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写得惊心动魄,警察的推理过程也缜密而精彩,一部三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居然找不出什么废话。

夏小白读完之后竟然有些激动,决定找到这个作者把自己的阅读感受告诉他,然后向熟识的出版商推荐这部小说。

她立即拨打稿件后面留下的座机号码,但是接电话的并不是吴墨本人。对方说这是一间出租屋的电话,他是最近才搬进来住的,估计她要找的这个吴墨以前曾在这里租住过,不过现在已经搬走了。

夏小白问他能不能帮忙找到吴墨,对方不耐烦地说:“世界这么大,我哪知道他搬到什么地方去了?”

夏小白细看吴墨给她的微博私信,这才注意到私信时间竟然已经是半年之前了,因为粉丝太多,她平时几乎不看微博私信和留言,所以没有及时看到吴墨的信息。

她给吴墨在微博上留言,也不见他回复,而吴墨发的最后一条微博,时间也是几个月前了,内容只有一句气呼呼的话:以后再也不看你的书了。最后还特意@了她。她不禁苦笑起来。后来她又想了一些办法联系他,都没有找到这部小说的作者吴墨。

半个月后,编辑打电话向夏小白催稿,夏小白在电脑前枯坐好几天,文档里也没有打出几行字来。她使劲薅着自己的头发,甚至把头往墙上撞得砰砰直响,也没有让她迸出灵感的火花。就在她万分沮丧的时候,忽然想到了吴墨写的那部小说。

这部《流血的刀口》情节紧凑,推理严密,绝对是一部精彩的好小说,如果发表出来,肯定会大受读者欢迎。可是就因为她无法联系到作者,所以这部小说只能以文档的形式躺在她的电脑里,可能永远也无法与读者见面。

从吴墨给她的微博私信内容来看,作者在写作上显然是个新手,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写出了这么一部小说,他自己也不知道写得怎么样,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发过来请她指点,但她没有及时看到私信并回复他,也许作者会认为是自己写得太差所以她根本不屑一顾,说不定他受此打击从此就打消了当作家的念头,这部优秀的小说也很可能会就此被埋没。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未免太可惜了!夏小白暗自叹息。

晚上她躺在床上构思自己的新书时,忽然灵机一动:我何不把这部小说改写一遍,变成自己的作品发表呢?

她立即从床上跳起来,打开电脑上网搜索,并没有在网上看到这部小说,这说明吴墨把小说发给她请她指教没有得到她的回复以为是被她枪毙了之后,并没有再把这部小说上传到网络。而且他在微博里说了,以后再也不看她的书,就算自己把这部《流血的刀口》的作者名直接换上自己的名字拿去发表,也很难被他发现吧。再说了,如果自己能把他笔下的故事改写得更加精彩,说不定他还要感谢自己呢!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她立即兴奋起来,再也没有丝毫睡意,以这部《流血的刀口》为故事基础,连夜构思出了自己的小说大纲。她把吴墨原文的情节顺序打乱,《流血的刀口》原文是单线叙事,她在自己的小说里设置了双线叙事,一条主线写流浪画家的犯罪经过,另一条主线写侦探根据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破案追凶,最后双线汇合,警方抓住了正在第四名死者身上挖取肾脏的凶手,并挑明凶手的犯罪动机是为了找偷走自己肾脏的人体器官盗窃集团复仇。当然,为了能将小说与自己的小白探案系列有机地融合到一起,她将苦苦寻觅真相的警察改成了自己笔下的美女侦探小白。

大纲定下来后,她就立即开始动笔写作,书名就叫作《小白探案之寻肾者》,边写边在网上连载。此文一出,果然大为惊艳,订阅量立即噌噌地往上涨,引来好评如潮,甚至还有人说这是近几年来网文界出现的最好的女频悬疑推理佳作,那让人脑洞大开的故事情节和令人不寒而栗的凶杀手法,让万千读者又惊又怕又深陷其中,大呼过瘾,不能自拔。

大约花了四个月时间,《小白探案之寻肾者》全文六十万字在网上全部连载完毕,立即有一家大型出版公司开出高版税,要以上下册的形式出版这部小说。影视公司也找到夏小白,以天价版权费购买了这部小说的影视改编权,准备先拍网剧,再上院线电影,总投资超过两个亿。一夜之间,线上线下的宣传推广,报纸电视的采访报道,让美女作家夏小白的名字红遍大江南北,她也由一个二三线的小写手,一跃成为网文界的白金大神,就连以前旧书的影视版权也遭到哄抢,可谓名利双收,意气风发。

夏小白暗自庆幸自己当初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如果自己不在吴墨的小说上做文章,那她就绝不可能有今时今日的大红大紫。

就在她为自己的成功沾沾自喜之际,那个名叫吴墨的粉丝忽然又在微博上给她发来一条私信:美女作家,虽然发誓不再看你的小说,可是你的新书上线,我还是忍不住看了,里面的主要故事情节,怎么跟我的小说一模一样啊?

夏小白立即给他回私信解释说:“真的很抱歉,你私信发给我的小说我半年后才看到,感觉小说虽然写得比较稚嫩,但故事的创意还是相当不错的,后来我给你打过电话,可惜你已经搬家了,我没有办法联系到你。”

吴墨发来私信说:“是的,那时我已经从那间出租屋搬出来了。我把自己创作的第一部小说发给你,满心期待能得到你的指点,谁知等待了两三个月也没见你回复半个字,我觉得可能是没戏了,便不再作指望,加上工作又忙,很快就忘了这件事。后来搬了家,本来是为了关注你才注册的微博也没再上过了。”

夏小白在私信里可惜地说:“你要是在稿件后面给我留下一个手机号码就好了。”

吴墨说:“当时我的手机被小偷偷走,还没来得及买新的,所以只给你留了出租屋的座机号。”

“我当时打电话找你,主要是想跟你谈谈合作的事。”

“合作?”

“你是个新手,小说虽然写得差,但故事还是比较新颖和鲜活的,本来我是想跟你商量一下,由我在你故事的基础上改写一遍,然后以合作的形式拿去发表。但是因为无法联络到你,所以我也只好先斩后奏了。”

“你这不叫改写,你这是赤裸裸的抄袭吧?”

“这怎么能说是抄袭呢,明明是在你提供的故事原型的基础上进行的再创作好吧?你原文不足三十万字,我给写成了六十万字,这能叫抄袭吗?”

“你是照着我的故事写的,就是写成一百万字,那也是抄袭。亏你还是一个作家,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吴墨显然有些恼火。

夏小白亮出了自己的底牌:“你说我是照着你的故事写的,你有什么证据?我可告诉你,现在是我的作品先公开发表的,这就是证明我拥有该小说版权的最好证据。如果你再纠缠不休,小心我反过来告你抄袭。”

“你也太不要脸了吧!”吴墨也立即翻脸,“你欺侮我是新手什么也不懂是吧?我告诉你,在写作上我是新手,但在画画上我可是老手了。我以前的美术作品就曾被人盗用过,吃一堑长一智,所以从那以后我就学会了怎么保护自己的著作权。这篇小说在发给你之前,我已经在国家版权保护中心做了版权登记。如果你不信,我可以把登记证明发给你看看。”

夏小白完全没有料到他竟然还藏着这么一手,顿时有点慌神,急忙给他发过去一条私信说:“既然这样,那这部小说就算是咱们俩合作完成的好吧?稿费咱们五五分成,各得一半。”

吴墨等了一会儿才回过来一条私信:“其实呢我的专业是画画,画画挣的钱已经够我花了,写小说只是我无心插柳,偶尔为之,还真没指望它能赚到钱。如果你是真心认错,我也不会苦苦相逼,看在你曾经是我偶像的分儿上,这钱嘛我就不跟你分成了,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就行。”

“什么条件?”

“你嘛,号称是美女作家,你的照片我也见过,确实是大美女一枚,要不这样吧,你让我睡一次,这事我就不再追究。”最后,吴墨还发了一个表情过来。

夏小白为之气结,在微博私信对话框里打出一个“滚”字,但犹豫着并没有立即按回车键发送出去,想了一下,又把这个字删除,用稍微缓和的语气问:“你是开玩笑的吧?”

“谁他妈跟你开玩笑?”吴墨的语气明显暴躁起来,“我住在园林路28号302房,你今天下午就到我家来,咱们利利索索把事情给办了,我保证从今以后再也不骚扰你。”

“我要是不去呢?”夏小白气得手指发抖,在键盘上敲了好几分钟,才打出这一行字。

“如果你不愿意到我家来陪我玩玩,那我也不强求。但我会把你抄袭我小说的证据发上网,我敢保证,那绝对会给你这个当红美女作家带来灭顶之灾。来还是不来,你自己可要想清楚!”

“你敢威胁我?”

“我就威胁你了,怎么着?”

夏小白脸色煞白,把涌到嘴边的一句脏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她把吴墨的小说改写后署上自己的名字拿去发表,这确实就是抄袭,这个她自己也心知肚明。她本来只是想在自己没有灵感写不出新稿的时候,拿这部小说来救救场,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歪打正着,这本书突然就火了。现在她已是骑虎难下,如今她风头正健,如果这时候闹出抄袭丑闻,不但她自己会身败名裂,而且以她的书为主体的那两个投资过亿的影视项目只怕也要黄了。

她足足想了十来分钟,才终于下定决心,咬咬牙给吴墨发过去一句话:行,我答应你,今天下午就去见你,不过我有个条件,那就是这件事绝不能让你我之外的第三者知道,更不能录音录像!

吴墨马上回复过来两个英文字母:OK!

关了电脑,夏小白又在自己脑海里把这件事重新考虑了一遍。既然吴墨在将小说原稿发送给她之前就已经做了版权登记,那她抄袭之事就可谓证据确凿无可辩驳了。假如吴墨在网上将这件事公布出来,不但自己的写作之路要毁于一旦,以前赚到手的版权费很可能也要尽数返还给投资方,甚至还要支付巨额赔偿金。事到如今,只有先答应他的条件封住他的嘴再说,尽管他提出的条件有点苛刻,甚至无耻,但她也只能咬牙接受。

下午的时候,她开着自己那辆白色SUV来到园林路附近,先找了一个地下停车场把车停好,再步行进入园林路,沿街寻找片刻,果然找到了园林路28号,那是一幢三层小楼,外墙贴着黑白相间的马赛克,楼梯向着大街,楼道口敞开着,并没有安装防盗门,楼梯两边各有一户人家。从一楼格局来看,楼道左边是101房,右边是102房,照此类推,吴墨所居住的302房应该是三楼右边那间。

她手搭凉棚抬头看着三楼那个房间,面向街道的窗户紧闭着,茶色玻璃窗内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虽然她已经下定决心,但当她站在吴墨家楼下时,还是有些犹豫。她很清楚自己上楼后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可是如果不满足吴墨的要求,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她手抚胸口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正要抛开一切令她忐忑不安的想法迈步上楼时,忽然听到有人怯怯地叫一声:“夏小白?”

她侧过头,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女生站在街边惊喜地看着她:“啊,你真的是夏小白啊,我们在电视上看过你的采访,想不到能在这里碰到你,咱们可都是你的铁杆粉丝啊!”

自打成名之后,夏小白宛如成了一位明星,经常在大街上被热心的读者认出,然后找她签名或者合影之类的。果不其然,这两个女生围到她身边,脸上带着见到偶像时的兴奋表情,各自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正是她新上市的《小白探案之寻肾者》,请她签名。

夏小白从脸上挤出一丝微笑,说:“谢谢你们能喜欢我的书!”掏出笔,在她们的书上签上自己的大名。两名女生又掏出手机要跟她合影。

夏小白急忙转身走出几步,生怕把身后园林路28号的门牌拍进照片里,如果以后有人看到这张照片把自己跟这幢楼甚至跟住在楼里的吴墨联系起来,那就大事不妙了。

被这两名女生一打扰,夏小白心里又隐隐有些不安起来,要是万一再有人在大街上认出自己,并且看见自己进入这幢楼房,窥探到自己跟吴墨之间的事,那自己的一生岂不就要毁了?

她环顾四周,忽然感觉到大街上每个人似乎都在向自己投来可疑的目光,她站在吴墨家楼下,却再也提不起上楼的勇气。

她在园林路28号楼梯口徘徊良久,最后还是没有迈步上楼,低着头转身走出了园林路。

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4点多,她瘫坐在沙发上,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

她正想起身换件衣服,手机微博就收到了吴墨发来的私信:“你敢放我鸽子,害得老子白等一下午,是不是一定要逼我把你抄袭的丑事在网上曝光啊?”

夏小白惊了一下,回复说:“这个……我下午有点急事耽搁了,要不然我明天再过去……”

吴墨态度强硬地回私信说:“别给我扯明天,老子现在就已经等不及要尝尝美女作家的味道了,我告诉你,你今天必须给我过来,好好侍候侍候老子,要是过了今天我还见不到你,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行,我今天一定过去!”夏小白有致命的把柄被他捏在手里,只得含屈忍辱再次答应。

她第二次来到园林路,已经是下午5点。为了不再让熟识的人认出自己,这一次她特意戴上一个大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

在园林路28号楼下踯躅片刻,她叹了口气,正准备直接上三楼,不想刚踏上几级台阶,就在楼道里碰见一个从二楼下来扔垃圾的女人,她生怕被别人瞧见自己来找吴墨,吓得急忙掉头跑出楼道,在街道对面等着那个女人扔完垃圾上楼去。不想这时又发现旁边一间理发店里的人似乎注意到了自己,她只好走到不远处的报刊亭买了本杂志假装低头看着,一面想等到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再悄悄溜上楼……

一本杂志被夏小白站在街边来回翻了好几遍,她抬头看时,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街道两边的路灯已经亮了,正是晚饭时间,大街上行人渐少,不远处那间理发店里,因为没有顾客上门,黄头发的理发师正跟那两个小青年在玩牌,并没有再注意到她这边。

她这才放下心来,把已经翻得蔫了吧唧的杂志随手往路边垃圾桶里一扔,然后快步往那幢三层小楼走去。

刚走到楼下,忽然听到楼上传来“砰”的一声响,像是花瓶之类的东西摔碎在地板上的声音,声响很大,老远都能听见,着实把夏小白吓了一跳。抬头确认一下,这声音应该就是从三楼右边那个房间,也就是吴墨家里传出来的。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紧接着,又从302房的窗户里传出两个人的对话声。

一个声音大声怒斥:“吴墨,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声音很粗,但乍一听,感觉有些怪异,一时之间竟然听不出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的声音。

“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诧异地回答。这应该就是302房的主人吴墨的声音了。

“你这混蛋,欠我五万块钱,现在想翻脸不认账吗?”要债人似乎有些恼火。

“喂,你……你想干什么?”这是吴墨喘着大气的说话声,“快放手,别拉我,哎哟……”

…………

一阵混乱过后,楼上忽然安静下来,夏小白只得再次止住脚步。她知道吴墨家里还有别人,自己这个时候上去肯定不合适,只好又退回到街边。还好,旁边理发店的黄头发理发师等几个人也都伸长脖子看着传出吵闹声的园林路28号三楼,并没有注意到她。

她想掉头回家,又觉得吴墨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既然已经来了,那还是跟他见一面,想办法把这个麻烦给解决掉。

她只好又走回到报刊亭前,报刊亭里卖报纸的老头正戴着老花镜低头看报,根本就没有抬头看外面一眼,她扔下一元钱,拿了份晚报在手里边看边等待时机。

过了好久,吴墨所住的三楼再没有传出什么异常的声音,理发店的人仍在打牌,大街上除了快速驶过的车辆,行人已经很少。

她看看手表,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不能再等了,今天说什么也得把这件事情给解决。

她扔掉手里的报纸,低着头,快步走进园林路28号的楼梯间。

楼道里没有灯光,一片黑暗,她定定神,等眼睛稍微适应里面的光线之后,才开始迈步往楼上走。

这一次很顺利,并没有在楼道里碰到别人。

走上三楼,看到302房透着灯光,她站在门边按着胸口深吸一口气,然后伸手轻轻敲一下门,屋里并没有人应门。

她觉得有些奇怪,吴墨不是说好在家里等着她的吗,难道刚才跟别人吵架之后,就出门去了?她又敲了几下门,仍然没有人回应,但她却感觉到那门似乎轻轻动了一下,她这才发现大门并没有锁上,只是虚掩着的。她用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她探头朝屋里望一下,屋里亮着白炽灯,但是空荡荡的并没有看见人。“有人吗?”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声,屋里并没有人回答她。她犹豫一下,还是踏入大门,走了进去。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间大约十平方米的小客厅,客厅里只靠墙摆着两张沙发和一张桌子,看上去显得有些简陋。

她一边打量着屋内情形,一边又提高声音问了一句:“请问有人在家吗?”屋里异常安静,没有半点回应的声音。

她在客厅里踱了几步,看见左手边有一间卧室,卧室的门敞开着,她探头看一下,客厅的灯光正好能照进卧室,卧室里没有人。而在客厅右边,也有一个房间,房门虚掩,仅仅打开着一条几寸宽的门缝。

夏小白忽然感觉到这屋子里似乎弥漫着一丝诡异的气氛,她犹豫一下,但还是走过去将那虚掩的房门轻轻推开,一股寒流扑面而来,让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屋子里居然开着空调。探头看一下,屋里亮着灯,对面墙壁边是一个静物陈列架,上面摆着一些陶瓷和石膏像,屋子中央立着两个画架和画板,旁边的小桌上摆放着一些颜色各异的颜料,甚至还有一些暗红色的颜料淌到了地板上。这看起来像是一间画室。

吴墨是一个画家,有这么一间画室并不奇怪。她又问:“有人吗?”屋里无人应答,她正要关门退出,忽然发现地板上流淌着的那一摊红色液体看起来不太像颜料,倒更像是……鲜血!

她心头一跳,把门全部推开,就看见房门后面的地板上仰面向天躺着一个人,一个青年男人,他胸口赫然插着一把水果刀,刚才她看见的流淌在地面上的红色液体,正是从这个男人身上流出的鲜血。

屋里的空调还在不知疲倦地呼呼吹着,她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冰窟,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空调温度太低,她竟然忍不住哆嗦起来。足足呆立了两三分钟,她才缓过神来,“啊——”地发出一声惊叫,转身跑出大门,跌跌撞撞奔下楼。

大街上一辆小车开得太快,差点将她撞个正着。

夏小白没有多作停留,逆着车流,失魂落魄般跑出了园林路……

街道对面,那间理发店里,正在打牌的黄头发理发师和两个小青年被对面楼里突然传出的尖叫声吓了一跳,三人丢下手里的牌站起身,就看见一个女人疯了似的从对面小楼里跑出来,就好像背后有一只厉鬼在追她一样。

“这女人是不是撞鬼了?”一个小青年说。

另一个小青年诧异地说:“咦,师父,这不就是傍晚时候一直在咱们店子旁边徘徊的那个美女吗?”

被他们叫作“师父”的黄头发的理发师皱了皱眉头,说:“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两个到对面楼上去看看,叫声应该是从三楼传出来的。”

那两个小青年都是他店里的学徒,师父发了话,徒弟自然不敢怠慢。两人点点头,走出理发店,一边朝那个女人奔跑的方向疑惑地探看,一边穿过街道,走进对面小楼,用手机屏幕的光照着楼梯,往楼上走去。

不到两分钟,两个人就从楼上连滚带爬跑下来:“不好了,快报警,杀人了,杀人了……”

第二章 画室陈尸

几辆警车呼啸而至,南州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龙毅带着警员欧阳若、方可奇、老毕及法医芮雪等人,很快就赶到了现场。

案发现场在园林路28号302房。警察到场后发现一名青年男子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仰面朝天倒在一间画室里,地板上流着一摊血迹,血迹旁边有一个打碎的花瓶。法医芮雪上前检查后摇摇头,确认该男子已经死亡。警方立即在楼梯口拉起警戒线,将整幢小楼封锁,现场勘查工作旋即展开。

通过走访楼上楼下的邻居,警方很快了解到死者名叫吴墨,今年27岁,系曲江市人,曾在江北大学南州校区读大学,学的是美术专业,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南州市工作,曾在一家报社做过两年美术编辑,后来辞职当了一名自由画家,靠卖画为生。

吴墨租住的302房的房东姓胡,是一个胖胖的女人。欧阳若找到房东后,房东告诉她说,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是她三个多月前租给吴墨的,当时双方签有正规的房屋租赁合同。欧阳若问吴墨是独居还是跟人合租,房东说他是一个单身汉,一个人住。

欧阳若又看了当初的房屋租赁合同,上面附了吴墨的身份证复印件,通过身份证上的地址,欧阳若联系到了吴墨在曲江市老家的家人。家人闻此噩耗,不啻晴天霹雳,他父母立即表示将马上赶过来。

经过法医芮雪对吴墨的尸体进行初检,查明死因系水果刀刺穿心脏失血过多当场死亡,死亡时间为今天下午五点半至七点半,根据尸体情况来判断,死后未被搬动过,所以这间画室应该就是第一现场。

芮雪看着眉头紧皱的龙毅抱歉地说:“因为房间里开着空调,温度极低,影响了尸体正常变化过程,所以我暂时还没有办法将死亡时间精确到更小的范围之内。”

龙毅点点头,表示理解。

用警戒线封锁楼道出口以后,方可奇立即带人对整栋楼进行了仔细排查,但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线索。

园林路28号这幢三层小楼只有一个楼梯通道,总共六个住户,一楼两户人家,有独立大门,出入不用走楼梯。沿着逼仄的楼梯往上走,二楼左手边201房,住着一对夫妻,男人姓章,在市旅游公司上班,妻子叫蔡芹,家庭主妇,案发时蔡芹正在家里。蔡芹家对面202房,也即死者吴墨家的楼下,屋主在外省做生意,大门紧锁,房子已经空着好几年了。再往上走,三楼302房住着吴墨,对门301房住着一对父女,父亲叫鲁建明,45岁,失业在家,全靠22岁的女儿小茜在酒店做服务员挣钱养家。小茜今天上晚班,下午不到6点就离家上班去了,要到下半夜才能回来。也就是说案发时间段,整个二楼和三楼,除了被害人吴墨,就只有201房的蔡芹和301房的鲁建明在家。据蔡芹和鲁建明反映,天黑的时候,他们曾听到吴墨家里传出打碎花瓶及吵架的声音,但当时两人一个在家追看一部精彩的武打电视剧,一个在接听电话,根本就没有多加留意。

从三楼再往上去,就是天台,但这是一栋有着二十多年楼龄的旧楼,三楼与天台之间并没有楼梯。为了不错过任何线索,方可奇特意借来梯子,爬上天台查看。天台上布满青苔,看得出已经很久没有人上来过,吴墨家安装在天台上的空调外机,正在卖力地运转,但因为安装位置在天台靠里边的角落里,所以听起来噪声并不太大。

现场勘查工作进行了两个多小时,痕检员在吴墨家里发现了两三个男人的球鞋印,还有一个女人的高跟鞋印,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什么可疑的痕迹,就连刺死吴墨的水果刀刀柄上也干干净净,完全找不到凶手留下的半点指纹,很可能是凶手戴着手套作案,或者作案后细心地擦拭掉了刀柄上的手指印。

经过初步比对和排查,那三枚男人的球鞋印,应该是三个报案人留下的,而那个女人的高跟鞋印,则十分可疑,被警方列为重点怀疑对象。

龙毅有点意外,问:“怎么有三个报案人?”

欧阳若说:“是这样的,街道对面有一间心里美美发屋,店主叫黄小波,他手下还有两个学徒。据说是那两个学徒先来到吴墨家发现吴墨被杀的,他俩大喊大叫跑下楼,黄小波以为这俩小子在耍他,自己亲自跑上三楼看了,才知道真的死人了,于是才跟徒弟一起打电话报警。”

“那他们人呢?”

“老毕正在对他们进行问询呢。”欧阳若朝楼下指了指。

“走,咱们去见见报案人。”龙毅背着手往楼下走,欧阳若“嗯”一声,跟在了后面。

两人下楼,就看见老毕站在楼梯口警戒线外,手里拿着笔记本正在对三名男子进行问话。龙毅一猫腰从警戒线下钻出去,问老毕:“情况怎么样?”

老毕回头看他一眼,然后指指面前那个把头发染得金黄的小个子男人:“他就是对面理发店老板黄小波,这两个是他的徒弟,报案的就是他们三个人,我这正问着他们呢。”

龙毅打量那三人一眼,一边点头一边说:“嗯,说说你们看到的事发经过吧,越详细越好。”

黄小波挠挠自己的满头黄发:“这个嘛,说来话长,我估计至少也得从今天下午三点半左右说起,对吧?”他朝旁边两个徒弟扬扬下巴,两个徒弟也跟着点头。

“从下午三点半说起?”龙毅抬头往三楼看看,“难道那个时候你们就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了?”

黄小波一拍大腿说:“可不是嘛,下午3点多的时候,就有一个女人在这楼下徘徊,眼睛东张西望,想上楼又不敢上楼,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当时我们见了就起了疑心……”

“一个什么样的女人?”龙毅截住他的话头问,“能说得详细点吗?年龄,身高,神态,着装打扮,是怎么样的?”

“这女人嘛挺年轻的,估计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穿着深蓝色紧身牛仔裤,米白色外套,黑色高跟鞋,身材高挑,只怕足有一米七吧。”

“你倒观察得挺仔细的嘛。”欧阳若不由得笑起来。

“那是,谁叫人家长得漂亮呢,遇见美女自然就多看了几眼。”

龙毅问:“那女人上楼了吗?”

黄小波摇头说:“当时没有,她在楼下来回走了好久,最后还是离开了。傍晚的时候,大约是下午5点多钟吧,这女人居然又来了,这回她戴了副大墨镜,好像很怕别人认出她来。当时她上了楼,但在楼梯里遇见有人下来扔垃圾,下楼的就是二楼那个整天穿着睡衣拖鞋的蔡芹,白衣美女一见有人下楼赶紧又退了回来,装模作样地站在街道边玩手机。当时我还跟我徒弟开玩笑说这女人很可能是个站街女,想到对面楼里做生意可又怕被人撞见……”

“后来呢?”

“后来嘛,这个女人就一直在街道边走来走去,还买了本杂志拿在手里假装在看书。没过多久,对面三楼,也就是吴墨家里,突然传出砰的一声响,像是花瓶被打碎的声音,着实把我们几个吓了一跳,然后他屋里就传出吵架声,好像是有一个人上门找他要债,说是吴墨欠了这人五万块钱,吴墨大声问‘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吵了多久?”

“没多久,也就几句话,估计一两分钟吧。”

“你确认那是吴墨的声音?”龙毅的目光落在黄小波脸上。

“当然可以确认啊,”黄小波为对方不相信自己的话而感到有点生气,“吴墨到我店里来剪过几回头发,跟我也算是熟人了,他的声音我还听不出来吗?至于那个要债人的声音嘛,我就感觉有点陌生,甚至听起来还有点怪怪的,让人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吵完后楼上还有什么动静吗?”

“吵完就安静下来,没有一点动静了。”

龙毅摸摸下巴思索一下,抬头说:“那还是说回刚才那个白衣女人吧,楼上吵架的时候,她在干什么?”

黄小波皱起眉头回忆一下:“好像是在看报纸吧。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她看楼上没有动静了,这才又悄悄跑上楼,我听到她在三楼敲门,应该是进了吴墨家里。没过几分钟,她突然在302房惊叫一声,就慌里慌张地跑下来,因为跑得太急,还差点被车撞到。我觉得有点奇怪,就叫这两个小子上楼看看。他们上楼后看见吴墨家大门敞开,走进去就发现吴墨被杀死在画室里,后来我又上楼确认了,才一起打电话报警。”

“案发现场确实有一个花瓶被摔碎了,”欧阳若见队长没有说话,就插嘴问了一句,“你们听见摔花瓶及吵架的声音,大概是在什么时候?”

“晚上7点吧。”黄小波回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这么确定?”欧阳若有点意外。

“因为当时街上的路灯刚刚亮起,我记得这里的路灯一般都是晚上7点准时打开。”

欧阳若看看队长,龙毅也正在看她。两人都觉得黄小波提供的这个线索非常重要。

吴墨晚上7点跟人吵架,这说明当时他还活着。芮雪推断的死亡时间是晚上5点30分至7点30分,现在可以精确到晚上7点至7点30分,这对警方后续展开有针对性的侦查工作十分重要。

黄小波抬头看看龙毅,又看看欧阳若,搓着手说:“警官,我觉得嘛,杀死吴墨的凶手肯定就是那个奇怪的白衣女人。”

“为什么这么说?”欧阳若问,“虽然她很可疑,但也有可能吴墨是在吵架时被愤怒的讨债人捅了一刀,这个白衣女人上楼时他就已经死了。”

“如果她上楼时发现吴墨已经死了,说明她跟吴墨的死无关,那这个时候她应该当场报警才对啊,根本犯不着那么惊惶地跑开。所以我总觉得这个女人十分可疑,我强烈怀疑她就是杀死吴墨的凶手。”

龙毅点点头,表示认同他说的话:“就算她不是凶手,至少也跟这事脱不了干系。”

欧阳若的目光从黄小波师徒三人脸上扫过,问:“这个神秘的白衣女人,你们以前见过吗?或者说,你们认识她吗?以前见她跟吴墨在一起过吗?”

黄小波和两个徒弟一齐摇头:“不认识,以前也没见过她。”

龙毅仰着头朝四周看看,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看见安装有监控探头。欧阳若说:“这一带是治安监控的盲点,所以要想找到当时那名白衣女子在这一带活动的影像资料只怕有点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