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龙毅刚到单位,就看见欧阳若带着一个女人,往羁押室的方向匆匆走去。他认真瞧一眼,发现与欧阳若同行的那个女人,居然是丁剑兰。
他叫住欧阳若问:“什么情况?”
欧阳若朝丁剑兰指了指,说:“她想去看看我们昨晚抓到的那名犯罪嫌疑人。”
龙毅皱眉道:“这个案子还在侦办阶段,没有特殊情况,受害人家属不能随便与待审的犯罪嫌疑人见面。这个规定你不知道吗?”
“规定我当然知道,”欧阳若看看丁剑兰,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说,“可是她确实有特殊情况。”
“什么特殊情况?”龙毅以为丁剑兰有新的线索要提供给警方,就把目光朝她望过去。
欧阳若犹豫一下,说:“是鲁局刚才亲自带她过来的,要我们尽量满足她的要求。”
龙毅一怔,这才想起丁剑兰的父亲是副市长,而且是市委常委,一定是他给鲁局打了电话,要不然鲁局不会亲自交代欧阳若。他盯着丁剑兰问:“你找犯罪嫌疑人有什么事?”
丁剑兰说:“没事,我就是想看看害死我女儿的凶手到底长什么样。”
欧阳若犹疑地看着队长,龙毅挥挥手说:“你带她去吧!”待二人走后,他想了下,也跟了上来。
守卫打开羁押室的门,欧阳若带着丁剑兰站在门口。
犯罪嫌疑人杨金良双手被手铐铐在一根水管上,正坐在墙角的凳子上闭目养神。
听见开门声,他睁开眼睛,看见丁剑兰,不由得愣了一下。他跟丁剑兰并没有正式见过面,但他在偷偷探望老婆的过程中看见过这个女人,知道她就是老婆当保姆那家的女主人。
他下意识地站起身,说:“你……”
“畜生,我要你为我女儿抵命!”丁剑兰突然冲上前,抄起他坐的那把凳子,往他身上砸去。
好在欧阳若一直在旁边提防着,双手一伸,抢在凳子砸中杨金良之前将凳子接住。
“畜生,你害死我女儿,我不会放过你的!”丁剑兰一击不中,又飞起一脚朝杨金良踢去。
杨金良双手被铐,无法躲闪,被她踢个正着。丁剑兰穿的是高跟鞋,鞋跟正好戳住他的大腿,顿时流出血来。
丁剑兰像是疯了一般,朝杨金良猛扑过去。龙毅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拖住道:“丁副局长,够了,他只是一名嫌犯,并不一定就是凶手,你这样打人是违法的。”
“我打人违法,他杀人就不违法了?”
“我已经说了,他只是一名嫌犯,并没有定罪。”
丁剑兰像个泼妇一样大叫道:“什么嫌犯?他就是凶手,他就是害死我女儿的凶手,他是我们家保姆的丈夫,一定是他们夫妻俩内外勾结,害死了我女儿……”
龙毅眉头一蹙,道:“为什么又把你们家保姆扯上了?”
丁剑兰说:“因为她也有害我女儿的动机啊,她的动机就是泄恨。我女儿失踪的前一天晚上,我曾骂过她两句,还把她推倒在沙发上。她一定是事后打电话向这个男人诉苦,然后这个男人就替她报仇,把我女儿给……”
“你有什么证据吗?”
“这还要证据吗?明摆着的事,稍微用脑子想一下,就能明白其中的关联啊。”丁剑兰看着他语带讥讽道,“龙队长,只要你把他们夫妻俩都抓起来严加审问,肯定就能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你也是老刑警了,难道怎么办案,还要我来指点迷津吗?”
龙毅听她越说越没谱,脸色就沉下来,对欧阳若说:“把她带出去,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也不准把她带到刑警大队来干扰我们办案。”
“我知道了。”欧阳若急忙连拖带拽地把丁剑兰拉出去。
“你们听着,我会给我爸打电话,你们一定要马上判这个人死刑,我要他为我女儿抵命……”
离开的时候,丁剑兰还不忘撂下一句狠话。
等这位丁副局长离开后,龙毅回到羁押室,看见杨金良好像受到惊吓,脸色苍白,靠在墙上,神情显得有些呆滞。
龙毅见他大腿被丁剑兰踢伤的地方还在流血,就叫方可奇拿来应急医药箱,给他包扎了一下。
走出羁押室后,欧阳若和方可奇跟在队长后面问下一步该怎么办。
龙毅明白他们的意思,虽然犯罪嫌疑人杨金良已经被抓获,可是他并没有低头认罪,而且现在警方手里也没有进一步的证据能够指证他,就算再次提审他,也不可能在口供上有所突破。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案子其实已经陷入僵局。
龙毅想了一下,忽然问:“丁剑兰家那个保姆,好像是姓管,对吧?”
方可奇说:“对,认识她的人都叫她管阿姨。我看过她的身份证,她的本名叫管香菊。”
“现在交给你俩一个任务,”龙毅说,“你们去给我把这位管香菊请过来。”
欧阳若一怔,问:“龙队,难道你真的相信那位丁副局长的话,开始怀疑那个保姆了?”
龙毅笑道:“你们想错了,我是看这个杨金良对我们的审讯满不在乎,但对他老婆还是很在意的,他在家里应该是个很听老婆话的男人。所以我想,我们如果能说服这位管阿姨来劝说他低头认罪,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欧阳若也笑了,说:“这个主意听起来好像还不错,我们马上就去找管香菊。”
她跟方可奇走下台阶,正要离开,忽然听到羁押室里传来手铐在水管上敲击的声音,杨金良在屋里大喊:“有人吗?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三个人一怔,以为出什么事了,急忙打开羁押室的门,却见杨金良好端端地坐在那里。
“你喊什么?”方可奇问。
杨金良看着他们说:“警官,我……我想通了,我决定向你们招供,我认罪,那个孩子是我害死的……”
龙毅三人都怔住了,谁也没有料到这名昨晚拒不认罪的犯罪嫌疑人,竟然会突然主动认罪。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三个人都感到有些吃惊。
杨金良看着三人咧嘴一笑,说:“我说警官,你们都愣着干啥,赶紧审讯我啊。”
据杨金良交代,昨天上午8点多,他就已经进城,并且来到明珠公园门口等着悄悄见管香菊一面。9点多的时候,他看见管香菊推着婴儿车朝公园方向走来,他就急忙跑进公园,远远地躲起来。
后来他看见管香菊把孩子放在假山后面,自己去上厕所,他心中好奇心起,想看看老婆带的这个孩子现在到底长成什么模样了,于是就悄悄靠近婴儿车,上前看看孩子,甚至还逗了一下孩子。可是孩子已经睡着,并没有理会他。
隔着防风罩,看着婴儿车里睡熟的孩子,他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自己把这孩子抱走送给别人,老婆就不用再留在城里做保姆,自然就会回到他身边跟他一起过日子。有了这个想法之后,他就真的鬼使神差一般抱起孩子,迅速从公园后门溜了出去。
他经常在公园附近溜达,对周围环境很熟悉,知道公园后面有一大片菜地,除了几个菜农,其他人都不会到那里去。于是他就抱着孩子,往菜地中间的碎石路上跑,跑出了两三里路远,扭头看看后面并没有人追上来,这才放心。
不想这时候,他怀里的孩子突然醒过来,看到他这张陌生的脸,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杨金良生怕被别人听见,顺手拿起孩子的围巾把她的小嘴巴捂住了。
他一边往前跑,一边往后张望,生怕后面有人追上来。又走了一段路,他突然意识到怀里的孩子好像没有了声音,他有点儿奇怪,停下脚步仔细一看,才知道孩子竟然被他无意中给捂死了。
他顿时吓得手足无措,四下里瞧瞧,看见旁边有一块甘蔗地,就跳下去随手把孩子丢在甘蔗地里,然后慌里慌张地沿着碎石路跑出菜地,在公路上拦了一辆私人运营的乡镇小巴,回到了家里。
到家后,他心里忐忑不安,十分害怕,后来把自己抱走孩子的经过回想一遍,感觉好像并没有人看见自己做过的事,觉得应该不会有人怀疑到自己头上,这才放下心来。
正是因为知道没有人看见自己作案,所以即便昨晚他被警察抓住,心里也很笃定,觉得警察并没有抓到自己什么把柄,最多把自己关两天,就会放了。
“那为什么你现在又突然改变了态度,主动向警方认罪呢?”龙毅盯着杨金良问。
“可能是良心发现吧,”杨金良叹口气说,“刚才那个女人在这里哭闹,骂我是畜生,我回想一下自己做过的事,确实是连畜生都不如。你说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居然会做出如此天理不容的事,我……我当时真是老糊涂了……如果我不认罪,只怕连老天爷都不会放过我……”
龙毅点点头,示意旁边的欧阳若把他的口供记录下来。然后又问杨金良:“你确定自己抱着孩子逃离现场时,走的是公园后面菜地中间那条碎石路?”
杨金良舔舔干裂的嘴唇,点一下头,说:“是啊,我走的就是那条路。”
“你在路上遇到过其他人,或者车辆吗?”
“没有,路上没有其他人,那条路很偏僻的。”
“你把孩子扔在了甘蔗地的什么方位?”
杨金良想一下,摇头说:“具体方位不记得了,当时我发现自己将孩子捂死了,心里很慌张,只想快点儿把孩子扔掉,正好看见路边有一块甘蔗地,就跑进去把孩子的尸体扔在了里面,具体扔在甘蔗地哪一块地方,完全不记得了。”
龙毅拧着眉头,紧闭嘴唇没有再说话,似乎是在心里梳理着杨金良交代的每一条线索。
大约过了五分钟,他才眉头一挑,从沉思中恍过神来,对杨金良说:“今天的审讯就到这里,你自己再好好想想,看有没有遗漏什么情况没有向警方交代。而你已经交代的情况,我们会一一调查核实。就像你说的,警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