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心有余悸的语声终于让苏闲彻底反应过来,这一切并非幻象,而是真切地发生了。

回神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翻了个身,反过来把人护在身下,最大程度地减少爆炸对他的伤害。

可始料未及的是,意想之中排山倒海般的阵势并未来袭,他茫然地望去,蓦然发现时间真的停下来了。

火焰与光环凝固在空中,那耀眼到刺目的景象犹如陨石相撞,狂乱中又带着一丝悲壮。

那震天的响动也随之而消失,不仅如此,坠落到一半的碎石,弥漫的烟尘,飞舞的火星,都停滞在了空中。

一切都似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这场景既诡异又梦幻。

他身下的钟云从伸手摘下了一颗悬空的碎石,在手心里抛了两下,轻轻地笑起来:“像不像是魔术?”

苏闲重新低下头看着他,他的轮廓被映的异常清晰,瞳孔里的光点沉沉浮浮,第一次让他头一回觉得,原来人的眼睛可以比任何宝石都明亮。

就在此时,钟云从的身体忽然抽搐了一下,接着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苏闲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支起身子,从他的身上移开。

可他的咳嗽变本加厉,甚至边咳边吐血,苏闲的瞳孔倏地一缩,他这才意识到,这个人浑身上下血迹斑斑,早就身受重伤了。

“你怎么回事?怎么伤成这样?!还有,你怎么会来这里的?”他气急败坏地质问道,同时伸手把人拉了起来,“不是让你好好待在训练营里?你是不是又乱跑了?!”

他张口就是一连串的责备与诘问,语气也冲的要死,钟云从却并不生气,他抹了一把后背上的湿漉漉的血,可怜巴巴地展示给他看:“哥,我都伤成这样了,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

苏闲蓦然语塞,骂人的话冷不丁地被堵了回去,梗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的,安慰的话也无从出口。

“再说了,现在也不是教训我的时候。”钟云从收敛了笑意,神情凝重起来,他的目光扫过凝固的烈火和不知所措的人们,“我也不知道他们能坚持多久……先组织他们逃生吧。”

苏闲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他们?任琰和……?”

“路远,他的另一个儿子。”钟云从快速地说了一句之后,又摇摇头,“现在没空细说,之后再跟你解释,帮我一把。”

他的原意是让他扶他起来,但没想到,对方直接握住了他的肩膀,他尚未反应过来,苏闲已经将他的手臂往自己的颈后一挂,低声嘱咐道:“走吧。”

钟云从惊讶地发问:“去哪儿?”

“先送你出去。”他眉头深锁,“这里太危险了。”

钟云从望了一眼不远处的任琰与路远,摇了摇头:“我不能走,我一走,就没法控制他们了。”

苏闲沉默了一下,而后开口:“我明白了。”

随后他转过头去看着自己的下属们:“你们尽快往外跑,女人小孩在中间,治安官前后护送,注意秩序,不要发生踩踏!”

跟着又望向张既白:“你帮我看着他们,上去之后指挥他们把慈幼院里的人疏散,千万要抓紧时间!”

张既白拧起眉头:“那你……们呢?”

钟云从也想说些什么,苏闲却好似未卜先知,直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冲张既白笑笑:“我留在这里。”

张既白“啧”了一声,然后挑起半侧眉尾:“既然如此,记得给我多发一份工资。”

言毕,他转身即走,苏闲紧绷的神经算是暂时松了下来。

钟云从听到他如释重负的呼气声,眨了眨眼,声音从他的指缝里含糊不清地挤了出来:“其实……我刚是卖惨……我也没那么虚弱,可以自己动的。”

“你给我闭嘴。”苏闲的声音冷冰冰的,同时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哪怕有他舍命相救的恩情在前,苏闲的声音里还是听不出半分人情味,钟云从好气又好笑:“你还真是……那啥咬那啥,不识好人心啊……”

他一句牢骚还没发完,就被对方面无表情的侧目给堵了回去:“好好好,我承认这个比喻不太恰当,我闭嘴就是了……”

苏闲的眼睛里仿佛融进了暮色,藏着化不开的厚重情绪,让他愈加地如履薄冰,沉默片刻之后,无可奈何的叹气声微不可闻:“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听话?”

钟云从像是被施了定身术,抬起头看他,却只能望见线条利落薄削的下颌,他心头一动,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突然把脸埋在了对方的颈间,鼻腔霎时间被他的气息所包围。

“别生气了,以后我听话就是了。”在被推开之前,他又低声开口了:“伤口有点痛,让我靠一下。”

苏闲呼吸一滞,与此同时,他感觉到搭在他肩上的胳膊渐渐收紧,他的嗓子眼发紧,再然后,那人的手如游蛇一般,略显粗砺的掌心贴着他汗津津的皮肤,柔缓而隐秘地拂过他的颈间,最后不住地停留在颈侧,冰凉的指腹不轻不重地按在不断搏动的颈动脉上。

像是安抚,又似试探。

这个意味不明的触碰仿佛电流一般,引着无数电光火花从遍布全身的血管脉络里呼啸而过,七颠八倒,循环往复,即使他使劲浑身解数也无法摆脱。不仅如此,还伴随着强大而未知的恐慌,程度甚至超过了先前来势汹汹的烈焰火海,泰山压顶般朝他袭来。

苏闲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接踵而至的便是彻底失控的心率,如同一匹脱缰野马,横冲直撞,他的一颗心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有点痛,有点烫,却又掺杂着说不出的甘之如饴。

这种陌生的感受,让他既震惊,又畏缩。

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苏闲深吸一口气,像是被火烧了一般,陡然甩开了对方的手,快速地背过身去。

“还能坚持多久?”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常,“我们要算好从这里离开的时间。”

钟云从看着他的后脑勺,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我这边还好,主要是他们那边……虽然两个人加在一起,时间能延长些,但毕竟是有限的……不会超过三分钟。”

苏闲还没来得及回应,又听到他的声音:“其实……你不用在这里陪我的,我一个人也没关系。”

“我愿意留在这儿,”他没好气地呛道,“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钟云从想笑,可是却被突如其来的咳嗽给搅乱了,听着撕心裂肺的猛咳,苏闲认命地闭了闭眼,旋即回过身,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钟云从的咳嗽逐渐地平息,但唇边又溢出了新的血沫,苏闲扶着他的双肩,眼角轻轻地抽动了一下,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有小桃在,应该会没事的……你撑着点。”

“别扯开话题……”钟云从艰难地开口,嗓音嘶哑,“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喜欢说谎?”

苏闲怔住了。

“是骗我……”他虚弱地扯了扯嘴角,“还是骗你自己?”

苏闲反射性地想挪开视线,却被对方的眼神牢牢地钉在了原地。

“看着我,不许躲。”

苏闲的嘴唇嗫嚅了一下,声带却似是发生了故障。

“那我先说吧……我拼死也要来这里,是因为我知道你在这里,我要救你,当然,其他人也救,但救你,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人加在一起,都不如你。”

钟云从定定地望进他的眼睛里:“那你呢,为什么要留下来?我们又不是亲戚,认识不算长,交情也不算深……为什么?”

或许是正处在生死边缘,让他有了孤注一掷的勇气,尽管他如此孱弱,却愣是问出了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他的双目宛若高悬的明镜,让苏闲眼底的惊惧无所遁形。

“我可是用了毕生的勇气,才问出口的,不准回避。”钟云从伸过手,紧绷的尾音出卖了他的忐忑不安,微凉的指尖覆在了他手背上,“不然……我以后没脸再见你了。”

苏闲周身一颤,他还有些茫然,也不知道该怎应对这个郑重其事的提问,可身体代他做出了回应——他反手握住了他的。

肌肤相触的刹那,苏闲很难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说不上不甘或是情愿,因为他已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意志,那股潮水般汹涌的力量根本让他无从抗拒。

这场不知道何时开始的拉锯战,就在方才,以他的失败而正式告终。

苏闲迎着钟云从战栗的目光,缓缓地将他的手送到了唇边。

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人,强行把他心口的那层标着生人勿进的壁垒撬的四分五裂,里头经年累月沉积深埋的东西也得以冰消瓦解,重见天日。

他闭上眼睛,心底有种丢盔弃甲之后的释然与平静。

苏闲勾起嘴角,自嘲一笑。

明明一败涂地,却又情不自禁地欢喜起来,人这种生物,有时候真是不可理喻。

第108章 劫后余生

这三分钟,可能是钟云从经历过的最神奇的三分钟了。

既漫长,又短暂;这边花前月下,那边险象环生;一面忘乎所以,一面警钟长鸣。

多么奇妙又矛盾的体验。

空气里暧昧的气氛还没散尽,手背上酥麻的触感还未消退,而路远那边传来的警报与苏闲步话机里下属的报告几乎是同时传来,立刻把风花雪月搅得稀碎,重新切回到性命攸关的人间真实。

钟云从抚了一下胸口,强行让翻天覆地异常活跃的荷尔蒙平息下来,然后才甩一甩头,把自己投入到逃命模式。

“路远那边到极限了,只有任琰撑着了!”

“他们已经把上边的人疏散的差不多,是时候逃了。”

苏闲也恰在同一时间开口,他们对视一眼之后,又很有默契地立即移开了。

方才还没什么感觉,现在一缓过来,各自都感觉到了不同程度的尴尬。

钟云从脸皮厚些,一边切断对路远的精神控制的同时,还不忘一边庆幸和后怕:也就是这么个特殊的关头,要是换做平时,现在这副弱不禁风的身板怕是扛不住那家伙一顿揍……今儿真是走运,选对了时机,早一分,晚一刻,怕都是不成。

苏闲只会比他更窘迫,他谈不上内敛,但也绝不是外放的类型,尤其在感情方面——现在的他正跟步话机的另一头的下属交代着一些注意事项,表情看起来似模像样的,口吻听起来也是一本正经,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的眼神有点虚,语气也有点飘。

他活了二十几年,从来不知道自己也能干出那么匪夷所思的事——火烧眉毛的时候还有心思听人告白?不止听了进去,居然还有点莫名其妙的高兴?结果还憋不住,情不自禁地亲了对方的手?括弧,男人的手。

有些人表面上云淡风轻,可暗地里正遭受着一连串的暴击——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到底在干嘛?

我肯定是疯了。苏治安官最后得出了结论。

回头找张既白开点药吃吧。他一面盘算着,一面不动声色地转过头瞥了某人一眼:“走了?”

钟云从并不知道眼前的人在暗戳戳地计划寻找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后悔药,他冲着对方粲然一笑,露出八颗整齐的白牙:“差不多了,带上他们一起走吧。”

这个想法倒是与苏闲不谋而合,毫无疑问,任琰与路远都是罪孽深重之人,但一来这样的死法太过潦草,二来他们还有价值。

连姜岂言和徐文鑫都留下来,何况是这两个人。

特别是任琰,苏闲有很多问题要问他。

况且,他们一旦丧命于此,就称了幕后黑手的心意了。

切断对路远的精神控制之后,这个剩余价值被钟云从压榨的一干二净的年轻人立刻如同烂泥般瘫在地上,随后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接着便一动不动了。

钟云从在抽回最后一丝触知力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路远竟然没有呼吸了。

他死了……?因为我吗?

这让他的心绪产生了一些波动,但他很快就把这些多余的情绪从脑子里驱赶出去,现在不是愧疚和自责的时候。

既然已经不小心让他害死一个了,那剩下的那个就该悠着点,别再出意外了。

要是任琰也死了,他和苏闲也得跟着完蛋。

他抽丝剥茧一般地调配着自己的力量,某种意义上,他已经提前开始了对自己精神力细化运用的训练,而这本来是训练营毕业后,进入治管局的预备队之后才会进行的课程。从这个角度出发,他已经领先了其他学员一大步。

可就算他已经这般殚精竭虑,小心翼翼,还是出了差错——他忽略了一件事,他的伤势并不在他的控制范围内。

他消耗了一整晚的精神力本来就在山穷水尽的边缘徘徊了,偏偏就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他猛地咳出了一大口血,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差点站不住。

他施加在任琰身上的力量在眨眼间分崩离析。

得以喘息的任琰就立刻找到了反扑的机会,在独立维持现状的同时,他竟然还有余力干涉他的时间。

心跳骤然变缓,像是遇上转弯路口后的急刹车,差点人仰马翻——钟云从的视野开始变暗,各种嘈杂琐碎的声音在他耳畔晃了一圈之后又风卷残云般离他远去。

钟云从吐血的时候苏闲就是一阵心惊肉跳,直直往后栽的时候,他一把捞住了钟云从摇摇欲坠的身躯,见他一脸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心口,他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任琰!”苏闲以从未有过的震怒向他这位曾经尊敬的上司喊话,“你想怎么样?”

任琰已经得到了自由,甚至还能反向牵制住钟云从,可他并没有放弃对场面的掌控,这只说明一件事——他也不想死。

不过钟云从本来也没打算让他死在这儿啊。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死的。”任琰弯下腰探着路远的鼻息,须臾,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可他的声音干涩的像是齿轮生锈卡齿,还听得出隐隐约约的颤抖,分明也是强弩之末,否则的话,他估计也要任他摆布。

任琰面色难看,却还算镇定:“等到我安全离开之后,自然会放了他。”

苏闲倒吸一口冷气,他立刻就领会了对方的意图:他说的“离开”不只是这个地下空间,而是彻底地逃离。

他也知道自己的老底怕是要被揭个底朝天,落到他这个昔日的下属手里绝不会有好下场,这才狗急跳墙,来了个出其不意的绝地反击,想为自己挣出一条生路。

这在苏闲看来就是垂死挣扎,他现在弄死他并不比踩死一只蚂蚁困难,可偏偏,他这一时半会儿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要是任琰死了,爆炸立时重启,他们所有人都要完蛋。

他明白这个道理,任琰自然更是心知肚明——要么放他一条生路,要么大家同归于尽,再不济,还能捞个钟云从陪葬。

他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妙,眼瞧着苏闲阴霾的脸色,任琰露出他标志性的亲切笑容:“你最好放弃带着他离开我的掌控范围的想法……一旦你挪动一步,我会立刻让他死在你面前。”

他胸有成竹,踌躇满志,认为苏闲一定会按他说的做——因为他对这个下属知之甚深,他太过注重情义,这是他的优点,也是弱点。

任琰有自信拿捏住对方,可万万没料到,苏闲并没有如他所愿——他猛地投出了手中的枪械,而后横腰抱起陷入半昏迷状态的钟云从,施展了不知从何处复刻而来的技能,他们被一阵轻灵而敏捷的风托起,顷刻间便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任琰在苏闲扔出枪的那一刻就激灵灵地打了个寒噤,他蓦然反应过来,自己跟钟云从犯了同样的错误。

他们都忽略了潜藏着的不稳定因素。

于钟云从而言,是他重伤的身体;对于任琰来说,则是一个人。

路远。

那个他以为已经身亡的年轻人,此时已经“死而复生”,无声无息地站了起来。

他接住了苏闲的枪,冰冷的枪口此刻就抵在任琰的太阳穴上。

“我真是疏忽了,忘了你也可以锁住自己的时间,陷入假死状态。”穷途末路的任琰叹了口气,“其实,看资质,你要比任杰出色些。可惜……”

路远淡淡一笑:“你儿子要是听见你的遗言,估计会难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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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闲抱着钟云从竭尽全力地往外跑的时候,竟然与姜岂言打了个照面。

先前撤离的时候,姜岂言是第一批被带出去的,那时候他非要带上姜楚楚的尸体一起。在那个当口,这显然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事实上,治安官们能带上他就已经是苏闲的网开一面了,不识好歹的后果就是姜岂言被敲晕,强行带走。

结果他居然又回来了。

苏闲知道他有执念,可没想到他决绝至此。

就在此时,枪声突兀地响起,尖利地刺进耳膜里。

“姜岂言!”他只来得及叫他一声,姜岂言充耳不闻,飞快地与他擦肩而过,义无反顾地跳进了地下入口。

苏闲闭了闭眼,事已至此,何以为正?

只得顺其自然。

几乎是同时,他们堪堪奔出地面的建筑之外,地面便是一阵剧震,一声巨响过后,二人即被山呼海啸般炽热气浪掀倒在地。

身后的建筑以摧枯拉朽之势轰然崩塌,四处飞溅的砖土瓦石夹杂着玻璃木屑密密匝匝地落在苏闲的身上。

他下意识地把昏迷不醒的人严严实实地护在身下。

人事不知的钟云从也被这惊天动地的动静给震醒了,他浑浑噩噩地挣了眼,却发现自己的视觉、听觉都被这场声势浩大的爆炸所剥夺。

仿佛处在一个真空环境,听力失灵,耳朵成为摆设;眼睛被炽烈的强光所灼痛,尽管苏闲的面容近在咫尺,视网膜仿佛风化了一般,他只能模模糊糊地看个大概。

“轰隆……”地面再次被撼动,不知是什么砸在了苏闲身上,他闷哼一声,再然后,钟云从隐隐约约看见他的嘴唇微微张合,他却听不见说了什么。

钟云从发出无声的叹息,他的手艰难地从苏闲的腋下探出,摸索着找到了他后颈上那节突出的脊椎骨,而后,轻轻地按了下去。

仿佛是不堪重负,苏闲缓缓地垂了头。

钟云从的嘴唇有点凉,气息却是暖的。

淡淡的的血腥气在唇齿间化开,苏闲慢慢地闭上眼,意识逐渐陷于黑暗之中。

第109章 时过境迁

眼皮仿佛有千斤重,钟云从抗争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睁开了眼,结果却被顶上那亮眼的白炽灯晃的眼泪差点流出来。

他赶紧又阖上了,眼球正上下左右来回转动的时候,旁边忽然“嗷”地传来了一嗓子:“他醒了!”

那把惊喜到破音的嗓子伴随着忙不迭的脚步声飞快地远去,钟云从心里咯噔一下:莫非他躺了很长时间吗?

还没等他琢磨完毕,脚步声蓦地又回来了——这次是杂乱无章的一群。

紧接着,好几个人声就凑到了一起,嘈杂的像是有七八个音箱对着他的耳朵一通猛轰,还个个都调到了最大音量。

“钟云从你终于醒了!”“没事了吧?”“你躺了一个星期了真是担心死我了!”“现在感觉如何?”

钟云从被震得耳膜嗡嗡直响,再让他们这样荼毒下去,他觉得自己可能会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