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龙毅带着欧阳若和方可奇回到马蹄村,把调查到的情况跟专案组的人说了,大家一听这个案子居然跟那个蒋老板无关,都不免有些失望。

  老毕站起身说:“龙队,我觉得从一开始我们的调查方向就错了,我们不应该把调查重点放在进入村子的外人身上。”

  龙毅眉头一挑,看着他问:“你的意思是说,这个案子是村里人做的?”

  老毕点头说:“是的。我觉得这个案子很显然就是村里的村民做的,凶手就在那些村民之中。”

  龙毅问:“为什么这么说?”

  老毕在他面前来回走了几步,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过了一会儿,才说:“从去年查段明晖和程韵的命案,到今年查这桩连环投毒案,我们这些人也算在马蹄村待了不短的时间,对吧?可是我们谁知道那个安民台南面的土坡上埋了那么多芋头?如果不是村民自己告诉我们,我们根本不可能知道,对吧?”

  “如果不是村民自己说出来,我们确实不知道。”龙毅自然听明白了他的话外之音,说,“你的意思是说,一般外地人不可能知道村民把芋头储藏在安民台那里,知道这个情况的只有村子里的人,对吧?”

  老毕点头说:“就是这个道理。到村里来的外地人本就不多,就算偶尔有几个外地人进村,也不可能知道这个秘密。”

  “不对啊老毕,你这个说法其实有一个漏洞。”方可奇用手挠着自己的额头,忽然开口道。

  老毕瞪着他问:“什么漏洞?”

  方可奇说:“据撑船的刘驼子说,春节期间,有好多外出打工的年轻人都回村了,村子里着实热闹了几天,春节假期一过,他们又都出门打工去了。这些人是在村子里长大的,当然也知道村民在安民台挖洞储藏芋头的事,这样一推断,其实他们也是有投毒嫌疑的。所以就算你的说法能够成立,真的是村里人投毒,那我觉得这个‘村里人’也不能光指现在住在村子里的这些人,至少还应该包括那些外出打工,而且在这期间回过村子的人。还有,你说是村里人投毒,可是现在村子里每家每户的芋头里都检出了毒芋头,这个又怎么解释?如果凶手真的是村里人,他为什么要给自家的芋头里也下毒?难道他想毒死自己吗?”

  老毕往他脑袋上指了一下说:“你的头脑太简单了。凶手给自家芋头投毒,这只是一种掩人耳目的手法。试想如果全村人的芋头都被人投毒,只有他家的芋头没有毒,那不就等于承认凶手是他了吗?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装模作样地往自己家芋头里塞进一个毒芋头,只要他不吃这个芋头,那就行了。”

  “你们两个的说法,似乎都有些道理。”龙毅看看老毕,又看看方可奇,有点儿模棱两可。

  方可奇笑嘻嘻地凑到他跟前,问道:“龙队,那你觉得我跟老毕,谁说得更有道理?”

  龙毅看看他俩,话锋一转,说:“不过,我还是觉得外人入村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大。我之所以认准了这一条,主要还是从作案动机方面考虑的。毕竟同在一个村子里生活,如果说某位村民因为某些仇怨,想要害死另外一个或几个村民,这都可以理解。但是如果说某位村民因为某件事而想害死全村村民,这个可能性就大打折扣了。我们已经彻底调查过,村民之间,除了宋琅和段一山两家,其他村民相互之间并没有什么非要杀得你死我活的深仇大恨,无论是留守在村里的村民,还是外出打工的村民,都是如此。所以到目前为止,我还是坚持我最初的看法,这桩连环投毒案,村外人作案的可能性比村里人作案的可能性更大。我认为从现在开始,我们应该重点调查从去年农历八月,如果换算成公历的话,应该是9月份,芋头被村民埋进地洞里开始,至宋琅夫妇被毒死之前,这中间近六个月的时间里,所有进入过村子的外人。并且我推测,这个外人很可能向村里人打听过村民储藏芋头的事,要不然他不可能如此准确地知道每家每户埋藏芋头的具体地点。”

  专案组的人讨论了一下,最后还是觉得队长的推理最切合实际。于是散会之后,大家深入到村民之中,开始分头进行调查,看看最近几个月里,有没有外人入村向村民问起过在安民台地洞里储藏过冬芋头的事。

  功夫不负有心人,中午的时候,果然有一名村妇向专案组的人反映说,去年的时候,有一个操外地口音的女人,曾向自己打听过村民在安民台储藏芋头的事。这名侦查员立即警惕起来,将该名村妇带到了龙毅面前。

  那名村妇告诉龙毅说,大约是去年8月间,就是段明晖和他女朋友的命案发生后不久,那时村子里还有很多警察。一天她在安民台附近的草地上放牛,有一个陌生女人转悠着走过来,看到安民台南面斜坡上被人挖出了许多地洞,觉得奇怪,就向她打听这些地洞是做什么用的。这名村妇当时也没有多想,就告诉她说,这些地洞都是村里人用来储藏芋头的,每年农历八月初村民把芋头从地里挖出来,为了让芋头在冬天里还能新鲜保存,就把芋头埋进这些位置比较高的地洞里,并在上面插上秸秆通风透气,这样储藏的芋头在第二年春天挖出来时还能保持水分且不会腐烂。因为现在芋头还没有成熟,没有埋进地洞,所以这些洞都还空着。当时那个陌生女人好像对这件事很感兴趣,指着这些地洞,东一句西一句地问了她好多问题。

  龙毅听到这里,已经大约知道她说的那个陌生女人是谁了。

  他问:“那个女人是不是二十六七岁年纪,长着一张方形脸,两边颧骨很高?”

  村妇急忙点头说:“是的是的,正是这样,我当时还在心里直嘀咕,这个女人怎么长得这么难看呢!”

  龙毅回过头,看看欧阳若和方可奇。欧阳若也已经明白过来,说:“龙队,她说的这个陌生女人,应该就是程韵的姐姐程依琳了。我记得程依琳当时来到村子里祭奠完她妹妹之后,曾向我们提出想一个人在村子里四处转转。她向村民询问安民台地洞储藏芋头的事,应该就是在这个转悠的过程中发生的。”

  方可奇皱起眉头说:“可是从时间上推算,这个时候正是农历七月,地里的芋头还没有成熟,村民根本还没有开始往地洞里储藏芋头,就算程依琳向人打听过这件事,也不可能在这时候往芋头里下毒啊。”

  “她不是后来又到村子里来过一次吗?”欧阳若忽然问了一句。

  “哦,对了,”方可奇一拍脑袋说,“后来程依琳确实又到村里来祭奠过她妹妹,时间应该是在程韵死后的‘五七’那天。当时她还给我打过电话,主要是询问她妹妹的案子有没有什么新进展。我告诉她说我们一直还在调查,但暂时没有什么进展。当时我问她要不要我陪她一起到村子里来,她说不用了,她一个人进村就行了。”

  欧阳若心中一动,看着龙毅问:“龙队,你说有没有可能就是程依琳第二次进村的时候,往芋头里下毒的?”

  龙毅紧抿双唇没有说话。他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时间,程韵遇害的时间是去年8月5日,她的“五七”,应该是在死后的第三十五天,也就是9月9日,按照农历来算,这个时候已经是八月中旬,村民种在地里的芋头应该已经成熟。

  他问那名农妇:“去年农历八月中旬的时候,村民已经把芋头埋到地洞里了吗?”

  农妇想了一下之后才回答他:“我们一般都是在八月初开始把芋头从地里挖回家,到八月中旬的话,那些不打算当时食用的芋头都已经在安民台那儿储藏好了。”

  龙毅不由得右手握拳,猛地击在左手掌心里,说:“如此一来,这个程依琳就完全有作案时间了。她第一次进村时,打听到了村民们有将过冬的芋头储藏在安民台南面土坡的习惯,所以第二次进村的时候就在背包里带来了砒霜和作案工具,悄悄来到安民台附近,趁没有人看见的时候,将村民插有秸秆做标志、埋藏着芋头的地洞一一打开,然后在每个洞里都留下了一个她制作的毒芋头。从时间上推测,她完全有作案的可能。”

  欧阳若说:“当宋琅夫妇中毒身亡的时候,我们其实已经怀疑过一次程依琳了,但是当时却在她的作案动机上卡住了。现在看来,这个问题仍然存在啊。如果真的是她作案,那么她的动机是什么?她为什么想要毒杀全村人?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妹妹死在村子里,所以就将全村人都恨上了,于是处心积虑地在埋藏的芋头里下毒,要让全村人都为她妹妹偿命?这个解释好像也太牵强了一些吧?”

“是啊,如果真的是她下毒,那么她的杀人动机又是什么呢?”龙毅背着双手,遥望远处的山峰,眉心紧锁,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