疑惑,艾琴为什么这么轻易的就同意了,毕竟她是刚刚上任,财务又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部门。

张丽丽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她想静观两天,现在她心里七上八下,有一点对前途不能把握的忐忑,又有点对新生活即将开始的向往,她一直眼界很高,在学校鲜有朋友和密友,因为她冷静成熟心机,对同龄人的节目都嗤之以鼻,认为是幼稚可笑,对男性更是挑剔,她交的唯一一个男友在她面前挖鼻孔,让她就受不了,鸡皮疙瘩起了两天,她的家境并不太好,但家教甚严,父母都摆出人穷志不短的样子,她是生活有明确目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就这样自己靠着心机、努力、勤奋一步一步地走来,她的同班同学多在恋爱、结婚生子的时期,事业上只有她发展的最顺利,她已经这个年龄,父母的催促必不可少,她也存着心计,有合适的人合适的时机她当然不会放手,她不太在乎范长林现在什么也没有,以范长林的聪明才智,一切都会有,当然范长林年薪百万的起步还是很有实力的,她不知道如果范长林现在年薪十万她还有没有这个勇气,抛弃自己好不容易所拥有的去追随他?对于范长林和何雪盈的关系,张丽丽有些不屑一顾,她太了解那些所谓名女人,她们的婚姻更多的是给别人看、更多的是给自己搭一个更大的舞台供自己更欢畅的舞蹈,大概不肯屈就于现在的范长林,而她和她们不一样。她倒很喜欢和范长林共同奋斗,并驾齐驱,她有这个能力,(a

范长林和艾琴今早就商量好的,晚上要各回各家,今天的报纸就会发昨天圣地公司股东会的相关决议,所有的人都会从媒体上知道他们的消息,所以他们要分别回自己的家,向自己的父母报备。

中午艾琴接到范长惠的电话:“姐!”

艾琴不知道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长惠,你还好吧?”

范长惠说:“我挺好的,姐,你把我哥赶出门了?我怎么觉得我哥跟长工似的,把圣地抗大了,自己的油水被榨干了,就被你踢出来了,人说资本家吃人不吐骨头,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吧,你不是挺清高的吗,什么都不屑一顾的,原来不是呀。”她说话的语气还跟平时一样,不温不火的,但话是太尖刻了。

艾琴等她停下来了说:“长惠,这是我和你哥两个人的事!”

范长惠在电话里笑:“我哥是聪明一世,但碰上你就全完了!你是快刀斩乱麻,一点夫妻情份也不念。”说着就把电话给挂了

艾琴坐在办公台前愣了半天,才被宋瑜叫醒:“去吃午饭吧!”

艾琴揉揉自己的脸,她能理解范长惠,平时无论姑嫂关系多么好,一遇到关键问题,阵营一下子就清晰了,她总是范长林的妹妹,艾强还不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范长林打了一顿?她不愿意想自己是不是做得过分,她自己的心已经碎了几瓣,如果做得过分也是对范长林,她并不欠别人什么吧

晚上艾琴推开父母家的门,在门口换鞋的时候,还听见客厅里爸妈和艾强激烈地说着什么,她把给爸妈买的东西放在柜子上,出了声音,房间里一下就安静下来,妈妈问:“琴!”

艾琴转过玄关:“是我!”

然后就忙着开饭,红烧肉、清蒸鳜鱼、百合西芹、酸辣土豆丝、蘑菇鸡汤,都是艾琴爱吃的菜。

很难得的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吃了顿饭,饭桌上大家只闲谈了一些社会新闻,艾琴故意多吃了一碗饭,这样爸妈看了会不那么替她担心。

父母大都是这样,看孩子身体是不是舒服、心里有没有纠结的事、是不是难过,就看吃饭怎样,如果能吃大抵是没什么大问题,这也是艾琴做了母亲之后的体会。

吃完饭,阿姨去收拾厨房,四个人坐在客厅的喝茶、吃水果。

坐着坐着,艾琴的眼泪就淌下来,面对父母兄弟不是不愧疚,自己把日子过成这样,还需要他们操心。

妈妈把餐巾纸盒往艾琴的手边推了推,客厅里一片沉寂。

爸爸问:“有什么事了?我看报纸,范长林把股权都转给你了!”

艾琴擦干净眼泪:“我们要离婚了!”

爸爸坐到艾琴的对面看着艾琴的眼睛:“范长林是个不错的男人!”

“可是他外面有别人!”艾强斜躺在沙发里轻声说。

爸爸似乎已经猜到,沉默了一会儿。

妈妈坐在艾琴身边握住艾琴的手问:“是不是真的,他能不能改,不能原谅他吗?”

艾琴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能相信他,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这样的日子过着也没意思。”

爸爸问:“范长林心甘情愿地把股份都给了你?”

“是他提出来的。”

“这点挺出乎预料的,范长林不是爱财如命吗?”艾强对范长林的态度一贯轻佻。

艾琴瞪了艾强一眼,她对范长林的感觉连对最亲人如父母兄弟也说不清,她和范长林的关系就像是胳膊上长了个脓包,如果不捅破剜出,好像永远也弄不清里面有多少脓。

“范长林是不愿意离吧?他舍了全部想赢回你,有舍得的气概,现在这样的男人也不多呀,真的要失去范长林你会不会舍得?”很复杂的事情被爸爸一语道破,还不忘警示艾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