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犯罪的理由是什么,终究是犯罪。
晚餐是墨鱼面。原慕天不喜欢做菜,装潢考究的现代化厨房不过是家居设计的一部分。但知道海遥吃不惯外卖的匹萨后,他开始研究菜谱了。
“很好吃。”难得见到慕天出现在视野中,她抓紧和他讲话的机会。
“谢谢。”他礼貌得回应,笑容非常生疏。
拿着叉子,她无意识得卷着盘里的面条,目光定在他身上,“兰斯洛,今晚我要出去。我会张开结界保护这里。”
“哦。”他的答复让她的心情郁闷到极点。他甚至不问,在举目无亲的米兰,她会去哪里。
为了他,她情愿堕落地狱。结果,他根本不在乎她的痛苦挣扎。
海遥带着慷慨赴死的悲壮情绪坐上了出租车。
“威尼斯大街。”她报出了目的地。
她的目标——时装设计师路易•法内吉。
原慕天端着一杯威士忌坐在门廊上,享受着夏夜的晚风。
她是个奇怪的女人。抗拒他的接近,却又为了他不惜犯罪。
他清楚人性的卑劣。人类或多或少都有犯罪的念头,欠缺的是胆量和机会。这也是为何暗夜能存在。
人类无法亲自实现的恶念,暗夜会帮忙完成。
来自黑暗的猎人,灵魂早已交给恶魔。无所谓罪恶感,只要委托人支付酬金,暗夜就能轻易猎走他人的生命。
她和他素昧平生,值得她舍弃天狱门一贯坚持的可笑正义使命感?
爱,是她犯罪的理由吗?
方桌上的塔罗牌闪出一道红光,是皇后。
“什么事?”他放下酒杯,和飞花取得联系。
“我看到天狱门主了,魔术师。”
“她犯罪了吗?”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突然一痛。
“没有,她放弃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长久的沉默。天狱门主,到了最后关头,你还是站到了黑暗的对立面。慕天喟然叹息,没有感情的冰冷声音在黑暗中带来肃杀的气息:“我把她交给你。”
“明白了,魔术师。”红光隐去。
他伸手去拿桌上的威士忌酒杯。生理期中的女人,灵力会大打折扣,更何况今晚她已经使用过一次灵力布置结界。
天狱门主,这次看你如何全身而退。慕天啜饮琥珀色的酒液,唇边的笑痕看上去有些冷酷。
奇怪,怎么有苦味?
眼前浮现的人影全是她。她总是皱眉,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在飞机上他拿生死开玩笑时,他第一次看到她哭;还有那数次让他刻骨铭心的热吻,最难忘是那曲探戈。
她一身红裙挡在他面前,明知面对的是危险的杀手,她仍然将他推到身后。
苦涩,来自他的内心!
我是暗夜的魔术师,我不能动摇!原慕天企图说服自己,但同时心里有更大的声音在喧嚣: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海遥。
他豁然起身,冲进房间拿车钥匙。
两分钟后,红色的法拉利如闪电飞驰出去。
我真没用!
海遥在法内吉的住所外徘徊良久,内心正经历天人交战。
他想杀天遥。这个理由足以让她动手。她掏出了勃朗宁。
可是,他不过是嫉妒天遥的才华,还没到十恶不赦的程度。她又把枪塞回枪套。
天狱门铲除的目标是法律束手无策的罪犯。换言之,只有对方犯下过错,并且顺利逃脱法律制裁之后,她才能问心无愧得动手。
犯了罪和预备犯罪,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法律无法判处犯罪动机,而是以犯罪实施的后果为量刑的依据。
总不能把每个闪过贪念的人都当作贼来看待吧。
海遥叹着气,她仍然敌不过良知。还是直接和暗夜猎人对话比较简单,至少他们之间的对决不会让她左右为难。
她垂头丧气得往外走,穿过浓荫遮蔽的车道。路尽头有个女人在等她。
“是你。”看她的气势,像是来找人决斗。海遥皱眉,才刚想到暗夜,居然马上就见到一个。真是他妈的太有缘了。她在心里暗暗咒骂。
“我对你很有兴趣,天狱门主。”飞花看到她掏出香烟,走上前帮忙点烟。海遥也递了一支烟给她。
两个身材修长的女人面对面站着抽烟。这支烟抽完,她们的对决就要拉开。
“你想用什么方式?”海遥弹掉烟蒂。今晚她的灵力很弱,斗法的话最低限度是自保。
“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灵敏度,快速反应能力。我的方式很简单,开枪决胜负。”她笑着,好像谈论最新款时装一般轻松,说出口的话却事关生死。“我们各退五步,计时器响到第三声就开枪射击,比一比谁的反应更快。”
“你喜欢这样?”
“我追求极限,但已经找不到能匹敌的人。你是我认可的对手。”
海遥笑了笑,“我的枪法很准。”
“为了公平,我事先告诉你,快速拔枪射击我最好的成绩是零点三一秒。”飞花从口袋里取出计时器,脱下外套后里面穿一套黑色紧身夜行衣。
腰间的枪套,插着一把锃亮的手枪。
两人各自退开五步,计时器在走动。
这不仅是一场生死较量,更是对极限的挑战。她们都想知道,自己能否战胜对面的女人,或者更多的是能否超越过去的自己。
“叮”第三声铃响之后,两人迅速拔枪互射。快到电光火石,连一秒钟的时间都不到,两声枪响几乎同时响起。
“输了,我心服。”她倒下,面容上犹带着一点遗憾的微笑。
这是第一个,让她享受到冒险刺激的暗夜猎人。海遥的枪无力垂落,跪倒在地。
她比飞花快了千分之一秒,所以对手的子弹没能直接命中她的心脏。
在最短的瞬间,做出最快速的反应,这是她多年训练的结果。
海遥抬手,想为自己止血。飞花的子弹稍稍偏离目标,射中她的心脏上方。大量的鲜血涌出伤口,让黑色紧身衣的颜色更深。
绵软无力的手指按上胸口,随着她血液、体力的流失,半点灵力都使不出来。
耳边似乎传来紧急刹车的声音,海遥昏厥了过去。
原慕天看到倒在地上的她,心脏几乎吓停。他大步奔向她,扶起她的身体。
“海遥,海遥!”手上全是血,他来不及考虑,本能得运用灵力为她止血。
此地不宜久留,警察马上就会到。他一手伸到她颈下,一手勾住她的膝盖,将她抱了起来。
慕天的动作让海遥睁开了眼睛。看清楚抱着自己的人是他,失血的脸上浮现一抹微笑,灰白的嘴唇微微翕动着。
“什么?”他低下头,想听清楚她的话。
“我爱……”轻轻吐出两个字,她再一次昏迷。
原慕天闭了闭眼睛以忍受撕裂心脏的痛楚。第一次,他憎恨自己对她的残忍。
法拉利飞驰回到家,慕天抱着海遥回到房间。他必须尽快帮她取出子弹。
紧身衣上凝结的血块,将布料和皮肤粘连在一起。他用刀割开她的衣服,幸好她昏迷,感觉不到布料和皮肤一下剥离的痛感。
左乳上方的枪伤,让他不自禁咬住了下唇。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慕天提醒自己。
戴上乳胶手套,修长的手指在咒语中幻化做一道光芒伸进枪洞。只一分钟时间,他取出了子弹。
调配好药膏,他细心的涂抹在她的伤处。清凉的药膏刺激下,海遥苏醒了。
“给……我,”喉咙口似有火烧,她的声音嘶哑。“水……”
慕天端来水,喂她喝下。
“谢……谢。”海遥竭力想睁大眼睛,乏力的感觉却控制了她全身。她昏睡过去。
漂亮的黑眼睛注视着她,他该怎么办?亚历山大•伦蒂尼的风格一向是“如果得不到,就将它毁掉”,他也是这么认为。暗夜注定得不到她圣洁的灵魂,可是他需要她。
“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他爱恋得摸摸海遥的脸,做了决定。
原慕天连夜离开米兰,并且关闭所有联络工具。
他要带她远走高飞,忘记一切黑暗光明,正义邪恶的对立。
暗夜的魔术师!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保守这个秘密。
海遥在河水拍打河岸的柔波声中醒来。她躺在柔软的床铺上,茫然四顾。
显然,这是一间旅馆。古旧的家具,散发着历史的味道。有人细心拉上了窗帘,透过一层窗纱射入的光线大大降低了强度,给刚刚醒来的人柔和的视觉效果。
是谁把她带来这里?她隐约记得,是慕天帮她做了手术。
她看到了他,靠在窗边的扶手椅上熟睡。
“兰斯洛。”海遥唤着他的名字。
声音很轻,但他醒了。看到她醒来,他笑了起来,灿烂得让阳光失色。
“欢迎回到人间,海遥。”原慕天的话听起来轻松,但她明显感受到他的如释重负。
“这是哪里?”
“阿尔克马尔。”他走到床边,看看手表,“该给你换药了。”
“阿尔克马尔,是哪里?”原谅她不是世界地图,脑子也不是GPS。
“荷兰。”慕天端起床头柜上的瓷碗,搅动里面的药膏。“两天前我租了一架私人飞机。”
“我昏迷了两天?”恢复意识的海遥发现到了不对劲,伸手到丝被下,老天!她居然一丝不挂!“我……我的衣服,”她愕然得瞪着他,“你,拜托,不要告诉我,是你帮我换药?”
他不怀好意得笑道:“除了区区在下我,还有谁能帮忙?”见她的脸阵红阵白,气血不通畅的样子,他收起笑容。“好了,女人的裸体我又不是没见过,你犯不着大惊小怪。”他的手捏住被子一角,“换药了。”
“我自己来。”她伸手出来拼命压住被子,决不退让。
“好吧。”他退开一点,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得看着她。
海遥拽着丝被慢慢起身,瞄到他站在一边,脸蛋通红。“可不可以,呃,麻烦你转过身去?”
慕天好笑得转身。两天了,她全身上下早被他看光光,真不知道她还在害羞什么。不过当初担心她的伤口会恶化,根本没空胡思乱想。此刻心情一放松,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浮现在他脑海中。
呼吸渐渐粗重。她虽然昏迷,但身体却有着真实的反应。当他的手无意中触碰到她高挺的胸脯,一切自然的反应她都有。想到这些细节,慕天的身体微微颤抖。
该死!想象比实际做更刺激!他十指紧扣,忍住回头的欲望。
海遥等到他转过身,立刻放下被子撕开胸口的纱布。想到他曾经看过自己的身体,她的手抖了一下。不行,别乱想,动作快一点!她不断告诫自己。
伤口复元的情况比她想象中好很多。他的药膏非常有效。
将透明的碧绿色药膏涂上伤口,她才发现纱布根本不在手边。一眼看到,在房间中央的圆桌上,摆放着一叠白色的纱布。
麻烦他帮忙拿过来,或者自己走过去?她可以裹上被子以免春光乍泄,可这样一来药膏难免会沾上丝被。她抓抓头,只能开口央求:“麻烦你,帮我拿一下纱布。”
“好。”慕天平复紊乱的呼吸。取来纱布,转身走向高举被子遮掩身体的海遥。
“我放在这里。”他将纱布放在床头柜上。“我在门外。好了叫我。”
“谢谢。”她忙不迭应道。
“你大可放心,我对你的身体没有欲望。”看她戒备森严的模样,慕天口是心非道。多少女人巴不得他肯和她们探究一下床的舒适度,哪里像她这样一脸如蒙大赦?过分!
“真的?”她的声音怎么听上去有点不甘心。
走到门口的他出其不意回头,刚好看到她往伤口上贴胶布。海遥一声惊呼,慌张得用手掩住赤裸的胸膛。
“当然是假的。”俊美的脸面向她,隐含在黑眼珠中所放出的光芒犹如黑色夜空下闪烁的星星。“我爱你。”
她被他的眼神魅惑,她被他的告白震撼。一种比牵扯伤口更疼的刺痛刺入她的神经,海遥抱着身体倒在床上。
他的爱,她不能回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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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更新时间:2005-5-17 10:32:00 本章字数:8601)
阿尔克马尔是荷兰北部的小镇。运河从城镇中心穿过,两岸的民居是颜色油漆得如同童话王国般的木头房子。
阳光在水面上闪着点点金光。风吹过河面,泛起粼粼细浪。一艘艘小舟驶过,船上和他们一样的异乡人频频举起相机、摄影机,摄录下这如画的风景。
原慕天陪着海遥沿堤岸散步。在他的悉心照料下,她的身体完全康复。
脚下是厚实的草地。绿草如茵,还有一些盛开的花朵散落其间。她穿着色彩鲜艳的木屐,兴致高昂得听他的介绍。
慕天是一个称职的导游。昨天他带她参观了奶酪工厂,还带她去看了木屐的制作流程。他风趣善谈,能讲一口标准的荷兰语。
“阿尔克马尔还有一个举世闻名的地方,”他带她转到瓦隆普兰广场上,“这里是世界上最大的奶酪交易市场。”
平时宽敞的广场上已经挤满了人,有交易商,也有世界各地慕名而来的旅游者。早晨九点之后的阳光已经有些灼人,慕天体贴得伸出手,在她头顶上方搭了一个“凉篷”为她遮阳。
“每天都有这么多人?”海遥看着工人将一片片方板块铺在广场上,再铺上一层麻布。然后一个个金黄色圆轮状的荷兰奶酪被抬进场,整整齐齐得叠开,排列成行。
“四月到九月的每个星期五都会举行奶酪交易。阿尔克马尔的奶酪交易有六百年的历史。”空气中弥漫着奶酪的香味,似乎连皮肤的每个毛孔都充塞着这股味道。
十点,一个手拿麦克风的男人走上广场中心。
“他是奶酪之父。”慕天向她介绍
“什么?”
他低头一笑,“就是今天交易的主持人。”耐心得解释给她听,“他在用荷兰语宣布阿尔克马尔奶酪市场买卖会开始。”
交易的买家和卖家身着白大褂入场,拿着一支钻管插入奶酪,用力绞动。